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了嗔劫主与顽劫主的事情，碧瑶本心情大好，马不停蹄地去寻找下一位痴劫主。可是，碧瑶第一次遇见这么棘手的事情，结结实实地吃了好大一个哑巴亏。
在见到痴劫主之后，却发现痴劫主是个坐在奈何桥边钓鱼，看着很好说话的年轻人。在碧瑶提出要他的九幽灯火时，他倒也没有特别的表示，只是“哦”了一声，然后肩膀缩了缩，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黄泉里来来往往的死魂与幽鱼。
然后他说：“我是个有罪之人，如果你能定我的罪，我便将那灯火给你。”
碧瑶听得此话，只觉大为奇怪，这世上哪有人，哦不，鬼，这么想认罪的？只不过她妥善处理了顽劫主和嗔劫主的事情，又自诩与黑白无常交好，再不成也有东岳大帝兜底，怎么会定不了一只鬼的罪。想到此处，她连连点头，生怕痴劫主反悔。
说到此处，碧瑶的眉头紧锁，结果谁知道呢！九幽法典竟治不了痴劫主的罪，黑白无常也讪讪地表示自己没有办法，故而她只能来找东岳大帝问问。
路上，碧瑶暗暗为自己总结了一句：“哎，有些事情看着容易，做起来却难上加难。以后我一定不自大了。”
很快碧瑶便来到了东岳的宫殿，规规矩矩地向东岳大帝行了个礼。
东岳大帝正在忙忙碌碌地整理一堆书简，见到碧瑶来了，露出一丝笑容：“小瑶儿怎么来了。”
碧瑶也不藏着捏着，笑吟吟地说：“帝君，你可知道如何才能治痴劫主的罪？”
东岳奇道：“你问这家伙做什么？哦……我知道了”
碧瑶如实禀告：“痴劫主说若是我能定他的罪，便给我九幽灯火。”
东岳皱了皱眉：“不忘宫的小丫头，不是叔叔不帮你，只是即便是我也无法无视此方天道而定其罪。”
“没有其他办法？”碧瑶的目光带着坚定，显然是不达不目的不会死心了。
东岳放下手中的书简，想了想，意味深长地：“是有一个办法，但我和黑白无常都做不来，只有你可以。”
碧瑶脸上划过一丝欣喜，接着有有些疑惑：“只有我？”
东岳帝君看了看远处，好似知道了弗及将碧瑶送来的原因，直言不讳道:“对，因为你和你师父的羁绊。”
“我与师父......”碧瑶怔住了，说不出的奇怪感觉再一次爬上了心头。其实早在碧瑶第一次见到弗及开始，便有这种奇怪的感觉，就像是曾经在哪里见过，就像是感受过彼此的悲喜，遇见过彼此的灵魂。
但碧瑶在此之前从不认识弗及，也从未多想。
东岳帝君不再谈起这个话题:“说起来，这九幽啊，与三界的法则并不相同。天、地、鬼三界的法则却是一致的，是很久之前位上古大仙领悟的，他将领悟的天道法则立于一块天碑之上，三界众仙瞻仰修行，为万物之法。九幽的刑典也出自此碑。然而……”
“什么？”碧瑶听得入神。
“后来仙界有一批上仙不认同本来的三界法则，创立『天道之教』，认为这天碑所留的法则为伪，并不正确，反是异端，当时这一组织汇集了天界几乎所有修为到顶的上仙……他们毁掉了旧的天碑，想要立新的天碑，并且传令三界众仙，毁掉所有旧碑的抄录本。”
碧瑶呼吸一窒，这数万年前翻天覆地的大事儿，离碧瑶那么遥远，又好似如此接近。
东岳帝君继续道:“这九幽远离三界，自成一方世界。此处法则，仍然随旧天碑。对对错错，有罪无罪，皆看旧天碑。”
碧瑶恍然大悟:“痴劫主的罪，是要按照旧天碑判的，而不是现在的九幽法典。如果想要判他的罪，必须有旧天碑的内容才行。”
东岳帝君摇头:“可惜啊，当年天道之教势力太过强大，所有的抄录本都已被毁，我走遍大千世界，都没能找到。不过也许，你可以。”
他的眼里闪过一道精光。
碧瑶疑惑：“为什么我可以呢?”
