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随后不等李清晏开口,就见白鸿之一拱手道:“下官还有一事。”

    李清晏抬抬手,示意他继续,而后抿了口姜茶,以掩盖自己眼底的情绪。

    “章徐一口咬定背后主使之人是敬恭王。”提及此人,白鸿之顿了顿,毕竟这位算是长公主的叔父。

    听闻自家长辈要至自己于死地,圣人也难保自己不会伤心,不过他抬眼去观察长公主的面色,并不见什么异常,这才继续说下去。

    “但我等并未找到证据来证明,想来是下官对查案一事并不擅长,宋大人早前是在刑部做事的,已经修书一封送往礼部尚书戴猗处,想来不日戴大人便会派出人手来接手此事。”

    李清晏听到这点了点头,对这样的处理办法没什么异议,不过下一刻,白鸿之所说的话却让她不禁坐直了身子。

    “除此之外,章徐交待,他自前年七月开始,便找了门路私自将茶叶,人口和盐贩卖给金人,但他始终不肯说出与他牵线的人,不过已经找到了些线索,只要顺着查下去,必定能找到与他同流合污的人。”

    白鸿之的脸色很凝重,走私不是小事,他们本就是靠着这些稀缺品才能拿捏住金人,现在有了别的门路,难保金人不会再次来犯。

    李清晏也是眉头紧锁,但这事急不来,她会让青蝇卫多留意这方面的消息,思及此,她朝着身后摆了摆手,湛芙立刻意会,递出一枚令牌。

    “你们要多少人,拿着这令牌去找时柏就行,至于章徐走私的事情先不要声张。”

    白鸿之接过令牌,闻言点点头道:“下官明白,就先告辞了。”

    湛芙打量着自家殿下的神色,将四组送来的册子放在桌子上后,也招呼着其他侍女出去了。

    李清晏放下手中的姜茶,葱白一样的指尖落在青色的封皮上,轻轻地摩挲着“礼部尚书宋怀瑾”几个字。

    不过是一个晚上的时间,章徐刺杀的事情就已经被处理的妥妥当当,连带着查出来的其他事情也都有解决方案,半点不用她操心。

    她生而贵重,勤政帝还在时,她是母后的靠山,勤政帝走后她是新帝的靠山,李清晏肩上的担子太重,又有太多人辜负了她的信任。

    李嗣初登基的那两年,李清晏几乎是看遍了人心丑恶,她深刻的认识到什么叫做“靠山山倒,靠人人跑”。

    仔细想来,自大宋怀瑾当年进府,李清晏就没将他口中的“我虽年岁小,却也可称为殿下的助力”这话放在心上。

    翻开册子,宋怀瑾在这三年做的所有政绩跃然于纸上,随着纸张被翻动,早些年的记忆渐渐浮现在李清晏的眼前。

    当时李清晏才从宫中出来,单薄的油纸伞根本挡不住风雨,裙摆早已被尽数打湿。

    早在宫门口候着的湛芙急忙给李清晏披了件披风:“殿下走得急,衣裳穿得这样单薄,快上马车暖和暖和。”

    重量压在肩膀上,打湿的衣料冰凉黏腻的贴在身上,她早已被冻得瑟瑟发抖。

    李清晏提起沉重的裙摆走上马车,苍白的指尖被压出一抹青白色,匆匆灌了一杯热茶,她才觉得身上凝聚出些许的热气:“消息传出去了?”

    雨滴打在马车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马蹄声飞扬又清脆,与李清晏此刻的心情截然不同。

    “是,按您的吩咐,早早漏了口风,现下您与陛下不和的消息已经人尽皆知,您要去江南封地的事也闹得满城风雨了。”

    湛芙顿了顿,似有些不忍心似的,又有些愤然:“府中的幕僚具都走了,宫人得了消息也捐了钱财跑路了,公主府快跟林府有的一比了。”

    李清晏按住额角狂跳的青筋,墙倒众人推,她早在决定演这出戏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了。

    “这样才好,这样才能让人相信。”她摆摆手,是以湛芙继续说下去。

    湛芙瞧着李清晏的脸色,斟酌着用词开口:“宋公子倒是没走,似乎是想要随您一同去江南。”

    李清晏纤细的眉头一挑,显出几分惊讶来:“他没走?”

