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想到某个可能,程十鸢看向苏大娘,道:“那屠户家是否也有个读书人?”

    “对啊,”苏大娘还未发觉出什么不对来,“说来你们以前还见过,不过后来便没什么交集了......”

    但是苏大娘总归是养出了个秀才来,这么多年下来,总归是学着点东西了,越说就越觉得不对劲,她握紧了拳头,抬起头一脸不可置信:“你是说.....有人想害苏明,那人还是张屠户家的?”

    “这倒是未必,这么做太过明显,不可能没人怀疑,不过倒也不能草草排除这个可能。”程十鸢淡淡道。

    虽然程十鸢这样说,苏大娘也还是小声念叨着:“张屠户家的小儿子也是秀才......”

    苏家当家的可没有苏大娘这么好的脾气,一听这话,瞬间坐不住了,放下还未夹菜的筷子撩起袖子就要往外面走。

    “我这就去找他们算账去。”

    “你干什么去!”苏大娘立刻扭过头,大声呵斥道。

    苏家当家的叫苏放,年轻时候也读过书,但是没什么成就,连个县试都没过,好不容易家里出了个秀才,可不得好生供着。

    现在苏放得知儿子极有可能是被那张屠户家陷害的,哪里还吃得下饭,但听妻子如此劝阻,也只能止步。

    “肯定是张屠户干的,他最是熟悉苏明,出事那天还是在他的摊位上,一定是他做的手脚。一个正常人都知道没有确切的证据不会随意声张,他倒是好,不分青红皂白就说是苏明偷的钱,一定是早有预谋!”

    苏放这话一出,苏大娘也不说话了,她紧了紧手里的拳头,抬起头求助地看着程十鸢。

    苏小宝年纪小,但也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他早就听过大哥的事情,大哥的为人他再清楚不过,他看了眼眶红红的娘亲,紧了紧牙关,“程姐姐,求你帮帮我大哥!”

    程十鸢没被紧张的氛围影响丝毫,一脸平静道:“苏明现如今是在三原县还是在西安,亦或是在咸阳?”

    “在三原县,在三原县的。”苏大娘急急忙忙道:“省里那头说,凡是涉及到和考试有关的,全都发回县里审查,省里的人手被调去做其他的事情了。”

    程十鸢不在乎省里的人手被拿去做了什么,只要苏明这个人在三原县就好办了,她不仅用不着舟车劳顿上吐下泻,单看这里到县衙,断然也用不了多少时辰,时间短,发生变故的可能总归会小些。

    “那人证和物证可都是跟着一道回来了?”程十鸢又问。

    苏大娘猛地点头:“对,都在衙门。”

    既是如此,那就好办了,程十鸢放下手里捏着的茶杯,反正她也吃不下,好几天没吃饭,胃口都小了,她当即提出要去衙门查证。

    如果苏明是被陷害,那张屠户必然是一个突破口。

    一听程十鸢要即刻动身,苏家三人都不淡定了。

    “现在就走吗?”苏大娘跟着起身,“那我去收拾东西。”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程十鸢婉言谢绝,她已经有打算了,既然可能会用到系统,那么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苏大娘听程十鸢要独自前往,担心得不行,也不管收拾了,她放下手里的东西,用干净的衣角擦了擦手,赶忙拉住程十鸢的双手:“你一个姑娘家的,太危险了,我得和你一块去。”

    “对啊!”苏放也插话道:“让你苏大娘陪着你一道去。”

    想到先前程十鸢在苏家人心目中的形象,她试探地说道:“人多容易被察觉。”

    果然,程十鸢话音刚落,苏家当家的立刻噤声,苏大娘也立刻不吭声了,像是想起什么,她转过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布袋递给程十鸢:“这些银子你拿去用,路上总要花些钱的,女孩子总不能骑马吧。”

    苏大娘这是同意了?

    程十鸢微一发愣,双手接过递过来的钱袋。

    但还没等程十鸢高兴,她猛地反应过来,听这意思,原主会骑马?

    大事不妙!

