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

    三十岁后的小圆很忙,医院的手术一台接着一台,每天都要忙到很晚,小满总是一个人在家等她,两年过去,陈满依旧不愿接解外界的人和物,小圆很是头疼。

    远在家乡的父亲又再次病倒,母亲的身体状况也不允许她在医院长期陪护。二老又总是操心小圆的婚事,整日愁眉苦脸,每次通话,母亲都要唠叨她好几遍。

    今年过年回家时,母亲给她安排了一场相亲 ,听着母亲极力夸赞对方有多么优秀,为了让她开心,小圆硬着头皮去了。其实小圆未尝没有考虑过结婚,家庭的琐事,经济的负担都让她无比需要一个帮衬,可她无法接受与一个不爱的人度过一生,沈随在她心里种下的执念让她一生都无法再去爱一个人。

    小圆到达约定地点时,对方已经到了。当小圆看清他的脸时,有些不可置信地开口

    “周宴河?”

    对方冲她露出礼貌的微笑,算是回答。

    面对并不陌生的人,小圆明显放松了许多。

    她打趣道

    “没想到像你这样的人中龙凤也要来相亲啊!”

    周宴河说

    “陈医生如此优秀不是来相亲了吗?”

    小圆笑着看向杯子中自己的倒影,却又听见对方说

    “其实到这个年纪了,情爱什么的早就不重要了,婚姻只求一个合适罢了。”

    他的话让小圆开始思考,周宴河确实是一个绝佳的结婚对象,如果真的只有利益关系的话,她并非无法接受。

    两人聊了一整个下午,临走时,周宴问提出送小圆目家,她欣然接受,一路上谁都没有再说话,到她家楼下时,周宴问她

    “所以我可以追求你吗?陈小姐“

    小圆犹豫地点了点头,算是同意。

    在这之后,周宴河展开猛烈攻势,颇有大学时为爱冲锋的意味。陈母见状无比欣慰,假期在家想尽各种办法差合二人更近一步。

    父亲因上次手术伤口感染又一次入院,小圆放下手中的事情赶回家时,发现周宴河早已将一切都打点好,他的温柔可靠让小圆动摇。

    在那天他准备离开时,小圆叫住他,她对他说

    “周宴河,我们试试吧。”

    对方没有表露出过激的喜悦,笑容依旧得体

    “好”

    他说。

    小圆和周宴河交往后,母亲很是开心,连在外地的陈满都不免听了好多关于周宴河的话。

    那晚周宴河送小圆回家后,陈满终是没忍住说出口

    “姐姐,我记得照片上那个人叫沈随”

    小圆换鞋的动作顿了一下,又很自然地继续,路过陈满时,她说

    “小满,你姐夫叫周宴河。”

    陈满不懂,她望着紧闭的房门,心中有莫名的难过。其实相比于只听说过几次的沈随,她更喜欢真实的周宴河,但她没有感受到姐姐的开心与幸福,反而她能体会到姐姐身上的疲惫与麻木。

    在又一个除夕夜,周宴河向小圆求婚了,仪式办的盛大而又隆重,周宴河紧张的手都在抖,小圆同意了,这次的周宴河很开心,面上是掩饰不住的幸福,他抱着小圆吻了许久。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此刻没了往日的矜贵儒雅,差点在众人面前哭出声来。

    周宴河将婚期定在来年六月,只因那时的气温刚刚好。婚前的一切事宜小圆都没有操心,周宴河对她的喜好了如指掌,一切的一切都按照她喜欢的来。

    临近婚期,在最后确认请谏名时,小圆才想起江清。

    儿时的挚友,曾无话不谈,两个人挤在一张小床上手拉着手约定以后结婚时一定要做彼此的伴娘,现在她真的要结婚了,但友情早已随时间的流逝隐匿于过去。

    小圆找了很久才从众多联系人里找到江清的号码,她拔通号码,对面只有冰冷的女声

    “您拔打的电话是空号。”

    小圆放弃了联系江清的想法,曾经的情谊只能停留在那年分离。

    婚礼前夕,后半夜忙碌和狂欢的人都休息了,小圆独自回到房间,从保险柜里拿出那些她珍藏的回忆。

    由于常年拿手术刀而略带薄茧的手指轻拂过照片上少年意气风发的眉眼,隔着时空与生死向他诉说

    “沈随,我要结婚了...你会不会怪我,我送你的助听器你没带,你听不听得到我说话?”

