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初夏时节,黄梅雨季,江南小渔村,心向往之至。
元枝很小的时候,很喜欢在雨天里睡觉,她的听觉自动将外面的雨声谱成一首使人心情舒畅的歌。
元枝没沉浸其中太久,敲门声吵醒了她,她起身下床,走到那扇木门前,濛濛间,她开了门。
是银发的辛无恙,依旧身着他那中山装,只不过今天是黑色的,前胸处还有用金丝缝制的龙纹。
“早上好,辛店长。”元枝打起精神跟他打了招呼。
辛无恙颔首微笑:“早上好,元枝,可以不必这么客气地叫,叫我的名字就好。”
“好的,辛无恙?”
“下雨了,别害怕。”我在。
辛无恙冒出一句无厘头的话。
“哈?”元枝觉得他还蛮贴心的,不过不会是个中央空调吧,对女客人这么关心。
元枝礼貌地笑了笑,:“我很喜欢下雨天,怎么会害怕呢,谢谢关心。”
“好。”辛无恙眼里有一瞬的落寞。
他接着补充,“早餐好了,趁热下去吃。”
“OK。”元枝笑眼弯弯。
等元枝收拾好了自己,出了房间,视线往走廊的右边一偏,她打量的视觉范围内看到了一幅画,走廊尽头的墙上,那幅画高挂。
可能是昨天太晚了又太累了,所以没有观察到。
元枝再次走近,揉了揉眼睛,抬头仰望,粗看,画中是一对俊男靓女穿着大红色婚服,细看,那名男子长真像……真的好像黑头发的辛无恙……
而那名女子……
没等更近一步的细看,站在楼梯口的辛无恙,发出声音打断了她:“元枝,可以帮我叫一下肖煞吗?”
元枝心里有了疑问,难道他已经结婚了?
元枝回身看着辛无恙俊秀的脸庞上多了一丝不耐,不好意思多耽搁:“好的。”
看着元枝远离了那幅画,辛无恙松了一口气。
还没等元枝敲门,门里面的人先行开了门,肖煞摆弄着他的头发,打着哈欠,慵懒地抱怨道:“我听到你们两的对话了,窗外的雨是停了,可我的心里的暴雨仍然汹涌!”
元枝看他这吃错药的样子,又演上了?
辛无恙只提醒了一声:“早饭真的要凉了。”
肖煞泄了气。
三人分别走向一楼,辛无恙走在最后,回头看了那幅画一眼。
…………
“辛无恙,你是本地人吗?”肖煞忍不住边吃边问他。
“是。”
“那你这酷炫的银发?”
“天生的。”
元枝闻言心中是止不住的疑惑。那个黑头发的跟他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只是画出来的吗?
“你又没有白血病,为什么头发是银白色的?”
辛无恙抬眼,望见女孩充满好奇的眼,宠溺地笑了笑:“也许是上辈子没跟最爱的人在一起,愁绪满怀。”
老天惩罚他的。
元枝思考他话里的意思,心中莫名的落寞。这个让她心动的男人,却早有了所爱之人……
肖煞看这氛围怎么突然低落,提了一嘴:“辛无恙,你忙不忙?不忙带我们了解一下这个村,我很好奇诶。”
辛无恙喝了一口白粥,随后放下碗:“不忙。”
又看向吃饱饭一脸满足的元枝,补充道,“幸甚至极。”
…………
元枝跟着辛无恙的步伐,听他用好听的嗓音介绍道:“姻缘村,如其名,不多说了。”
“再过几个月,到了七夕节,还会有很多活动。”
“现在我们要去渔村尽头的一片海域,留海。”
海域广阔,阳光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
还没呆多久,乌云赶来,几缕光线穿过乌云来到海面,似神明要降临。
“轰隆——”
是雷声。
海风不再温柔拂面,肆虐而来,吹动元枝的裙摆。
肖煞站在礁石上一个踉跄,脚滑落海中,离他最近的辛无恙抓住他的手臂,用力将他拉到安全地带。
一声惊呼从元枝的方向传来,辛无恙再次看向那个方向时,元枝半个身子都在翻滚的海水里,很危险。
辛无恙大步跨过不平整的礁石,来到她的落水点,跳入海中。
元枝不会游泳,失去平衡后再冷静的人也要扑腾,她现在整个身子浸在水中,马上要失去知觉。
最后眼里的一幕,是一个银发男人,朝她游来,他,用尽全力想要去触碰她的手腕……被冰冷的海水包围中升起了一丝熟悉。
…………
过了一会,辛无恙抱着溺水的元枝,快步走到岸边一个平稳的地方,将她温柔放下。
先按了按她胸口,随后没有犹豫,做了人工呼吸。
等重复了几次后,元枝吐出积水,睁开双眼,湿漉漉的。
辛无恙也因下了海,额头前的银发被撩到后面,一丝野性显露。
两人对视,劫后余生的喘息中还有很多因心动而紧张的气息。
一旁不知所措的肖煞看呆了,不仅是因为元枝溺水了……还有因为一个对于他来说的陌生人与他的女朋友有了如此亲密的互动。
他不爽,也嫉妒,也想发疯。
可无力感顿生。
回到辛无恙的旅店里,大家都累得不行,元枝在一楼的唯一浴室里洗热水澡,湿了身的肖煞和辛无恙则在一旁绅士地等。
“喜欢?”肖煞喝着姜汤,看看浴室关着的木门,问辛无恙。
“嗯。”辛无恙看看肖煞也看看那扇木门。
居然惦记着元枝,这才两天……
“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惦记别人女朋友是什么很值得炫耀的事吗?”肖煞手指按在桌上,忍不住提醒。
谁知,辛无恙用肯定的语气回复他,颇带挑衅:“她不会喜欢你的。”
肖煞气急败坏:“你凭什么这么说,难不成你们认识?”