    但程十鸢面上丝毫未见慌张,她抿了抿唇,思绪乱飞,看样子她得找时间让人教教该如何骑马。

    决不能让人发现,她是假的程十鸢。

    程十鸢刚走到门口,却见苏大娘追了出来。

    “苏大娘,可还是有事?”她疑惑出声。

    “十鸢,若是你能将这次的事情处理好,”苏大娘说话的声音不大,却十分有力,“那二十两银子的事情,就算一笔勾销了。”

    说罢,还塞给程十鸢一包热乎的东西。

    她低头一看,这是用荷叶包裹着的,荷叶外面,还有一根十字形状的草绳绑着,乍一瞧倒是看不到内里,不过,空气中飘荡着和方才桌上一样的味道,大概是刚才所有人都没动的烧鸡。

    该说不说,这苏大娘还挺心细。

    须臾,程十鸢还未拿稳那块烧鸡,苏大娘又摇摇头,说道:“不,不够。”

    程十鸢提着手里的吃食,有些摸不着头脑,不够,指的是?

    还未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苏大娘又道:“二十两太少了,你这次若是能将苏明救出来,我再给你二十两银子。”

    原来是这个意思,程十鸢恍然大悟,她没拒绝苏大娘的好意,想来苏大娘急着追出来,怕是也想用银子一事促使她卖力些。

    既然如此,她自然不会让苏大娘希望落空:“行啊。”

    不过......

    程十鸢有些好奇,这苏家人不是没钱了么?

    再拿二十两银子给她?

    想到县衙的苏明,程十鸢想到一个可能。

    或许,苏大娘的意思,是先欠着,等苏明高中后,一并给了?

    .......

    一连几日阴天,晚娘原以为今日还会同先前一般,岂料打开门后不见半点风声呼啸,她望着如火的烈阳沉默许久,直到身旁幼童小心扯了她的衣袂,晚娘才将目光收回。

    她扶着门框深吸了口气,这才将提前备好的一大一小两件披风放回屋内。

    待锁好门窗,身着缟素的妇人便牵着一个同样装扮的幼童往后山去了。

    从家出来,越过几片田野,又穿过一条小道,母子二人这才停下,停在一处略显荒芜的墓碑前。

    墓碑上只刻了四个大字——“亡夫之墓”。

    字迹十分工整,但奇怪的是,这上面却没有写明这一处葬了何人。

    墓碑最下方放着不少祭品,果子大都还新鲜着,菜饼也叠了几层,都是特意拿小碗盛放着的。

    晚娘看了身旁小孩儿一眼,慢声道:“跪下。”

    幼童面色酡红,呼吸还有些急促,闻言并未有半分迟疑,扑通一声,“小短腿”便笔直地跪在地上,不等妇人出声,他又磕了三个响头。

    “起来吧。”晚娘整理好被风吹歪的菜饼和果子,并未去看幼童,还是维持着先前的站姿盯着墓碑上的几个大字,“我们该回去了。”

    妇人语气不见悲伤,面容也极为平静,不知是与此人并无深厚的感情,还是早已哭够了。

    幼童倏的一下站起,低下头用不大的手掌将膝盖处的泥草拍掉,“知道了,娘。”

    晚娘呆愣地伸出右手,却迟迟不见小手贴上来,她双眸微微一沉正欲拧眉催促,却见耳边疾风声骤起,隐约还有粗重的脚步声夹杂其中。

    那定然不是个几岁的小孩儿能够使出的力道。

    她心间忽地一颤,急忙向身侧望去,原先立在墓碑前身量不足五尺的孩童早已不见了踪影,正当晚娘心中焦急难耐之时,身后却响起一道略显颤抖的声音。

    “你......你、你们、不要再过来了,不然——”他尖叫声仿佛要冲出天际,却忽然话音一转,眼疾手快地将大刀架在手中小儿稚嫩的脖颈上,目露凶狠,语气不善,“我就杀了他!”

