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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史名,洗沙尘

    长城根下,扎克多左旗附近的平原上已闻浓浓秋意,宁军主力在此扎营。

    营帐前方空地上燃着三两堆火,士兵睡不着,便聚在火堆旁插科打诨,谁家新妇丰乳肥臀,谁家儿子像隔壁老王,谁家村里寡妇多,谁见过妓馆最风流的小娘子……话题翻来覆去就是这些,原本粗俗到不堪入耳的言语,在这血染塞北之地,竟成了最有人味的东西。

    那些将士们的影子被拉的老长,时不时的起哄让这些影子融到一起。易辰安默默坐在一块石头上,呆望着火堆里蹦出的火星子,还有架子上半熟的野兔,他脸上尽量保持着干净,手掌和上臂的伤带已污迹斑斑,耳边这些原本他不齿的言语,此时此刻,也能逗得他会心一笑。

    “哎!白面小郎君!”一个胖士兵喊他,“你一晚上都不说话,难道是想家中新妇啦?”

    “什么新妇!”另一个说道,“我和他一起尿过尿,他还是个童子身!”

    周围人闻言哈哈大笑:“是不是童子尿尿就能看出来啊!你别吹了!”

    “谁说童子没有新妇?说不定是洞房还没来得及脱裤子就入伍啦!”

    易辰安还是没有说话,只跟着浅笑,手里的棍子一直在火堆中拨来拨去,棍头已经红彤彤的燃了起来。

    众人见他始终稳重不言语,渐渐平息嬉闹,认真审视起他来。

    “看你这样子也不像是交不起践更钱的,怎么就入伍了呢?”

    “他不是服兵役,他是军侯前几天在路上捡的,非要跟着行军,军侯禀了司马,查了他的户版也就允了。”

    “还有这事?小郎君,干吗想不开?”

    “想不开?军侯这次算是捡了宝了,这小郎君别看一脸读书人样子,身手不错,还懂兵法,咱上次偷袭匈奴营地,就有他的功劳!”

    众人一听,更是兴趣大发,纷纷问道:“老是叫你白面小郎君,都不知道你大名,哎!你叫啥?”

    易辰安刚想说,被那个胖兵士抢了话头:“我知道!我听军侯喊过,叫……叫易……易什么什么的来着!”

    众人皆呸:“你这算知道个屁!”

    易辰安终于开了口,笑骂道:“文光,你可不仗义!我和你一伍不说,咱同帐篷睡了好几天了,你怎么到现在都不记得我姓名啊!我看你念起春楼的伶人,如数家珍啊?”

    “哈哈哈哈哈……文光脑仁小,只够装女人,哈哈哈哈哈哈……”

    哄闹时,几个将领路过旁侧,为首的深深盯着易辰安的脸,缓步细看过又大步离开。

    东边中军帐中灯火通明,帐内西至东,分列两排胡床高几,南侧摆着临时沙盘,沙盘南是一张绷在木架上的羊皮堪舆图。校尉申建领着几位将领商讨路线,手中的指挥棒时不时在杀盘上指指点点。

    “南出巴彦淖尔,经白龙塞,至银川、灵州这条路线不能更改,此战贵在神速,若临时改路线,势必要多费些时日,届时若右贤王部作出反应,那我们可真就是腹背受敌了。”

    “那就正面出击,一个小小的白龙塞而已,若不是那韩田国无用,此处现是我宁朝关卡。”

    申建看那军士一眼:“尉迟将军慎言,今日只论已事,不谈他人过。”

    说罢他抬头望向帐外:“斥候回来没有?”

    话音刚落,一个身着短裾的精瘦士兵在外高声唱报,得到允许后方进账,单膝跪地,拱手道:“报各位将军,前方白龙塞关卡共有敌军约二百名,良驹五十余匹,粮草与武器均充足,看旌旗应是娄烦王部下。”

    “哈哈!亏我们还在这里讨论来讨论去,不过区区二百,不足为惧!我这就带一队人马前去,把那良驹都抢来充军!”

    此言一出,众人都松懈了神情,望向一旁,等待军令。

    羊皮堪舆图前,纪淮负手而立,他只着便衣轻甲,轩昂傲岸之姿不需披甲载兵而尽显。

    烛火将他侧脸描画出皮影般犀利线条,此刻他眼神淡然无情绪,既看不出对路线抉择的忧愁,也看不出对敌军仅有二百人的欣喜,若不是睫毛随着目光在堪舆图上游离而微微抖动,会令人误以为他在发呆。

    “白龙塞西北靠银山,东南临黄河,是此去中原最便捷的通道,为何只有区区二百人设防?”

    众人互望,尉迟将军哈哈笑道:“娄烦王蠢呗!还能有什么!”

    纪淮侧头扫过尉迟将军的脸,脖颈上一道长长疤痕,随着他的动作愈发狰狞。尉迟将军笑意凝在脸上,而后迅速消失,在纪淮注目下,低头收声。

    “侯爷,”申建不解,“难道有诈?”

