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县衙大堂正中悬挂着“三原县正堂”金字大匾,侧面立一花鸟屏风。三尺法桌放置在高台上,令箭筒置于木桌一隅,桌后放一把太师椅。

    “哎呦,我的知县大人,”师爷瞧着昏昏欲睡的背影,十分苦恼,“您怎么还在这儿辛劳呢?”

    “是师爷啊......”被唤作知县的人听着动静抬头看向来人,见是自个儿的左膀右臂,轻呼了口气,像是担惊受怕了许久。视野逐渐清晰,他睡意没了大半,动了动脖子看向正前方,“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大人,申时了。”师爷瞧了眼外头,又道:“大人,要不您进去歇会儿,我替您在这守着?”

    三原县知县是举人出身,姓刘名大用,他摸了把胡须,神态略见疲惫,感慨道:“这哪儿成?一个月之前的安排,总不能现在功亏一篑吧......”

    师爷闻言也不再多话,只赞同般地点了点头。

    确实,知县可不是每日都审案子,除非出现什么凶杀案件或者造反大案。

    不过这么多年了,他做这师爷这么久了,从未见过这两种情形。

    正常来说,在这三原县,也只有每月固定几天,县衙会接状纸,知县则按照次序审案子。

    但现如今不一样,朝廷派了钦差来,作为三原县的父母官,县太爷刘大用一个月前拍板决定,发布告示说:即日起,每日都可来告官申冤。

    告示贴出那天,三原县的状师一个个可都高兴地不得了,哪个百姓不知,如果想要请得动状师,可是需要不少银子。

    若是个大案子,所需银两更是只多不少。

    不过也有几个不贪图钱财的,小案子也许一只鸡几只鸭又或者是几捆青菜,就将状师的出场费抵消了。

    而三原县登记在册的状师加起来才十一人,其中还有两人上了年纪已经归隐,他们现如今是死是活都无人知晓。

    但平日里衙门里的案子可不少,一来二去的,可想而知,状师的收入何其丰厚。

    可打探到内情后,互相熟识的状师便成群结队,灰头土脸地掩面而去。

    路人不知其中原因,开口打探,这才知晓原是有大人物要来这三原县,再一细听,这大人物身份非同一般,乃是携皇命而来的钦差。

    顿时恍然大悟的路人一传十,接而十传百,几个输了官司的百姓当场拍手叫好,道:“总算有人能治一治这些只知道敛财的读书人了!”

    想来这些人是被状师坑害惨了的,才发出如此感叹。

    状师之所以如此稀少,便是由于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

    状师们一般都是科举失败的文人,为了糊口,不得不放下身段做状师。

    而且,状师一般都要功名在身,不仅地位不低,他们上堂,还可以不用向知县下跪,不过按照规矩,这一点得是秀才才行。

    有人骂状师,自然有人将状师当成救命恩人。

    花了银子的乡绅豪强则是状师的常客,而三原县状师的收入大头,便是来自这些人的“谢礼”。

    时间一长,坏法乱纪,勾结官吏的乱像层出不穷。

    而这些状师除了包揽诉讼,也经常每能以某些不可思议的手段,在诉讼中夺得胜利。

    多年发展下来,现如今,在这三原县,若是想请一个状师为其辩护,二十两银子未必能叫得动人。

    何况还是如今的节点。

    刘大用思虑片刻,对朝自己走近的师爷道:“今日可有人报官?可有状纸呈上?”

    太师“哎”了一声,赶忙说:“现在这三原县哪里还有状师啊,听说三日后有钦差要来,都闭门不出呢!”

    刘大用闭口不言。

    说曹操曹操到,这话音刚落,就有一人缓缓堂上走来。

    木桌后的二人动作一致,缩了缩脖子,低眉敛目间,先见着一双洗得发白的布鞋,再往上看,一身看着十分昂贵的红色衣裳,师爷则猛地张大嘴,像是见着了鬼一般猛地擦眼睛。

    而右手放在惊堂木上,端正坐着的县官刘大用,眉头也拧了拧,不知道为何,这女子周身散发出的感觉,和他曾经在宫廷见过的气息十分相像,不过片刻,他转念一想,许是他看错了,宫里的人怎会到这穷乡僻壤来。

    又或者是他记错了,仔细算起来,上一回他见着那些天皇贵胄可是十多年前了。

    听着沉稳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刘大用和他身旁立着的师爷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凝目望向来人,见着是一个年纪还十分小的姑娘,刚想出声呵斥,不要扰乱公事,刘大用却猛然意识到,方才她进来,为何没人通报一事。

    联系到近来发生之事,刘大用也不敢大意,偏头一个眼神递了过去。

    师爷赶忙点了点头,他眼疾手快地跑到屋内,欲将喝了酒的捕快等人全数喊起来。

    吓出一身冷汗,刘大用力抖了抖宽大的官服,又抬手正了正头顶的官帽,右手握拳咳嗽一声后,才开口道:“堂下何人?”

