暧昧

    白明苏与乔楚生一道去了爆炸案发后的大华舞厅,穿堂风在残败的大厅里呼啸,不见昔日繁华,四周漆黑一片宛如深渊。看着杂乱不堪的现场,乔楚生将手臂伸到白明苏面前,她自然地握住,眼睛还在四处不停扫视着。

    “小心脚下。”乔楚生拿着手电到处晃着,轻声提醒到。

    倏地背后扫来一阵腿风,白明苏下意识挡在乔楚生身后,受下了这结结实实的一脚,乔楚生猛地将她拉进怀里,蹙眉咒骂一句,随后便和那人扭打起来。

    他发狠地用手肘猛击对方的背部,似有深仇大恨,随后将那人扭转过来勒住脖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白明苏抬枪定睛一看,举着棍子叫唤而来的竟是路垚,这才松了口气。

    “是你们啊。”路垚也终于看清来人。

    “怎么,要打我们啊?”乔楚生松开六子,他向白明苏伸手,她将枪放回他的掌心。

    现在拿我腰间的枪已经轻车熟路了,乔楚生心下想着,望向白明苏的眼眸都柔和了些。

    “你们怎么来都不说一声啊,还好我刚才手下留情!”

    “你没事吧?”乔楚生惦记方才六子那脚,踹地极狠。

    “没事。”她勉强笑笑,话落忍不住扶着脖子扭了扭脑袋。

    他朝六子吼道,“你用那么大劲干嘛!”

    “条件反射。“六子吓了一跳,“对不住,大小姐!“他悻悻说到。

    “不碍事,你们找到什么新的线索了吗?”

    路垚看着他们顿了顿,回想起刚刚寻到的线索笃定说道,“这场爆炸我大致知道是怎么完成的了。”

    *

    邹颖和白老大合伙做生意,起初生意还算顺利,不过她不善经营导致收支严重失衡,为了弥补亏空,她利用药厂的职工从鸦片中提纯了hailuoyin,经白明苏的航线走私到香港赚了大钱,也因此得罪了白老大和白明苏,为了寻找新的靠山,她逼邹静给黄老大做妾,二人因此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

    邹静为脱身心生杀意,她将面粉藏进开业当晚舞台上的干冰机,随着空气中粉尘浓度越来越大,在邹颖唱完歌和刘会长合影时,记者的闪光灯点燃了粉尘,舞厅便发生了剧烈的爆炸。

    白明苏尽最大努力安抚了爆炸案的伤者家属,尽可能满足他们所开出的条件,她动用了许多关系在工部局运作,且暗中收集了英国人与此次爆炸案有诸多关联的证据。

    路垚与白幼宁大醉一场,最终他让白幼宁告诉阿斗带一瓶碘酒到舞厅后巷仔细搜,找到了此案的关键证据——擦拭干冰机喷筒的手绢以及邹静搬运面粉时留下的脚印。

    英国人迫不及待找了邹静希望她代替邹颖继续与他们合作,乔楚生带人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在讲清楚案情的来龙去脉后,阿斗将邹静带走归案。

    “今天居然能亲眼看到探案过程,真是太精彩了。”安德森拍手叫好,话音刚落工部局大厅再次回响起高跟鞋落地的声音,乔楚生摸了摸鼻子,等待着来人走近。

    “白大小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安德森惊喜地开口说到,英国人曾多次与白明苏提出航运合作的意向,均被她以各种理由婉拒,但迫于运输需要他们仍旧对此心存妄想。

    “客气了。”白明苏将手里的报纸放到桌上。

    “这是什么?”诺曼见白明苏来者不善,警惕问到。

    “我们在邹家发现的,上海泰晤士报,经过仔细核对我们发现这个跟原版有些许的不一样。”白明苏淡淡说到。

    “什么意思?”

