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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回 曲旧声幽静安意乱 故知新交英子情迷

    话说,自谦于烟华街‘宋家梨园’门口拉活儿,偶遇牟乳县巡长侯三郎,一番交谈下来,竟是略有渊源。更因几个旧识故交,从而于茶楼相聊甚欢,直至天色已晚,两人方才散去。

    谁想,等其不顾推脱,硬是将侯三郎送至家中,又顺道拉了几趟活儿,再回到‘仇记’车行,这才知道仇大少、刘金源两个,皆在为自己担心不已。

    原来,当刘金源送完客人后,又返回柳枝巷,待于那里等过一会儿,并四外转了一圈,仍寻不见自谦的身影,偏也未发现他的人力车停在茶楼外,便不禁慌了神。

    遂就一根筋的认准,定是迟水蛟带人过来将自谦给绑走了,于是便匆匆赶回车行,将事情大体与仇大少道过一遍。但却隐瞒了他和柳叶的事,只说赤心会的人饮酒滋事,自己又不明身份,才忍不住好打的不平。

    更未告知,对方是三当家的迟水蛟,当中的利害关系,其心中怎能不明。落下这等祸事,倘为此被迁怒,从而丢了营生倒也不抱怨甚么,可那时再如何存钱给柳叶赎身呢。

    就这般,仇大少一听遂也急了起来,便斥责刘金源不该枉加逞能连累自谦。他岂会不知赤心会的名声在外,即使自己在牟乳城认识几个有脸面之人,能前去说和一番,但若日后再暗中寻你麻烦,又哪里躲得过去。

    但此时再多埋怨已是无用,还是先得解决眼前之事。待思量了半晌,就让刘金源拉着他去了巡警局,想通过侯三郎协调一下,看能否将梁子结过。

    可是那会儿,侯三郎正和自谦在茶楼相聊甚欢呢,哪里能寻得到人,而手下的巡警也不知其去了何处。无法,只好又找了几个有头脸的旧交,以望帮上一把。

    但闻得是同赤心会有了过节,几人皆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无奈之下,仇大少惟有回了车行,欲另想法子,正寻思着要不要将此事告知仇老东家呢,恰在这时自谦却回来了。

    得知两人为自己如此担忧,自是过意不去,便赶忙谢了一回。而后也未多言语刘金源甚么,只将怎般同侯三郎相遇,并跟赤心会的一些渊源,略是道了一遍,让无须害怕以后会有所纷争。

    这般,仇大少方才松了口气,特别是听得,自谦竟同迟水豪有些关系,更是暗自欢喜。如此以来,日后自家车行再往码头拉生意时,应该不怕遇到甚么麻烦了,遂一扫之前不快,便拽着他就欲外出吃酒。

    但自谦岂恳让其破费,忙以还要同刘金源外出拉活为由,给婉拒了。仇大少无法,再转念一想,既然他和侯三郎已经相识了,不然待日后另寻个机会,几人聚于一处也是可行,故而便由着去了。恕不再表。

    却说,静安同胡烨大婚后,小两口仍如往常般,经营着自家的布艺行。打从回到牟乳城一载之久,那生意倒也做的不错,且还有林务留下的人脉,除却日常花销,已攒了不少银钱。

    原本,静安同母亲只是赁房而住,胡烨则日夜守在铺子里,以来顾着生意。可如今二人已然成婚,林氏就考虑着,何不买上一套宅子,省得这般租住过日子,不方便也不踏实。

    等同夫妻俩商定后,为免以后再去折腾,索性就紧了紧开销,硬是在店铺附近,买了一套正房、南房各四间,东、西厢为三间的二进出宅子。

    虽其布置简单一些,内院不曾有耳房、游廊,外院也没有东南、西南的角院和月亮门,但如此总算是在牟乳城,有了属于她们自己的家。

    而静安,从女儿家到少妇的蜕变,更令其贤惠端庄、知礼识体,增添了别一样的韵味。并惹得胡烨愈来愈心疼有加,小两口是恩爱不已。

    林氏看在眼中,自也甚感欣慰,觉着自己若何时去了那边,终于可以向步师爷有所交代了。即使静安,难免会有知晓真相的一日,从而心生悲痛,但那却是后话了,至少眼前一家人,还是十分温馨的。

