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望眼看去，布满了水汽，雾蒙蒙一片，这片区域实在太偏，很少有人能找到这来。
风吹过，那块写着“灵媒铺”的牌匾晃动了几下，摇摇欲坠。
这块牌匾已经相传多年，传到方池手上的时候，已经破败不堪。
下雨天乌云密布，屋内光线有些暗沉，里面隐隐约约传来说话声。
“赔钱！”
“自从它们两住一起后，天天打架，我家狗狗嘴角都被打肿了！”
“你怎么说的媒啊，一点都不靠谱。”
接二连三的话语夺口而出，一位年轻男子时不时拍着桌面，一脸怒气汹汹地指着方池的鼻子宣泄情绪。
“请稍微冷静，很抱歉没有给您带来满意的体验。”
方池故作镇定，而后又继续补充。
“动物的悲喜受多种客观事物的影响，可能您家狗狗在和金毛相处过程中产生的心动原因是出于其他影响。”
“但在那一刻，你家狗狗确实喜悦值飙升。”
对面的顾客看起来情绪不佳，愣是一副什么都听不进去的模样。
“不要说了，你就是骗子，你这是什么店…”他低头盯着桌面的字体，一字一顿地说：“灵、媒、铺，以后避雷了！”
接着他就从衣袋掏出了几张百元大钞，往桌面重重一拍，“我只付一半，休想让我付完全款。”
方池看着顾客，手下意识往桌面伸去，下一秒，手背却突然传来一片毛绒绒的触感。
他低头就看见自家黑猫凑过来，身体贴着他的手，眼珠子转了两下，脚无意间踩住了那几张大钞，倒是一脸纯良无害的模样，但只有方溪知了解，这猫是故意的！
方池一记冷眼过去，警告它不要胡闹，但猫看了它一眼之后尾巴翘得更高了，圆溜溜的眼睛似乎还夹杂着点不屑的情绪。
还未等它反应过来，那只毛绒绒的猫爪往前一推，纸钞全部散落在地，罪魁祸首干完坏事后气定神闲地端坐下来，一副优雅做派。
定睛一看，猫爪上还隐隐约约地闪着光，看来那爪子又碰水玩了，方池微眯着眼，可气又无奈。
它一掌拍在猫头上，因为于心不忍，没用多大力，但那只猫却一脸吃痛的模样，发出委屈的“喵呜——”声后，扭头踏着高贵的步伐，慢悠悠离开桌面。
等它再次抬起头时，顾客刚好转身向门口走去，方池绕到桌前，打算将现金捡起。
手刚摸上去，它立刻露出诧异。
猫爪沾到了水，有点湿，那张纸钞沾湿的部分甚至有些褪色，它举起来仔细观察，意识到什么的方溪知立马挎下脸。
钱是假的。
这都什么年代了，世风日下，人心险恶，怎么还有人用□□啊！
这打击让它本就不多的存款更加雪上加霜，它抓起那几张纸钞，疾步朝顾客凑近，“站住！”等到那人转过身后，它又补充道：“你给的□□。”
它一语道破后，那顾客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很快他冷静下来后又冷哼一声，愤愤不平道：“你也只配拿□□。”
“付钱，全款！”方池拿出手机，打开收款码迅速地递到他眼前。
“踏马的，我要举报你们。”
“无所谓，随你便，总之我们这不允许逃单。”
僵持了一会儿，可能是看方池态度坚定，不容拒绝的模样，他才慢慢悠悠将钱付完，临走前还在嘀嘀咕咕，“我是傻逼才会来你们这，黑心商家，等着倒闭吧。”
“叮咚——”
手机铃声将它还处于悲愤的情绪拉回，它默默划动屏幕，果不其然，那个人又发来了短信。
【接受你没能力的事实吧。】
再往上划，也是同一个号码在几天前发来的。
【等着。】
方池如怔愣般紧紧盯着屏幕，却毫无头绪，莫名其妙的两句话看得它怒气上涨，于是随手回了句【我再怎么样也比你这个躲在阴暗角落，不敢露面的烂人强！】
发完短信后就把手机丢在桌面。
-
雨还在下着，它将藏匿在角落的黑猫抱起搂在怀里。
那只猫红瞳黑毛，正一副懒散的模样，闭着眼睛睡大觉，而黑猫的主人则没骨头似的摊在椅子上。
方池一想到刚刚它家的小黑立了大功，就忍不住将它搂紧，眼里满含笑意，“小黑真棒！奖励小鱼干。”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黑猫双眼一亮发出愉悦的“咕噜咕噜”声。
屋内除了窗外的雨声就是一位中年女人扫地的“刷刷”声。
中年女人清扫着方池的椅子周围，越扫越恨铁不成钢，手里的扫帚摩擦地面的声音逐渐暴躁，惹得方池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看去，这一看可算是给江萍看怒了。
它站直身子抬手朝方池后脑勺狠狠来了一击，“快起来！这一行传到你这算是废了。”
这一掌力道不轻，拍得方池身体前倾，怀里的黑猫瞬间惊醒，“喵呜”一声，逃走了。
它揉了揉后脑勺，表示深深不解，“我还是想不明白，怎么会呢?”
