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怪你！”江奉祀上前气愤地狠狠推了温千宁一把。
温千宁被推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江衡瑜对江奉祀皱了皱眉，江奉祀哼了一声，不再为难温千宁。
“姐姐，对不起……”温千宁轻轻拉了拉江衡瑜的衣角，垂下头。
“没事的。”江衡瑜抬手揉了揉温千宁的小脑袋，蹲下来温柔地注视着她。“告诉姐姐，你是不是叫千宁呀？”
温千宁乖巧地点了点头。
夭寿了，小郡主竟然一改往日的闹腾！
“皇姐，她欺负团团！”
……
黄玉秀：“小宁宁，你多吃些，锅里还有粥……”
饭桌上，一老一小就着腌菜喝粥，十足暖心。一小碟豆芽菜搁了几片蒜简单炒了，入口清香咸鲜，柔嫩脆爽。
屋中另有张供桌，上面有些木雕人像，墙上还贴着一张写着各式名字的纸，这些东西看起来都很陈旧了，不过倒是被摆放得井然有序。
两人刚吃完，院外便传来声音。
“黄仙姑在吗？”
“欸，啥事儿啊？”正理着衣柜的黄玉秀跑到院中，扬声应道。
徐二喊话：“我是徐家二姑娘，我娘叫我来请您！我爹昨晚半夜回来，怕是冲撞了什么！”
“别急，这就来！”
黄玉秀回屋拿上包袱和鼓，朝温千宁招手：“宁宁，走，出去办事儿了。”
温千宁刚洗好碗放下，闻言便跟上。
“奶奶，我来帮您拿东西吧。”
她接过包袱。
这十来天，经常有人上门找黄玉秀，但黄玉秀却没再像温千宁第一次见到她时那样跳大神。仅仅只是上门的人在院外问她一些事情，她出去对应解答几句就是。
这还是温千宁第一次跟着黄玉秀出门。
奶奶这次会跳大神吗？
她不禁想。
“我说你这孩子，洗碗就算了，怎么啥事儿都抢着做呢。”黄玉秀嘴上这么说，却是压不住笑容。
近十日下来，黄玉秀心里越发喜欢这丫头了，机灵懂事，又重情义。
院外，徐二姑娘焦急地等着，时不时往里头望一两眼，却是半步不踏进篱笆围着的院子。
徐二叫她娘嘱咐过，绝不可以贸然进这位黄仙姑的院子，她便只在外头等着。黄玉秀两人出来，就由徐二姑娘带着往徐家走。
徐二看见仙姑后面还有个小姑娘，眼中有些疑惑。她记得黄仙姑家一直只有仙姑一个人，但她也并不多问，眼下最重要的，是她爹撞邪的事！
黄玉秀拿着文王鼓和赶神鞭，带着温千宁走在后头。
“二姑娘，你爹有哪些症状？”
徐二忧心地叹了口气，脚步倒是不曾停下：
“爹昨晚回来，嘴里就一直胡乱念叨着我们听不懂的话。今儿早上还老往墙上撞，我娘我哥还有我三个人才好不容易将他捆住，我娘怕爹又出什么事，就在屋里和我哥把爹守着，叫我来找仙姑您呐。”
“哟，那二姑娘你可是来得正好，再晚些，我就该去约好的一户人家那儿了。”黄玉秀眯着眼笑起来。
徐二家倒不远，也在这附近，穿过片林子，又走过几块地，就到了。
“娘！爹的力气太大了，我手都酸了！”
“哎哟，你妹子不是去找仙姑了嘛，快了快了……”
还未进屋去，就听见里头乱成一锅粥的声音。
徐二姑娘到了家便跑过去。
“娘，仙姑请来了！”
贾春芬：“快快快，咱仨一起，把你爹摁出去。”
“不用那么麻烦，我进来。”黄玉秀进屋。
被摁在炕上的徐胜龇牙咧嘴，双目充血，面色发红，恶狠狠地看向屋内每一个人。若非是那绳子捆着，又有三个人将他摁住，怕是要咬人。
温千宁被这模样吓得一抖，往前半步站在黄玉秀前边。
这个伯伯怎么会变成这样？
贾春芬：“黄仙姑，您可要救救我当家的！”
“别担心。”黄玉秀朝那边点点头，挼了挼温千宁的脑袋，指了指炕上另一边。
“宁宁坐过去。”
温千宁犹豫了一下，坐了过去。
昨晚奶奶跳l大神的时候也有一个人坐在凳子上，后面则需要那个人跳奇怪的舞，这次是她坐着，那待会她也要跳吗？可是她不会啊……
而且奶奶怎么没穿昨晚的衣服了，还有面具……
正疑惑着，一个面具挂在了温千宁脸上，淡淡的木头香味。黄玉秀将面具捆在温千宁面上，又拿过温千宁怀里的包袱，放在一边。
文王鼓和赶神鞭被执起。
“咚，咚，咚，咚咚！……”
黄玉秀开始摇起鼓面，串在后面的铜钱相撞，金属哗啦作响的声音配上空灵鼓声。
叫人心中一滞。