    程十鸢虽是第一次来县衙,但神情并未露出丝毫慌张,在刘大用看来,一个小女子,还是如此年轻的小姑娘,竟然能应付得住如此场面,真真让他称奇。

    但他不知道的是,无论是现代在景区见过不少场面的程十鸢,还是处变不惊的原主,都不会让人轻看了去。

    所以,现在这般才是正常。

    终于见到了活人,程十鸢也跟着松了一口气,方才和伤者沉舟告别后,她孤身一人四处探路,好一会儿都没见着人影,还以为又穿越了。

    偌大的厅堂,上了漆的桌椅整整齐齐摆放在内,周身全是严肃,而系统迟迟不出现,饶是从前从不信鬼怪的程十鸢,也担忧了好一阵。

    说真的,系统这种外挂,若是再有下一次穿越,她也不敢保证一定会有。

    她双脚站定,不见丝毫胆怯,望向正前方,“状师,受人所托,来打个官司。”

    其实程十鸢说这话心中也有些忐忑,因为她也不知道状师该是如何说话才不会让人看出疑点来,毕竟她是个现代人,在这里一个不小心就很容易会露出马脚。

    先前的例子历历在目,程十鸢只能更加小心,以不变应万变。

    至于她为何说成是状师,也是综合考虑才如此做。

    据程十鸢所知,古代有着这么一种职业,称作状师,厉害点的,是能够安稳地将人从县衙给捞出来。

    而她先前从苏大娘那处得知部分案情,只要她所知道的消息无误,若是猜得不错,这场官司定是十拿九稳了。

    若说是其他的,她还未必有把握,可这个案子沾上屠户这种特殊职业,略一考究,必定能够瞧出个不对来。

    也不知道,苏大娘是如何觉得她一定能将人救出?

    难道......

    程十鸢心中闪过一丝疑虑,该不会苏大娘以为她用的法子就是如此吧?

    她闭了闭眼,仔细回想原主经历,不知为何,这回,她什么也感知不到,只剩下无边的空寂。

    算了。

    程十鸢睁开眼,微微叹了口气,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好了。

    再不济,不还有钦差的幌子么!

    若真遇着了不对的,拿他出来救场,至于以后的事情,谁还能知道呢,说不定那个时候她都回到现代了。

    何况......也没人知道钦差是男是女。

    若是这县官有消息,程十鸢抬眸瞧了瞧正在擦虚汗的县太爷,心道:若是他们知道钦差是男子的话,她将自己说成是钦差的随从就好了。

    说起“状师”二字,程十鸢也不是行家,最多只能算是门外汉,从前她在大学期间抽空去过几个县衙,国内好些个古迹景点她都有参观过,至于数量,她也实在记不得了。

    程十鸢的家境不算很好,但也绝对在温饱线之上,在她穿越之前,家里是收到了拆迁的通知的,这也就是为什么她很想快点回去的原因之一。

    不然,一个大学刚刚毕业的人,不出去找工作,却在家里躺尸,家人没说半个不字,不得有个底托着才敢这么干么。

    突然暴富,谁能够不激动啊!

    不过,程十鸢能够肯定,她绝不是激动才穿越的。

    大学毕业收拾行李回到家前,她就在“相亲相爱一家人”的群里听到些消息了。

    虽说程十鸢有个弟弟,可她家里向来和重男轻女扯不上关系,她的爸妈不是什么大人物,却十分有爱心,就她所知道的,就曾经给好几个贫困家庭资助过,大学初高中都有。

    话又说回来,关于状师,程十鸢所知,这个职业的作用,就是同现代的律师大差不差。

    比如老实巴交、不认几个大字的农民,这些人大半辈子都没有进过衙门,看到知县以后,可能连话都说不利索,又或者是情绪激动之时会将事情经过讲的越来越复杂。

    他们文化水平有限,可又实在需要一个清白和公道,这个时候,状师上场,困难便可迎刃而解。

    师爷找了一圈都未找到人,心急难耐,忽然想到什么,他方向一转,立刻换了条道,朝着石墙下的矮洞走。

    师爷风风火火又走了一圈,来到一扇紧闭的木门前,他忍了又忍,反复吸气呼气才没当场破口大骂。

    “砰”的一声,木门由外向内打开来。

    “干什么?”地上东倒西歪躺着的几人听到耳边响动,不耐烦地挥手。

    太师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脚下酸胀都没能让他露出不快,但现如今他面对手底下这些如此怠慢的人,可没这么好的脾气。

    只见太师从袖袍中伸出一只手,将地上躺着的其中一人的耳朵死死揪住,恶狠狠道:“还睡!先前说好了,让你们几个歇一会儿,怎么现如今,还跑到柴房偷懒来了......”

    “知不知道,你们几个,小命都差点要不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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