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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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br>改了许多<hr size=1 />

    </div>  尼基塔沉沦在地狱的火焰中,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拉长,火舌舔舐着她的身体,时间对她毫无意义。

    痛苦成了她生命的全部,她恳求死亡的到来,情况却愈演愈烈,火焰徘徊在她在她之前被哲人摧残过的部位,她的肋骨、腿骨,还有手指。

    当哲人捏碎她的手指时候,尼基塔意识到自己再也不可能演奏了,现在她更加无法想象自己焦黑破碎的手指在琴弦上拂动的样子,那画面不合时宜得令她想发笑。

    无止境的火焰极度燃烧。尼基塔的感官在持续不转的烧灼痛苦下变得错乱,她一会感觉自己在飞,一会又觉得自己被什么紧紧束缚住动弹不得。

    她睁不开眼睛。

    她猜想或许那里已经烧成两个黑洞洞的窟窿,这或许能解释自己为什么忽然感知到了更多。

    就像曾经在威尼斯的小教堂附近,坐在石拱桥头弹琉特琴的那个瞎眼老人,他告诉尼基塔失去了一种感官其他的则会更加灵敏。

    她听见布料摩擦的声音,闻到空气中除了水汽和灰尘,还有一种令人迷眩的甜腻冷香。

    这些都是尼基塔在烧灼空隙中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的遐想,微不足道。

    思绪和火焰比起来实在太过脆弱了。她可能已经被烧了几天,几个星期或者几年。

    在到达某个临界点后,她有自己正在慢慢变得更加强壮的错觉,错觉蔓延出苦中作乐的幽默——好消息是身体已经在适应这种痛苦,坏消息是痛苦仍在持续。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错觉逐渐转变为对现实的感知,尼基塔开始能在痛苦中重新找回对身体的控制,她碰到了什么脆弱松散的东西,手指一捏就碎裂开,她能听见小碎片在指间簌簌落下的声音。

    心脏发了疯一样在她胸膛跳动,尼基塔担心它会冲破肋骨蹦出来,她控制不住的去数跳动的次数,这差不多也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了。

    记忆开始复苏,尼基塔从烧灼中获得了一丝喘息,逐渐回想起曾出现在她生命中的一切。

    她想起童年缭绕不去的水汽,威尼斯反射着粼粼阳光、水波摇曳的河道,石板砖上暗绿青苔柔软的触感。

    母亲哼唱的摇篮曲、父亲深红的胡茬。

    小妹妹米娅银铃一般的笑声、哥哥尼古拉斯炫耀新剑挥动它时上面的反光、嬷嬷编织蕾丝时,衣袖间挥之不去的樟脑味道。

    还有她的安吉洛。

    那个潮热的雨夜在记忆中如此深刻。产床上的混乱血腥、她筋疲力竭,但抱到安吉洛的瞬间让一切都值得。

    她生命中最大的牵绊,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安吉洛在她臂弯里嚎啕大哭,他哭得整张脸都红起来,孱弱幼小的身躯中却有那么不可思议的力气,抓住她的手指不放。

    他在襁褓中第一次睁开和她一模一样的眼睛、他说出的第一个单词是‘妈妈’、三岁的他轻柔地捏住蜻蜓翅膀小心翼翼的样子,看着它重新飞起来时眼中的光。

    此刻尼基塔关于他最鲜明的记忆,竟然是安吉洛离开热那亚的那天。小小的孩子站在马车的矮梯边上,一手被嬷嬷牵着,另一只手就拼命地向她挥舞告别,他柔软的金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天使般的脸庞满是开心地笑容,眼中满是即将启程去往远方的兴奋。

    他会知道这是他们母子的永别吗?

    她的心脏迸发此生最后一次强有力的心跳,有一些旧的灰尘从她的生命中被拂下去。

    尼基塔睁开新生的眼睛。

    在此前尼基塔一直认为自己同世界有着独一无二的紧密联系。相较其他人,她可以看见更多、听见更多、感受更多,然而现在她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如今的她才真正在感知世界。

    自己在一个山洞中醒来的原因似乎可以先抛下不提。

    尼基塔侧着耳朵,山洞深处水滴落下的声音震荡在空气里,回响绵延,风从洞外吹过,带来树叶在枝头微颤的轻响。

    她看见山洞中灰褐色的岩石中的层次,细小的光芒在晶体中穿梭,即使是空气中尘土也有着每个微粒各自的形状。

    尼基塔着迷地看着目之所及的一切。鲜明的世界,她从前为什么看不见这些?