    在李清晏的认知中,宋怀瑾是个聪明人,在公主府的四年不过是他漫长人生的一个片段。

    而且早在进府的时候李清晏就曾许诺过,会在事情结束的时候放他离开。

    再没有比今天更好的机会离开了,从此以后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说话间,公主府已然到了,李清晏没时间悲春伤秋,突然离京,她手上还有许多事需要安排。

    跨过一尺高的门槛,湛芙护着她一路赶往书房。

    李清晏的目光掠过宋怀瑾,点了另一个女史钟乐而后长话短说:“你们不必都留下,除了我从宫里带出来的贴身女使,其余人到湛芙那领上半年的例银可自行离府,另寻出路。”

    “至于你…”李清晏这才把视线落在少年清瘦的身影上,他实在长了一张好面皮,便是现如今穿着棉麻的青衫,在那张脸的衬托下,看起来也像是遗世独立的贵公子一般。

    面对这样一张脸,又思及往日的情分,李清晏着实说不出刻薄的话来,她抿抿唇:“你不是一直想走?我这有些田产铺子,你拿去全当个傍身的,往后便忘了在公主府的事。”

    那时的李清晏,对于情爱一事的了解,实在是不多,更不在意。

    所以当初宋怀瑾的哥哥宋清玉,也就是她的准驸马出了无媒苟合那档子事的时候,她也没多大的感触,无非是觉得觉得受到了挑衅而震怒。

    因为没有付诸情感,所以不会痛心。

    李清晏生在帝王家,接手的是王储教育,早早的就在勤政帝的身上总结了这一点。

    她其实是不怎么懂情爱的,便是已经懂了情,自己可能也不知道。

    是以现在抽身的时候,也能干脆利落的斩断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痛,不受半分影响。

    但是她显然没预料到,在她眼中一向聪明的宋怀瑾,会在这件事上看不清楚。

    少年的身姿挺拔,朝着李清晏深施了一礼,脊骨透过衣料微突出好看的弧度:“我愿追随殿下。”

    李清晏闻言,拧着纤细的眉头看向他,似乎有些不耐烦,却仍是停下脚步等他继续说。

    可惜年少的郎君记得表态,没注意到女郎严重一闪而过的不赞同。

    “我虽年岁小,却也可以是殿下的助力。”

    彼时李清晏所谋划的事情,除了皇帝与她,知道的人超不过一只手。

    李嗣少年登基,这些年来疲于应对朝中的事宜,早已抽不出受来压制远在封地的亲王,这么些年积攒下来,不知道那些个胆大包天的手里囤了多少兵马。

    只等一个机会,便会起兵造反。

    李清晏今日与李嗣表面上撕破了脸皮,极其难看的决裂便是为了此事。

    她交出了手里“神策营”的兵权,却还有国库的财权。

    更别提她手里还攥着先太后手中遍布大楚的商号,这么大一块肥肉掉在地上,他不信这般恶狼不会上钩。

    可越是这样,此事越不能轻易泄露,至少以宋怀瑾当时的身份和手段,是绝对不能知道此事的。

    顾着少年的尊严,李清晏把话说的委婉:“我暂且还不需要。”

    公主府中人影匆匆,瓢泼大雨里,宋怀瑾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这句话的意思已经再清楚不过了。

    若是遵从祖父教导的自尊自重,那他现在就该起身离开,道一声珍重,全了各自的脸面。

    可他紧绷这下颌,犹豫间李清晏已经疾行出数米,他顾不得什么连面,眼尾泛着红色,声音比山泉水还要清澈冷冽:“殿下,别抛下我。”

    这似乎已经是他的极限,他以为他了解李清晏的脾气秉性,这几年朝夕相处下来,他早就深陷其中,哪怕平日里他别扭拧巴,可也以为总会有几分情谊在。

    李清晏闻言转过身来面对他,那双潋滟的桃花眼中盈满了不解,最后的耐心也被耗尽,彼时还年少的李清晏决不会被浙西而儿女情长绊住手脚。

    她说:“本宫说的话还不够清楚吗?”