    泪水滴落在照片上,小圆赶忙去擦,却因动作太急,手指混着泪水蹭破了少年的面庞,照片模糊了一片,只剩下少女明媚灿烂的笑容,在此刻显得尤为孤寂。

    小圆将照片抱进怀中,再压抑不住情绪,房间里只剩下她带着哭腔和鼻音的呢喃

    “你在怪我对不对……”

    照片还有很多,但那是相册中的第一张,是她和沈随的第一张照片。

    早上化妆师费了好大力气才遮住小圆红肿的双眼,新娘依旧美的摄人心魄。

    周宴河在宣读自己亲手写的誓词时落下泪来,他等了好多好多年,终于在这一刻能够名正言顺地称对面的人为妻子。

    小圆体贴地伸手拂去他脸上的泪,眼角也溢出泪水,台下的嘉宾都感叹于他们的爱。

    周宴河似乎是上帝派来的幸运天使,婚后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父亲后来恢复的很好,小满开始尝试着在姐姐的陪同下进入校园。

    第二年,小圆怀孕了,孩子并不在意料之内,小圆近年来的身体并不好,周宴河想让她在风险最小时打掉,小圆舍不得,这或许是她此生唯一的孩子。

    在周宴河日日精心的照顾下,预产期日益接近。

    孩子出生的那天,产房的灯长亮不灭,当难产的消息传来,小圆的父亲紧紧握住医生的手,乞求他们一定要保住小圆,此刻他早已不在乎外孙是男是女,只求自己的女儿平平安安。母亲双手合十,对着医院的墙壁虔诚祈祷,周宴河坐在椅子上,颤抖的双手暴露了他此刻内心的恐惧。

    终于护士带着喜色出来,告诉他们母女平安。父亲握着小圆的手,声音带着哭腔

    “不生了,不生了。”

    那之后周宴河每天都很自责,所以他对小圆加倍地好,以至于孩子出生已经快三个月都还没有名字。女儿成了小圆最大的期待,小圆希望她快乐、健康、善良、开朗,所以小圆一直纠结于到底该给她一个什么样的名字。

    晚上周宴河起来冲奶粉时发现女儿脸色不对,他忙叫醒小圆。

    深夜的医院寂静无比,值夜的医生给孩子做了检查,开了些药,小圆给孩子喂了好几天,仍不见好转。

    作为医生,直觉告她不对劲。她和周宴河带着孩子来到更高一级的医院,将各项检查做了个遍。

    等结果时孩子哭闹不停,周宴河抱着女儿在走廊里不停哄着。

    直至太阳落山,医生拿着各项检查结果,面色变得凝重,他让二人做好心理准备,艰难地将四字送出口

    “基因突变。”

    小圆听的清晰,却忍不住又问一遍

    “什么?”

    医生长叹口气,说

    “要尽快入院治疗。”

    从问诊室出来,小圆没撑住跪倒在门口,周宴河抱着孩子,艰难地想拉她起来。

    “小圆,没事的,我们可以治的,现在医疗那么发达……”

    小圆双眼无焦,眼泪从脸颊滑落,冰冷刺骨。身为医生,她再清楚不过基因突变的可怕,明明两人都很健康,可苦难偏爱找上想奔向幸福的人。

    小圆对周宴河说

    “叫平安,要平平安安。”

    最后周宴河给女儿起名周安,小名为平安,只求平安能够平安。

    父母知道了孩子的情况,但他们无能为力,小圆将陈满送回父母身边,而她日日夜夜守着平安。

    平安从最开始的药物治疗,到后来各种仪器治疗,小圆已经很久没听过女儿的哭声,她的声音系统因为疾病,连发声都困难。

    周宴河每天奔波于不同地方,为了支撑女儿在医院的花销。尽管他的小圆从前都积累了一笔不小的财富,但在面对天价的医疗费用时,金钱以万为单位不断流逝。

    平安在医院过了人生的第一个生日,父母陪在她身边,她很开心,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平安身上的各种管子越插越多,小圆每天只能在治疗的空隙里抱一抱自己的孩子。