    “这份报纸是特制的,只有邹静能看到,而且这上面刊登了很多有趣的内容,面粉厂大爆炸、干冰的工作原理,我想邹静一定是从这些资讯当中获得犯罪灵感的。”

    她紧盯着诺曼,眼眸里升腾起寒意,“所以与本案相比,我们对隐藏在案情背后的线索,更感兴趣。”乔楚生也点了点头。

    “请问白大小姐,您在暗示什么吗?”安德森的笑容僵在脸上。

    “不敢。”那双明眸下的笑容,好似一朵带着利刺的蔷薇。

    “邹静犯了罪,她该受到惩罚,我只是希望你们能留她一命。邹颖利用我的航线做脏事受谁指使,我想二位比我更清楚。”

    “白小姐……”诺曼生气开口。

    乔楚生站到白明苏身边,两人毫无退让之意。

    安德森见双方剑拔弩张开口打断道,“白大小姐,我想这其中必定有些误会,你的建议我们会考虑的。”他与诺曼交换眼神,白明苏手里的航线他们还想争取,这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打扰了。”白明苏理了理鬓发,转身离去。

    乔楚生拿起桌上的报纸,“告辞。”

    *

    回公寓的路上,乔楚生静静开着车,出工部局时她站在门口久久迈不开步,他揽住白明苏的肩膀才听到她低微的啜泣声。

    “你已经尽力了,明苏,她犯罪了,法不容情。”

    乔楚生回想起她刚刚的神情心口一阵抽痛,倏地肩上多了分重量,他扭头望去,白明苏靠在他肩头呼吸清浅,这几天她为邹静奔走,当是累坏了,他抬手悄悄将车窗升起。

    黛蓝小轿车停在公寓楼下,他舍不得叫醒她,但深秋夜里的风带着刺骨的凉拼命地从车缝里挤进来,他都不由得打起寒颤,想必白明苏睡下去怕是要着凉的。

    望着她睡梦中蹙起的眉头,乔楚生用指尖抚了抚。

    “明苏……”他声音很轻,“到了。”白明苏朦朦胧胧地睁开眼,只见窗外夜色渐浓,她伸了个懒腰。

    乔楚生忽然笑了,许久未见白明苏放下防备的样子,回国的这些日子她总是端着,凭空生出距离感,他眼眸忍不住追随着她的动作。

    许是倚在他肩上,这一觉白明苏睡得格外踏实,但接连几日都未好生休息,浑身的乏意竟更深了。

    乔楚生下车绕到她这边打开车门,长臂一捞把她稳稳地抱进怀里。

    “我没事,你放我下来,我能走。”她扫了眼四周。

    “别动。”

    两年不见,她好像又瘦了,抱起来单薄了不少,望着她眼睫落下的一片阴影,乔楚生想若是能一直这样走下去也好。

    把她轻轻放到沙发上,乔楚生站起身,“药在哪儿?”

    “什么药?”白明苏不解地问。

    “雷允上。”

    “那边第一个抽屉。”白明苏指了指不远处的柜子,乔楚生过去取药瓶时,还瞥见了抽屉角落里的表盒,脑海里浮现出那只被自己摔得粉碎的手表,不由得叹了口气。

    “楚生,你受伤了吗?什么时候?”

    他未应声,径直走回来,“把yifu脱一下。”

    “嗯?”她不明所以,倏地想到昨晚他们重返大华舞厅时被六子踢的那一脚,这才反应过来。

    “不碍事的,待会我叫幼宁帮我上药就行。”

    “她昨晚跟路垚喝了通宵大酒,白天又去巡捕房替他传话,让阿斗带人去舞厅后巷搜证据,现在估计早就睡下了。”

    白明苏眨了眨眼,看着他手里握着的药瓶不知该如何拒绝。

    乔楚生望着白明苏一脸纠结的模样开口道,“你怕我占你便宜啊?我又不是没看过……”后半句话没于白明苏的白眼下。

    她才不是怕他看,只是昨晚六子那一脚结结实实落在她身上,她一直忙于周旋邹静的事,根本来不及上药,此刻想必已经青紫一片了,她不想让乔楚生担心。

    “你不会等我动手呢吧。”他坐下作势要解她的领口。

    白明苏麻利地转过身解开旗袍的盘扣,看来是犟不过他的,索性依了。

    她本就在富足的生活下长大,肤如凝脂、细腻柔润,看到她后背青肿的大片淤青,乔楚生倒吸一口凉气。他立刻拉上白明苏的衣服站起身,“走,我们去医院。”

    白明苏侧身握住他的指尖,“没事的,不过是淤青而已,别大惊小怪的。“她摇了摇乔楚生的手,颇有些撒娇的意味,是常人所不见的那一面,“你帮我上药好了,耽误一会儿就多疼一会儿。”

    僵持片刻,乔楚生叹了口气坐回沙发上,“现在知道疼了?”