    身体在她意识到之前就做出了她想要的动作,她抚摸上了岩石上闪光的晶体。尼基塔惊疑不定地看着自己的手指,毕竟在记忆中它们已经被人折断,现在却活动自如。

    她艰难地将自己从崭新感官的冲击中抽离,反思更加现实的问题——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虽然觉得脑子里闪现的第一个念头有些可笑,但尼基塔有些将信将疑:自己或许已经在那场折磨中死掉了。

    尽管做好心理准备,但当她将右手放在左胸许久,掌下也没传来任何震动时,还是令她吓得到吸一口气——并且借由此事,尼基塔也发现了自己现在甚至不需要呼吸。

    她检查自己的身体。

    她身上还穿着那件长内衣,昂贵娇嫩的面料早在折腾下满是脏污,血迹干涸乌黑,到处脱丝和裂口。

    但哲人在她身上造成的伤如今全部不翼而飞。尼基塔不仅感受不到任何疼痛,甚至身体前所未有的强壮。

    尼基塔环顾四周,试探性地伸出手轻轻推了推山洞坚硬的石壁。

    石头在她没有怎么用力的情况下就分崩离析,石壁上出现了一个大坑。

    她蹲下,挑了块小一点的碎石攥在手心,手指轻捻下,石头就变成了她手中的一滩灰尘。

    尼基塔焦虑地咬了咬唇,她不应该有如此大的力气。

    平日里她养尊处优,家里墙上挂着装饰用的佩剑她拿着都觉得沉手,能举起的最重的事物是她五岁的孩子。

    可这依旧是她的身体,她珍爱的金红长发和左手虎口上红色的小痣都能证明。

    但她就像从来没有受过伤一般,甚至身体上一些久远的伤痕:她学步时在膝盖上留下的疤、指尖上更换琴弦时被割伤的浅痕、她的耳洞都消失了。

    除了死亡的奇迹,尼基塔想不出其他可能。

    不同于丈夫佩鲁齐家对宗教的热衷,来自威尼斯的维瓦尔第,就像所有威尼斯商人一样,在生活中保持着得过且过的宗教氛围。

    ‘先做威尼斯人,再做基督徒’。她从小跟着家里人例行公事一般做礼拜、日夜祷告、为圣人的赐福捐献金钱,但比起死后的救赎,尼基塔更相信现世的生活意义。

    但如果不是已经死亡,又怎么能解释她不再跳动的心脏呢?

    只希望这里不是地狱。尼基塔苦中作乐地想。

    无数纷乱的念头流过她的脑海。

    她希望能重新见到自己早已去世多年的母亲和从小一直照顾她的嬷嬷,还有机敏贴心的安、但她又不希望自己在天堂还要和阿列克西生活在一起——那个男人虽然给了她一个最完美的孩子,但他的性格实在令人难以忍受、或许她可以找办法时不时看一眼安吉洛,人间‘死去的亲人会在天堂注视着你’的传闻总不会是空穴来风。

    尼基塔伸展身体活动活动拳脚,这种浑身轻盈且充满力量的感觉她并不讨厌,叹了口气,挥手轻轻扫去身上的尘土,她身上脏得像是被人刚刚从坟墓中刨出来似的。

    她只不过喉咙干渴的不行,拼命咽口水也没有用,她此刻渴得能喝下一整条河。

    干渴越来越难以忽视,严重干扰了她的思绪,找到水一口气喝个痛快已经远远重要于任何事。

    尼基塔离开山洞时的脚步走得踉踉跄跄,活像是有看不见的手在身后推着她走路一样,她还不适应身体如此有力的感觉,但适应也就在瞬息之间。

    外面的天色昏沉,月牙还明晃晃地悬在山尖,星辰滚在天幕中,明明还是半夜,光亮却更像是晨曦前的黎明,

    她待了半天的山洞坐落在群山的半山腰,周围荒无人烟,只能看见重叠矮山上数不清的野树绿植,以尼基塔目前绝佳的视力倒是能识别出山洞前后的草甸有人偶尔走动过的痕迹。

    “我还以为你要再过一会才能结束呢。”

    尼基塔听见一个声音说,温柔悦耳。她望过去,鼻子先于眼睛捕捉到了对方的味道,是一种比薰衣草更加低沉微凉的甜美香气。

    山洞旁那微不可见的小路尽头,站着一个身材瘦小的女性。

    她有一张惊人的俏丽面孔,眼睛是明亮地鲜红,柔顺黑发披散在肩头,手里拎着一个人。

    用拎这个词形容十分恰当,男人昏迷着,尽管体型和女人相差了不少,他却布娃娃一般被她轻巧拖在手里。

    尼基塔从迎面刮来的风中嗅到他的气味,瞬间意识到自己喉咙中的干渴要怎样才能平息。

    “做的不错嘛,”过了一会,娇小的黑发女人背着手,踮着脚尖探头看了看,中肯点评道,“我第一次进食的时候一点也不顺手,直接把那个人的头扯下来了,弄得到处都是。”

