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从超市出来时林禾的男朋友已经在小区门口等着了。
陆胜胜没有见过他.她记得林禾告诉过她，男朋友是本地人，在银行上班。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杨逸谦。”林禾小鸟依人地靠在男朋友胳膊上。
“大家好！”杨逸谦的眼镜蒙起薄薄水雾。
几人简单介绍几句就走了进去。
开门的是林禾的妈妈，“阿姨好！”
“你们好！快进来！哎呦，怎么都提着东西啊！”女人笑盈盈地为一行人让开路。
“您请我们吃饭，我们当然要感谢您了！”余飞阳提着礼盒像个想要受到表扬的小孩。
于牧维看到桌子上早已摆上了一大桌菜，心里顿时觉得真是辛苦林妈妈了。
“天啊，好多好吃的！”陆胜胜和林禾咬耳朵。
“都是我妈的拿手菜！”林禾给母亲介绍除了杨逸谦外的所有人。
“不好意思啊阿姨，这么晚我们还来打扰您，阿姨您贵姓？”陆胜胜松开和蒋万然在底下拉着的手。
“我姓何。”何阿姨看向陆胜胜左手的戒指，笑着说：“刚刚林禾说他是你男朋友，我看你们好事将近要结婚了吧？”
“是。”陆胜胜点头，“他是我未婚夫。”
这次可是她说出的那三个字！
蒋万然，我可是也一点都没害羞！
几个男人拦下盛饭的活。林禾直接拉过陆胜胜要给她吃妈妈昨天买的橙子，“这个特别甜，我以前吃橙子都很酸，胜胜你一定要尝尝这个！”
结果两个人剥橙子剥了满手汁水，“林禾…我真的不敢想象我们俩的这双手会建模。”
背后响起叫她们吃饭的声音，两人赶紧去洗手。林禾给陆胜胜挤上自己新买的洗手液，“茉莉花味的呢，特别好闻…”嬉笑声里四只手搓在一起。
“胜胜，”林禾嬉笑着说：“你和蒋万然是不是那种电视里小说里写的那样？就是他是年级第一给你讲题？然后你偷偷暗恋，最后拿下？不对，你们可是青梅竹马，应该还有一些女二男二的戏码…”
陆胜胜好笑地看了林禾一眼，“他确实给我讲过几道题，那是因为他比我大一级，可以帮我学习。不过我是那个第一名，蒋万然可不是。”
那年陆胜胜的高考成绩是年级第一，没有并列。蒋万然的成绩仍然是年纪第三。
她对这份成绩很满意，倒数第二次模考她和当时的第一差了两分，最后一次模考她比第二名高了六分。
理所当然的，她的高考成绩也比第二名高了四分，比上一年的蒋万然高了四分。
汉莱高中部连着两年都出了考上盛华和燕都两个大学的学生，校长高兴地连在门口放了两次鞭炮。甚至陆胜胜大一过年回家还看到汉莱门口的LED显示屏上写着她和另一位考上盛华大学的同学的名字。
和林禾的谈话一下把陆胜胜的思绪扯回了过去的二十多年，直至回到餐桌上看到和身边人说话的蒋万然，她才发现脸上竟淌下一滴泪。
幸好擦得够快。
在杨逸谦的号召下所有人都举起面前的果汁碰杯。
林禾突然说要趁此许愿，“这么开心的时候许愿一定很灵验！”于是低头两手紧握。
“我也许愿！”陆胜胜笑着加入林禾。“我要我和蒋万然永远在一起，生生世世相爱。”她的声音很小，只有蒋万然能听到，他的耳朵却震耳欲聋。
“从数据的概率上来说，两个50%就是1。只有我和你能实现这件事。”于是蒋万然也学着陆胜胜的动作，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重复了一遍。
陆胜胜什么都不怕了。
她相信他一定是这个世上最懂她的人。
终于开始吃饭，陆胜胜一口下去赞声不绝：“阿姨你做饭真好吃…太好吃了，好吃哭了…阿姨求求你了，每天都让我来吃饭好不好…”
何阿姨看陆胜胜欲哭的表情笑得合不拢嘴，“好啊你每天都和林禾回来吃饭！阿姨天天给你们做饭！”
陆胜胜一听更是激动地说：“我妈妈做饭也很好吃！她有一家面包店，她烤的面包和糕点特别好吃！阿姨我一定要你和林禾吃到，真的特别好吃！他作证！”陆胜胜指着身边的蒋万然一脸认真。
笑声里蒋万然也一脸认真地说：“我作证。”
桌上的人笑得前翻后仰，林禾却四处望了望，“妈，我姥姥呢？我一回来就没见到她…”
何阿姨无奈地说：“你还不知道你姥姥吗？她出去散步了。”
“天都这么黑了，还这么冷，姥姥怎么去散步了？”余飞阳问到。
林禾看了他一眼，脸色沉下来，夹菜都没了力气，索性放下筷子。
“怎么了？”陆胜胜见林禾变化如此大立马停下嘴，轻轻握住林禾的手。
“我姥姥从不和我们在一个桌子上吃饭。她把饭做好了就一个人端去房间吃。因为老家的习俗就是那样，她不能上桌，小时候我拉着她一起吃饭还被姥爷骂了一顿...她在那种环境里过了一辈子，像个卑微的下人！”林禾越说越激动，眼泪也跟着涌了出来。