    他在指尖哈了口气,然后挤上药膏,小心翼翼地为她抹开。

    触摸到她肌肤的瞬间,白明苏的肩膀不可自抑地瑟缩了一下,乔楚生的喉咙动了动,他知道此时不该有多余的想法,可毕竟面前的女人曾与他亲密无间,是他爱进骨子里的人。

    他试图转移注意力,“你是怎么怀疑到邹静的?”

    白明苏垂下眼眸,“案发当晚她穿了双黑色的高跟鞋,那双鞋是我和她在大周百货买的,第二天我们去邹家的时候,她并未换衣服说明她整夜没有回家,但她却换了一双红色的高跟鞋,这个奇怪的举动引起了我的怀疑。”

    “既然早就知道,为什么不说呢,也许我还能帮上你的忙,你也不至于……累成这样。”乔楚生顿了顿,其实他是想说你可以找我帮忙的,而不是林深,但想了想觉得自己似乎没有这个立场。

    白明苏当即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你现在是租界巡捕房的探长了,身份不一样,有些事我和林深能做,你不能做。”

    咣当一声,药瓶落在桌上,瓶身抖了两下,白明苏立刻解释道,“况且林深也是邹静的朋友,他也没有不帮之理呀。”她与林深都很了解邹静,爆炸案发生后林深就有所察觉,于是立刻派人查了邹家的账,作为朋友,他是主动来找白明苏商量对策的。

    白明苏转身时衣服还挂在肩上,胸前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乔楚生迅速扭过头,白明苏意识到他眼神的回避,嗖地一下转回去,耳尖泛红。

    怎么说呢,这个理由颇为强词夺理,又有据可依,乔楚生的脸色冷了几分,他低头用手绢擦试手上残留的药膏,然后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

    白明苏拉紧他西装外套的衣领转过身,“你生气了?”

    乔楚生摸了摸后颈,“我凭什么生气?你又没有说错。”

    这一来一回氛围暧昧难清,一个越解释越让人生气,另一个越生气又越想听她解释。

    乔楚生瞧见墙上的钟已过亥时,理了理衬衫准备离开,“时候不早了。”

    他刚要起身却被白明苏拽住了衣角,他低头瞥了眼,目光又回到她脸上。

    “干嘛?刚才不还怕我占你便宜?”

    “疼,后背。”

    “那就早点休息。”他注视她脸上一瞬略带委屈的表情,“我不想趴着睡。”

    片刻,乔楚生倏地笑了,小时候白明苏不知为何总有趴着睡的习惯,她母亲似乎很介意这一点,总是反复纠正她,乔楚生见她总是因此事挨数落便骗她趴着睡鬼压床。

    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白明苏气不打一处来,“你还笑,还不是因为你!”她用力捶了下乔楚生,却因此拉扯到了自己后背的伤。

    “嘶。”她白净的脸陡然皱成一团,指尖不由得陷进掌心。

    “衣服,衣服。”乔楚生扭过头,白明苏重新拉好衣服,心里越想越气,索性不出声生起闷气。

    他瞥了眼白明苏的脸色,压不住唇边的笑意,悄悄拉过她的手,摊开她的掌心,抚了抚指尖留下的痕迹,“迟早被你戳出窟窿。”

    “要你管!”白明苏翻了个白眼。

    “好了,好了。”乔楚生揽过她的肩膀,让白明苏的头倚在他的颈窝,半边身子垫在她身下,带她窝进沙发里。

    “这样不疼吧?”

