醋意

    一行人刚刚走到巡捕房的院子里,乔楚生忙给不远处的六子使了个眼色。

    “大小姐,林五爷刚刚派人来传话,说有急事要见你。”

    白启礼瞥了眼身后的乔楚生当即看穿了他们的把戏。

    “去吧,也替我传句话,有时间请他来吃顿家宴。”

    百明苏以为教授来了信便没有多想,“好,我去去就回。”

    回白家的路上,乔楚生想起那晚去找罗珊妮时她说的话,“我倒是有一个问题挺好奇的,你说你现在资历和能力也都够了,为什么不自立门户呢?还要给白老大卖命。”

    “在你看来是卖命,在我看来是还情。”

    “我听说大小姐回来了,你们……”

    “也许她有个更好的。”说这话时乔楚生心里的苦涩翻江倒海,白明苏总是无故消失一段时日,也不肯对他多加解释,他多么希望能一直陪在她身边的人是自己。

    “乔探长你别怪我多嘴,我在我们家老爷子身边这么多年,我看得出来大小姐与你订婚时是真心爱你的,女人眼里流露出的爱意骗不了人。”

    “那时候我当然知道,可现在不同了。”乔楚生垂眸叹了口气,失去她的那两年已经消磨了他对这段感情全部的底气。

    白明苏的车刚在医院门口停下,正巧遇到出诊回来的林深。

    “你怎么来了?身体不舒服吗?”林深走近几步,眼眸里渐渐染上焦灼。

    “不是你让我来的吗?”白明苏蹙起眉头,一脸不解地问到。

    “没有啊,我没……”林深话还未说完,白明苏当即反应过来,立刻上了车,“阿清,开车!”

    她降下车窗对林深说道,“回头再跟你解释。”

    当她赶到白家时,家法正行至一半,乔楚生单膝跪在白家院子的正中央,漫天大雪悠悠落落,棍棒落下时的闷响在静谧的雪天格外清晰,他背上留下道道血痕。

    乔楚生一声不吭,咬牙坚持忍受着已经麻木的痛感。

    白明苏的车快速驶进白家,雪地里留下长长的的刹车痕。

    车还未停稳,她已打开车门,看到他背影的一瞬鼻子泛起酸意。

    乔楚生知道她来了,比预想得快。他刚转过身,一抹单薄的身影已经扑进他怀里,即便身上的疼痛无比清晰,他还是牢牢接住了她。

    白明苏甚至不敢抬手拥住他的背,她的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没事,明苏。”他的声音极轻,伴随着她一瞬崩落的眼泪。

    “继续。”白老爷子发了话,六子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说继续。”

    六子复又抬起手里的棍子,白明苏挣扎着起身,伸手推开了六子,她望向不远处端坐在门口的白启礼,“爹,一人做事一人当,验尸是我一个人做的,楚生他并不知情。”

    “明苏,你比任何人都清楚谭伯的身份,你私自验尸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这一天。”白启礼沉下脸,“你既认下了,这剩下的十棍就由你受着吧。”

    白明苏听后毫无犹豫地跪在了乔楚生身旁,他见状强撑着跪到她身前,“老爷子,大小姐膝盖受伤了,我能撑得住,我愿意替她。”

    “使不得,使不得啊!”阚大个也跪下身替白明苏求情,六子瞥了眼白启礼的脸色,犹豫着不肯抬起手里的棍棒。

    白启礼撑着拐杖站起身,乔楚生下意识抬起手臂挡在白明苏身前,眼眸里的恐惧清晰可见,很多年他都没有再流露出这样的神情。

    “明苏,青龙帮的规矩是你定下来的,私自验尸你打算如何收场?”白启礼望着白明苏惨白的脸,心下一阵疼惜。

    “愿听父亲定夺。”

    白启礼叹了口气,“你去祠堂跪满三天,三天后老谭出殡由你亲自扶灵。”

    白明苏怔了怔,她曾是青龙帮白风堂堂主,与谭义雄平起平坐,为谭义雄扶灵意味着她不在身居青龙帮高位,与青龙帮再无瓜葛。

    她终是明白了父亲的用意,他这是在昭告整个上海滩,白明苏不再是青龙帮之人,他为乔楚生洗白,同样也是为他们的未来铺路。

    “是。”

    乔楚生不肯去医院疗伤,白明苏在祠堂跪了三天,他就在祠堂外守了三天,期间他让阚大个去找林深,以拜访白老爷子为由抽空来祠堂给白明苏的膝盖上药。

    他的伤直至谭义雄出殡后,才在白明苏的要求下去了医院。

    待他们走出医院时又下起了大雪,“去亚德路。”上车后白明苏对阚大个说到。

    “去那儿做什么?”乔楚生不解地问,他伸手将白明苏的手收进掌心。

    “到了你就知道了。”

    两人走进花店时小怜正在修剪花枝,望见两人急忙迎上来,“白大小姐!您来了,快楼上坐吧!”

    “别忙了,小怜,我们随便看看,这店面让你打理得真不错!”

    “还要多谢大小姐你,我才能有落脚的地方。”小怜在身前的围裙上擦了擦手。

    “你的花我都收到了。”身旁的乔楚生这才知道自己这段时日吃的醋竟是眼前的这位姑娘。

    “你莫要说谢谢了,否则可就见外了。”白明苏瞥了眼乔楚生微怔的神情忍不住弯起唇角。

    “给你介绍下,这位是中央捕房的乔探长,如果以后遇到麻烦联系不到我可以去公共租界找他。”白明苏为小怜介绍到。

    “这是春江的未婚妻小怜,春江你在医院见过的。”

    乔楚生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原来他吃了段莫须有的醋。

    两人互相打了招呼后,白明苏请小怜帮忙给自己包束花,“大小姐是要送人吗?”

