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日清晨，天才蒙蒙亮，往窗外望去好似窥探一副将死之人的画。
明舛市区，窈窕中心街道边，安置着一家年存尚久的小型便利店，架与架的空间位置也仅有一人半宽，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男孩一人将后房仓库存放着的零食拆箱分放在购物篮中，再向外走去，一个个按顺序的摆放在空缺的货架上，动作娴熟，好似这件事情已经重复重复了好多好多遍。
“嗡嗡嗡...”久违的宁静被腰处的一阵阵振麻感打破。
祁枭掏出手机，号码显示“景天哥”
男孩立马单手拇指划过屏幕接起了电话。
“喂，小祁。”熟悉的男生从手机那头传来。
“嗯，怎么了哥？”
“嗯，公司这边同意了，我先来通知你一声，你晚点注意查收我们公司集团这边给你发过去的电话短信...认真查收好吧。”
“嗯好。”祁枭边回答边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嗯，公司这边的代办文件...还需要我处理一下，就先不说了，晚点我们再微信沟通，好吧。”
祁枭应着，还没来得及说句告别，对方就已经挂断了。
“嘟嘟嘟...”的手机尾声在冷清的空气中蔓延开来，现在是周四工作日的早上七点整。
早上的街道以往卡着七点半才能彻底苏醒，想来也是神奇。站在便利店门口打眼望去，它怎么也看不出傍晚的那股生息。
……很快到了下午，男孩如往常一样，坐公交来到偏便利店西边的魅影广场购物中心。如一日，他坐着电梯上了三楼，走进了那家人气不错的“竹中茶园”，换了同事杨文的班。
“来啦。”
“嗯。”祁枭点头，还一边换着衣服，戴起了深黑色的围裙。
“今天疯狂星期四，促销，超五十的单都得再送一杯，下晚的班可能人会多，辛苦啦。”
祁枭依然点头，边戴口罩边道：“没关系，应该的。”
这是他的第二份兼职，晚上还得打光拍模特试穿男装的照片，上传给卖家做网店店面的封面图，空了就接接临时家教。
他本该和同龄人一样高中以优异的成绩毕业，坦坦荡荡的考上一本二本大学，可就两年前那一场人天难料的事故，使他明白了什么叫做“没有幸运眷顾的人生，平淡也是一种饥饿中的奢求。”
“明舛市某高速公路发生车祸，人车损伤惨重，汽车雨天打滑，卷入货车轮下...其中一名男子身亡。”这是那场哭鸣中最公正且最简单的概述，当日新闻头条。
“三月二十八日...张春晗女士，确诊急性脑损伤。”她也许永远呆在了...万物复苏的春天。
（一年前...市中心医院）
“妈...爸已经死了，你为什么不能争口气醒过来呢？”“除了你我没有人可以依靠了你知道吗。”男孩坐在病床前，眼神呆滞的看着躺在床上只会眨眼却眼里无神的女人，说出的话语和女人的呼吸般平静而微弱……这是第二十九次无力的谴责。
眼角溢出的泪水比被扼住的而说不出的抱歉一样渺小绝望。
“叮咚！”微信消息通知。
男孩放下奶茶杯，背过身去快速参看消息：“景天哥：公司邮件看了吗？”
看完，祁枭立刻对前台的小李示意道：“辛苦你先忙一会，我要回个重要的电话。”接着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了。”
小李不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祁枭这才揣着手机走到后仓库。
果不其然，绿色泡泡上比原先多了两条消息，点击查看：
“V86325：祁先生您好！本公司行星ASD已将您的个人简历揽进，感谢您的踊跃参与。”
“V86325：祁先生，行星ASD另行通知您次日早班来本公司进行‘暗恋辅助模拟员工’工位考核，科目①普通话口语，科目②思维敏捷度测试，确定请回复A10。”
祁枭：“A10”一秒后显示已读，“叮咚！”
何景天：“已确定？那你好好准备，别太有压力。”
祁枭想着为什么他们公司内部传播消息这么快，刚刚回复的，何景天就已经知道了，了解具体后没再多说，回了个“好。”后就又回到忙碌中来了。
湖大校区内，立于中心宽大的操场上，两名女生正在无奈罚跑，这是数不清第几次徐沐瑶拖着童桐下水了，不过不用怀疑，徐沐瑶是惯犯。
“对不，住了，朋友...”徐沐瑶边跑边道。
童桐一个白眼翻得自己差点上演《假如给我三天光明》。
“求你，少说点废话吧，还，有...两圈呢。”如料想般，他们最后谁都没说。