    白明苏嗯了一声,“睡吧。”他声音带上倦意,“我什么都不会做的,放心。”将她抱在怀里让乔楚生莫名地安心,两年来不曾得过的安心。

    “是你要担心才对。”她刚刚落了下风,小声嘟囔着找补,企图扳回一成。

    “你再啰嗦,我可保不齐会不会乱来。”乔楚生的唇贴在她耳边“警告”到。

    白明苏立刻老老实实地闭上眼,装模作样睡起来,乔楚生眸里的笑意愈深。

    片刻,白明苏的呼吸渐渐均匀,这几天为了邹静她真的累坏了,睡得很沉。

    乔楚生时不时睁开眼看看小姑娘的睡颜,悄悄吻她的额头,笑她像只小猫一样往他怀里蹭脑袋,又怕笑声吵醒她,还担心手臂碰到他后背的伤,总之,他一整晚都没有睡着。

    以至于第二天一大清早,路垚看见乔楚生顶着浓重的黑眼圈从楼上走下来时,差点惊呼出声,以为自己见了鬼。

    “乔探长。”他竖起大拇指,“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滚。”乔楚生打了个哈欠。

    白明苏从楼上追下来,“你的外套。”

    见路垚瞪大了眼睛,又瞥了眼站在身旁的乔楚生,她尴尬地摆了摆手,“不是你想的那样。”

    “什么不是他想的那样,怎么?用完就把我一脚踢开呀?”他笑着打趣白明苏,路垚的眼睛越瞪越圆。

    白幼宁打着哈欠从卧室走出来,“楚生哥,这不刚结案吗?你这么早来是又有新案子了?”

    “什么刚来,他就没走。”路垚贱兮兮地笑着。

    白幼宁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她指了指白明苏,“你们……楚生哥你昨晚在我姐那儿过夜的?”

    乔楚生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他的那点小心思被白明苏一眼识破。

    她用力在他腰上狠狠地掐了一把,乔楚生吃痛,“本来就是,我哪句说错了?你这是谋杀情人。”

    ”你别说话了!“白明苏咬牙切齿地低声说道。

    “明苏姐,我们懂,我们懂,放心,保密。”路垚机灵的小眼神含着笑意。

    白明苏抚上额头,看来这是越抹越黑了,“真的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回头再跟你们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乔楚生穿上外套。

    路垚继续添油加醋,“乔探长,你这是坐实了呀?”

    “你放心我们有的是方法坐实。”

    白明苏忙推了他一把,“你巡捕房不是还有事吗?快走吧。”

    *

    乔楚生再次见到邹静时,她安静地坐在巡捕房的大牢里,神色清冷,眼眶微红。

    “听阿斗说,你要见我。”

    “明苏她为我奔波了许久吧?”

    乔楚生无言地点了点头,“你要见她吗?”

    “不了。”她摇了摇头,“我没脸见她。”

    “明苏她会继续……”

    邹静打断了他的话,“无期徒刑于我而言已经是莫大的宽恕了,毕竟我伤了很多无辜的人。”

    乔楚生垂眸说道,“正阳路监狱那边我们已经打点好了。”

    “谢谢。”

    “明苏让我问你,还要不要见见……路垚?”

    乔楚生望见邹静的脸上落下清晰的泪痕,她又摇了摇头。

    “乔探长,不知道你有没有在我跟路垚的身上……看见你与明苏的影子。”

    乔楚生将手放进西裤口袋,当然看见了,他们都是嘴硬的人。

    “明苏她背负了太多,你们不说我也看得出来,她应该不止是青龙帮大小姐这么简单吧?”

    邹静低头倏地笑了,“我跟明苏是极要好的朋友,我对她的心疼不比你少。”她看着乔楚生顿了顿,“我见你是想说,在明苏留在国内的这段时间,请你无论如何不要做伤害她的事,否则你一定会后悔的。”

    留在国内的这段时间?乔楚生不明白邹静话里的意思,难道说白明苏还要离开上海。

    但邹静似乎不准备再解释,“言尽于此。”

    乔楚生与她颔首后便离开了,但邹静的话始终萦绕在他心头,他不敢细想,如果白明苏再次离开上海他该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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