    “对。”白明苏余光望了眼身边闲晃的乔楚生,小怜便心下领会。

    “有想送的花吗?”

    白明苏扭头望向店里样式繁多的鲜花,“木槿吧。”

    “好,您稍等。”

    待小怜将花束递给白明苏时,她将几张纸币放在桌子上,小怜连忙推脱,“怎么能收您的钱呢?”

    乔楚生见白明苏要付钱,忙掏出钱包,却被白明苏拦住了。

    “小怜,你和春江的心意我都收到了,以后不要再送花了,你们做生意也不容易,否则我以后可不会再来了。”

    小怜犹豫再三抽出一张,剩下的又递给白明苏,“这太多了,这一张就够了。”

    “你们开业的时候我有事没能过来,这就当我给你们庆祝的随礼了。”

    车子在乔楚生家门口停下时,白明苏打量着眼前的院落,西式的建筑风格,设计得十分考究,院子里有一颗大梧桐树,与两年前几乎无异。

    “乔探长,当年可是你亲口把我从这里赶出去的。”

    乔楚生垂头清了清嗓子,心虚地躲开白明苏的注视。

    “我还记得你说,我若走出这扇门,我们从此一刀两断。”

    “那时候我只是一心想留住你,赌我们之间的感情,你不会舍得离开。”

    “你还说过什么来着?”白明苏“装腔作势”道,“你说你后悔认识我,更后悔跟我在一起。”

    “那全都是气话!”乔楚生侧过身,眉间染上几分焦急,“那你还说你从来没有爱过我,之所以跟我在一起只是想利用我而已。”

    他小鹿一般如墨的眸子隐入些许悲戚,那是他最不愿提及的过往。

    白明苏的气势一下弱了下去,她转移话题道,“那什么,你背上的伤该上药了,我们去医院吧。”

    乔楚生没好气地剜了眼她,正寻思如何骗她一起回家呢,于是逮着这个机会,故作生气地打开车门,头也不回地进了家门。

    “脾气见长啊!”白明苏蹙起眉头,“以前都没跟我红过脸。”

    但毕竟两年前是她丢下的乔楚生,她的离开对他来说是个莫大的打击,理亏下只好打开车门走进了乔家。

    “少夫人,您回来啦!”许姨和善地笑着跟她打招呼。

    “许姨,我已经不是少夫人了……”两年前他们订婚的场面仿佛还在眼前,许姨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抱歉,大小姐。”

    白明苏摆了摆手,站在楼梯上乔楚生止了步子,“确实不是,说不定哪天还要喝大小姐的喜酒呢。”说完扭头上楼时手还在按动脖子,想起那天的家法,平常人怎么也得躺上几天,乔楚生却一声不吭陪她跪了三天祠堂。

    听到乔楚生的话,白明苏并不恼,她唇角泛起笑意,对他耍性子的模样忍俊不禁。

    打开乔楚生卧室的门时,他刚脱下衬衫,白明苏立即扭过头,“我不知道你在换衣服。”

    她刚准备退出房间却被他出声叫住了,“你别走,我一个人没办法上药。”

    犹豫再三她还是进了卧室,她面朝着合上的门清了清嗓子,“要不去医院吧?”

    “这点伤没什么,我都习惯了。”

    chiluo上身的乔楚生,肌肉线条流畅,大大小小的伤口不下十处,那些年他真的吃了很多苦。

    见她仍然不肯转身,乔楚生轻笑一声,“你又不是没见过,你站在那儿怎么上药啊?”

    “我喊人过来帮你上药吧?”

    “白大小姐,怎么说我这伤也有一半是为你受的,你帮我上个药都这么为难吗?”乔楚生故意扬起声调,“怎么?怕我对你图谋不轨吗?”

    “说的跟你什么时候在轨了一样!”白明苏转过身走到床边,将手里的捧花放在床头柜的台灯下,然后从旁边的药箱里取出药,坐到他身后的时才发现他后背已经青紫大片,曾经留下的各种疤痕更显可怖。

    她的眼波晃了晃,这些伤疤中有许多是为了白明苏留下的,她垂下眼眸,手里的棉签反反复复戳着药瓶。

    半晌不见她动手上药,乔楚生扭过身子望着她低落的眉眼,“没什么,皮肉伤而已。”

    “你不必替我受过的。”

    “那棍子打在我身上,我只是疼几天,可它若要了你的命,也等同于要了我的命。”

    白明苏放下棉签,晦暗的情绪在眼眸中翻滚,她再一次为自己当初的不告而别悔恨。

    半晌她用指尖蘸上药轻轻涂抹在他背部,感受到她指尖的温度,乔楚生的喉结不可自抑地瑟缩了一下。

    他的手指收成拳,指尖仿佛要陷进肉里,强撑着上完药才终于松了口气。

    白明苏起身将药瓶放回药箱,“给,你的补偿。”白明苏伸手拿起床边的捧花。

    乔楚生怔了怔,“你买花是送我的?”

    “对啊。”

    他反复打量着捧花,有生之年还从来没有人给他送过花。

    白明苏缓缓靠近他额头,落下轻柔的吻,“你收到的第一束花一定要是我送的。”

    “我很喜欢。”

    花,亦或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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