东岳帝君沉默了一会儿:“嗯……你师父，曾是那个时代的上仙，并且是天道之教中地位最是显赫的一位。”
“我师父？！”碧瑶一惊，我早知师父与众不同，没有想到师父竟有这般高的地位和身份。
东岳帝君:“所以，如果你回数万年前的天界……”
碧瑶若有所悟，点了点头:“就能找到旧天碑，抄录出来，再回到如今。”
“聪明！”东岳夸赞道。
只是碧瑶心中仍有疑惑:“我师父为何从不告诉我？”
东岳帝君轻轻叹气:“你师父名义上毕竟还是天道之教的教徒，曾有『天地道誓』对他一举一动有所束缚。所以，如果时机未到，你也不能与他谈此事。”
“好。”碧瑶应了一声，又问道：“那我该怎么回到过去？”
东岳大帝摸摸胡子，笑道：“镜花水月、万法归虚，那个地方对你来说并不陌生。小丫头你这么聪明，不妨猜一猜。”
“……”
碧瑶回到了不忘宫，—如既往地看到了那个白衣身影。一想到东岳大帝说的什么天地道誓，有些闷闷得说不出话来。
还是弗及先开了口:“回来了。”
碧瑶“嗯”一声，神色踌躇。
“你去东岳那里了？”弗及问道。
“你怎么知道！”碧瑶讶然，随即赶紧捂住了嘴，轻轻问道:“师父，那个……会、会对你有什么损伤吗？”
碧瑶憋了半天终于问了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弗及似乎有些高兴，他摇了摇头，好像猜到了碧瑶与东岳帝君的对话，只是说道:“不会。”
碧瑶悬着的心放了下来:“真的？”
师父的目光有着淡淡温柔:“带上九幽灯，去……”
“满月井吗？”碧瑶打断了弗及的话，“我可以自己解决。”
她的眸子亮亮的，弗及看着她，心底泛起一丝暖意，点了点头。
虽然并未明说，但弗及知道，碧瑶在考虑自己的安危。
又或者说，她一直是永远愿意考虑别人的人吧，他这样想着。
◆◆◆
满月井依旧静静地伫立在这个普通到极点的小镇，千年万年，任世间沧桑变化，逐渐与这普通小镇也融为了一体。除了少部分的修道之人或者神秘存在，不会有人发现这井有什么异常。
井面并不小，平淡而温和地散发出少许水汽，在月光下更增一份氤氲美丽。
碧瑶走到这井前，这是她第二次来到满月井，也许更多？碧瑶不记得了，只是忽然想起了那姓张的男人说过的话，这满月井真的能映照出自己最心爱的人吗？
她洒然一笑，嘀咕了一句：“我还是先办正事吧。”
青袖微动，双指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竖立在胸前，轻轻念咒，祭起九幽灯。只见胸前青光大盛，笼住碧瑶，化为一道光芒，优雅地落入井中。
满月回望，无量仙界。
一股神奇古老的气息从满月井中传了出来，没有半点排斥，反而像是迎接一样，将碧瑶包裹其中，坠了下去。
如梦如幻，如呼如吸。
茫茫一片白茫茫，什么也看不清。直到耳畔，有熟悉的声音传来。
是师父的声音！
碧瑶心念一动，这声音却比她熟知的声音少了几分清冷，多了几分傲然。
“我天道之教，通天之真理，天地不仁，大道无情，自然而然，万物生生灭灭，皆常而去情矣！我要将真正的天道石碑做出来，我天道之教，自有新的天道之石！”
无数的欢呼迸发，碧瑶瞬间便落入这一方旧世界。
碧瑶定了定神，看着眼前的意气风发的俊美男子，仙人之姿，再加上欢呼之中这些信徒深信不疑、崇敬的的神情，实在让人难以自持。
她走入了人群之中，迷茫着看着万千教徒的虔诚欢呼，熟悉的感觉愈发明显，就好像曾经看到过这一幕。这怎么可能？
这是不知多久之前的天界。整个天界都由几位世间修为最高的上仙所建立的天道之教所统御。其天道法则留存至今，当首之法便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正当碧瑶再想凑近仔细看看这件万年之前的事情，却猛得再次坠落，满月古井的水仿佛再一次将碧瑶的神魂包裹，来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混沌的天空，朦胧不清。碧瑶一个踉跄，坐倒在地，跌至一个人的身前。碧瑶仰头，看向白衣人影的脸，棱角分明的下颚，对碧瑶来说无比熟悉。但他似乎看不到碧瑶，只是喃喃自语：“天地不仁，何为天地不仁之法？”
“那至情究竟错在何处?”