所有人都停下了筷子，陆胜胜更是惊得说不出话。
尽管她以前确实听说过这样的“习俗”，可真的发生在身边的人身上，她只觉得自己被闪电击中，四肢毫无反应。
“我们，我们开导过她很多次，她却仍然认为这个行为没有错，她生来就是要这么做的...”何阿姨连连叹息地摇头，“我离婚的时候，林禾刚考上大学，如果不是我妈一直阻止，我早在林禾刚上小学就离婚了…她一直认为离婚会是我这辈子的污点，说出去谁都会笑话我。”
谈起那个变心又下三滥的男人，何阿姨只恨自己当年怎么就顺从了母亲的话。
可是那个时候母亲以死相逼。
这些事杨逸谦早就知道，沉默中他走到林禾面前蹲下，“你吃饱了吗？”他轻声问。
林禾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她明白了他要干什么。于是点点头，“不饿了。”
“那我们去把姥姥找回来吧。”杨逸谦拉着林禾的手站起来对桌上的人笑着说：“抱歉各位，我和林禾暂时离开一会儿，不会太久的。到时候大家再添副碗筷！”
望着女儿出门的背影，何阿姨举杯示意，“不是什么难为情的事情，大家继续吃饭吧。”余飞阳跟着举起杯子活跃气氛。
但桌子上还是只剩下了筷子的声音。
陆胜胜吃得很慢，她想要说些什么。
但她难过得说不出来。
“万然，”何阿姨缓缓开口：“最近阿姨看了些新闻，也听了一些流言，还是问问专业的人吧…你觉得，会打仗吗？”
这个问题确实给蒋万然难住了，他抬起头的满满信心顿时全无。
“阿姨，我只能说不会贸然开战。毕竟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们不是一个单独的国家…而且从实力上来说，真的和我们打下去，他们也消耗不起。”
何阿姨点头笑道：“那阿姨就放心了。”她继续说林禾第一次带她去看火箭发射，有多么壮观，多么难以置信。
等于牧维为了躲避饭桌上的少许尴尬而拿出手机时，屏幕上竟然有二十多条来自崔芷钰的消息。大致都在问他在哪里，在干嘛，有没有时间一起吃饭。最后得不到回复干脆自己去吃了。
【我在朋友家聚餐。】
于牧维本以为自己也会等很久才得到回复，结果手机还没放进口袋又亮了起来。
【这样啊，什么时候回家？】
【不确定。】
没有回复了。
于牧维只觉得崔芷钰最近的工作好像特别少？好自由。
早知道他也去当大学老师了…如果他也够格的话。
陆胜胜盯着墙上的分针秒针，终于在自己还有些胃口的时候等到了林禾回来。
面对来了一大桌子的人，姥姥只觉得自己今天穿的寒酸。“我都说我要出去散步，不回来了，禾禾还是把我拉回来了...你们菜够不够吃啊？不够的话我再给你们做…”
她明明都有些站不稳。
陆胜胜想到了奶奶。
奶奶的老年痴呆已经严重到没有人陪不能出门了。
“怎么不够吃？我妈忙了一下午呢！你快点和我们一起吃饭！没吃饭你就敢出去转了？”林禾的语气凶巴巴的，但一听就是故意的。
“不合适不合适…”姥姥干裂的手偷偷在衣后摸了摸，有些尴尬地笑着说：“你们吃吧，我不饿…”
“您别走。”陆胜胜上前挽上姥姥的胳膊，感受到老人善意的抽离，她挽的更紧了些，“我们一起吃饭，这个桌子本身就有属于您的位置，您看这里的灯多亮啊。”
林禾感激地看着陆胜胜，搬来一把椅子，“姥姥，你以后就在敞亮的桌子跟前吃饭！谁再敢说你一句，我发射火箭撞死他！”
一圈本还有些低沉的人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
陆胜胜默默退回蒋万然身边，悄悄拉住他的手，站在一边看着母女三代人互相夹菜。
而这本身就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幕，本身就是早该存在、如此日常的一幕。
姥姥坐在中间笑着夹菜又抹抹眼泪，她还是认为自己该站起来，但被林禾死死抱住。
陆胜胜看到林禾又快要哭的样子，杨逸谦在一边也按着姥姥的肩膀让她不要多想。
陆胜胜无法想象姥姥正在想什么。
菜很好吃？当然。
这张桌子真大？当然。
这真的是属于她的温暖吗？当然！
这是她可以过的生活吗？这本来就是属于她的！她明明可以过得更好！
“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进门的时候要问阿姨姓什么了。”蒋万然微微偏头低声说叹气道，“说实话，那一瞬间我竟然都没有想明白…”
他甚至差点脱口而出：“林妈妈。”
但现在他知道何阿姨并不姓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