明明当时明显看见了喜悦值在不断上升，为什么会出现如此严重的失误?两狗没有和平相处，反而大打出手，不解，实在不解。
江萍在一旁摇摇头，“第一个单子就出现这么大失误，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方家世代相传为动物做媒，以此寻得配偶亦或是伙伴，多年以来做媒师有一个特殊技能，可以肉眼可见动物的情绪值，许多动物在面对不同的事物时都会产生不同的情绪，做媒师便是借这一点来做媒牵线。
在工作过程中由情绪波动判断动物对于其他动物的态度，从而选出合适的另一半，凭借这个特殊技能，方氏一族在这个行业可谓是混得风生水起。
但是现如今传到方池这一脉时出了差错。
它继续身子后仰躺回椅子上，悠悠说道：“新手上任，难免有所失误，这也是可以谅解的。”
这话听得江萍一脸不开心，它阴侧侧看着方池说道：“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顾客这么大反应。”
方池望着门外的雨幕看去，思绪随着耳旁絮絮叨叨的声音回到了几天前。
那天，爷爷将它叫到书房。
方华扬时不时叹息一声，似乎正面临着一个棘手的大问题，语气沉重，“其实我们家一代代下来积攒的财富，已经拥有了上亿资产，”
他目光如炬环顾四周简朴的摆设，“不告诉你是为了锻炼你吃苦耐劳的精神。”
这一番话可把方池激动坏了，也是到今天才知道，做这行这么赚钱，它一直以来的发财梦，在这一刻梦想成真。
它几乎没有一丝怀疑地，相信了爷爷的话，“呜呜呜呜我就知道，你们一定隐瞒了我什么！爷爷我差点就以为我要打一辈子工了，现在看来我可以当咸鱼在家里躺尸了！”
还没开心多久，下一秒，梦想破灭。
“但是——现在我们家破产了。”
??！！！什么！
方池瞬间悲痛欲绝，我可是一点福都还没享受到啊！
最后，它还是不死心，“爷爷，你是不是在考验我?”
“这种事情怎么能拿来开玩笑，我们家确确实实没钱了，所以现在就把这相承多年的事业传给你了，你可要好好努力，重振家业。”
脑海里反反复复涌现爷爷说的话，它翻来覆去怎么都想不明白怎么就破产了呢?
方池站起来扫视一遍这些还不太熟悉的摆设，灵媒铺不同于其他店铺的现代风格，更偏向于中式复古风，看上去颇有年代感，换句话说，已经年久失修。
需要找个时间好好翻新一遍，它暗想。
-
翌日一早，方池睡眼惺忪，脑子还未清醒，手已经习惯性往身边摸去，空荡荡一片，没有出现想象中的柔软，它眯着眼睛看去，昨晚还躺在身旁的猫不见了。
客厅内，何萍早已吃过早餐，正气定神闲地喝茶，见方池着急的模样，没忍住问出声，“方池，找什么呢?”
“猫不见了，可能是又跑出去了。”方池手忙脚乱洗漱完后就随手拿起一件外套出门了。
“外面还下着雨，小心点啊。”
“好。”
雨势并不大，但却“淅淅沥沥”地从昨夜下到了现在。
方池冒着小雨，几乎将附近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个遍。街道、草丛……哪里都没有猫的影
子。
它撑着伞站在街道间，下意识将外套紧紧，却还是止不住凉意侵袭。
时间一点点过去，它无奈地转身向一条小巷走去，下雨天光线本就暗沉，走入狭窄窘迫的巷子，方池只能仔细地朝着可见度低的角角落落看去。
没有，全都没有。
走过一个转角，它的视野中蓦然出现一个男人，只见他撑着一把伞蹲在地上，手似乎正在摆弄着什么。
实在看不真切，方池走近试图询问他有没有见到一只黑猫。
距离越来越近，脚步声被雨声所遮盖，男人微侧者身体，似乎还没发觉身后有人，下一秒，方池脚步一顿，猛地停止了步伐，瞳孔放大，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地上。
男人身前躺着的，是它的猫，此时黑猫正奄奄一息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仔细看去，身上还隐隐透露出一丝血迹。
雨下得很急，雨水像是一股脑地往下降落发出巨大声响，同时它的心跳也被打乱了节拍。
方池没多想一刻，疾步上前，只手将地上的小猫抱起后就迅速往后退了几步，带着怜惜的神情看向怀中湿漉漉的黑猫。
而那个男人也随着站起来，神色淡漠地看着它，“你的猫?”