白衣男子抬头望天，自问自答,整个人没有之前的那般意气，取而代之的是困惑、不解。
“当然是错。”他对着自己的内心，极力地劝服。
碧瑶试探地喊了一声:“师父？”
弗及愣愣出神，转过身来:“奇怪，奇怪，近来为何总是做梦?一朵白色小花....”
碧瑶轻噫，白色小花？下意识地伸出指尖，随即心中一跳，似乎自己的前世便持有这样一朵白色小花。
可为何数万年前的师父，会知道呢？
迷雾层层叠叠，让人看不清楚。
碧瑶站起身来，问道:“天碑在何处？”
弗及的目光忽然看向碧瑶，碧瑶的魂魄好像被他“发现”了，但他又看向了别处，又好像根本没有看到什么一样。
“天碑……尚在我的脑中，它会是什么样子？”
碧瑶一愣，师父说的是新的天碑吗？
“师父，旧的天碑在哪里？”碧瑶连连摆手，急忙问。
师父低下头，神情严肃而有些冷漠:“伪碑？古仙居然犯下了那样的错误，难怪天地崩塌，修罗入侵。我天道之教，不能犯那样的错误了！”
碧瑶心中一凛:“修罗入侵？”
此刻的弗及似乎陷入了一种异样的沉迷，带着不屑，讥讽道：“看那天火，真是美丽……旧的、错的法则，就要成为过去了。”
碧瑶猛然看向远处，有火光闪烁。
“什么？天碑在被燃烧！”碧瑶顾不得其他谜团，火速往前赶去。
身后的弗及淡淡道:“去旧迎新，万物归尘而新生.……”
◆◆◆
碧瑶飘然跃至旧天碑之前，顿时感受到了那种如远古而来的压迫感。她努力睁开眼睛，努力辨别方向，只见火光之中，有字显露。
“天地鬼同，无谓上下。因果循环，无谓时空。”
天、地、鬼三界是一样的？因果......轮回吗？碧瑶沉思。
“大道至情，外存三心。”
碧瑶又往前挪了几步，充满疑惑，大道难道不是无情且不仁吗？
“弃情而以为明道者，险也，逆天也。”
这岂不是说天道之教是错的？
管它什么呢！碧瑶此刻死盯着旧天碑，火速将碑文尽数记下。
“找到了！”碧瑶大喜，“这条就是关于痴劫主的！”
“大道至情，外存吾心……人之碌碌而庸常者，违天也；弃情而以为明道者，险也，逆天也……”
正当碧瑶又继续想往旧天碑后文看去，只见天火熊熊暴涨，旧天碑摧枯拉朽般塌了下来。一股力量将碧瑶瞬间弹飞，满月井水自四面八方涌来，温柔地裹挟起碧瑶，仿佛在无数岁月长河中穿梭。
耳边有数不清的声音，有虔诚的颂经，有疑惑的交谈，有不甘心的质问……一一涌入碧瑶的脑海之中，让她几欲晕厥。
“天道之教难道是错的？这不可能啊，不可能！”
“不可能！我亲眼看到了天外天的倒影，我们就差一步了！就一步，这石碑，一定是我残存的情欲之念，打碎它。”
那人的声音似乎包含了极端的痛苦，颤抖着，消失在了远方。
在碧瑶陷入黑暗的那一刹那，她喃喃自语：“师父……”
满月井泛起少许涟漪，一只浸在水中，如玉般的纤手微微一动，趴在井边的少女悠悠转醒。这一趟纵然有九幽灯护体，仍然让她几乎脱力。
好像自从决定了要救那个叫张小凡的男子，自己便没有好过过。碧瑶自嘲地站了起来，看了看盘旋在身边的九幽灯：“你居然还未消散，也好，请你带我回鬼界吧。”
没过一会儿，一个满是沧桑的青年男子缓缓走了过来，看向那满月井，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