    晚娘闻声望去,伴随着一阵兵马追逐的乱蹄声响,只见一群头戴黑色面巾骑着马的黑衣人劫持着一个幼童停在蜿蜒小道上,他们身后是一大片青葱不算矮小的树丛,只要跃入林中,任谁也找不到他们的身影。

    晚娘视力极好,一眼就认出那个被架在半空双腿不停抖动的人影是她的孩子。

    不带丝毫犹豫,她利落地拔掉头上的簪子攥在手中,又弯下腰用另一只手在地上随便捡了几块不大不小的碎石握住,低眉敛目间不动声色地丈量两方之间的距离。

    将这一切都处理妥当后,晚娘细细数了这一队人马的数量,足足九人......

    她悬着的心忽地一沉,咬紧牙关的同时又飞快在脑海中筹谋自己的胜算,就在此时,先前被那队黑衣人提防的另一方势力倏然策马行进。

    那是一个极为年轻的矫健身影,着一身青色锦衣,端方挺拔,林中日光倾泻而下,勾勒出他侧身轮廓,俊美不可方物,因着距离实在太远,加上灼灼日光实属刺眼,她看不清那人的面容。

    见对方又近了几步,为首的黑衣男人神色颇显紧张,视线却是越过他看向了青衣男子身后的人影。

    臂弯挟持的人质又被他用力压紧了一道,许是担心自己岌岌可危的性命,他试图再次提醒对方他手里有人质,不要轻举妄动,“你们立刻停下,不然......不然我就让这个小娃娃命丧当场!”

    说着说着又将压在小孩儿脖颈上的大刀拿开,朝着空中用力挥舞几次,生怕面前年轻人看不见,他亦不敢再多耽搁,许是担心中间发生什么变故,很快就将锋利的刀刃重新放回幼儿娇嫩的后颈之上。

    多了一方势力加入,晚娘更加不敢轻举妄动,手中捏着的碎石差点将早已不白皙的手掌划破,硬生生逼出了几道红痕,她不知道这样一条性命于那人而言,到底是不是草芥,更是不敢抱着侥幸的心态置身事外。

    耳边风声怒号,晚娘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胶着的氛围,可即便如此,内心深处的恐惧并未减少一分,她清楚地知道,这些挟持毓儿的人,绝不是什么好对付的。

    除了因为悬空导致重心不稳不停抖动双腿,幼童面上并未露出半分慌张,仔细看便能瞧见,他似乎也在盯着上方正喘着粗气的黑衣人,仿佛正在找准时机给对方致命一击。

    小孩儿的眼神轻蔑而又淡漠,像是在看着即将流血身死的猎物一般。

    “让你手底下的人把弓箭放下!”随着这一声轻喝,为首黑衣人的面巾也跟着松动,被林中突起的劲风一吹,“啪嗒”一声,厚重的面巾悄悄落地。

    他的相貌落入众人眼中,这是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看不出年纪几何,倒像是常年混迹山中、只知烧杀抢掠的野匪。

    晚娘躁动不安的心跟着一揪,她闻声望去,这才发现那气势不凡的年轻人也带了个随从,同样骑着一匹马,她猛地摇了摇头,不、不对......

    闭上双眼,晚娘屏气凝神,终于觉出了几分风云涌动。

    那个跟在青衣男子身后扎着高马尾的小子,哪里是个随从,分明就是一个轻功了得的习武之人。

    她陡然睁开双眼,脚下不停发出尖锐的声响,试图引起他们二人的注意。

    “将你手中无辜之人放下,不然......”他轻嗤一声,终于开了口,“我定让你死无全尸。”

    随着这一句话落地,晚娘终是长舒了一口气。

    不幸中的万幸,总算遇到了个不那么残忍的人。

    可这话在黑衣首领听来,分明是不打算留他性命,又像是挑衅,他愠怒的面容再也遏制不住,嘴角猛烈颤抖着,“你说什么,你不过一个白面书生,怎敢如此口出狂言......”