还没弄清情况的方池抬头看去，和那双漆黑的眼对上，那人带着黑色口罩，带着一顶帽子，只露出一双眼睛，深邃又幽暗。
值得注意的是，他的下眼睑有一颗红痣，和这一身黑产生鲜明对比。
方池警惕地看向他，“你谁?刚刚你都干了什么！”
对方似乎轻笑了一声，“我能干什么?我只是路过。”
最近虐待小动物的新闻层出不穷，刚刚的那一幕吓得它心头一紧，方池很难不怀疑始作俑者是面前的男人。
它沉默不语，又往后退了一步。
透过细密的雨幕，能看见他似乎在笑，眼里满含笑意，“别不信我。”说着他就指向巷子里的某个角落，“喏，罪灰祸首在那。”
方池定睛看去，发着亮光，是一堆残缺稀碎的玻璃。它心跳不受控制地迅速跳动，低头看着怀里的猫，漆黑的毛色中隐约能看出一些玻璃渣。
原来是被玻璃扎到了。
它转回头，带了些歉意，“不好意思，我先走了。”
猫毛被淋湿了，雨水和伤口上的鲜血混合着，看得它一阵心疼，现在只想赶紧回去，把猫的伤口处理好。
即将擦肩而过的时候，一只手挡住了它的去路。
方池低头，苍白的手指贴了一个创口贴，雨滴扑簌簌坠下，不断打湿那只棱骨分明的手。
两人就这么撑着伞，它侧着头直直望进了他的眼底，“有事吗?”
他把手伸回，低声问道：“听说灵媒铺在这附近，我找了好久没找到，你知道在哪吗?”
话音刚落，方池不自觉地将怀里的猫抱得更紧，多年来，顾客通常会事先通过何萍的联络，约定好时日，再由它亲自领到灵媒铺，因为处于人迹罕至之地，极为隐蔽，一般不会有人主动找上门来。
一开始，它也问过为什么要在人这么少的地方营业，但爷爷只微笑着摇摇头，不告诉它。
它扬起微笑，伸出手往后指了指，“你从这出去后，左转后再右转，最后一直往前遇到的第一个路口后再右转就能看见了。”
男人紧盯着它，思索了片刻，“谢谢你。”
方池招招手，“不客气。”
刚走出没两步，那清冽的男声又传来，“按照你说的路线走……”他转身缓缓说道：“又绕回来了吧。”
身为路痴加上对这里路线不熟悉的方池完全懵了。
耳边回响着“淅淅沥沥”的雨声，还有一股带着青苔气息的土腥味萦绕在它鼻间，或许是因为还没吃早餐，胃里有些不适。
那男人看起来神色不悦，正欲开口，与此同时方池怀里的猫开始发出“喵呜喵呜”的细碎声。
方池：“啊啊啊——我的猫不行了！再见！”
说着就不管不顾地地迅速逃离现场。
淋了许久的雨，加上伤得不轻，此刻，黑猫已经在瑟瑟发抖，打不起精神。
方池仔仔细细处理了一遍伤口，将湿漉漉的毛发吹干，打理完一切，休息后才见黑猫有了好转的迹象，至少已经可以自由行动。
“滴铃铃——”
方池接起电话。
“喂爷爷，怎么了?”
“方池啊，你等会出趟门，到栗荨街386号”
“去那干嘛?是认识的人吗?”
“你去了就知道了，别忘了啊。”
“知道了爷爷，拜拜。”
结束通话，它抱起黑猫走到正在做饭的何萍身旁，“萍姨，午饭我就不吃了，现在要出趟门，还有帮我照顾一下小黑。”
“吃点再出门，别饿坏了。”
“没事，对了，小黑还没喂食，萍姨等会记得给它投喂点猫粮。”
“好，你去吧。”
说完，方池又急急忙忙赶去栗荨街。
开门的是一位老奶奶，面目和蔼，见他到来赶忙招呼着往里边请。
室内的摆设几乎全是木质复古风，色调偏暗沉，方池莫名觉得这和灵媒铺的设计有些像。
老奶奶拄着拐杖走到木边，慢慢悠悠给他倒了杯茶水，“你爷爷都和你说了吧。”
方池捧着热乎乎的杯子，满脸问号，诚实回答：“说什么?”
那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布满皱纹的面色有些沉重，眼中是他看不透的情绪。
“无人居又出来作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