    她从僵硬得像块石头的尼基塔手里拽走那具尸体,扔到山洞前的矮崖下,分外轻松地举了块足有她大的石头,抛到尸体上。

    那女人笑着,自言自语般嘀咕,“入门第一课,进食后要记得毁尸灭迹,基本要求是做到让人类看不出来尸体上有牙印。”

    听着石块落地后挤压迸出的粘稠声音,尼基塔身体下意识地一抖。

    注视着沾了一手、流入到指缝中尚且滴滴答答未凝固的血,她整个人仿佛被割裂。

    掩入黑暗的部分畅快满足,品味残留在嘴里的那点滋味,不断回忆鲜血在喉咙涌动的感觉,那味道如此深刻,交织成一张她难以挣脱、甚至乐在其中的大网;

    光亮的那面则处在她刚刚亲手杀了一个人的震惊,取走另一条生命在她手中这么容易。

    尼基塔低头看着手上的血污,从自我塑造的幻梦中清醒,麻木意识到,她自以为是解脱的死亡并没有实现。

    她依旧活着,哲人将她变成了同他一样的行走在人世间的魔鬼。

    更可怖的是,哪怕知道了代价是夺走他人的性命,对于鲜血她依旧想要更多。

    喉咙像是干涸的沙漠,她刚刚从那个人血管中掠夺的鲜血滋润了一瞬,但欲望依旧挥之不去。

    “你冷静一点。”黑发女人脸色一变,屏住呼吸退开好远,“他们警告过我,但是我没想到……天啊,你的感染力真够强。”

    “我这是怎么了?”尼基塔抱着点渺茫的希望问黑发女人,暗中恳求她能给自己任何其他的答案。

    “别担心,你现在很安全。”她举起双手,示意自己的友好,语气安抚,“我懂得你的感受,曾经我也经历过这一切,我会慢慢解释给你听,只要你保持冷静。”

    冷静?尼基塔几乎要笑出声,她怎么能够冷静,谁又能真正懂得她的感受。重回人世,先前那些她故意不去回忆的强烈情绪也随着记忆复苏重新燃烧。

    身体上遭受的痛苦不提,最令她难以忍受的,是被人玩弄在掌心的屈辱。

    无力、脆弱、任人宰割。

    哲人享用她的痛苦,夺走她的一切,将她变成这种怪物。

    而面前的陌生女人或许就是他的同伙。

    她全然没发现自己此时已经陷入狂乱,失去了清晰思考的能力。对鲜血的渴望翻涌不休摄住她的心智,那些阴暗的情绪席卷脑海。

    在此之前尼基塔从未发现自己也会有野蛮的一面。她如同被激怒的野狐,弓起脊背,双腿发力,冲向了面前兀自微笑的女人。

    勒娜特叹了口气,“这就是为什么我总是被安排对付新生儿。”

    黑发女人诡异地像是不存在这个世界上。尼基塔无论怎么瞄准她,都会在扑过去的最后一刻偏离目标,

    一次又一次的摔落到地上,山洞前的草甸被她的身体冲撞后碾碎,空气中满是草汁的清香。

    尼基塔勃发的那点怒气随着一次又一次的失败逐渐在尘土中消磨。

    自己真的是在攻击她吗?尼基塔在又一次扑起的间隙中扪心自问。她现在连黑发女人的衣角都没有碰到过,自己活像是一只被人拿着草杆逗弄的猫咪。

    黑发女人抓住了她恍神的瞬间,瞬间跳起,身姿轻盈地将尼基塔扑倒在地,双手钳制住了她的手腕。

    “都说了你需要冷静了嘛,”勒娜特压制着新生儿,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尼基塔倒在如云红发中一脸诧异,光洁脸颊上甚至沾上了一点草屑,忽然玩心大起,低下头亲了亲她的鼻尖,“要乖乖听话。”

    尼基塔愣住了。

    “我是勒娜特,”她保持着那个姿势,镇定自若地自我介绍,“你可以这么理解——之前伤害你的那个人,算是我们中的一个罪犯,而他现在已经被处决掉了。你虽然只是受到了牵连,但想要回到从前的生活是不可能的了用担心,我是来帮助你的。”

    “帮助什么?”尼基塔呆呆反问。

    勒娜特微笑,她松开尼基塔,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尼基塔此时才注意到勒娜特身上穿着一件灰黑色的斗篷。

    这个时候穿斗篷可并不常见,尼基塔想。

    “我想帮助你适应一个崭新的世界,”勒娜特做了个优雅地请的动作,“不过,最好我带你先梳洗一下,无论如何,一位淑女都不应当如此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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