“高三六班集合！”嘹亮的声音在空旷的跑到上回荡，这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徐沐瑶：“高三六班？墨绪阳的班级？！”说罢，脑子里便出来了一群“好想看，好想看！”奈何跑步方向打圈正好背着他们，徐沐瑶立马打了兴奋剂一样往前冲刺。
童桐在那一瞬间眼睛瞪得像铜铃：“搞什么鸡毛啊喂！”
“跑慢点！看点！脚下！”童桐对着徐沐瑶无力的吆喝，还没过三秒。
前方那人就被跑道边沿的下水道疏通经络的长条小黑孔来了个大背摔。
“啊！”一声惨叫，寂静而落。
童桐猛睁，一个冲刺加抄近道到了女孩身边，上前查看还一边气喘吁吁的道“怎么样？没事吧？”
那人没反应，童桐微微慌了：“徐沐瑶？”还是没反应。
刚想起身叫人，就见自己斜对方两名男生正在向这边小跑。
“墨绪阳？”童桐惊讶。
接着，就见两名男孩一齐上前询问女孩。
看人没反应后才一打一把手的将女孩搀扶到另一个男生背上。
墨绪阳：“你先去还器材吧，告诉老杨一声，我先带她先去医务室。”
童桐正愣片刻才屁颠屁颠跟在他们身后，突然衣袖被一只手拉了一把。
没错，就是徐沐瑶，那个此时此刻趴在自己心心念念男生背上的“心！机！茶！女！”
童桐死盯着假酣的女孩，咬牙切齿...（徐沐瑶你好样的！连我都算计进去了。）
学校医务室：
高跟鞋白大褂医务室主任孙老师正将一男一女往帘子外边推阻：“你们二位就先出去吧哈，我得给这位同学检查一下。”
一下用力过猛了，加上刚跑完三圈有些腿软的童桐向后娘腔了一步，撞入男生怀中，险些摔倒，墨绪阳下意识的扶住了她。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孙老师说完就转身向帘子内走去。
童桐呆愣的盯着，“蹭！”的一下激灵了，受惊的小鹿般向旁边闪去。
接着用稍显嫌弃的眼神将墨绪阳从头到尾扫了一遍。
内心OS：“到底哪里好了？除了脸以为...怎么（徐沐瑶）就被他迷住了呢？”
想着还摇了摇头。
墨绪阳没再注意女孩，尴尬的搓了搓手后便向帘子处看去。
……
十分钟不到，孙老师就已经从帘子后面出来了。
墨绪阳下意识的上前询问情况：“老师，那位同学怎么样了？有什么大碍吗？”
童桐跟在后面。
孙老师笑眯眯的摇头道：“应该没事，就是手肘处和下巴上有轻微擦伤，脚腕处轻微扭伤，我已经上过药，贴上创口贴了，别太担心哈。”
墨绪阳和童桐都点着头应和着。
讲罢，孙老师就踩着高跟鞋欲出门，走之前还不忘提醒一句：“哦，她已经醒了哦，看看情况就可以带她回教室上课了，回去路上动作幅度别太大，特别是扭伤处，严重了可就不好受咯。”
“咔嚓！”校医室的门被关上，女人的高跟鞋与地板发出诱惑般的“啪...啪...”声也渐行渐远。
童桐第一个上前拉开白得像卫生纸一样的帘子。
对着病床上闭目养神的女孩询问道“怎么样啊？现在感觉如何？没什么事吧？”
徐沐瑶欣慰的摇了摇头又不忘调侃道：“老师讲得你没听嘛？我尊得莫事。”
徐沐瑶视线下移，向帘子下边看去，看着那男孩的腿，稍有羞涩。
冲着帘子那边道：“谢谢...谢谢学长，我没什么大碍的，你还是先回去上课吧，课程要紧。”
男孩听着便点了点头：“嗯好，那你好好休息，我就先走了。”客气的回应着。
回过神时已是男孩细小的脚步声，越来越淡越来越远。
童桐看着女孩躺在床上捂脸回忆着自己趴在男孩肩上的情景那稍稍羞涩的模样就憋不住阴阳一句：“呦～学长～哟～谢谢学长，嘶。”
徐沐瑶完全不想搭理她，就这么侧身做了起来，开始安安分分的穿鞋子了。
童桐：“能行？”
徐沐瑶点了点头丝毫没有犹豫。
“唉，总算想着学习了。”女孩叹气。
谁知徐沐瑶一口否决，一同扇了扇鼻子嗔怪道：“消毒水...和你讲出来的话一样听不悦闻不惯的，差一步我就欧你身上。”
（次日，早上七点整。）
明舛市，男孩坐在公交车上，双手还胸，闭目养神，习惯性的订好振动式闹钟，就将黑色耳机扣在鸭舌帽之上，开始了长达两个小时二十八分钟的倾听时间，手机亮屏显示的是死板毫无风趣的地图导航，从星陨便利店到行星ASD的附近瑞拉咖啡厅，还得步行880米才能到达目的地……
“苦海中不至独处至少互相依赖过。”少年耳机里的歌声止步于此，就被肩膀处传来的指尖戳动感拉回现实了。
祁枭朦朦胧胧的眨了眨眼睛下意识的将耳机去下，挂在脖子处。在看清楚前面那人时，动听的声音却快他一步：
“额，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请问你这件卫衣是谁家的？……我弟弟快过生日了，我想，买一件送给他。”
长头发，奶茶棕色，发尾卷翘且十分配合的散落在两边，直球的眼神使男孩有些无措，本能的闪躲开来。
祁枭低头看着自己的衣服，刚要脱口而出：“PHT（T恶鬼）...”