    他一路追杀,这个身着青衣的主子分明就是个小白脸,就算他腰间挂了个玉佩,有几分不忍直视的气度又如何,可到底是个少年模样,又是一脸书生气,哪里会有什么真本事。

    最多就是那种世家大族养出来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

    只知纸上谈兵,碰到了他,只能自认倒霉,乖乖交出性命来。

    若真是说有,也是此人身边跟着的那个,他能看得出来,那黑衣小子武功定然不凡,小小年纪,轻功如此,往后定是个响彻江湖的好儿郎。

    单单是背着剑手握一张弓,隔着大老远就能让他一个常年在刀口舔血的大老粗胆寒,而那个衣着华丽的青衣公子,只知道拿着几只毫无作用的箭矢,瞧他动作,必然是给那黑衣小子递兵器的副手。

    不知是正前方突然拉开的空弓带给他的威慑,还是其他什么鬼怪乱神之力,黑衣首领突然发觉自己手臂在不停打颤,紧接着四肢也开始发软,先前他随手在路边捞起的小娃娃,竟直接顺着他松开的臂弯不紧不慢地落到长着杂草的地面上。

    他落地后,众人只见略显湿润的地面只有一个小不点在上面打滚,像是玩得十分自在,浑然不考虑被弄得脏兮兮的衣服。

    若是忽略此处剑拔弩张的氛围,必定以为这是个不顾家人管教、生性调皮的小孩子。

    而刚好,似乎只知道玩乐的小屁孩拢着双臂顺着下坡滚了好几圈适才慢悠悠站起身,他拍了拍满是泥泞的衣裤,将白色孝帽整理一二后,抬头入目所见,带他出来的娘亲正好在他身后站着,脸色极其不悦。

    但妇人却并未出声责怪,她眼疾手扔掉手中早已捂热的石块,不管手中残余的细石,飞快将自己的孩子拉到身后护着。

    “娘,我给您添麻烦了......”小孩儿唇红齿白,眉清目秀,此刻却低着头直撇嘴,不敢去看妇人的脸色,另一只空着的手不好意思地握了又松开,反复几次,见娘亲不出声,他越发慌张。

    心中只当是玩了个小游戏,小小的脑袋却继续往下垂,眼皮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像是已经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晚娘却抬起他不停动作的小手,毓儿小动作跟着一停,猛地抬起头去看晚娘。

    晚娘面容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耐,但毓儿知道,娘亲这是原谅自己了。

    一瞬间,先前的阴霾一扫而空,只剩下几分狂喜停留在嘴角,久久不曾散去。

    黑衣首领见追不上那个唯一的人质,也不再纠结,只震惊地盯着失力的双手,像是不敢相信似的,摊开双手正反两面多次翻转,可终究没瞧出什么不对劲来,黝黑的皮肤和厚重的老茧暴露在日光下,显得和周围山林景色格格不入。

    “老大,您怎么了?”手下人发现头领居然将好不容易得来的人质放走了,他急忙勒紧缰绳上前几步想问个清楚,直到他的马匹近了,才发现自个儿老大在坐在马上盯着双手发呆。

    手下不敢出声打扰,只好打了个手势,让其余几人盯着前面可能会威胁到大家伙儿性命的劲敌。

    头领像是没注意到手下人的动作,他惊愕地看着毫无伤口的手掌,百思不得其解,方才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他从小力气就大,后来受人指点,才去当了这山中做了土匪,靠着力能抗鼎的本事坐上了老大的位置,自此再也不用过那种吃不饱穿不暖的穷苦日子,可现如今......

    他神情有些恍惚,硬朗的脸上浮现了一抹自嘲的神色,自己居然没有了力气,甚至连个小娃娃都抓不住。

    离首领最近的一个山匪一抬眼,忽然就瞧见平日里大大咧咧的老大此时却红了眼眶,不过他没当回事儿,只想着是今日林中风大,眼睛进了沙子才作如此。

    一时间情况已然不同,箫沉舟视力极好,他嘴角微微上扬,将手中捏着的几片树叶重新别在腰间。

    “哦?”箫沉舟这时终于回了黑衣首领的话茬,他稍一用力勒住缰绳令栗色骏马行进几步,适才慢悠悠道:“有何不可?”