    不过,每当想起自谦时,那份不得已的愧疚,终是让她痛苦万分的。一个打小被其奶大的孩子,而今不知流落何处,又岂能不心疼,可能有甚么法子呢。

    步师爷临终时之言,至今仍记忆犹新,她是宁可信其有,也不敢冒然而行。故此对自谦的挂念,随着静安的出嫁后,更越发的紧了起来,这般,免不得又多了一重心事。

    这日,正是清明节气。待早饭用毕,静安便寻思着,自己如今已然成家,再也不是从前那个闺中女儿了,这身份的转变,自就预示着向往事的作别。

    从此为人妇、为人母,便是有何遗憾,也当该葬在心底了。遂就同母亲商量,想和胡烨一起回鹰嘴崖扫墓,以自己大婚成家,去告慰爹爹的在天之灵。

    而林氏闻后,却思量了半晌。虽说也有心让静安回去上坟,但她婚后未出一月,倘若在村中得知自谦之事,再不管不顾的,闹出甚么意外,便得不偿失了。

    于是,遂婉言阻止道:“还是等来年吧,你俩刚成婚不久,正处喜庆之时,若是去了坟场墓地,再沾染了晦气,对以后过日子可就不好了。只在家中给你爹上柱香,烧点纸钱便可,想来他会谅解的。”

    胡烨听过倒是没甚么异议,岂能不知自家岳母有何担忧。却是静安心有不甘,总觉着哪里不对一般,就笑问道:“娘,眼下我都已成家了,可您还不允我回鹰嘴崖,便是有爹爹临终遗言,也不至如此吧,莫不是您老一直有事情在瞒着我?”

    林氏心中不由“咯噔”一声,却仍强作镇定的白了她一眼,嗔道:“你这丫头,别以为嫁了人,当娘的就骂不得了,我还不是为了你俩好。

    那老人儿常说,坟场转一回,到家三层尘,皆是要沐浴洗去晦气的。更何况你同胡烨大婚,不日便要怀喜的,倘是枉受了甚么孽业,再连累至子嗣,岂不是罪过一桩。”

    静安闻后,顿然玉颜羞红,遂娇声道:“娘,您瞎说甚么呢?这种话,怎能张口就来”

    林氏好笑道:“这有何难为情的,嫁人生子便是咱女人的命,都要经历一回的。”

    胡烨也笑劝道:“就听岳母的吧,这日子还长着呢,以后咱们有的是机会回去。”

    静安虽有些犹豫,但也甚是清楚,在这等风俗之事上,老人们皆极为讲究,于是便不好再坚持。自己胡思瞎想一番倒还罢了,若为此辜负了母亲心意,可就说不过去了,遂只得答应。

    这般,等娘三个又聊过几句,静安便同胡烨,到步师爷灵位前上香去了。而见小两口离开,林氏不禁叹了口气,也不知事情能瞒多久,待默自怔过一会儿,才起身收拾着餐桌。

    而等静安和胡烨,祭奠过步师爷后,又跟她告了声,就欲一起往布艺行去。但这时,林氏却提议道:“你俩也别一门心思的,只顾忙活那点生意。

    须知道,那钱可是永生挣不完的,且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咱们够用便好。何不趁这天儿转暖了,出去玩上一日,便当是庆贺新婚了。”

