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凤来山的第二天傍晚，楚云飞和陈娇上了一天的课，在山顶找了个边角地儿懒洋洋地散步闲聊。
今日单期就着凤来山的风土人情大讲特讲，又专门强调这里的雾气有多么危险，虽然大部分都非常有趣，但持续专注这么长时间，两人此刻都有些疲惫。
楚云飞突然想起一件事：“你记不记得，在沅海的时候，我有一次问你在想什么，你说在想施娘子到底怎么回事？”
陈娇打了个哈欠：“记得。”
楚云飞不着痕迹地扫视了一圈周围，山顶很大，他们两人附近没什么人。
他一脸神秘，微微俯身凑近陈娇耳边：“昨晚上我可看得清清楚楚，单夫子和施娘子肯定不是一般的才子佳人的故事。”
陈娇挑眉：“怎么说？”
楚云飞缓声道来：“昨天抽签的时候，施娘子说，目前为止，对她人生影响最大的一件事就是遇见单夫子。”
陈娇点头：“我记得。”
楚云飞道：“施娘子思考的时候，有一种，有一种……”
陈娇接道：“有答案但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对！”楚云飞立刻道：“你也发现了，所以我觉得，她最后的答案，虽然不像假话，但也不像直接的真相。”
陈娇耸耸肩：“谁知道呢，或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两人换了个话题，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不知不觉，夜幕降临。
陈娇和楚云飞走得有些乏，找了块大石头坐着。
“这里星星好亮。”陈娇悠悠道。
楚云飞望着星空：“说起来，我们这一路上，在客栈顶上看过星空，在沅海船上看过星空，现在又在山顶上看星空，不如以后我们每去一个地方，都一起看星空吧。”
陈娇：“听起来很不错。看遍大江南北的星空，实在是一件富有诗情画意的事。”
楚云飞面上漾出浅浅的笑容。
捧着他的人虽然多，但楚云飞这么多年实际上没什么朋友。早先他觉得这没什么，一个人自由自在好不快活。
如今和陈娇日日一块，有时你一言我一语滔滔不绝，有时有一搭没一搭断断续续，有时你不言我不语静默相伴，不管做什么都似乎有了温情的底色，倒让他无法想象未来若是没有陈娇该做些什么。
“你是京都人吧？”楚云飞问陈娇。
陈娇随意应了一声：“不是。”
楚云飞眉间压出浅浅的两道沟壑：“又撒谎。”
这家伙操着一口纯正的京都口音说自己不是京都人，简直把他当傻子耍。
陈娇伸了个懒腰：“那你还问什么？”
楚云飞哼了一声：“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陈娇不紧不慢道：“我是京都人呀。”
楚云飞眉间的沟壑这才褪去：“那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陈娇歪头看他：“京都那么多人，你个个都认得么？”
楚云飞解释道：“跟太后有关系的不会是一般人家，京都这样的人家不多，全认得有什么奇怪。”
陈娇淡淡道：“我家是普通商贾。我跟太后认识不过是机缘巧合，跟家世没什么关系。”
楚云飞恍然：“难怪。”
之前是他想当然了。
太后几乎从不出宫，所以楚云飞只猜测是陈娇家里的关系，倒没往陈娇本人跟太后认识上想。
楚云飞突然警觉起来：“太后不会是看上你了吧？”
陈娇语含期待：“那可不，等我学成就入宫去。”
楚云飞长舒一口气：“……看来是没看上你。”
处得久了，这家伙的真真假假他倒能分辨几分。
不过这个答案也并不意外。
依这家伙的调性，若是太后真看上他了，还不得屁颠屁颠收拾东西立马进宫去，哪里还能坐在这里勤学苦读。
陈娇问楚云飞：“你是京都人吧？”
楚云飞：“……干嘛。”
谁不知道他是京都人。
陈娇笑盈盈道：“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楚云飞挑了挑眉毛：“说明你不爱攀高枝。”
陈娇：“怎么说？”
这家伙还挺自恋的，难道人家见他就是要攀高枝？
楚云飞道：“我出入的场合权贵很多，若是里面有商贾子弟，基本上是来抱大腿的。”
陈娇好奇道：“什么场合啊？”
楚云飞想了想：“这倒不一定，但比方说打猎吧，或许我们去过同一片林地，但我去的时候会把那林地围起来，一般人不让进。”
陈娇瞟了楚云飞一眼，楚云飞感受到陈娇略带古怪的视线，立刻道：“不是我嚣张，大家都这样好不好？”