    少年人眼眸明亮,明明嘴角含笑,眼神却毫无温度,即使是偶尔穿过茂密树林落下的宛如朝阳的日光,也不能温暖他分毫,枝繁叶茂斑驳的光影,倒成了彰显他独一份的英姿,瞧着越发神秘的同时更加不敢令人心生贪念。

    他眉眼十分精致,面色白净,像是精雕玉镯的玉器,泛着细腻透亮的光泽,明亮而又格外醒目。乍一看是单薄的身姿,可藏在锦衣下的身躯极其矫健有力,几只腾飞的鹤鸟绣在衣袖处栩栩如生,这样的身形,在一众山匪中,极为突出。

    此人的年纪分明不大,却能给人成熟稳重之感,像是少年老成,可他浅褐色的眸子中流露出的,分明是少年人才有的生机与直白,是以从他周身散发出的无形威压,也不知从何而来。

    身边跟着的随从看着同他年纪相仿,可却只有几分傻里傻气的天真,并无摄人的气度。

    明眼人一看便知,这哪里是什么简单人物,更加不是某些人以为的纨绔子弟。

    头领被这话吸引了全部的注意,不再想先前出的差错和乱子,或许是离的近了,他现在这抬头一看,却从那青衣公子身上瞧出了几分危险来。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支箭矢蓦然在朝他射来,迅如闪电,势如破竹,“咻”的一声划破长空冷寂,也就是这一瞬间,青衣少年脸上的书卷气豁然消失不见,成了凌厉而又锋刃的刀。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却如同闪电般迅速,熟练地像是用过千万次,下坡处的幼儿目睹了箭矢射出的全过程,他抓着妇人的手小声惊呼了一下,长睫下清水般的眸子微微一震,“娘,那个大哥哥好厉害啊,射箭居然可以不用弓。”

    许是才脱离险境,晚娘便任由幼童闹腾,她盯着上方的年轻人,冷下来的眼神也跟着亮了几分,就是瞧不出是警惕还是惊喜。

    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瞳孔瞪得老大,正欲抬刀迎击,却发现不是冲着他来的,顺着残留的弧线轨迹望去,只见飞过来的箭矢将他身后站在一个方向的三个手下心脏刺穿,血滴甚至都没来得及挂在箭头上,就急匆匆地往下一个目标射去。

    斜方向站着的一个瘦弱个儿就是被余力射伤的那个,箭矢直直刺入布料,深入骨肉,最后孤傲地立在不停流血的手臂上,顷刻间伤口周围血肉模糊,瞧着相当瘆人。

    首领震怒还未来得及破口大骂,又是一只箭矢飞来,可这次的速度分明要快了许多,他根本躲避不及,左侧的心脏被射穿,整个人往后倒去的同时身子又摔下马,四肢乱飞倒在地上,身下马匹被惊扰,不管不顾冲入山林,立刻不见踪影。

    这支速度极快的箭矢最后却落在那个中了箭的瘦弱人背后,他受了惊,一下没站稳,向后倒去,左侧的心脏刚好落在锋利的箭矢上,瘦弱个儿被这么一刺,歪着头倒地不起,鲜血顺着向下偏的嘴角不停往外流,这一回,箭矢上还留着一片碎了的的灰色布料。

    几个眼尖的瞧见兄弟接连被杀、老大倒地不起,早已乱了阵脚,迟迟不动不过是不知道该向哪个方向跑,四下张望后想到马冲入山林的场景,便抬脚转头打算奋力往身后冲。

    就在这时,第三只箭飞入,将这三个意欲逃跑的山匪一箭刺穿,这回是额间,一个大血窟窿钉在一双眼睛上,极其可怖。

    一声石破惊天的惨叫响彻空寂的山林,仔细听便能发现这是好几人的音调,重叠在一起让人分辨不出其中藏着的秘密。

    三人失了力接连向后倒去,他们死状相同,乍一看好像有些残忍,若是得知他们的所作所为,毫无疑问,没人会可怜同情。

    原先九个山匪,现如今好好站着的只剩下一个,他东看一眼西看一眼,两脚直打哆嗦,不知该作如何才能保住性命,想到方才所见,直觉逃不过一死,可想活的心却大过害怕,情急之下竟直接撒腿往身后无人的小道上跑。

