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

    烟雨阁的二楼窗边。

    陈娇喝完一杯茶,将茶杯放在桌上,视线透过窗户落在楼下的长街上。

    流萤跟着陈娇的视线看向长街,平日这条街上人本就不多,今日这条街更是空空荡荡,偶有行人经过。

    这一带只有烟雨楼一家酒楼,烟雨楼在京都中本就名不见经传,今日牡丹盛会,楼里摆出来展示的牡丹也都平平无奇。

    什么白雪塔、童子面、御衣黄,通通没有,只有些绿香球、丛中笑、玉美人充充样子。

    难怪无人问津。

    今日京都中的人大多去了各大有名的酒楼参加牡丹盛会,最热闹的当属飞云楼。

    上官公子此时一定在飞云楼参加诗会,可小姐在这边稳坐如山,丝毫没有打算要前往飞云楼的样子。

    不过想到另外三位公子,流萤又觉得小姐现在这般不在意也是正常的。

    毕竟人的精力有限,哪能个个都放在心上,上官公子自己没把握住机会,将来有他后悔的时候。

    流萤给陈娇送信多了,便从一开始的难以置信转为现在的泰然自若,隐隐有成为王嬷嬷第二的趋势。

    只是不去飞云楼,京都中还有好多好去处,小姐为何选了这里?

    流萤虽然不解,但还是记得谨守自己的本分,不对主子的决定指手画脚。

    流萤拿起茶盅,将茶杯添至半满:“小姐,这盏茶快喝完了,要不要我去掌柜那再点一盏来?”

    陈娇望着窗外,淡淡道:“不用。”

    待会自有人请喝茶。

    楼下来了一行四五人。

    一男一女年纪相仿,都在四十上下。其余的都是年轻的小姑娘,看着像是丫鬟之类的。

    为首的是那中年女子。

    她长相柔美,举手投足间颇为气定神闲,快踏进烟雨楼内时蓦然抬头望向烟雨楼的牌匾,不经意间与向下望的陈娇四目相对。

    两人皆是一愣,点头致意后便错开了眼。

    陈娇收回目光,感到心跳微微加快。

    那女子的眼睛大而有神,眼尾上扬,无论何时看着都像一双笑眼,但目光中却暗含威势,即使是这随意的一眼都给陈娇淡淡的压迫感。

    来人正是当朝太后。

    一行人很快上了二楼,也寻了个靠窗的地方,就在陈娇和流萤隔壁。

    为首的女子和男人坐着,其余几人站在桌边。

    流萤偷偷瞥了眼正在点菜的太后。

    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夫人虽然只着素衣,但看着比自家的老爷还有气度。

    烟雨楼上菜很快,半刻钟后隔壁的桌子就摆的满满当当的了。

    太后只随便动了几筷子,殿前司统领石章便也不敢多吃。

    太后环顾四周,二楼只坐了零星几桌:“这里如今倒没什么人来了。”

    石章垂首,恭敬道:“自打京都开了许多像是飞云楼、吉祥楼那样,建筑精巧,酒菜上乘,还有不少伶人舞姬的酒楼,这烟雨楼就逐渐没落了。”

    太后微微点头,感叹道:“物是人非啊。”

    陈娇坐在旁边喝着茶,光明正大地偷听隔壁桌谈话。

    看来太后之前来过烟雨楼。

    烟雨楼的繁华时期乃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或许太后已多年没有出宫游玩了。

    难怪杀手会选在今天刺杀。

    平日里太后在皇宫里前呼后拥的,要刺杀难如登天。

    今日身边却只有几人相伴。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陈娇不知道杀手什么时候出手,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流萤闲聊,一边偷听太后和石章谈话,一边暗中注意周围人的动向。

    一刻钟的功夫,陈娇的茶盏快要见底了。

    “回去吧,我还有许多事务没处理。今日一游,也算了却一个心愿。”太后起身理了理有些发皱的衣摆。

    陈娇的心往下沉了沉。

    这就要走了,如果刺客再不出手,那么——

    坐在太后左边一桌的食客缓缓起身:“小二,结账!”

    陈娇瞬间心跳加速,随即眼前寒光一闪。

    “小心!”陈娇扑了出去,眼前刀尖锋芒毕现。

    流萤瞪大双眼,看到陈娇和那刀尖近在咫尺,感觉全身血液凝固。

    一柄直刺而来的匕首被从陈娇身后伸出的长剑挑开。

    陈娇身后闪出一人,是太后带的几名女子之一。

    转瞬之间,那食客和那女子打作一团,周围的食客见状纷纷仓皇而走,闻声而来的小二和老板也赶紧退回一楼。

    流萤疾跑上来:“小姐,你……”

    你怎么这么莽撞?不要命了?

    话到了嘴边,流萤好歹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噎了一下道:“你没事吧?”