辛无恙没回答他,又去盛了一碗姜汤。肖煞真是看不惯他这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下一秒,元枝带着水汽出来了,辛无恙看着走到餐桌前的她,给她递了一碗姜汤。
轮到肖煞进去洗了,外面是辛无恙和元枝的二人空间。
“谢谢你,辛无恙。”谢你救溺水的我,谢你这碗暖暖的姜汤。
“应该的。”
两人之间静默了一会,元枝打破了平静,“辛无恙。”
“嗯?”
“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辛无恙顿了一会,故作不解,准备洗耳恭听,也望着她的眼眸。
“这个村子,是我这二十三年来,来得最远的地方,可这里好多东西我都感觉似曾相识,包括你。”
辛无恙笑了笑:“是不是掉海里傻掉了?”
还想用手去抚她的额头,看看温度到底对不对。
可元枝一脸严肃,躲开他的触碰。
问他:“你是那种中央空调吗?”如果不是,那么说明我们之间是缘分。
“什么是中央空调,嗯?”
元枝看他这个意思都不懂,也只好作罢,给他全面的解释了一下。辛无恙知道含义后,只是无奈苦笑了一下。
“啪嗒——”肖煞也洗好了,该轮到辛无恙了,辛无恙看着元枝,叮嘱她:“早点喝完早点睡。”
肖煞看着两人的相处模式,心中有点酸涩:“早点睡啊,元枝。”
“好的,晚安,肖煞。”
等辛无恙洗好澡,大厅里只有暖黄的灯光,空无一人。
大概都去休息了。
辛无恙的房间在元枝的对门,他也走到走廊深处,停在元枝的门口,发了很久的呆,似是心中有很纠结的选择。
又过了很久,他转身,把那幅画取了下来,轻轻地捧着,细心地卷了起来,回了自己的房间。
…………
在这姻缘村的半个月,元枝没有想过换店家,一直住在辛无恙这,这里仿佛不是旅店,是家的感觉。
长假来临,游客不断愈多,辛无恙似乎也很忙,很多天早上只留了一张字条,告诉他们自己好好玩,他有事。
元枝喝了一口水,准备自己一个人去村里逛逛。
很多这种江南小村都会被改成旅游景点,可能保持这么浓厚的文化特色的小村,且富有人性化,这姻缘村也算数一数二。
元枝下午从旅馆走出去,一声惊呼引起她的注意:“呀!这店里怎么走出来一个女人。”
元枝疑惑不解,她走近那位妇人,忍不住问了原因。
“哎呀,听说这家店的主人怪得要死,开个旅店不招待客人,直接设一个没有门铃的门把旅客拦在外面。”年来的妇人忍不住抱怨。
没有门铃?可她来的时候明明有。
老妇人看她沉默的样子,好奇的问:“对了,小姑娘,你怎么进去的啊?”
“我是客人。”
老妇人豁然大笑,“那你应该是他第一个愿意招待的客人吧,小心点啊,小姑娘你长那么漂亮,这社会上变态还是很多的。”
元枝想起辛无恙那头银发,那总是对她温柔的笑,怎么看怎么不像变态……
“元枝,你怎么不叫我!”肖煞肖公子终于舍得起床了,从旅店里走出来。
老妇人看这个情景心中愈发肯定了辛无恙是变态的猜想:“啊?怎么还有男的?”
