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清晗思考自己装醉的演技是否拙劣的时候，沈煜轩下一句话叫她那点酒气一瞬间挥散个干净。

    “我们已经在一起两年了。”他软糯的声音轻飘飘的，听到李清晗耳朵里，却犹如起重机落下的石头，砸在餐桌上，叫她无法借酒糊弄过去，只得面对。

    陈茉和周祁没有如料想的那般惊讶，也许是见惯了风浪和世面，也许沈煜轩早就跟他们报备过。

    如果是后者，那今天这两问倒有点像三个人狼狈为奸。

    李清晗不敢继续想下去，太阴谋论，再怎么说那也是一个人的爱情，虽然幼稚。

    “别瞎说。”李清晗开口第一句是带着玩笑的隐隐责怪，“小时候哪儿懂什么喜欢啊，煜轩，他们让你回答喜欢的人，说我干嘛，你这答得不认真，罚酒罚酒。”

    这种场合，就是刀架脖子上了，她也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拿过沈煜轩的酒杯，想给他倒酒。

    手刚伸出去就被他抓住了手腕，李清晗对上沈煜轩那双遗传自母亲的漂亮眼睛，蓝黑的眼眸若海，瞳孔深邃。日渐锋利的脸部轮廓，早已褪去了大众印象里的稚气，在客厅浅黄色灯光的渲染下，湖水般的眼神像罩着一层终年未化的云雾，失去了一眼能洞穿的清澈。

    李清晗发现，自己已经那么久没有认真凝视过他了。

    他长大了，也变得不那么乖巧听话了。

    “清晗。”

    看，他都对她直呼其名了。

    “接过吻，上过床，你是在怕什么？”

    这一次，李清晗终于在周祁和陈茉的脸上找到了她觉得该有的惊讶。

    “……呃……”陈茉动了动嘴巴，想说点什么缓解现在的尴尬，但是思来想去还是闹不清楚状况，只好推了推身边的周祁。

    “那什么，天不早了，不如我们洗洗睡吧？”周祁说完就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晚上八点的黄金时间他说洗洗睡吧？

    但既然给了个台阶，李清晗不能不下，“车子先停在你家楼下，我打车回去，明儿有什么安排另说。”

