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

    意大利手工定制的小黑皮靴在工部局的走廊里落下回响,一身绾色旗袍的曼妙身姿站定在大厅门口,娇柔的杏眼微微眯起,聚焦在沙发正中的洋人身上。

    白明苏终未同意乔楚生陪她一起前来,他身居洋人地界的探长之位,不易之处甚多,过于得罪工部局日后更加周转不开。

    身后青龙帮的手下将浑身是伤的一人推上前来,安德森见状站起身颇为不满地质问道,“白大小姐,您这是何意?”

    诺曼制止了他,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局面,“你们都下去。”

    略施粉黛的眉眼生出几分睿秀,眸底的冷意压在峭寒的笑意下,她理了理鬓发道,“诺曼先生,又见面了。”

    诺曼点了点头,她素指微抬指向身后人,“这人跟踪乔四爷,让我逮了个正着,非说是您安排的。”

    诺曼神色凛然,“你信吗?”

    “我当然不信。”她眸里的点点冷冽在眼角晕开,唇边的嫣然化为乌有,“以您的威望,怎么能干这么下三烂的勾当。”

    诺曼自知理亏,因而未敢妄为,以白明苏在上海的影响力,若将此事升级为外交事件对他们而言绝无益处,况且她手里的航线也是他们尚未争得的“肥肉”。

    “所以今天我把他带来,让你严惩。”她紧盯着诺曼,利刃般的冷笑复浮上嘴角,“以后这种小人,别坏了您的名声。”

    她句句皆是警告,但字字滴水不漏。

    “多谢白大小姐的美意。”诺曼面色不善,强耐怒意答到。

    白明苏微微颔首,“我虽已卸任江湖之事,但仍是这江湖中人,以后有事跟我聊,别动我身边的人。”幽沉的眸色里是不可抗拒的“威胁”。

    “勿谓言之不预。”

    白明苏走出工部局时,望见正垂眸倚靠在车边的乔楚生,街上的车水马龙在他背后朦胧穿梭,剑眉下愣神的双眸不知在思索些什么,记忆里似有许多他在原地等她的画面,她弯起唇边在他身前站定,“乔四爷,在等哪位女朋友啊?”她声音极轻,只入他耳。

    乔楚生抬起眼眸,一双明眸一瞬春风化雨,“眼前的这位女朋友。”

    “不是说好不来的吗?”

    他眸里刹时落下零星的无可奈何,如果可以他多想将白明苏护在身后,替她承受一切磨难,可现实有太多的束缚,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独自承受诸多却束手无策。

    其实她说得没错,有些事林深可以做,而他却不能。

    白明苏当然理解他的不易,她的爱至始至终都是奋不顾身为他而去的,“没事了,回家吧。”

    “好。”

    *

    白明苏决定暂时瞒下他们的关系,毕竟世事不太平,她担心他因恩怨往事置于险境。

    自他们重归于好,乔楚生一得空闲就往验尸房溜。

    这日白明苏正专心整理着验尸官工作细则,乔楚生不知何时进了验尸房,小宇一向机灵,见乔楚生来了便悄声离开了。

    钢笔“沙沙”的落纸声融入窗玻璃上细碎的雾气里,乔楚生从背后环住她,他双手撑在桌上,把她拢在自己怀里。

    她虽未抬眸,眼里的温柔笑意却早已藏不住,“你这样,我们迟早会被发现的。”

    “反正在捕房,没人敢说出去的。”他翻了翻白明苏整理好的资料。

    “你最近没有案子了?”