“方便，方便加微信说吗，我快到站了”面露难色的女孩结结巴巴的道。
祁枭没多想什么就点了点头把微信二维码打开了。
直到下一站下车，他才无意间看全那女孩，穿着白色连衣裙外面披着针织开衫，就当他要将耳机再次戴上的刹那间，一句模模糊糊的“那是人帅哥给你面子...”传入耳中。
不禁让他回过头看去，车站只剩下两名女孩在原地打闹着。
看来还是如此，这种情况对于他而言已经不是一次了。
没再多想，继续带着耳机听歌了。
“辛德街新婳大道到了...乘客请从后门下车...辛德街新婳大道到了...”
行星ASD前台处，女人站得笔直，恐怕是高跟鞋的魅力，显得整个人气质有佳，可只有她自己明白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老板给她的高薪工资，男孩推门而入，女人就立刻露出蜜汁微笑：“请问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男孩站在台前询问：“请问模拟AI员工入职考试在哪里进行？”
女人刚要回答就瞥见男人从旁边走来。
“何组长好。”
何景天如往常一样点了点头，“我带他过去吧，辛苦了。”
女人点点头，祁枭便跟着男人走了，到了通体为白色的房间内，房间内摆放着一张长桌。
桌前还放着三张板凳，而另一边只有一张。“你先去坐着，考官他们马上就到...放轻松。”何景天拍了拍男孩的肩膀。
祁枭点了点头走到椅子前坐下，看着何景天拿着手机播出一通电话。
“嗯，实习生已经到了，10分钟是吧？好，行。”
何景天：“再等...10分钟，你好好准备一下吧。”
祁枭明白的点了点头。
室内：
男孩手拿故事书：《白雪公主与大灰狼》
“白雪公主与大灰狼？”祁枭疑惑的皱着眉毛，这是七个小矮人被大灰狼吃了。
“计时三分钟，朗读开始。”
“从前有一座城堡...城堡内部住着公主和他的父王，男人们靠绕口令来...‘红凤凰与黄凤凰...’来比拼口速口语流畅度，因此来讨得国王换新…自编或内容新颖，口语流畅的最为优秀…”
“考试结束，感谢。”
本看着题目发觉很简单，没想到用障眼法把最复杂的内容调到最简化，然后猝不及防的袭击你最最放松时的脉搏。
第二试：反应速度测试。
一人看电脑，祁枭看着后面白墙的投屏，正好是对立面，还有另外两个监察员，他们的作用就是死盯着祁枭，生怕错过他脸上的每个表情。
第一问：当你在饭桌上吃饭时遇到以前高中部暗恋过的女生，且你发现她的裙子上有莫名的污渍你会怎么做？请作答。
祁枭：“我会...和她说你裙子脏了，再把自己的外套脱下帮她遮挡...让她自行栓系在腰间。”
第二问：暗恋对于你来说像什么？尽量用比喻排比造句，请回答。
“……如丝如梦，孤独者般犹豫着是在雨和自己亲密时做自己享受着...还是如他人般躲避而去，如虚似实...精神病般幻想着是在梦和自己时相见时欣赏着，还是如痛感清醒般淡忘而去，估摸不到却无时不在的痛处，是过街老鼠不知人们牵引绳下的同类多么耀眼，希望也正在遗忘。”
话落寥寥几人的手掌击打声，勾起了男孩的茫然和听清楚看明白时的淡淡微笑，这几声好像在告诉他“你入职有希望。”
第三问……
“好的，面试结束，面试结果会在下午给您电话回馈的。”
何景天早早站在门口，等待着里面正在礼貌向面试官鞠躬的男孩。
祁枭推门而出。
“怎么样？”何景天问道。
男孩茫然的摇了摇头，不能盲目自信也不能没有一点信心。
“应该不算太差。”
何景天点了点头，将祁枭彻底送出去后这才大松一口气。因为只有他自己清楚，这场面试是他背着祁枭让公司放水自行制题的。
一方面是这孩子固执，有毅力，不太可能接受白来的面包，得留住孩子的自尊心，另一方面是公司在这个项目上本就缺人手，一个人连接两三个人的思维ID世界本就很累了，广告公司也在立减出现率，从三家黑客网站降到一家。
由于祁枭还是何组长推荐的人选，本可以直观的说是“走后台”，可最终三思而后还是决定有那个面试的必要，为了堵住他人的嘴也为了见识一下，自己到底有没有看错人。
四十分钟后，
男孩坐上返回公交车，这才看到行星ASD弹出一条消息来：“注意来点显示，感谢您的面试参与，生活愉快哦！”
空中刺眼的阳光擦过路边的树荫一闪一灭，听着耳机里的歌望着远处的窗户...
“我们家枭枭在看什么能？”女人轻扶着小男孩的头发，声音细腻的询问。
小男孩盯着公交车外的窗户，好久好久...这才指着那块长方形的玻璃开口道：“妈妈，快看，好像过电视一样啊。”
女人唇瓣微微勾起，将坐在自己怀里的小男孩抱得更紧了。
她看着那块玻璃应着“嗯...妈妈和小枭一起看。”
...脑海里最深处的回忆渐变着渐变着就慢慢消失了。
（次日，湖大校区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