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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三月杏花微雨,天气还是寒冷的,永巷简陋的屋子里,唐千月睁开了眼睛。

    原来我还没有死,我这样的人,恐怕阎王也会嫌弃。唐千月看着窗外,杏花落了满地,像雪一样,想吃阿嬷做的杏花羹了,可是杏花年年都开,但是再也没有阿嬷了。

    唐千月闭上眼睛,没有眼泪。

    宫里传出消息,王后有身孕了,这可是一件值得举国欢庆的事情。王后在位多年,一直都没有身孕,她期盼了子嗣多年,如今终于怀上了。若是王后生下了儿子,这个孩子便是嫡子,是最有可能成为唐国未来储君的人,他的到来自然是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

    唐王得此消息大喜,命满朝庆贺三日,命人宫中设宴,赏赐金银无数,最重要的是让国师合星盘举阵法,为王后肚子的孩子祈福,可是国师却带来不好的消息。王后身居正宫,红星主命,但受到天煞孤星的压制最重,此前那些妃嫔的孩子都无一幸免,想来若是不想法子将天煞孤星制住,王后腹中的胎儿恐怕不能幸免。

    唐王如今膝下无子,自然十分重视王后这一胎,听国师如此说来,立刻黑了脸。

    “无论用什么办法,必须保住这个孩子,永巷那条命不打紧,怎么处置都行。”

    王后虽然属意过让国师想法子除了唐千月,但是国师也觉得这个小女孩身上邪性的很,恐怕自己遭到反噬,于是便留了个余地。

    “性命,倒是不必,但是恐怕需要用她做个阵法。微臣翻阅古书,得知祭星火阵可以压制天煞孤星,或可保住王后腹中孩子。”

    “好,立刻去准备。”唐王毫不犹豫地说到。

    方在病中的唐千月被侍卫粗暴的拖走,扔在囚车里,囚车颠簸两日,来到了唐国之南的九云山。国师早就在山顶之上摆好了阵法,只等唐千月一到便把她锁在阵眼,将她浑身贴满了符纸。八方是青鼎围成的烈火阵,炙烈燃烧的桐油散发出死亡的味道,腐蚀着这里每一寸空气,唐千月只觉得胸中作呕,却丝毫没有了恐惧。

    青面獠牙的萨满巫师围着唐千月跳了三日,经文咒语也诵了三日。这三日里,每到亥时便有惊雷打下,巫师便会以青鼎为媒,将雷引到阵眼,虽说此时的雷暴已然减弱,但是劈在唐千月身上也会带来生不如死的疼痛。惊雷之后,便是唐千月凄厉的叫声,回旋在九云山的上空。

    三日之后,所有人都离开了,只留下唐千月一人在阵法中,熊熊燃烧的柴火围了唐千月三圈,烟熏火燎和飞起的灰烬仿佛要将她吞噬。

    国师说,这火要烧七七四十九日,以正气之火除去孤星之邪。

    第五日,唐千月的眼睛被火光和飞灰灼伤,逐渐看不清楚东西。

    第七日,唐千月终于支持不住昏死过去。

    第十日,天降一场大雨浇灭了火阵。

    国师回禀唐王,虽然火阵被天机阻断,但是此阵法之后,孤星大邪已经消除大半,只需再在王后宫中做一场法事,便能阻挡所有邪魔入侵。唐王应允,于是国师便又在唐王后的宫中大摆法场,阵势宏大的闹了一场之后,众人心安。

    唐王宫内一切照旧,只是,无人再提及那被遗留在九云山上的唐千月,仿佛她已经随着那场大火烧成了灰烬。

    九云山上的唐千月安静的躺在阵眼里头,她仿佛在虚空中看见了自己的母亲还有阿嬷,她们是来带自己离开的吗?终于要离开了吗?唐千月不知道另一个世界会不会比如今好过,但至少还有母亲和阿嬷。唐千月朝着面前的两人扑了过去,却扑了个空。

    她绝望的唤着:“母亲,阿嬷,你们带千月走,带千月走好不好,别丢下千月。”

    唐千月无力扑倒在地,痛哭之际,忽然手中传来一阵温热的气息。

    一个声音从虚空之外传来,“为何如此造孽,他们怎么忍心将你折磨至此。”

    唐千月醒来,发现方才的一切都是梦,手中的温热和眼前的白影才是真实。

    是谁?是宫里的人,还是萨满巫师?唐千月心中恐惧,身体便开始痉挛。她不是害怕死亡,而是害怕未知的折磨。还有,她不想再回到那个深宫囚笼,对于唐千月来说,那里就是无间地狱,她不要再回去了。

    “你别怕,我不是坏人。”

    那白影伸出手轻抚着唐千月的头,轻盈的衣袖落在她的脸颊,唐千月闻到了微微的杏花香气,其中又夹杂着淡淡的药味,这味道让人凝神静气,唐千月也逐渐安静了下来。

    她苍白的小脸沾上了污垢,可是睁大的眼睛却是比世间任何东西都要干净,此时的唐千月就像一块布满了裂缝的瓷器,似乎一碰就会碎落满地。身前这人看着唐千月的眼睛里满是忧伤和心疼,仿佛那些裂痕从唐千月的身上蔓延到了他的心里。

    “我带你走,好吗?我会治好你。”

    唐千月努力睁大眼睛,但是却什么都看不清楚,但是她能感觉到,这个白影让她觉得安心,或许真的可以跟她离开呢?在火里炙烤的时日,唐千月没有一刻不想离开这个世间,但是此刻,那个握着自己手的温热气息,让她竟然对这世间开始有了眷恋。如果活下来可以有这样的温暖,如果温暖能多一点,再多一点,是不是活着的感觉也不会太差呢。

    唐千月因为这一点温暖,有了求生的意志,她朝着白影点了点头,然后这人小心翼翼地抱起她,往山下走去。

    下山的路走了多久唐千月已经不记得了,但是她知道他们一定穿过了一片杏花林,那时候的杏花香气十分浓郁,是唐千月一生都不会忘记的味道。

    风来,落花成阵,若茫茫白雪,白衣男子怀中抱着少女,在簌簌杏花阵里行走,仿若行入了仙人之境,过境之后便是另一个世界,如渡过天河,便是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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