    “可别念叨,就怕说什么来什么。”

    他悄悄靠近她的鬓边,在她侧脸轻啄一口。

    “别闹。”她微微躲开,耳尖的俏红却出卖了内心的怦然。

    乔楚生唇边的笑意渐浓,“变本加厉”在她唇角吻了一下。

    白明苏转过身倚在他的臂弯里,“你收敛一点……”刚一抬眸乔楚生的唇就落了下来,灼热与温软相合,这一瞬的悸动让她脑中一片空白,周围一切都安静了,耳边是他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她闭上眼温柔地回应他,加深这个吻,她的手慢慢抚上他的肩。

    片刻白明苏些许喘不过气,她向后撤了撤身,离开了他的唇,乔楚生睁开眼抵住她的额头,呼出的热气落在她脸上,他指尖轻轻摩挲着她耳后的肌肤。

    “乔探长……”阚大个脚底生风一个急刹差点摔在地上,“对……对不起……”他转过身局促不安,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两人嗖地一下分开,乔楚生背过身倚在桌边挡住白明苏,他抚了抚鼻尖掩饰尴尬,“什……什么事?”

    “有人报案,电影《魂断提篮桥》首映仪式上男主角被杀害了。”

    “在哪儿啊?”乔楚生拧眉问到。

    “新泰昌影院。”

    “你去找萨利姆,让他带队,我马上过来。”

    “是。”阚大个脚底抹油似的,答完恨不得立刻瞬移出验尸房。

    “等会儿。”乔楚生叫住了他。

    他感觉自己脊背发凉,本来乔探长就看他不怎么顺眼,以后他在巡捕房岂不是更加“举步维艰”了。

    “刚刚……”

    “我刚刚什么都没看见,您放心!”阚大个立马打断乔楚生的话,他甚至伸出了三根手指作出发誓状。

    乔楚生嗯了声,抬手道,“记得以后敲门,去吧。”

    他转过身望见白明苏耳尖泛红,她把手搭在后颈,像只鸵鸟一样把脑袋深埋进面前的资料里。

    他用手肘碰了碰她,她纹丝不动,他又恶作剧似地摸了摸她的头,白明苏抬起手里的钢笔狠狠地戳了下乔楚生的腰。

    “疼疼疼……”他眉眼弯弯地望着她白皙的脸上泛起红润,一双杏眼狠狠地剜了自己一眼。

    *

    新泰昌影院人声鼎沸,被滞留在影院的观众怨声载道,不时有人叫嚣“放人”。

    乔楚生带着一众巡捕赶到时白路两人终于松了口气,“你们怎么才来呀?”

    “今天这么快到现场啊?”乔楚生扫视了一圈在场的人。

    路垚简单介绍了一下现场的情况,不断有观众叫嚣他就是凶手。

    “别听他们瞎说!”

    白明苏放下勘察箱,“高松?”她不可置信地说到。

    乔楚生扭过头,“你认识啊?”

    她嗯了声,敛起惊讶的神情,开始对尸体做初步的勘验。

    乔楚生又继续问了白幼宁案发时的一些细节,据她说电影镜头里女主角曾朝男主角开了一枪。

    “这个标题绝对大卖!”她两眼放光,路垚无奈地撇过头,“抓紧时间排查出嫌疑人吧,否则我怕场面控制不住。”

    待观众被排查后一一离场,乔楚生故意挤兑路垚,告知他本案没有咨询费。

    “凭啥啊?”路垚瞪着他。

    “因为你也是犯罪嫌疑人哪。”乔楚生理所当然地说到。

    “我有人证呀。”

    白幼宁见状立马否认道,“我的眼睛一直在盯着电影,并没有看到你,如果你在装睡,一边打鼾一边谋杀,那也不是没可能。”

    “你是不是跟我有仇啊。”路垚咬牙切齿地看着她。

    “行了,别闹了啊。”

    乔楚生表示这案子得快点办,因为白老爷子的公司投资了这部电影。

    “走吧,去现场看看,明苏的初步勘验应该有结果了。”

    “我不去,我是犯罪嫌疑人,我没有资格进入现场,我得避嫌。”路垚阴阳怪气地与乔楚生对着干。

    “萨利姆。”

    “是,探长。”

    乔楚生才不吃他这一套,“把他带回去给我关起来严审。”

    “行。”路垚指着乔楚生说到,“这个案子我就算知道是谁,我也不告诉你,我憋死你。“说完便气呼呼地离开了。

    白幼宁轻笑一声,“走啦。”

    乔楚生弯起嘴角小声嘟囔道,“我有明苏,我怕什么。”

    *

    巡捕在现场没有搜到任何凶器,白幼宁确定电影放映的时候没有观众离场。

    “那有没有可能是死者自带的武器或者机关呢?”路垚问到。

    “查过了,没有机关,也没有武器。”白明苏蹙眉望着尸体,他们曾相识,据高松最近的所作所为,她不仅多了几分猜测。

    白幼宁在笔记本上记录着案情,“看也看得出来呀,他穿的是最普通的装束。”

    “谁说普通了?”路垚反问到。

    乔楚生不解,“怎么说?”