陈娇：……我可不这样。
“你喜欢打猎？还喜欢什么？”
“打猎比较刺激。”楚云飞得意道：“我箭术可好了，可惜这凤来山云雾缭绕，不然我可以给你表演表演。”
关于另一个问题，楚云飞想了想：“还喜欢什么……其实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
陈娇眨眨眼：“我还以为你喜欢马球什么的呢，以前听说过你的名声。”
楚云飞耸耸肩：“我是有一阵子常去玩那个，但其实没什么好玩的。”
陈娇轻声道：“那你还玩那么多次？”
楚云飞叹了口气：“我就是想看看我爹娘什么时候管我。”
陈娇淡淡道：“管来做什么？”
楚云飞面上现出回忆的神色：“我很小的时候，我爹调来了京都，我娘便也跟着来了，但那时他们很忙，便让我跟着祖父母在老家住了几年，等我来了京都，便和他们不大亲近了。”
陈娇：懂了，留守儿童。
楚云飞接着道：“我来京都的时候，我娘正好在孕中，后来我弟弟出生，他们也都绕着他转。”
陈娇歪了歪头：“所以你嚣张跋扈，是想引起他们注意？”
楚云飞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或许有几分为了旁人，有几分是我的本性。”
陈娇笑道：“你的本性？但我俩认识这么久，我越来越感受不到你的本性了。”
“他对你什么样？对旁人什么样？你能感受到才有鬼了。”陈娇和楚云飞回头，薛文策手里提着两壶酒，白眼快翻上天了，雪青在一旁无奈耸肩。
雪青和薛文策原本在漫步，看到陈娇和楚云飞，原本想来打个招呼，正巧听见这段。
楚云飞打了个哈欠：“小炮仗又来了。”
薛文策举了举手中的酒：“我从客栈买的，你们要不要一起喝点？”
陈娇摇摇头：“不了，现在有些晚了，我还想去看流萤呢。”
雪青往远处比划了一下：“我方才好像看见那有块草地，草长得很高，里头应该有流萤。”
陈娇和楚云飞便沿着雪青指的方向走去，果然找到一片草地，草足足有半人高，无数流萤闪着光芒流动其中。
两人压下一丛草，随意躺在上面。
楚云飞感慨道：“虽然一直知道世间有这样的景色，长这么大我倒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
京都的浮华他见得多了，这次出来游学倒见识了不少自然美景。
陈娇伸出手来，有流萤落于掌心：“像是绿色的星星。”
楚云飞笑道：“书上说流萤求偶时便会成千上万汇集在一起，想必有很多佳偶今夜在这里结缘了。”
陈娇突然想起一个传说：“传说世界上原本只有两只流萤，一只走失了，另一只日夜不停地寻找，夜间无法视物，就会绝望哭泣，哭着哭着，身体就发出光来，从此它在夜晚也能继续寻找爱侣了。”
楚云飞静静听着，突然道：“若是我不见了，你会来找我么？”
陈娇有些困倦，打了个哈欠：“随你去吧。”
楚云飞背过身去：“哼！”
“找，打着灯笼日夜不停地找！”
陈娇缓缓闭上了眼睛，任由睡意侵袭。
“这还差不多……”
第二天早上，陈娇在自己的床上醒来，一睁眼，便是雪青靠得极近的大脸：“你知道自己昨天怎么回来的吗？”
陈娇不紧不慢道：“怎么回来的？”
“楚云飞抱你回来的！你当时在他怀里睡得可香了……”雪青八卦道：“你们俩是不是……”
陈娇反问道：“昨天你和薛文策一起喝酒，你们俩是不是……”
“哎呀没有没有！”雪青连声道：“我们就是好朋友！”
陈娇歪了歪头：“你之前不是跟苏明谦一块玩吗？怎么突然换人了？”
雪青一愣，她已经好久没想到苏明谦了。
她记得当时自己的辗转纠结，但却有些感受不到那时的春风拂过心弦的感觉了。
雪青无所谓道：“那人家不是更喜欢跟秦演一块玩吗？我不想自讨没趣了。”
陈娇点点头，又道：“下一个地方去哪里定了吗？”
雪青道：“好像他们正在楼下讨论。”
两人下了楼，却听到单期激动道：“不去！”
又听到施媛柔柔的声音：“去吧，兖州城是个热闹地方，离这儿也近，便去看看吧。”
两人对视一眼，到了大堂，几个书生一脸无措地站在那里。
他们原想着跟单期提议去热闹的兖州城玩玩，没想到单期突然厉声拒绝，一时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只呆呆地听着施媛和单期说话。
施媛劝了一会儿，单期虽然神色有些纠结，但却同意了下一站就到兖州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