    翻遍肚子里的三十六计，还是走为上策。

    “我送你。”沈煜轩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不依不饶。

    周祁和陈茉知道这是他们之间的事，也没有阻拦，送到门口，帮忙按了电梯后就回去了。

    没人想围观一个即将开战的战场。

    可惜作为被押上来被迫参战的武士，天知道李清晗是多么热爱和平的人。

    电梯门开了。

    她和沈煜轩走进去。

    沈煜轩按下了B1。

    看着电梯门慢慢合上，李清晗正想喘口气，就被他捏着肩膀抵在门边狠狠吻住。

    口腔里酒气未散，李清晗咬紧牙关，想挡住唇舌撩拨，却因为看到不断下降的电梯数字而分了心。

    短短几十秒，提心吊胆，生怕电梯停在某一层，叮地一声开门被人看到，然后上了明天头条。

    不过这一降畅通无阻，大概是各个住户都在家里看她老爹演的黄金档电视剧无暇出门。

    等到了B1，李清晗刚一站定就用力将他一推，揉着半边肩膀出了电梯。

    这小子大概是铁手吧，骨头要被他捏碎了。

    感觉到他在靠近，她转头想劝他别闹了，却被他顺手拿过了车钥匙。

    这是……几个意思？？？

    “你喝多了，酒驾有危险，我来开。”他打开车门，先把李清晗推进后座，自己再上了驾驶座。

    根本是多此一举，李清晗本就没打算开车回去。

    按压了一下太阳穴，知道多说无益，随他去吧。

    这辆车后座座椅宽大舒适，折腾了一天已是疲惫不已，她躺下来，不一会儿就觉得困倦难耐，沉沉睡去。

    …………

    像是沉入了一泓温泉，感觉蒸腾的热气围绕着她。

    李清晗看到自己浑身发红的皮肤，未着寸缕，颤抖，呼啸，渴望，想要从某个牢笼中挣脱出去……

    片刻后，她感觉湿漉漉的自己被人从泉水中抱起，轻放到一片丝绸般柔滑的毯子上。

    失去热源，感到寒冷，睁不开双眼，但是又能触碰到一切，她瑟缩着，扭动着，然后又感受到热源的靠近。

    她像感冒病人遇见火炉，如八爪鱼般缠上那个热体。

    不够，还是不够，她需要更多，需要……需要什么呢？

    她不知道，她的嘴唇被堵住，说不出话来。

    有柔软的唇瓣研磨相同的地方，一片火热的东西扫过牙齿，进入口腔，是甜甜的味道，她伸舌去找寻它，像是在尝某样糖果。

    过了很久，那热源，那甜甜的糖果都离开了。

    双手胡乱抓了一会儿，然后整个人又被凌空抱起，是那个人，那个给她温暖源的人！她想努力张开双眼，却只透过缝隙看到一个轮廓。

    热源又靠近了，和热源的接触令她有种说不出的美妙。

    血液在全身四处流淌、冲撞，像是画家的笔，沿着轮廓描绘，那种微痒的刺激叫人欲罢不能。

    嗯………

    一声来自喉咙的颤音。

    她动弹不得，毫不抵抗，眼幕所能看见的只有床单和床帘，深红色的，一大片一大片。

    如果意识再混沌一点，大概会以为这满眼的鲜红都是自己流的血。

    她在做什么……她在……

    很久很久，她得到一个潮湿的吻，仿佛来自遥远的热带雨林。身上黏腻的汗味是野性荷尔蒙，在飘飘欲仙之后，给人一种经历的实感。

    原本缠绕着四肢百骸的昏倦和潮热渐渐散去，她越来越清醒，眼睛慢慢可以睁开。

    她想看看这个将她从深渊解救回来的人是谁，却在对上那双幽深瞳孔的时候，感到一阵惊惧，像是温柔缠绵的爱情片画风突变成惊悚骇人的恐怖片。

    对方吻了吻她湿漉漉的头发，在她耳边轻声说：“我爱你。”

    …… ……

    李清晗从睡梦中惊醒，已是中午时分。两年了，那个梦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像是不断提醒她在人生这条路上，曾犯下过的大错。

    她从中学开始就在国外念书，参加过形形色色的派对，不能说完全洁身自好，但至少没有任何过分越轨的举动。

    沈煜轩是在她读高中的时候来的美国，他在李清晗原先的那所学校读初中。李清晗想带他去见识美国的dating文化，但这个弟弟却嫌麻烦拒绝了。

    李清晗大学毕业那年，沈煜轩才刚上大一。

    那一晚，李清晗带他参加大学生的毕业派对。也就是那一晚，千不该万不该，她喝了一杯加料的鸡尾酒，浑身发红，不得不提前离席，然后就发生了那件事。

    沈煜轩，怎么能是他……

    她可以和任何人上床，但唯独他不行。

    关于那段时光的记忆，那个时候的感情，李清晗希望纯洁到和空气一样透明。

    可惜事与愿违，她的疏忽令这一切都变了。

    “晗晗，还没起床吗？”母亲敲响了房门，李清晗答应了两声，穿好衣服下床。

    开门的时候，发现她还站在门口。

    李清晗的母亲也是演员，但和李父那样名声很盛的影视演员不同，她是一个话剧演员，只排戏演戏，在小圈子里有点名气。

    “我爸呢？”李清晗随口一问。

    “喝傻了？他不是一直在外地拍戏嘛。”母亲进厨房端出炒好的菜，坐回桌上的时候对她说：“一会儿吃完饭别忘了给人家煜轩打个电话，昨晚上太麻烦人家了。”

    昨晚？哦！昨晚！

    李清晗一时失去了胃口，不知该如何面对。

    恍惚吃着午饭的间隙，李母已接了个电话。

    回到饭桌上，她笑着对李清晗说：“你杰西叔叔打来的，叫我们一起吃晚饭。真是的，你们昨天去接小茉怎么都不和我说一声。”

    这位杰西叔叔是位中英混血摄影师，沈煜轩的亲爸。

    李清晗打哈哈应了几声，把空碗放进了水槽，回屋打开了浴缸水龙头。

    将身体浸入水中，屏息感受片刻的灵魂抽离。在那个临界点到来之际，再双手撑着浴缸壁浮出水面。

    死亡的快感。

    只有这样的体验，能令她感受到自己是存在于这个世界的。

    按压下旁边的沐浴露，她开始认真清洗这具身体。

    水汽弥漫中，关于昨晚的记忆如游戏存档读取般慢慢重新记起。

    李清晗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回想，沈煜轩在路灯下的脸像某个烂俗偶像剧的特写镜头，就这样直直地闯到她面前。

    电视剧可以换台，但现实却不行。

    他没有直接送她回家，而是将李清晗带到某个安静的江边。大概是趁着她睡着的时候，他停在某个便利店门口买了一打啤酒，因为车载冰箱贮存不了这么多。

    李清晗被他从车上摇醒，动作毫不留情。

    之后，他对她说了什么。

    可惜李清晗喝得烂醉，已经想不起多少了。这就是关于昨晚剩下的全部记忆，只有画面和动作，却没有语言，像是一部彩色默片，在她眼前重放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