    白明苏懂路垚的意思,她开口解释道,“他穿的是意大利手工高级定制的纯棉衬衫,一套价格不菲。”

    “还是明苏姐懂行。”路垚笑着说。

    “开放性伤口,腹腔内器官有大面积组织破坏。”白明苏继续陈述勘验结果,“你们俩靠得那么近,什么声音都没有听见?”她看向路垚和白幼宁。

    “我在睡觉。”

    “我在看电影,聚精会神。”

    乔楚生看出白明苏的神情里的端倪,“那总有别人听到吧?”

    “这种伤不是一般子弹能造成的。”白明苏叹了口气站起身,“普通的子弹无法造成如此严重的伤。”她走到乔楚生身边摘下手套,“如果说有什么能造成这样的效果,那应该是臭名昭著的达姆弹。”

    “达姆弹?”白幼宁不解地问到。

    乔楚生和路垚解释了达姆弹的构造以及使用原理,它所造成的爆炸性弹头的效果确实与被害人的伤口很像,但达姆弹早在1899年的《海牙公约》中已被明文禁止使用,当时清政府也是签署国之一,现在很难找到这种子弹。

    没有贯穿性伤,尸体没有被动过,本该留在体内的子弹也不知所踪,且高松也不是坐在第一排,凶手如果开枪射击子弹是如何越过前排的观众打伤高松这一点也无从解释。

    “来自幽冥的子弹!”白幼名倏地兴奋起来,“标题有了!”她两眼放光地说到。

    白明苏与乔楚生无奈地对视一眼,“如果从正面攻击的话,观众一定会有所察觉,凶手是怎么逃过群众的眼睛的呢?”

    “妙就妙在这儿。”白幼宁说路垚要是能破案,顾问费她来出。

    “这种空头支票我是不会再接的,一开始还说有稿费,结果人都死了,我是不会再相信的了。”

    “又不是我让他猝死的。”白幼宁瞪了他一眼。

    案子一时陷入僵局,乔楚生瞥了眼身旁的白明苏,见她面色不佳开口道,“旁边有家西餐厅,先吃点早饭吧,补充下营养,不然脑子都转不过来了。”

    *

    “乔四爷,你们点的餐已经上齐了。”

    乔楚生先路垚一步拿过餐盘上的布丁,“大男人吃什么布丁?”路垚拿起黄油曲奇塞进嘴里。

    “你不是男人?”乔楚生瞥了眼不满的路垚。

    他询问白路二人稿费的来由,白幼宁解释说两人写了个剧本,那剧本给电影公司投稿后,高松很喜欢就相约谈价钱,但没等谈就死了。

    “开场之前他还跟我握过手,他说这剧本还凑活,就是台词不行。”路垚十分眼馋乔楚生面前的布丁,直勾勾地盯着看。

    “跟你说了,那是为了讨价还价。”

    “剧本被指责,心生愤懑,也算是杀人动机啊。”乔楚生点了点头。

    “那她早杀我一千八百回了。”

    “那高松为人怎么样啊?”乔楚生刚问出口,白明苏便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意味深长地望了眼白幼宁,不过她似乎并没有接收到“提醒”。

    “问到我的本行了。”白幼宁坐正身子笑着说到。

    乔楚生余光瞥见白明苏的不自在,手摸上嘴唇打量着她。

    “这哥们是个花花公子,坊间传言他跟电影的女主角沈瑶光有事。”

    乔楚生点了点头,趁无人注意将面前的布丁轻轻推到白明苏面前。

    “他就是个渣男,之前还妄图勾搭我姐呢?”

