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年末了，所里忙得不可开交。

    办公室里没暖气，墙上挂着的圆形钟指针显示刚过八点。窗外夜色深沉，风雪肆虐。屋子的门窗紧闭着，相较于闷死大家更不想被冷死。

    每次有人推门而入，一股冷风就会灌进来，毫不留情地侵袭就坐在靠门位置上的洛影。洛影搓着手跺着脚，跟摸了电门似的浑身抖动。就这还是冷得牙齿打颤，感觉五脏六腑都是冷的。

    老陈逮着个醉酒闹事的大汉，拎着大汉蓝色羽绒服的后领把人推进门，洛影幽怨地看了他一眼。老李把人拽到同事那里接受审讯。醉汉大叫大嚷，不经意瞥见洛影，笑容猥琐：“哟，我要她来审。”

    “不然我一句话都不说。”

    此言一出，本来在自己工位上摸鱼的众人不约而同起身，朝醉汉靠近。醉汉渐渐察觉出气氛有点不对劲，脑子清醒了一些。好几个人高马大凶神恶煞的壮汉围着他，醉汉恍惚间以为自己进了什么□□现场，而不是派出所。于是抖抖索索地求饶：“大哥，我错了。”

    老李一巴掌拍过去：“老实点，敢调戏我们警花，你胆够肥的！”

    “小何，待会儿把他关在离厕所最近的那间牢房。”

    老李叮嘱，小何点点头。他是新来的，看着斯斯文文白白净净，和周围一群凶神恶煞仿佛身上背着人命的中年大叔格格不入。

    和他一样格格不入的，还有洛影。

    小何看向洛影，朝她羞涩一笑。洛影比刚从大学毕业的小何大几岁，看起来却像是小何的学妹。长着一张圆脸，圆圆的眼睛，看着就觉得喜庆。她怕冷，在室内也穿着厚厚的黑色长款羽绒服，戴着红围巾，缩着脖子，鼻尖冻得通红。

    “别看了，有种就去请她吃顿饭。”

    老李笑眯眯地凑近小何的耳畔。小何又惊又羞。老李笑得更大声。

    洛影僵硬扭头，没有高光的眼睛盯着老李，老李笑声戛然而止。洛影：“声音太大了，影响我工作。”

    老李神情僵硬：“那、那我小声点。”

    洛影回过头。

    老李松口气。

    前不久，洛影捉拿犯人时，犯人突然掏出刀，为了保护普通民众，洛影受了伤，虽然伤得不重，但还是受到了所长的严厉批评：“你再这么鲁莽，迟早出事！你也别出外勤了，乖乖在所里待着吧。”随即不顾洛影强烈的抗议，把她赶出了办公室。

    最近洛影可谓是怨气深重。谁也不敢上去触她霉头。

    叮铃铃，座机响了。洛影离得最近，拿起话筒。“喂，这里是水城派出所，有什么能帮助您的？”

    电话那头却迟迟没有人说话。她听到粗重的呼吸声，阵阵风声——打来电话的人似乎是在户外。

    “喂？”

    “嘟……嘟……”

    洛影奇怪地盯着话筒，皱了皱眉。

    “怎么了？”老李见她脸色不对，问。

    洛影：“好像是恶作剧。”

    老李啐了一口：“这群吃饱了没事做的，要让老子知道是哪个龟孙，非得揍他一顿不可！”

    同事：“淡定淡定，咱们又不是街头混混。你听听你这话，像是人民警察说的么？”

    ……

    几天后，洛影完全把这事忘了。

    这天晚上，她回家途中，包里的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码。洛影按下接通键，好长一段时间对方没有出声。和上次打给她一样。

    洛影冷了脸色：“给派出所打骚扰电话是要坐牢的，别让我抓到你。不然……”

    话没说完，对方挂断了电话。

    洛影盯着黑下来的屏幕发呆。

    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对方是怎么知道她的号码的？这是她的私人手机号。

    她的手机被黑了？

    夜风凄凉。她住的公寓有些偏。路上没多少行人。路灯的光昏暗无比。行道树投下朦胧的影子。

    她握紧了手机，越想越不对劲，给还在所里加班的小何打了个电话：“帮我查个号码。”