    静安听过立时意动,可再看着胡烨犹豫不决的,遂心中寻思着,自己所嫁之人虽说实诚善良,也对她呵护有加,可就是显得木讷了,对一干风情皆是不解。如此,难免有些失落。

    可一见她这等似怨非怨的模样,胡烨又岂会不明,便忙也点头答应。不想,再待夫妻俩收拾一回出得门外,静安却道:“你往店铺去吧,我自己转转就好。”

    胡烨不解道:“可岳母让咱们去逛上一逛的。”

    静安莞尔一笑,便道:“自是知你顾着店里的生意,倘若同我外出游玩,还不得无聊透顶么。放心吧,我只往附近公园逛上一会儿,然后便去寻你。”

    胡烨嘿嘿笑道:“也好,咱们总不能不做生意吧。”遂又嘱咐了几句,就自顾去了。

    等其离开,静安便一人来到了城北的一处园林。但看,是满园的杨柳依依、梨树飞雪,桃花含羞、杏花藏娇,玉兰生艳、杜鹃泣红。

    再望向那不远处,波光粼粼的人工湖面,与水上长廊连接的亭台楼榭,更禁不住心旷神怡起来。于是就寻了一块青石,用手帕铺着坐下,一时沉醉其中。

    她一袭滚着花纹的白色裙袍着身,柔荑撑起下颚,沐着暖阳、清风,伴着花红柳绿,如同点缀在,蓝天碧水间的一颗无暇白玉,在群艳簇拥中,勾勒出一幅美妙的画卷,也引来不少游园之人的不住回眸。

    而其却浑然不觉,只怔怔望着那一片桃粉、杏红、梨花白,但心儿早已飞回了鹰嘴崖。此时那群山环抱的孤村,也该如眼前这般景象吧,只可惜人非事休,再也回不去了。

    如此想着,便难免触景伤情,而后随口吟道:

    梨生雪苍白,杏带胭脂雨。

    桃花恼春风,人面恨相忆。

    待吟毕,幽幽叹了口气,遂蛾眉不展、凤目凝愁。

    正兀自感伤着,却闻打湖畔之处,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呜呜咽咽着散入东风,凄凄切切的尽是离恨别怨。这般更加添重了她的心事,竟是斑斑泪珠儿,顺着玉靥滚滚而落。

    可再仔细听去,静安登时心头一颤,那曲子是恁的耳熟。遂猛地想起,那年自谦同自己相别,欲回皎青州去,二人于月下夜河之畔,其玉唇横笛,不正是吹地这首“凤求凰”么。

    如此以来,本随着婚后,已渐是平复的心情,顿然就被那笛声吹地,又不安翻涌着。诸多本强忍埋在记忆深处,同自谦分分合合的点滴,遂如潮水奔腾一般,直冲她的脑海,故而,就忙起身欲去一探究竟。

    谁知这时,那笛声却戛然而止,接着竟是一阵吟唱传来,依然是“凤求凰”的曲词,只闻道: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那音色嘶哑、苍凉,声,含悲万种,悲,生泪千行。静安听过,顿心生凄楚,不由得后退了几步,口中喃道:“不,这断不是他,小蛮牛的声音,我又怎会忘了呢。”遂摇头苦笑。

    但等一曲而终,稍是犹豫后,仍向那湖畔行去,便是曲熟人不识,也要上前一看,到底是何等痴情断肠客,竟吹出这般哀怨的笛声,吟唱如此忧伤的词儿。就如同窥探了自己的心事,直击灵魂最深之处。