    “没事。”陈娇抚了抚心口,脑中回想起刚刚闪着寒芒的刀尖,回首看到石章和剩下的几名女子正将太后护在中间。

    太后的目光正落在陈娇身上,见陈娇看来,微一点头。

    打斗很快结束,那女子年纪轻轻却身手了得,不多时便将刺客卸刃擒拿。

    还未等盘问,那刺客竟口吐黑血,暴毙而亡。

    太后瞟了那尸首一眼:“查。”

    “是。”石章垂首。

    太后扭过头看向陈娇,露出几许笑意:“姑娘,不知我能否请你喝杯茶?”

    陈娇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几人复又坐下,太后微微侧头吩咐道:“雪青,去点壶茶来。”

    方才出手的女子应声而去。

    陈娇不禁多看了几眼,方才这女子的身手,是陈娇见过最好的,连上官羽都差了一大截。

    陈娇道:“这位姐姐的身手当真了得。”

    太后随陈娇看了眼雪青离去的背影,道:“雪青天生神力,又勤学苦练,这次幸好有她制服杀手。”

    太后的目光又落到陈娇身上:“还有多亏了姑娘的提醒。”

    陈娇低头害羞一笑。

    其实倒没帮上什么忙,别说有雪青这等高手在旁护卫,就算雪青不在,太后身边那男子一看就身手不凡,还有其余那几个侍女,没准儿也是几个身怀绝技的。

    陈娇的帮助,也就是薛定谔的帮助。

    但至少太后记了这份情。

    因着刚才的打斗,食客们都跑光了,雪青到了一楼给了老板一锭金子作为吓跑客人和弄乱酒楼的赔偿,老板立刻眉开眼笑,吩咐小二赶紧上楼给客人上茶。

    小二上楼后看到地上的尸首心头剧颤,强迫自己只当没看到地上的尸首,麻利地上了茶便赶紧回了一楼跟老板汇报。

    “闲事莫管,若是到时官府有人来查问我们就据实以告,若没有就当这事没发生过。”老板经营多年,陪着这烟雨楼从辉煌到落寞,也见过不少大场面。

    “是。”

    喝茶的功夫,太后暗暗打量了这位突然冲出来的姑娘。

    这姑娘生得细眉杏眼,身段弱柳扶风,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姐。

    刚才奔过来那几步,能看得出没有习过武,却没有一丝犹豫,行事却颇有侠义之风,倒让太后有几分侧目。

    “今日牡丹盛会,听闻京都中人很多去看酒楼的诗会,就如那个……”太后看了一眼石章。

    石章忙道:“飞云楼诗会。”

    “对。”太后笑道:“姑娘怎么没去?”

    陈娇道:“我也喜欢诗会,但却不想去飞云楼的诗会凑热闹。”

    太后挑眉:“哦?这是为何?不是说那是京都才子聚集之地吗?”

    陈娇道:“的确是才子众多,但却没有才女。”

    太后饮茶的动作一顿:“才女?”

    陈娇道:“吟诗作赋又不是只有男子才会,可飞云楼却只许男子参加诗会,倒不如这烟雨楼,听闻这里前些年生意好的时候,在牡丹盛会也办了诗会,男女皆可参会,那才公平呢。”

    陈娇说得兴起,又道:“听闻有一年的烟雨楼诗会,就是女子夺魁,但那女子全程带着斗笠,没人知道是谁。”

    说到这里,陈娇叹了口气:“若是男子夺魁,想必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可女子一夺魁,那些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愚人必要出来作怪。想来,那夺魁的女子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愿露面吧。”

    太后有些怔忡,当年华灯初上,万众瞩目的时刻在脑海中浮现:“……或许吧。”

    陈娇一脸遗憾:“还有科考,若是能让女子参加便好了。我在家读些四书五经的,便成日被人嘲笑,说我不能参加科考,读了也无用。我虽不觉得读书全然是为了功名吧,可凭什么女子得比人家少些机会呢?”

    “还有私塾,也不许女子入学,不知道阻断了多少女子的求学路。”

    流萤听陈娇越说越过火,不由得轻咳两声,陈娇见流萤神色惶惶,方才不再往下说。

    太后笑道:“万事万物都在变化中,未来你的期望或可成真也说不定。”

    陈娇饮完一杯茶,道:“希望如此。今日出来已有些久了,家里头恐怕会担心,我先告辞了。”

    太后举杯,眼含深意:“有缘再见。”

    回去的路上,流萤有些担忧:“小姐,朝廷的事,咱们不好置评的。”

    陈娇笑着摸了摸小丫头的发顶:“知道了,小管家。”

    流萤的脸皱成了个小包子。

    她明明是为小姐好,小姐还拿她打趣!

    太后一行人也不再久留,离开酒楼时,前台的老板多看了太后几眼。

    不知为何,这女子给他的感觉有些熟悉。

    这般眉目如画的女子,若他见过面必定印象深刻,可为何不记得在哪里见过呢?

    “二狗,你认得这个客人吗?是不是来过我们酒楼?”

    旁边的小二道:“我肯定没见过,是不是我来这之前的客人?那至少得是二十年前了吧。”

    二十年前。

    那时,烟雨楼还是人声鼎沸,觥筹交错的景象,每年的牡丹盛会,更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

    老板脑中闪过一个带着斗笠的身影。

    原来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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