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化

    “小姐,用些桂花糕吧。”

    王嬷嬷给陈娇端来了一碟子新做的桂花糕。

    这桂花糕是金桂院里新采下的桂花做成的,算是金桂院的特色美食。

    外头客人来了常赞不绝口,那些跟陈娇明里暗里较着劲的姐姐妹妹们,也都常派丫鬟小厮来讨要,故而面上都还过得去。

    陈娇捏了一块放在口中细细咀嚼,另一只手提笔便开始写回信。

    陈娇下笔如有神,洋洋洒洒给每个人都写了好几页纸,看呆了一旁的王嬷嬷和流萤。

    流萤目瞪口呆,偷偷拿眼看了看王嬷嬷,小姐写情书一直这么文思泉涌的吗?

    天生情种?

    王嬷嬷接到流萤的眼神,眼角抽了抽,心底疑惑不已。

    陈娇瞥见王嬷嬷神色,心底明白其中缘由。

    原主虽然是庶女,在陈府过着仰人鼻息的日子,但毕竟是小姐,陈府从没在吃穿用度上苛待于她,金桂院中也有十几个丫鬟仆役供她差使。

    是以,原主对几个书生的生活不甚了解,只知道这些穷书生生活条件不佳,但具体是怎么个情况倒不甚清楚。

    每每写信,总是不知从何处下笔。

    纠结半天,先表达一下自己的思念之情,然后再关心一下对方近况,寥寥数语,翻来覆去总是那一套。

    最后,再随信附赠一些银两,让书生们自己去购置一些读书所需。

    不过这些银两最后大部分都被退回,这几人毕竟有自己的气节,不愿肆意挥霍原主给予的钱财。

    因为每次信的内容所差无几,原主用不同的语言翻来覆去写同样的内容,多少有点江郎才尽,是以王嬷嬷不明白陈娇此时为何突然下笔如有神。

    陈娇因为读过小说,深知这几位的为人,不管感情如何,就单靠着这份雪中送炭,慧眼识人的恩情,也会遵照约定,登门求娶。

    原主那几句话来回倒腾,便是文曲星降世也很难再变出新花样。

    陈娇不打算把脑细胞浪费在这上边,便把这通信当做寻常聊天,按着自己想说的随意发挥,想到哪写到哪,不知不觉便写了许多。

    今日上街吃了好吃的,写上。

    家里有些阴阳怪气的姐姐妹妹,写上。

    不想学插花、茶艺、礼仪规矩,写上。

    还有一点,陈娇打算好好问问这几个人平日都读的什么书。

    其实,陈娇虽然咸鱼,但偶尔也有热血的时候。

    当前所在的王朝名曰天盛,从古至今,并未有女子考学的历史。

    但读过小说的陈娇知道,在两年半之后,天盛王朝将有变革。

    当前的太后赵氏与先皇乃是青梅竹马,少年夫妻老来伴,比起其他的三宫六院,感情更深厚的多。

    一年前先皇驾崩,太子继位。

    由于皇上尚且年幼,太后垂帘听政。

    两年半之后,皇帝退位,太后称帝,举世皆惊。

    天下议论纷纷,认为此乃牝鸡司晨之举。

    此时,女帝拿出先皇的遗诏,先皇驾崩之时,便立下密诏,立皇后赵氏为帝。

    赵氏知道若是先皇驾崩之时拿出遗诏,一定会被群臣施压,甚至有生命危险,便暂敛锋芒,暗自培养自己的势力,直到羽翼丰满,方才拿出遗诏。

    此时,赵氏称帝已名正言顺。

    女帝势力强盛,众多对女帝称帝有意见的朝臣和权贵之家受到清剿,一朝覆灭。

    上官家所倚靠的朝臣也在其中,是以上官家被剥夺皇商资格,并且由于这是因为得罪了女帝之故,众人避之不及,生意日趋没落。

    原著当中,上官羽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配角,故上官家没落后对他的结局并未细写。

    女帝进行了许多改革,其中重要的一项便是允许女子参加科考。

    女帝本意是希望专门设置一个只有女子的榜单,但奈何过多朝臣反对,此时的朝臣已经是女帝血洗朝堂后换上的新鲜血液,若再施加暴戾手段恐统治不稳。

    女帝无奈之下,只得让女子与男子参加同一科考选拔。

    但男子毕竟读书日久,非女子短时间内能比,是以头几年取得功名的全为男子,一直到此制度实行第六年,方才出现一女探花,被女帝允许入朝为官。

    陈娇倒不认为自己有多天纵奇才,但她毕竟在现代社会生活多年,读的是上下五千年浓缩出来的精华,看的是互联网上的千家万户,想来在这朝代参加科考,是有自己的独有优势。

    但陈娇也不敢妄自尊大,虽然她有自己的独特优势,但古代人的智慧也不可小觑,更何况这几个人是小说的主角,主角光环可少不了。

    陈娇决定下场赌一把,要么金榜题名,自己当状元,要么等着八抬大轿,吃香喝辣,这波属于是自己当庄家,稳赚不赔!

