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刘老三不是很明白这话的意思,故而开口问道:“那公子的意思是......”
“你留下,”箫沉舟缓缓开口,“我的马就由你送去医治。”
“这......”刘老三面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求助地望向程十鸢。
“公子可认得去县衙的路?”程十鸢不急不忙道。
“不认得路,”箫沉舟面上没有一丝惊慌,“所以——”继而抬眸看向刘老三,伸出右手,眼神略有缓和,“地图。”
“......”
刘老三额头上忽然冒出几颗汗珠,急道:“我哪里来的地图,小老百姓去县衙都是认得路的,我可就靠这马车营生,公子莫不是方才被我撞了,特意开玩笑戏弄在下不成?”
“既然是靠马车养家,为何还会撞上我的马?”箫沉舟冷冷道,“该不会......是故意为之?”他说这话时,还特意观察了下程十鸢,出乎他意料的是,她面上并无尴尬之色,且眼神也并无躲闪。
真是奇了,箫沉舟暗道,转瞬之间,他便明白了其中原因。
定是他二人手段高明,作为刺客,说谎面不改色也不是做不到。
箫沉舟自小长在宫中,阴谋阳谋他见的都不少,至于刺客......更是换了一拨又一拨。
“公子这是说的哪里话,今日本就是在下在村口遇到程家姑娘,又哪里会知道这会儿能碰上公子!”刘老三被说成是故意撞了人,心中气愤,却无能为力,只得暗自较劲。
“哦?”箫沉舟隐隐觉得不对,但一时间又找不出这其中哪里出了问题。
“那公子的意思......”程十鸢不想再耽搁下去了,苏大娘还等着她的消息呢。
箫沉舟本就不打算拖延什么,他抬头看向程十鸢,“这个好办,让你的人请个大夫给我的马看病,至于我们......反正都是要去县衙,我在前面驾车也是一样。”
“可是公子方才不是说不认得去县衙的路?”程十鸢皱眉,“而且也没有地图可看。”
箫沉舟没回答程十鸢的话,只是侧过头看向一旁惊慌失措的刘老三,“不知这里离县衙还有多远?”
“远倒是不远,就差个一里路了,这条道上直走就到了,”他伸出一根手指向小道尽头,“只是公子......”刘老三忽而停顿,恍惚道,“我在这处待着如何去寻大夫?”
“这个你不必担心,”他上前几步,递给刘老三一个像是令牌的方形物件,解释道:“天黑之前自有人来寻你,我的人看到此信物,自然知晓该如何行事。”
“原来如此。”刘老三双手接过令牌,懵懵懂懂点头。
“那便有劳公子了。”程十鸢见事情有解决的办法,当然乐见其成,“不过方才,公子当真没有伤到哪里么?”
程十鸢说这话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不想成了跑路的肇事者罢了,毕竟她向来是一个十分负责的人。
但很显然,这话让在场的其他两人不约而同想到一处去了。
“......”
她话音刚落,箫沉舟的脸色微变,刘老三同样是男人,自然晓得这个“隐疾”还是少提起为好,他眼疾手快地插了句话,将这件事轻描淡写地揭了过去。
程十鸢不明所以,但也没过多探究,反正她只要将苏大娘的事情顺利解决就好了,眼前这些人到底不过是过客而已,等她回家,这一切就和没发生过一样,再过个几年,她哪里还会记得穿越这档子事。
不过说来也真是奇怪,这一路,她好几次呼叫那个自称查案系统的不明生物,可也不见它出现。
罢了罢了,程十鸢叹了口气,说不定等这件案子顺利破了,系统就会出现。
小说不都是这样写的吗?
这个系统叫做查案系统,只要她完成任务,肯定能有办法回去。
要是她猜得不错,苏明只怕是挡了谁的路,才突然遭难,得亏她以前看过类似的案例,不然没了系统,一时半会还未必能将人从县衙给救出来。
刘老三眼睁睁看着自家马车驶离,颇为无奈,待他将先前倒地的良驹扶起来后,再一抬眼,路的尽头早已没有马车的影子,他拍开耳边嗡嗡作响的蜻蜓,目露担忧,只希望程家姑娘一路平安就好。
......