    谁也没料到,这个看着毫无特点的匪徒,脚下的功夫却非同一般,像只猎豹疾行实乃令人咂舌。

    都说人之将死,潜力无穷,犹如大海藏珍宝,现在看来所言不假。

    箫沉舟看了眼山坡下站着的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不过遥遥一望,晚娘先前悬着又放下来的心再次提到嗓子眼,她身边的幼童却像是什么都没察觉到,兴奋地同视线来的方向招手。

    但箫沉舟并无其他动作,这一眼似乎也只是要确认此二人是否无虞。

    见母子俩并无其他反应,他看了眼身后同样骑马的九应。

    二人并无言语交谈,可多年来的默契早就深入人心,先前看着有些傻里傻气的高马尾少年挺直了身子,抬手挡住有些刺眼的日光,像是在眺望前方地形。

    “不管死活,都要抓住。”在九应策马彻底离开前,箫沉舟又吩咐了一句。

    “是。”九应点头领命,幼稚气不再,他拉住缰绳“驾”的一声还未落地,他就骑马冲出,像是要追上先前那人的脚步残影。

    无人注意的角落,一个摩擦石子儿的尖锐声儿却越来越大,可多年习武的人哪里会发现不了异常,箫沉舟微微侧了下头,目光如炬,头领惊愕之余,见悬崖不过离他三尺,却哈哈大笑一声,像是不甘又像是挑衅。

    箫沉舟却不是常人料想的那般追了上去,他不知道从何处拿出了片半是青葱半是发黄的树叶,抬手扔了出去,只见已经越上半空的沉重身影被锋利的叶片刺穿,弯曲的背脊倏然直起,临走之际,那人侧首,哀怨地朝他看了一眼。

    箫沉舟却当是没看见似的,轻轻勒马查看了其余几人,见他们死透了再无动静,他便向着先前九应离开的方向,骑乘栗色骏马疾速追了上去。

    天色如常,可先前以多欺少对峙的一方现如今只剩下两个可能的活口,一个顺着道路尽头逃,一个跌入另一侧的悬崖,不知生死。

    路过一个岔路口之时,九应却犯了难,箫沉舟这时刚好赶到,见此又哪里会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他抬首示意九应,“你走那边。”

    九应点头,不过须臾,二人反方向奔马而去。

    ......

    程十鸢虽没有原主的记忆,可到底苏家位置比程家显眼,不是在深山,离村口也近。

    是以从苏家出来,她就踏上了一条平坦的小道,没走多久她便见着一辆马车路过,程十鸢思量一瞬后,便小心朝它招手。

    “原来是程家姑娘啊,要去哪儿?”车夫见着路边的人,立即勒住缰绳翻身下马,一脸憨笑地看着她。

    程十鸢听这熟稔的语气,飞速从脑海里搜索着。

    可很遗憾,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这车夫是桃花村唯一做这个行当的,同村邻居称他为刘老三,和程家一样,家里只有个女儿,所以他每次见着程十鸢都格外热情。

    何况还是眼下这个情况,程家老两口前不久去了,只留下个十六岁的程十鸢。

    “去县衙。”她答。

    “县衙啊......”刘老三有些好奇,“这是做什么去?”

    他虽开口问了一嘴,但手里头的动作没停,利落地掀开车帘从轿子里拿出一个小凳子。

    程十鸢看了眼,方形的木头板凳,她从电视上见过,这大概是踮脚用的。

    从苏大娘给的钱袋里拿出几枚铜板,程十鸢便递给刘老三,她也不知道该给多少合适,十枚铜钱......或许差不多?