    陈娇细细问了几人平日里的作息、都读的什么书、有什么感悟、写了什么文章……有学神的指教,肯定突飞猛进!

    陈娇写完后,便将信交给王嬷嬷和流萤负责送信,自己则又开始在金桂院咸鱼躺。

    怡红院中,莺歌燕舞,欢声不断。

    顾燕归坐在自己的房间中,一身青衫,相貌俊雅。

    房门虽紧闭,外面的调笑声仍穿透房门,传到顾燕归的耳中。

    顾燕归静静坐在桌边,眉心微蹙,拿着一卷书,时不时翻过一页。

    “叩叩叩”有人轻敲房门。

    顾燕归抬头:“何事?”

    外头的人朗声应道:“顾公子,我家公子请您帮忙写篇文章。”

    顾燕归听到熟悉的声音,眉头顿时舒展开来。

    他忙起身走去开门。

    来人正是王嬷嬷的线人,这次来是送陈娇写的信。

    顾燕归谢过线人,感受到手里的信的厚度,心里有些复杂。

    陈娇平日里给他寄信,总是寥寥数语,又附上许多银票。

    自打半个月前陈娇落水生病,便由人代笔,总是只说上两句,言明陈娇仍在病中,不便写信,自那时起,信中便没有再附上银票。

    其实,这倒让他轻轻舒了一口气。

    他顾燕归虽然家境贫寒,但岂是攀龙附凤,用女子的钱财挥霍无度的人?拿了陈娇的钱财去购买书籍和笔墨纸砚已欠下大恩,他岂能再伸出贪婪之手。

    但这次收到的信,又是厚厚的一沓,看来陈娇的病好了,也又附上了银票。

    他很为陈娇的身体康复高兴,但心里也有些苦涩。

    难道之前退回那么多次银票,在那人的心里,不过是他在欲迎还拒,惺惺作态?

    下次还是在信里再跟她说个清楚为好。

    但当顾燕归拆开信封,眉头霎时间舒展开来。

    原来信封之所以摸起来厚重,并不是塞了银票,而是全都是信纸。

    原来是误会。

    陈娇并未再塞一堆银票,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顾燕归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开始看陈娇的来信。

    看着看着,顾燕归的脸上不自觉带上了笑容。

    从前陈娇总是寥寥数语,让他觉得两人虽已约定终生,但心里仍有隔阂。

    他曾很多次告诉自己,感情是需要时间来培养的,陈娇对他一见钟情已是天赐良缘,岂能再贪心要求两人能处处投机,一聊如故呢?

    但陈娇这次的来信,却让他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陈娇开始像朋友一样,和他说些生活中的大事小事,说些姐姐妹妹,说些要上的礼仪课,又问了他平日里如何读书,读些什么书……

    顾燕归觉得心里酥酥麻麻的,以前从未有人这样热烈地和他分享过生活的点点滴滴,也没有人这样细致的关心过他是如何学习……

    顾燕归把信翻来覆去读了好几遍,最终把信好好地折起来,走到平日里放信的柜子前,正准备打开锁,又顿了顿,拉开了另一个空柜子,将这份信单独放了进去,又好好地上了锁。

    一个粗布麻衣,面如冠玉的少年挑着一担柴,前脚刚踏进私塾的门,便碰上一个干瘦的四十多岁的妇女迎面走来,正是私塾管事的黄婶:“小苏,去把桌椅擦干净。”

    苏明谦顿了顿:“黄婶,桌椅我早上刚擦过一遍。”

    黄婶睨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道:“这样啊,原来你早上擦过桌椅了。但我刚才去检查的时候,发现上面还是有灰尘,估计你早晨没擦仔细吧。”

    苏明谦干活,从来都是一丝不苟,从没有什么遗漏。

    没擦干净,是不可能的。

    但黄婶说的理直气壮,掷地有声。

    此前她想撮合自己的女儿给苏明谦,偏苏明谦一直不接招。

    不过是一个寒门书生,爹早死娘卧床,家里还欠了一屁股债。

    黄婶女儿被他这副好皮囊迷上,黄婶又看这小苏做事麻利,人品不错,这才勉为其难打算把他招作上门女婿。

    没想到这小苏竟还推拒。

    黄婶觉得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什么东西,也敢看不上我女儿?