    小何很快发来结果。

    收到消息时，洛影已经到了家。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她翻着小何发来的邮件，眉头深锁。

    小何查到了号码的主人。孙小梅，女，二十六岁，两周前其室友来所里报案，说她已经好几天没回来。

    小何问她，怎么会想到查这个号码？洛影说了有人给她打无声电话的事。小何很快发来消息：这件事有些蹊跷，你先别管，等我上报了局里，再做打算。

    洛影立马回：好。

    小何不放心，叮嘱：你千万别私自行动，说不定会有危险。

    洛影：我有分寸的。

    在洛影的再三保证下，小何相信了她。

    洛影看着手机，一动不动，持续了好一会儿。

    忽然她抓起手机，回拨了那个号码。

    嘟声过后，电话终于接通，屏幕上显示的通话时长在增加，那边却没有人说话。

    洛影：“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给我打电话？孙小梅的手机为什么在你这里？”

    又是一段长久的沉默。就在洛影以为，对方会像前两次那样挂断时，一个粗哑，仿佛砂纸摩擦的男声伴随着滋滋的电流声传了过来。

    “垂江，14号仓库。”

    背景音里传来女子呜咽声。

    洛影一怔，急切道：“孙小梅在你那里？她……”

    “嘟……嘟……”

    洛影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报出对方给她的地址。司机大哥抬头，从后视镜怪异地看了她一眼，忍不住问：“姑娘，这么晚你去那里干啥？那片没什么人，很不安全啊。”

    洛影：“没事，我是警察。”

    司机大哥震惊：“那你这是去执行任务？”

    洛影：“对，有个很严重的案件需要我去处理，所以请你开快点。”

    司机大哥：“好嘞，就交给我吧！”

    多亏司机大哥的热忱，她比预想中提前到达了垂江。司机大哥询问，需不需要等她回来，她拒绝了，司机大哥看起来还有些失望。

    她口袋里的手机发出震动，是小何打来了电话，洛影没时间跟他解释，拒接并且设置了静音。她朝前方的那片黑暗靠近。

    江水平静，月光倒映在水面，波光粼粼。江边荒草萋萋，随风摇摆。岸边一排活动板房，黑压压的一片。这里有路灯，但已经坏了。人为破坏的，灯芯从破碎的玻璃灯罩漏出来。

    那排活动板房远离了主路，洛影突然想到，这么远的距离，板房里无论发生什么，恐怕都不会有人注意。

    这地方给她一种很不好的感觉。或许是因为夜色，或许是因为那荒草，她感觉处处都透露着诡异。

    她朝板房走去。

    她下意识屏住呼吸，感觉好像有头猛兽随时会从黑暗中朝她扑过来一样。她摸向后腰，这时才想起来她没有带配枪。

    失策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要不还是明天再来算了。

    但那呜咽的女声闪过她脑海。

    洛影一咬牙，给自己壮胆。从路边随便捡了块碎裂的砖头，朝板房靠近。

    江面吹来一股风。冷得她打了个寒颤。

    18、17、16……她站在板房前，一间间地寻找着。

    ……14。

    数字用红色油漆刷在了门上，透露着不详的气息。门没锁，洛影转动把手，咔哒一声，门开了，屋里一片黑暗。

    她举起手机照明。房间里堆满了杂物。矿泉水瓶、泡面碗、纸巾……空气里灰尘弥漫。

    地上一滩血迹，向里屋延申。

    洛影加快了脚步。沿着血迹，一个全身被绑缚的女人映入她眼帘。

    孙小梅。

    小何给她发来的资料里，有孙小梅的照片。孙小梅双目紧闭，生死不明。嘴巴上粘着黑色胶带。洛影试探她的鼻息，还有气，但很微弱。她打电话给小何：“我在仓库发现了孙小梅！你们快来……”

    这时孙小梅醒了，瞪大惊恐的双眼朝后挪。洛影连忙安抚她，帮她解开绳子，孙小梅突然发出急促的呜咽声，直勾勾看向她身后。洛影意识到了什么，浑身血都凉了，回过头，一个高大的人影逆着月光站在她身后。那人举起手中的砖头，砸向了她。

    她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