本来程十鸢对于伤者还要做这苦力活有些过意不去,可仔细一想,刘老三做的这行当她也不会,只好作罢。
若是暴露身份,只怕她的处境会更加麻烦。
箫沉舟安静地坐在马车前,微微低着头,右手拿着缰绳认真赶路,仿佛方才什么也发生,好像他本就是个车夫而已。
可只有坐在车里的程十鸢知道,这青衣男子驾驶马车的技术,似乎比刘老三还好。
不过想来也是,刘老三毕竟也只是在桃花村做点养家糊口的活计,但方才骑马被撞的那个,显然家境殷实,想要出门在外方便些,还得需自身本领硬。
吃喝玩乐向来需要银子和能耐。
“姑娘去县衙可是有事要办?”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稳稳停在街道上一个无人的角落,箫沉舟利落地往平整的石板路上轻轻一跳,才开口问了第一个问题。
马车换了人驾驶,程十鸢这段时间过的倒是安稳,发觉马车停下,她掀开车帘将小凳子往地上一丢,木头东倒西歪一瞬后正正好立在地上,她伸出脚踩上去,待站稳身子,她才侧首望向他。
“拿人钱财,□□,如是而已。”她的眼神清澈透明,毫无杂念,仿佛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程十鸢并不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她本就是拿了苏大娘的银子来替人家办事,可在箫沉舟眼里,这话俨然成了另一个意思。
箫沉舟盯着她许久,想从程十鸢的脸上看出点什么来,路上发生之事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可若说是巧合,似乎也说得过去,但那个车夫分明就不对劲,一条这么平缓的路,作为一个养家糊口的活计,怎么还能撞了上去?
程十鸢不知道他想了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竟不知他的名姓?箫沉舟狐疑地看着她,“叫我沉舟便好。”
“沉舟......”程十鸢喃喃道,“是个好名字。”
“对了,若是你需要帮助,尽管来找我,”程十鸢顿了顿,继续道,“若是顺利的话,今明两日我都会在县衙办事。”
今明两日?不是冲着他来的吗,怎会仅有两日?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会在这三原县待上多久。
箫沉舟不解,抬眸看着她,面无表情,“你为何对我如此关照?”这下,他彻底分不清程十鸢的来历了,以及某种不断上涌的情绪。
她如果只在这附近两日,还怎么完成上头人交给她的任务?
拿人钱财□□,不就是为他而来么......
可——两日,又该如何解释?
难道真是巧合不成。
不知为何,“两日”一词让他心中十分烦躁。
有吗?程十鸢摇摇头,她只是不想成为逃逸之人罢了。
她道:“公子多心了,本就是我惊扰了您,公子可放心诊治,在医馆产生的一切花费都由我承担。”话音刚落便朝着他行了一礼,抬脚欲走之际她又道:“就此别过。”
箫沉舟的目光追随她的背影而去,待那道靓丽身影变成了一个小黑点后,他才开始盯着县衙大门若有所思起来。
良久,身后传来一道清脆有力的刀剑入鞘声,“是属下来迟了。”
“无妨,”箫沉舟收回目光,看向单膝跪地、身着黑色劲装的男子,这是他的十大暗卫之一——九应。
“他们......人到哪里了?”他问。
九应并未抬头,他仍旧维持着先前跪地的姿势,双手用力一握,恭敬道:“回殿下,还是原定的速度,三日后到。”话毕,又补充道,“路上的事情邬立在处理,飞衣并未伤到要处,只马背上有轻微擦伤,他们......估计半个时辰就能到此处。”
飞衣是箫沉舟爱驹的名字。
这匹马,是他慰问将士之时在废墟上捡回来的,少有人知晓当时情景,箫沉舟这才带着飞衣来了三原县查案。
他们,自然指的是刘老三、邬立还有飞衣。
“嗯。”箫沉舟忽然想起什么,“路上你可见过有什么奇怪的人?”