    要不是黄婶女儿仍对苏明谦有所期许,黄婶决定再给苏明谦一段时间看苏明谦是否会回心转意,早就一脚把他踹出私塾。

    私塾的活计对苏明谦来说是十分珍贵的,不仅能领工钱,还能偷听教书先生给学生们讲课。

    为了能继续待在私塾里做工,苏明谦不愿将黄婶得罪狠了,只好咬牙忍受黄婶近来三五不时的刁难。

    这一次,也不例外。

    “我再去擦一遍。”苏明谦淡淡道。

    黄婶点点头:“这次可得擦仔细了。”

    一个身着锦服的年轻公子从私塾外走了进来,黄婶眼睛一亮,正想上前询问有何事,耳边便响起苏明谦的声音:“黄婶,友人找我有事,我先出去一下。”

    王嬷嬷目瞪口呆地看着苏明谦和那锦衣公子一同往私塾外走去。

    这穷小子什么时候有这么阔气的朋友了?

    苏明谦认得这位锦衣公子,他是负责传递他和陈娇的信的线人。

    锦衣公子客气地向苏明谦打了招呼,便从怀中掏出一封信。

    苏明谦接过信,摸到信的厚度,微微一愣,接着面露喜色。

    陈娇的病,终于好了。

    这半个月以来,苏明谦总是担心陈娇的病况,陈娇说是失足落水导致的风寒,这半月来,天气又有转冷,随着时间一天一天过去,苏明谦越来越担忧,幸而今日又收到陈娇的厚信封了。

    苏明谦有些失笑。

    陈娇总是太过担忧他的生活,每每寄来这么多银票。

    他在信中说过许多次,陈娇能资助他买书和笔墨纸砚的钱已经足够,不必寄过多的钱财。

    但或许是人总是希望自己的心上人能过得更舒适吧。若是苏明谦与陈娇的地位调换,他也会希望能让心爱之人过得更好一些。

    苏明谦谢过锦衣公子,将信好好藏入怀中,这才回私塾继续干活。

    苏明谦寻了个干活的间隙,躲到四下无人处,打开了信封。

    信封一打开——

    厚厚的一沓信纸。

    苏明谦惊喜地一挑眉:“这次竟有这么多话对我说。”

    又想到,或许是这半个月的卧床,陈娇积累了许多话,又面露心疼。

    随着信纸一张一张读过,苏明谦的脸色越来越红,脸上仿佛开满了桃花。

    作为陈娇的恋人,他当然也非常关心陈娇的生活。

    但之前陈娇甚少提及,他不知道这是陈娇不喜炫耀自己优渥的生活,还是不愿多谈自己的隐私,若是后者,他贸然问起,恐惹陈娇不快,便没有提过。

    这次陈娇竟然主动和他说起自己的生活,从字里行间,他感受到一个鲜活的陈娇,不再是依靠他的想象的突然出现而又虚无缥缈的仙子,而是一个和他的心越来越近的陈娇。

    黄婶看着苏明谦突然消失又很快回来,干活更加起劲,脸上还突然带着莫名其妙的微笑。

    这小子怎么奇奇怪怪的?!

    “小邵,结账!”一对二十来岁的夫妇带着个五六岁的小女儿刚吃完饭,便招呼小二来结账。

    一个身形俊朗,眉清目秀的少年疾步走来:“哎,来了!猪头肉20文,三碗米饭共6文钱,一盘茼蒿1文,总共27文钱。”

    刚招呼结账的男子正从荷包里掏着铜板,小女孩便直直地看着结账的少年。

    妇人见状有些好笑,这孩子小小年纪就知道看俊俏的小郎君了。

    妇人轻轻抚了抚小女孩的头发,对少年打趣道:“小邵,我女儿见了你呀,就像见了饴糖似的,眼睛都看直了!”

    邵景同笑道:“小妹妹有眼光!”

    邵景同刚给这桌客人结完账,赵春梅便凑了过来:“你最近出什么事了?”

    邵景同耸了耸肩,一脸无辜道:“我天天在你家打工,我有什么事你不知道?”