元枝看老妇人的表情愈发不对劲,忙解释说:“不是,这是我男朋友。”
老妇人狐疑地看了她一眼,随后跟她说自己还有事先撤了。
元枝走过去,对肖煞说:“要不要这么幼稚啊肖煞,怎么来了这个渔村,整个人都降了档次。”
肖煞傲娇得要死:“走走走,今天本少爷亲自带你吃喝玩乐,不用辛无恙限制我们走来走去啦。”
元枝忍俊不禁:“好啦,走啦。”
肖煞带着元枝逛了一上午,还是没有把这个村子逛完,走到一半,元枝的手链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人太多挤掉了。
元枝明显很在意,虽然她是孤儿,但这手链听孤儿院院长说,她在襁褓之中就已佩戴,这是慰藉。
肖煞拉着元枝去找当地有没有什么处理机关,村委会什么的,结果问了很多人都说没有,还说:“丢了的是为了收获更好的。”
这种安慰虽暖,但没有安抚住元枝不安的心。
有人还是很实际的,就说可以去村头村长那边试试。
肖煞跟着元枝也走了大半天,肖煞太累了不想动了,看她这个样子,连忙把她叫住:“一个手链而已嘛,喜欢的话我给你买几百个,随便丢。”
这轻浮的样子叫元枝忍不住发了脾气:“大少爷累了饿了不耐烦了去休息,别跟着我。”
肖煞给她的话刺激到了,虽说之前他也这样受过气,可得了名份以后,元枝对他总算客气……他要多少女人不行,非得是这一款吗?
肖煞咬着后槽牙,憋出一句:“行。”
两人在村中央分开,朝反方向走去。太远了,不止是地理距离,还有他们的两颗心。
到了夕阳时分,元枝走到了村长居住的地方,一间还算可以的木屋,没有多余的装饰,像极了身握重权却低调的领导干部。
大门上有一个显目的门铃,按了一声,很响亮的铃声。
不多时,门开了,是一名年老的爷爷,笑容和蔼。
“您好,我找村长。”
“我就是啊,小姑娘。”村长的笑容越发和蔼友善。
“怎么称呼?”两人同时发问,村长被元枝礼让,“可以叫我林村长。”
“好的林村长,我叫元枝。”
“很好听的名字。”林村长看着女孩的面容,很熟悉。
元枝被林村长带着往大堂去,她细心地看见了桌上的冒着雾汽的茶水,似乎还有一个人刚刚还在这。
林村长也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忙说:“小元来得巧,我刚好在喝茶。”
元枝乖巧的坐在林村长旁边,喝着他给她倒的茶,时不时瞟两眼林村长。
得亏林村长在认真酌茶,没发现她打量的目光。
元枝最后看向自己的茶碗,干净无茶垢,碗底是清晰可见的几条柳枝,柳枝还有几朵白花点缀。
“这碗……怎么跟那些碗不一样?”元枝还是问出了她的疑惑。
不像招待客人的,倒像是贵客自带的。
“放心用,没人用过。”林村长的满腹才华这时根本用不上,蹩脚的解释,虽然看着元枝没再怀疑,但仍悬着一口气。
好怕帘子后的人犯了洁癖,冲出来掀翻他这老人家新做的茶桌……
“小元啊,别担心,我会通知的,有情况就跟你说的。”
元枝笑眼弯弯,对林村长表示感谢。
“对了,你住在哪个旅馆,我好给你传达消息。”
“辛无恙辛店长。”
林村长拿茶碗的手颤了一下,抖出来的茶水无伤大雅,之后他又举起来喝了一口茶水,缓缓说出:“哦哦。”
“小元,你相信有缘之人可以逆转时光回到过去吗?”林村长忍不住问她。
好奇怪的话,这个村子为什么有那么多奇怪不合科学的地方,元枝疑惑:“啊?”
“村长你也爱听周杰伦?”元枝忍不住问。
“啊?哦……人嘛,总要跟上点潮流的。”林村长摸了摸脸颊,有点不好意思。
还没再等林村长补充,帘子后有响声,似乎警告他不要多说任何话,他慌得不行:“哎呀,水要开了,不送你了,小元。”
林村长送走了元枝,彻底松下一口气,走回大堂,朝帘子后说:“出来罢。”
辛无恙今天穿着不是中山装,而是正经的白色衬衫,一头银发衬得他肤色更白了。
“辛无恙,告诉我,别折磨我这个老头子了。”
在林村长恳求的目光下,辛无恙哑声吐出一句:“她是。”
她是我要招待的客人,是我等了很久的人,是我的爱人。
林村长走过去拍拍他的肩,看向他脖子上很不起眼的项链:“如果你想唤起她上辈子的回忆,那根情丝足够了。”
项链上有一颗绿色宝石,用最细的眼神去看,里面还有一根如发的情丝。
“我不想唤起她的回忆,她现在很幸福,有稳定的工作,还有合适的男朋友。”
辛无恙接过林村长递过来的柳枝茶碗,修长的手指慢慢摩挲,似是要收尽茶碗上的温度。
“我看到他们牵在一起的手,我的执念已经在慢慢放下了。”
“因为上辈子太痛苦了,我不想她再那么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