    她很少在宋怀瑾面前自称本宫,也从未用这样的字眼来间隔两人身份上的区别。

    闻言宋怀瑾整个人如坠冰窟,勉强支撑住身体,张口问道:“若是我有功名,居高位,殿下是不是会觉得我有用些?”

    许知意见李清晏轻松的样子确实不像受了伤的样子,便放松下来。

    “那老头就是胆子小,当年是我年纪不大,家里的仆从又不尽心才会在京都丢了,现在我都多大了,再说有殿下您呢,我总不能再丢一回吧。”

    许知意今年不过十八岁,虽然小时候走丢过,却从没吃过什么苦头,沈恒慈将她救回去后除了学医,几乎事事骄纵这,后来认回了许家,那更是要星星不给月亮的冲着,也就养成了许知意如今娇憨的个性。

    她将手里的药箱子搁在八仙桌上,不客气的捻了颗葡萄吃:“我爹欠着你的恩情呢,我又说叫江策言跟着我,他自然再找不到不同意的借口,不过倒是给我带了好些个护卫,麻烦的紧。”

    李清晏看许知意提起江策言神色自然,便知道许知意显然还没有听到风声。

    但显然现在并不是提起来的好时机,便延后不表。

    这边热火朝天的叙旧,驿馆大堂中也涌现出风波。

    江策言被许知意丢在大堂中,正百无聊赖的数房梁,门口忽然传出动静来。

    正是宋怀瑾打点好一切,预备去告知李清晏何时启程回京。

    他换了一身墨绿色的圆领袍,衣摆上上绣有金色的云纹,头发则是用一根白玉簪高高的束起来。

    肩膀平直,白玉带勒出劲瘦的腰身,将那身少年气压下去,透出沉稳来。

    他瞧见歪坐在椅子上的江策言,寒潭一样的眼睛微微眯起,想起他的身份,黑沉的眸子中闪过几分阴鸷。

    不过他很快收回了目光,抬步往楼上走去。

    “宋大人。”江策言一身妃色的袍子,懒洋洋的歪在椅子上,见宋怀瑾如此忽视他,不由出声叫住。

    宋怀瑾侧过身子看他,扬了扬眉毛:“江公子可是有事?”

    早在那次筵席过后,宋怀瑾就着人调查了江策言,知道他身有婚约,更知道他经常寻花问柳,更何况他与李清晏那日的熟识的样子,都让宋怀瑾对他颇有微词。

    “我家小娘子正在上头与长公主殿下议事,宋大人上去怕是不方便,还是与我在大堂稍作等待吧。”

    闻言宋怀瑾停下脚步,相比较起来他更想知道现在与李清晏待在一出的人是谁:“你家小娘子?”

    江策言抬手摸了摸后脑勺,开口道:“是江南许家的嫡长女许知意,我二人有婚约在身,不过还没成亲,没说清楚,是我的不是了。”

    宋怀瑾这才了然的嗯了一声,走到与江策言隔了一个位置的座位坐下,吩咐元嘉上去通传一声,若是长公主休息好了,现在便可以启程。

    元嘉轻快的应承下来,很快不见了身影。

    大堂里一时之间安静的落针可闻。

    好在这样的情况没有持续多长时间,李清晏便出来了,身后还跟拎着药箱子的许知意和湛芙。

    大堂中候着的众人立时站起身来,李清晏扫视了一圈问道:“人都齐了么?”

    “回殿下,即刻便能启程。”是负责队伍的人回话。

    得了这句话,李清晏便率先走出去,许知意松开湛芙的胳膊示意自己一会儿再出去。

    而后走到还坐着的江策言身前,将手中的箱子往前一递,道:“你给我看着箱子,我要与殿下同乘。”

    江策言一直注意着许知意,眼瞧着许知意眼珠子一转,便知道她在憋着什么坏,当即便道:“你别让我骑马跟着啊,我道后头跟时柏坐一辆马车去。”

    许知意一听,果然撅起嘴来,跳着要打江策言的脑袋。

    这两人响两个活宝似的,原本因为刺杀的事情有些死气沉沉的队伍,被这两人一闹,添了不少欢声笑语。

    李清晏在前头也被逗得一直眯着眼睛笑,但笑意却始终不达眼底,派出去调查的青蝇卫还没回来,若是江策言真的做了对不起许知意的事情,她可断不会轻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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