九应思索好一阵,才道:“回殿下,未曾。”
“没有么?”箫沉舟眸光涣散,小声呢喃。
“算了......”他垂下眼睫,语气看起来平淡极了,“无论她是什么身份,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往后总会知道的。”
一条石板路之隔,两边的场景却大为不同。
一面安静地仿佛只剩下鸟鸣,另一头却熙熙攘攘。
箫沉舟立着的马车旁,不知何时,一老农吆喝卖菜的身影逐渐显现,他见着两个衣着不凡的公子,刚想放声大呼,却猛然发觉对面是何处,正欲高喝,瞥见威严之势,音量已自觉放低了些。
“两位公子,可要买些瓜果蔬菜回去,今日清晨才摘下来的,都新鲜着呢!”菜农生怕对方听不清楚,又抬脚挪了几步朝马车靠近了些。
九应怕来人冒犯到殿下,刚想驱赶,却听得一句:“九应,退下。”
“是。”劲装男子退开几步,手却稳稳放在腰间佩刀上,眼神凌厉地盯着身着粗布衣裳的中年男人。
菜农似乎没察觉到他的异动,但也看出箫沉舟才是主子,他放下肩膀上用扁担挑着的箩筐,仍是和平常一样介绍,语气轻松,“欸,公子好眼光,这可都是田间地头长得最喜人的一茬,可不敢诓骗公子。”
似乎怕眼前这青衣公子不相信,菜农随手拿起一株绿叶菜,继续卖弄,“您看,这嫩叶还在呢!”
箫沉舟扫了眼他手里的菠菜,垂眸道:“这菜是你种的?”
或是鲜少有人同他这般交谈,又或是一个贵公子竟认得这些,老农更是来劲了,“绝不敢欺瞒公子,这菜可是我每日用心打理的,若是您吃了觉着味道不对,尽管来找在下,我就住桃花村,近得很。”说完,他便哈哈大笑几声。
“若是哪天公子还想买些菜......”老农话音顿了顿,“若是不嫌弃的话,可来我那地里瞧瞧也成的。”
九应不知主子如何想的,竟同一个菜农说起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明明他们还有要事在身,但想到往常殿下从不做无用之事,也还是从袖中掏出一块碎银,递给那喜笑颜开的菜农。
菜农很会来事,没立刻说要给找钱,他在这附近做了好些年的小生意了,知道这会儿他最应该做的,就是安安静静待着不动,等出钱的公子吩咐便好。
“九应,”箫沉舟这次却没理会卖菜人,双眸微动,他低声道:“地图。”
“主上。”九应自知有旁人在场,立刻换了称呼,他从上衣内兜掏出一卷羊皮纸,双手奉上,箫沉舟接过后,九应立刻踮脚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属下出宫时特意从户部拿的。”
箫沉舟打开卷轴,盯着地图中一个依山傍水的位置,又看旁边几条泾渭分明的干道,若有所思,“桃花村......”
菜农好半晌也没听见一句吩咐,兀自点点头,将两大筐菜小心包好放在地面上,轻手轻脚打算离开。
菜农刚拾起地上的扁担,不过须臾,箫沉舟却再次出声。
“将人拦下。”他说话铿锵有力,没有半分的感情,却足够摄人心魂。
“是!”
周围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菜农自顾自地挑起扁担,绳索下提着两个竹子制成的大箩筐,他今日将菜卖了个好价钱,脸上洋溢的笑容都收不住了,忽见一人挡住去路,他抬头一看,入目的还是方才那两人。
“客官,可还是有什么事情?”菜农还以为是那主人家是个勤俭的,刚想主动退些钱,却听那青衣公子朝他说了句——
“你方才说......你是从桃花村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