    小圆抱着平安坐在病床前轻轻哄着,周宴河进来,小圆对他说

    “周宴河,听说北郊有座庙很灵,你去,给平安求个平安吧……”

    周宴河愣了很久,昨晚平安被送去抢救的时候他没在医院,是怎样的痛苦和绝望,让一个身为医生的母亲寄希望于神明。

    周宴河还是去了,庙里的长老劝慰他终会有好事发生,可他的平安活不了了,好事不会发生了。

    一年多的治疗,平安没有任何好转,病情持续恶化,再贵的药物也拯救不了她,重症监护室和抢救室成了一岁多的孩子最常出入的地方,身上各种作响的仪器连接着她的生命,连妈妈都抱不到她。

    又一年冬,今天是初雪落下的日子,小圆隔着医院的窗户眺望远处的雪景。她生于冬日,从小到大都偏爱大雪天,但今年雪落满山,她的女儿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其实医生从前半年就开始劝他们放弃了,小圆一直坚持到现在。可事情不是单靠坚持就能改变的,无休止的治疗除了让平安日复一日的接受折磨什么用处也没有。

    ICU里堆积的仪器让她已经半年多没有抱过自己的孩子。

    她本想教会平安喊妈妈,可平安已经看不清爸爸妈妈的面容,连哭都是奢求。小圆不希望平安在最后的生命中仍待在这个地方痛苦的死去,所以她做了一个决定。

    她打电话给周宴河

    “周宴河,我们带平安回家过年。”

    对面是无尽的沉默,过了好久,周宴河才艰难挤出一个字

    “好。”

    下午周宴河回到医院,小圆亲手摘除了平安的氧气管,她没有哭,又或许是泪早已流干,周宴河从病房里逃出去,门外传来他极力压抑的哭声。

    医生将平安身上的管子一件件摘除,小圆再一次将自己的孩子抱在怀中,仿佛隔了几个世纪之久。

    平安在小圆怀里嘤咛,小圆知道她很痛苦,没有了仪器的支撑,平安随时都有可能停止呼吸,小圆甚至不确定她能否带平安回到家。

    幸运地是,平安回家了,外公外婆心疼地抱着自己苦命的外孙女,眼中的泪控制不住地掉。小圆和周宴河日夜轮流守着平安,只怕她在哪一刻离去。

    可惜平安没能撑到过年,到家的第三十二天,平安在父亲怀中长眠,周宴河像是不觉,依旧静静地抱着平安,柔声哄着,怀中感受着她慢慢流逝的体温。

    小圆靠着周宴河,偌大的房间里寂静无声,像是在送别。

    平安下葬那天,雪下的不大不小,落了满头,小圆走出灵堂时阵阵寒风吹过,吹起她耳边的碎发,寒风裹挟着雪花,是女儿在向她告别。

    平安死后小圆再没笑过,她身上的小病常年积累,累成大病,最终击垮了她。

    小圆被强制要求入院治疗,医生说小病好治,但心病难治,人人都在劝她看开,可无人知晓她多少次在深夜中梦见去世的爷爷,走远的多多,遇难的沈随,痛苦的平安,她看不开了。

    最后的最后,周宴河拗不过她,带她回家,无声的夜晚,周宴河守在床边,听见本应睡着的小圆对他说

    “周宴河,对不起。”

    周宴河知道她在说什么,小圆那样细心的人,她怎么会不知道别人动过她的东西。

    其实当时周宴河没想过要打开保险柜,但他想到了小圆的锁屏密码,他试了,柜门打开,是沈随的生日。

    他说

    “小圆,你没错。”

    小圆陪着家人过了最后一个新年,万物复苏之时,她走了,在一个宁静的午后。她迎寒冬大雪而来,于春暖花开而去。

    葬礼上周宴河有条不紊地处理好一切,安抚情绪失控的陈父陈母,没有人理解为什么最后墓碑上刻着“沈随之妻”

    在场除了陈满甚至没有人认识沈随,所有人都觉得周宴河疯了。后来的每一年,初雪落下的那天,周宴河都会去墓地看看她们,等到地上的雪落了一层才起身回去。

    他的生命在陈圆去世那一刻被按下加速键,年过四十的他已半头白发,往昔的记忆似乎只能凝聚为一句

    “很多年过去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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