温千宁不由得屏息凝神，听迷了去。
“请、神、哎~”
赶神鞭打在鼓上的声音时轻时重，轻时如雨点敲击在人心上，重时如雷霆炸开在空中。
“灶王老爷本姓张，家住上方张家庄。
老大本是张天师，老二就旦张玉皇。
剩下老三没事干，来到下万当灶王。”
“咚！咚！……”
“灶王老爷把头低，里神别把外神欺。
今天东主有大事，那是帮兵请来的。
高粮地里长黄蒿，老仙你影影超超，来到了哎~”
炕上几人两两相视一眼，都有几分忧心。
温千宁只觉得整个人轻飘飘的，有些晕……
慢慢的，她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老仙来了我知道，千万别把脾气暴。
房屋小，柱脚多，磕着碰着了不得。
磕着君子还好办，碰着小人了不得。
弟子请老仙开金口，病人就在床当中。
或是看，或是听，或是诊脉看病情。
阴阳找，八字瞌，串过七窍十二经。
五脏六腑看个遍，麻烦老仙细说清……”
“咚！咚！……”
……
温千宁再睁眼时，那个徐家伯伯已经闭上眼，不再朝人龇牙，应当是恢复了正常，只是……
为什么他们一家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说起来，自己刚刚怎么了？怎么会睡过去了？
“大事了小事完，人魂归在人身上。
临走送你三通鼓，送你古洞去修仙。
送你一岭又一岭，送你一山又一山。”
“咚！咚！……”
此时，黄玉秀终于停下了唱词和鼓鞭。
温千宁听着这突然重击的鼓声，意识终于完全清明起来。
“奶奶，我……？”
她觉出了些不对劲。
“待会儿说，孩子。”黄玉秀轻轻拍了两下温千宁的背。
“谢谢二位仙姑，仙姑果然厉害！您看这次收多少，我这就给您拿去？”贾春芬面上还挂着笑，十足恭敬。
“没费多少时间，这事儿说大也不大，但说小也不小，三十文吧。”黄玉秀答道。
“哎！好好好！”
很快，贾春芬捧来三十文铜钱，放到黄玉秀手上，那眼中还有几分隐隐的不舍。
这些钱能买两斤猪肉了。
不过两斤猪肉换来人平安，值了！
接了钱，黄玉秀喜笑颜开，从包袱里摸出钱袋，将铜钱放进去，对贾春芬道：“那我可就走了，你一家子，顺遂安康昂！”
“借仙姑吉言，我送送二位仙姑！”听了好话，贾春芬心头也高兴。
“不用了，看着你当家的吧，人应该快醒了。”黄玉秀摆手，牵起温千宁便走了。
离开徐家，温千宁抱着包袱。
“奶奶，我可以取下面具了吗……”
经温千宁这么一说，黄玉秀才想起这茬，一拍脑门，哭笑不得：“当然可以，来，奶奶给你取。”
说着，黄玉秀便解下温千宁脸上的面具，顺手揣进温千宁抱着的包袱里。
“奶奶，你是怎么治好那个伯伯的？”温千宁睁着亮亮的眼睛，犹豫着开口，她现在有很多疑问。
“请神仙呐。”
“世上竟然真的有神仙！？”温千宁诧异地看向黄玉秀，有些不可置信。
她爹说没有的。
“没有。”黄玉秀想也没想便答。“只是人们把他们叫做神仙。”
“啊？那神仙到底是什么？”
“嗯……这个嘛……”
黄玉秀拍了拍温千宁的小脑瓜。
“如果宁宁心里有一个小人儿，那个小人就住在宁宁心里，看不见，也摸不着，不过小人儿可以参与宁宁的世界。”
“但如果很多人心里都有同一个小人儿，那个小人儿就会住在外面，但依旧看不见，摸不着，这时候，小人儿就可以参与很多人的世界。”
“人们，把他们，称为神仙。”
她像是在讲述豆子如何长成豆芽一样。
温千宁心中一震，似懂非懂。
“让那个伯伯变奇怪的，也一样是神仙？”
“不，那叫鬼。”黄玉秀摇摇头。
“鬼也是像神仙那样出现的吗？”
“有的是，有的不是，有的是人死了，但他们的痛苦太多，就还留在世上。”
“那秋月姐姐也还留在世上！？”温千宁的眼睛突然亮起，却又夹杂着些心疼。
痛苦太多吗……？
那秋月姐姐到底是留在世上好，还是不在的好呢？
黄玉秀默了默，开口：
“宁宁，秋月姐姐没有变成鬼，她死时并不痛苦。”
温千宁不知该如何理清心头的情绪，有些无措又怔然地开口：
“那……那还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