    赵春梅皱着眉头:“说的也是。你一天到晚在我眼皮子底下,能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虽说如此,但赵春梅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邵景同虽然一向没心没肺,嘻嘻哈哈的,但最近这几个月的情绪还是过于高涨了些。

    但自从半个月前,又开始突然比平时更低落了点。

    简直莫名其妙。

    赵春梅自认为,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她对邵景同了如指掌,她不能接受邵景同有自己的小秘密。

    邵春梅的好奇心和掌控欲高涨,下定决心要弄明白邵景同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去买菜了。”邵景同朝门外走去。

    赵春梅跟了上去:“我跟你一起。”

    菜馆的老板赵四看到女儿就要跟着出去,在后面喊道:“一个人去就行了,春梅,你在菜馆帮忙,没看见生意这么忙吗!”

    闻言,邵景同对着赵春梅做了个鬼脸,赵春梅只好噘着嘴停下了往外走的脚步。

    赵四看到女儿闷闷不乐的样子,脑海中浮现了一个词“红颜祸水”。

    这个小邵,就是个祸水。

    看到女儿如今这个样子,赵四悔不当初。

    当年他看小邵无父无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就把他收留到自家菜馆打工。

    没想到这小子越长越俊,再加上那股子古灵精怪劲儿,硬是把女儿迷得神魂颠倒。

    春梅就是太年轻不懂事,这脸俊不能当饭吃,只有嫁给有钱有势的男人,后半辈子才能吃香喝辣,享福一生。

    赵四想到最近自己拖媒婆给春梅偷偷打听几个好人家的公子,打算好好给春梅讲讲,让春梅想想这邵景同和人家的差距。

    赵四把赵春梅拉到一旁,低声道:“春梅,我托人打听了几个有钱人家的公子——”

    “不要。”赵春梅斩钉截铁。

    赵家庭条件虽然一般,但赵四只有赵春梅这一个女儿,从小也是娇宠惯了,是以养成了赵春梅喜欢什么便一定要得到的性格。

    赵春梅不想嫁什么有钱人家,只想和心爱的人共度一生:“您别费心思了,我不想嫁人,就想跟您和娘在一块。”

    赵四险些一口老血吐了出来,你哪是不想嫁人,明明是想嫁的人没回应。

    要是邵景同开了窍,那这傻闺女还不得立马跟人成亲了。

    赵四咬咬牙,这小邵不能在菜馆久留了。

    偏他人缘特别好,这菜馆的常客都和他关系不错,这要是没有正当理由便将他赶走,恐怕会落人口实,这对餐馆的生意也不好。

    况且就春梅这个执着劲儿,想弄走这小子可得好好想个法子……

    赵四深深地叹了口气。

    邵景同到了集市,本在跟卖猪肉的大叔讨价还价,突然瞥见一个卖麦芽糖的小贩挑着担子远远走来,便不再讨价还价,买了猪肉便转身离开,七拐八拐的进了一条四下无人的小巷。

    那挑着麦芽糖的小贩正在小巷中等他。

    这小贩正是负责送信的线人,将信递给邵景同后便匆匆离开了。

    邵景同有些急切地拆开信封,抽出厚厚一沓信纸。

    邵景同毕竟还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少年的感情真挚而热烈。

    陈娇生了半个月的病,可把邵景同担心坏了。

    邵景同素来没心没肺,还是第一次为一个人担心至此。

    这会子看到这么多信纸,明白陈娇一定是病好了。

    邵景同心里的大石落了地,心情轻松地看陈娇写来的信。

    信的内容跟以往不太一样。

    不过邵景同喜欢。

    虽然他的人缘一向很好,但没什么交心朋友。

    他无父无母,孤苦伶仃。

    虽然整天笑哈哈的,但夜晚时也会想到那些一家子人欢聚一堂其乐融融的场面,倍感孤寂。

    陈娇出现在邵景同的生命中,填补了邵景同心中的缺陷。

    陈娇是他的未婚妻,是他的家人,他们将会携手走过一生。

    邵景同看似大大咧咧,实则没有什么安全感。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过于敏感,但他有时从陈娇的信中隐隐感受到一种若即若离,虚无缥缈的感觉。

    他想,大概是陈娇的话总是比较少,两个人又不太熟悉的缘故吧。

    但今天的信,让他感觉自己出现在另一个人的生活中,看着她逛街,看着她上课,他没有见过陈娇,他曾想象过很多次陈娇的形象,但都无法和信中的女孩联系起来。

    而今天,他仿佛看见一个天真烂漫的姑娘出现在他的眼前。

    那就是他的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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