    “军中还是称将军吧。”纪淮走到沙盘前。

    “是,纪将军。不如我亲自带人前去探查,若有诈,我们再行商议。”

    纪淮轻摇头,指着沙盘上一处道:“此处被娄、白二王占领,北与单于本部接壤,西有右贤王部,可以说这一大片区域尽归戎狄。仅二百人,却有五十余良驹……”纪淮略顿,“他们不指着这二百人受关卡。我估计他们唯一要防备的是这里。”

    纪淮移动沙盘上的军旗:“长城于我们是防线,于匈奴又何尝不是,阴山再往西,匈奴与宁之疆土接壤,白龙塞便是一个哨岗。如今我们一路沿长城悄然布军,只为突发猛击,一举拿下。若在此地此时打草惊蛇,让娄、白二王有机会通知右贤王部,则我军必遭单于、右贤王和楼白二王三面夹击,届时,若左贤王东救,那宁军即是瓮中鳖,砧上鱼。”

    “将军的意思是?”

    纪淮歪头看向申建:“夜袭白龙塞,速战速决,连一只蚊虫也不能放出去。”

    “夜袭容易,但……不走漏风声怕是……”

    在众人敏思苦想之时,尉迟将军突然道:“将军!我举荐一人!前日偷袭就是他出的主意,据说还熟读兵法!”

    “你个憨憨,手下竟有这等人才?”申建调侃道。

    “嗐!路上捡的……”尉迟将军简略说了过程,在纪淮授意下,大步走出中军帐,寻人去了。

    他前脚走,阿锦后脚掀帘而入,在纪淮耳边低语几句。

    “知道了。”纪淮平声回道。

    不多时,尉迟将军将易辰安领进帐中,易辰安略略环视一周,从容单膝跪地,拱手道:“汉中人氏易辰见过诸位将军。”

    阿锦一愣,俯首轻声道:“将军,我说的就是此人,姓易,帝京口音。”

    尉迟将军憨笑几声,似乎想要弥补刚刚冒失,正准备炫耀自己慧眼识人就被纪淮截了话:“你说你叫什么?”

    “易辰,易经的易,时辰的辰。”

    “户版拿来。”

    易辰安不慌不忙从怀中掏出他于黑市上定制的户版,递过去。

    纪淮看着手中户版,的确精细入微,足以假乱真:“这个姓氏西京不多见,京中一位……”

    “不认识。我是汉中人。”

    易辰安想了想又加了句:“我们村里易是大姓,许是有人出息了做了京官也未可知。”

    纪淮抬眼盯着他与她七八分相像的脸,默默听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心中不免觉得好笑:“哦?我说是京官了?”

    易辰安怔了怔,抿紧嘴不敢再多言。

    纪淮不再多费时间,扬手将户版丢还易辰安:“尉迟将军说你熟读兵法,正好我这里有个难题,你来。”

    易辰安看看尉迟将军,尉迟将军使劲扬下巴让他看点眼色,赶紧跟过去。

    “这里是我军必经之白龙塞,原是我朝关卡,现被娄烦王占据,驻扎二百精壮,我想趁其不备一举拿下而不走漏任何风声。若依你,如何办得?”

    易辰安细细看过沙盘,又看了看外面的天气:“那还真得趁夜行事……用兵之法,高陵勿向,因而不可迎击,适以诡道行之,乱而取之。①”

    申建凑上来细细品味易辰安的话:“乱而取之?如何乱?”

    “周武王曾问姜太公,如何预见胜负。太公曰‘三军数惊,士卒不齐,相恐以敌强,此弱征也。行陈不固,旌旗乱而相绕,士卒恐惧,气绝而不属,戎马惊奔,兵车折轴,金铎之声下以浊,鼙鼓之声湿以沐,此大败之征也’。②”

    尉迟将军一头雾水,烦躁骂道:“呸!说些什么鸟语!什么也啊也的,你就说怎么办!”

    易辰安直视纪淮,纪淮会心一笑,走至一旁吩咐阿锦。

    尉迟将军见除了自己,好似大家都多少懂了,急不可耐,催促易辰安。

    易辰安道:“我小时候见人抓过田鼠,都是先往田鼠洞里放火,烟火逼出田鼠,趁其慌不择路布袋兜住。因而,我提议……”

    “放火?”尉迟将军嗤笑一声,不屑插话,“呵呵!我才在众人面前夸口,说你精明强干……方才纪将军已说明,此处相当于匈奴暗哨,你这烧白龙塞,好家伙烽烟窜二十丈高,娄白二王瞎啊?”

    易辰安没有答话,而是转头遥望帐外,尉迟将军不明所以,一步跨过去也跟着看。

    外头本就不晴明的夜空此时更是浓墨般漆黑,月已西斜,在厚厚乌云遮蔽下发不出半点光华。

    什么浓烟,鬼都看不见。

    易辰安笑说:“我想起家中小妹说过的一句话。”

    纪淮眼眸一动,伸手命众人消声,他看向易辰安问:“什么?”

    “月黑风高杀人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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