    “还有这事呢?”乔楚生拧眉,声调连带着都高了些。

    白明苏挖布丁的手停留在空中,心下想着白幼宁这孩子就是藏不住事儿。

    她放下勺子,眉间些许抽搐,“他就是想约我看他主演的电影而已。”

    路垚的眼睛在白乔二人身上来来回回,一幅看好戏的样子。

    “我怎么不知道?”他扭头望着她,脸色一瞬暗下来。

    “都是两年前的陈年旧事了,再说我也没去呀。”

    “你们不还一起吃过饭吗?”白幼宁抿嘴窃笑继续煽风点火。

    乔楚生的后槽牙吱吱作响,他怒极反笑道,“看来我这个当时的未婚夫,不知道的事情还真不少呢。”

    他“当时”二字咬得极重,紧盯着白明苏的眼眸“暗流浮动”。

    路垚对白幼宁的连环绝杀简直要拍手称快了,这个布丁没吃到也值了。

    “你接着说。”乔楚生收回目光咬牙切齿到。

    “刚说到哪儿来着?”

    路垚轻笑一声,“高松与沈瑶光因戏生情。”

    “那是好听的说法,真相就是拍片的时候无聊勾勾搭搭,等电影杀青后,沈瑶光想要继续保持恋情,而高松不干,他呀,是拍一部电影换一个女人。”白幼宁数落着高松的种种行径。

    “这种男人你还跟他一起吃饭,明苏姐,你这眼光不行啊。”路垚贱兮兮地添油加醋,乔楚生的指节嘎吱作响,这是连他也一起骂了,他睥了眼路垚。

    白明苏见乔楚生面色铁青并未言语,反正现在说什么都像狡辩。

    “后来呢?”乔楚生压下心里的愤懑继续问到。

    “沈瑶光觉得很受伤,就告诉了她老板。”

    “他老板谁呀?”

    “一个姓白的□□大小姐。”白幼名觑了眼白明苏。

    路垚惊呼道,“你还有影视公司呢,明苏姐?”他坐直身子一脸的不可思议。

    “那是之前,现在这公司是老爷子的了,这也是为什么我之前会跟高松吃饭,工作需要而已。”这后半句她特意望着乔楚生说到。

    但乔楚生对她的解释充耳不闻,他指了指白幼宁道,“注意点言辞啊。”

    “就在上周,高松在回家途中被几个彪形大汉毒打。”白幼宁一脸神秘兮兮地说。

    “诶呀……”乔楚生似乎若有所思。

    “想到什么了?”路垚极为敏锐捕捉到这一反应。

    他笑了笑掩饰道,“没什么,继续说。”

    “江湖传言这事儿是我爹幕后指使的。”白幼宁盯着乔楚生一字一句说到,“你怎么看?”

    “肯定不是老爷子做的。”他笃定地摇了摇头,“江湖人有江湖人的规矩,泡个妞而已,罪不至死。”

    “泡个妞而已?”白明苏望着他挑了挑眉。

    乔楚生自知多言,忙继续解释道,“不过挨揍很正常,但弄死他真不至于。”

    路垚点了点头,他今天可谓看足了戏,笑得愈加放肆。

    白幼宁觉得高松的死法与电影情节一致十分刻意,但路垚认为白老爷子如果想杀人费不着绕这么大个弯。

    乔楚生决定先回白家找白老爷子问情况,让白幼宁和路垚去见沈瑶光。

    “那你呢,姐?”白幼宁站起身问到。

    “我?我回巡捕房。”她瞥了眼乔楚生,他仍旧铁青着脸,她要是陪他回白家,估计还没到家就要先被他收拾一顿了。

    两人各自离去,连招呼都未不打一声。

    “你有没有觉得他俩怪怪的?”白幼宁望着两人的背影心下些许疑惑。

    路垚则了然答道,“他俩不是一直都这样吗?老乔明着吃醋,明苏姐暗着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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