    一旁的刘老三见程十鸢给的钱比往常多了一倍,刚想开口问几句今日怎么给这么多,他这才猛地想起要去的地方是县衙,意味深长看了眼半个身子已经钻进马车里的小姑娘,终究是闭上了嘴,连同先前宽慰的话也一同憋在了心里。

    程十鸢还是第一次坐古代的马车,进去后免不得上下一番打量,直到外头扬鞭的声音响起,她才意识到启程了。

    “啪——”

    马儿被短鞭狠狠一抽,嘶鸣一声后乖觉地向前飞奔而去,地面上坑坑洼洼的石子儿被几只矫健的马蹄踏过,低空中骤然扬起不少黑褐色的尘土。

    或许是刘老三的水平有限,马车里程十鸢半个身子都在摇晃,连先前被她别在腰间的烧鸡也险些掉出来。

    等到程十鸢好不容易坐稳,坐在马车前方的刘老三却是停了下来。

    “程家姑娘,好像是撞到人了。”

    刘老三压住音量小声惊呼。

    撞到人?

    这算是交通事故吗?

    程十鸢这想法还未落地,她整个身子便猛地向一旁的车帘撞去,得亏是她提前把着门帘上的柱子,不然整个身子便要越过小窗翻到地上去了。

    “程家姑娘,没事吧?”

    刘老三急忙下马去查看那被撞之人,险些忘了车里的人,走到半道,他才猛地折回。

    相比于那个陌生人,程家姑娘还是要重要些。

    “我没事。”程十鸢平缓的语调传出,在这乱糟糟的环境里倒是有安定人心的效果。

    听到小姑娘没事,刘老三自然放下心来,并未多想,“那刘老三我就过去了。”

    说完他又急匆匆往前走,待走到草丛,瞧见被他撞倒的男子衣着不凡后,不免有些心慌。

    他该不会惹到大人物了吧?

    还有这匹马,刘老三细细打量,他靠马车营生,自然晓得行情,这般想着,又瞧了眼地上这男子的装束,不看还好,看完之后他吓得腿都直打颤。

    反观地上被撞的人,原本正好好地赶着路,突然一辆马车从树林另一头冲出来,就算是身怀绝技的高手,也没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避开。

    不过萧沉舟自小不喜人跟着,必然有些本领傍身,不然被这样一撞,寻常人怕是腿都得瘸了。

    萧沉舟其实并未倒地,此时离地面还有两寸距离,他一只手撑着地面翻了个身站稳后,拍了拍衣角的灰尘,却只见着一个傻站在原地不动的车夫。

    他皱了皱眉,转头看向五步之外的马车,果然瞥到一个清瘦的人影。

    下午时分,日光虽不暖和,却十分刺眼,硬生生将马车里女子的倒影照在纷乱的尘土之中。

    他嗤笑一声,好个不要脸的,都撞到人了,主人家还在马车上坐着,莫不是打算杀人灭口?

    难道是提前知晓他的身份了?

    所以特地来拦下他。

    又或者和方才那些人是一伙的?

    他眸中一暗,是谁胆子这么大,居然敢对钦差下手,一个两个的,都想掉脑袋不成?

    萧沉舟向前几步,越过一脸惊恐的刘老三,疾步向马车那头走去。

    程十鸢见刘老三半天没动静,正打算下去看看发生了何事,刚一抬手掀开竹帘却见着一个逐渐靠近的身影。

    还未等她看清那人的脸,一道带着讽刺的嗓音便撞入她耳中。

    “你就是方才撞我马的人?”

    脚步声越来越近,程十鸢也终于看清了这男子的面庞。

    十八九岁的年纪,身形修长,着一青色锦衣,头戴玉冠,说一句丰神俊朗也不为过,若不是脸上那抹笑太过讽刺,还真是让人眼前一亮。

    她不认识他,但是想到刚才刘老三说的,程十鸢望着原处站着不动的陌生男子,猜到此人大概就是刚才撞到的那个。

    萧沉舟没料到主人家居然是个小姑娘,待仔细瞧见她的面容后,也是忍不住一阵暗叹。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