    可待其刚走近湖畔,只见一人,穿着‘仇记’车行的坎肩,相貌丑陋、两鬓斑白,腰身略是佝偻着,将一只竹笛揣于怀中,便拉过一旁的人力车,往公园外去了。

    静安失神的望着他,身相俱是不识,且又乃一人力车夫,绝非自己日思夜念,那个俊雅脱俗之人。但明知这般结果,却还是忍不住的低落,怔怔着住于一颗杨柳之下。

    却再想着,如今已嫁为人妇,何必还去藕断丝连呢。况且,自谦早是另觅新欢,又可曾旧情难忘,念过自己一丝一毫,惟苦涩一叹,再将心绪调整。

    而此刻,任凭满园的春色美不胜收,却令其再无任何心思留下,来面对这诸般的诗情画意,就也黯然的离开了。她有她的归处,又岂能忘了,于那布艺行里,还有人在等着呢。

    书至此处,想必列位看官自是清楚,那吹笛、唱曲的人是谁。只可惜、可叹,这世间因果之事,终究勉强不得分毫,缘由天定、命自相生,万般不可强求,惟随心凭运、方能自在。

    原来,清明之日,自谦本欲往鹰嘴崖给亲人扫墓的。但转念又想,自己离开村子不过一月之久,倘若再回去,岂不是又给俞四添了麻烦。

    索性便头夜外出买了一些纸钱,待今个清早,就寻了无人之处给烧掉了。遂又朝鹰嘴崖的方向,恭敬的磕过几个响头,只当是祭奠过爹娘他们了。

    虽说缅怀亲者之日,实是令人无比伤感,但活着的,总还得继续奔生计。因刘金源已是回家给他爹娘上坟去了,故此便独自出车于外。

    只因记得,静安出嫁之时,是打牟乳北城方向来的,故此近段日子,就常拉着刘金源,转悠在在这边的大街小巷,以待一场不期而遇的重逢。

    谁想今日,竟无意间来到了公园外,当望着那满园的春意盎然,不免也同静安般思起鹰嘴崖。一时感怀,少不得便走了进去,如此,方才有了上叙的一幕。恕不再表。

    且说,胡烨来到自家的布艺行后,待开门不久,却见兄弟胡鑫打外边走进,遂喜道:“你怎过来了?”

    胡鑫笑道:“进城采办,顺路来看一下你和嫂子,”

    见他一人忙活着,又问道:“怎就你自己,嫂子呢?”

    胡烨停下手里的营生,说道:“今个难得天气不错,便让她往公园游逛去了。”

    胡鑫就戏谑道:“你几时通了性子,竟解了这一半的风情。”

    胡烨疑问道:“怎会是一半风情?”

    胡鑫好笑道:“这般春暖花开,正是踏青之时,当该夫妻成双入对才是。你可倒好,竟然让嫂子一人去了,如此还不是一半风情么?”

    胡烨笑道:“我这不是怕耽误了店中生意么。”

    胡鑫无奈道:“这生意何时做不得,你同嫂子刚成婚不久,当惜取眼前时光才对。再且说了,你们的买卖已是不错了,怎不雇个活计呢,非要让嫂子跟你操劳?”

    胡烨点头笑道:“我也有此想法,眼前尚且好说,倘若日后你嫂子害喜了,那我一人可真的忙不过来了。”

    胡鑫又打趣道:“不见兔子不撒鹰,你可真够成的。”

    胡烨瞪了他一眼,便道:“别说我了,你在那边做的怎样?”

    胡鑫乐道:“有美人相伴,自是好的紧。”

    胡烨问道:“你不会是说你们东家的女儿吧?”

    看他笑着点头,遂也调侃道:“瞧你这副神情,莫不是对人家姑娘动了甚么歪心思?”

    而胡鑫却脸色一暗,苦恼道:“我倒是想呢,可人家就连赤心会的大当家都看不上,又怎会将咱一个长工瞧在眼里。”

    胡烨一听牵扯到赤心会,不禁眉头一紧,忙嘱咐道:“你以后收着自己的性子,别再耍小孩子脾气了,那种人咱们可惹不起。切莫因争风吃醋,从而招来祸事。”

    胡鑫撇嘴道:“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何必妄自菲薄。况且,那赤心会的大当家我也见过,为人亲可的很,并不像外边传的那般凶神恶煞。”

    但胡烨仍叮嘱道:“无风不起浪,凡事不能尽看表面。你自己千万要识大体,别再让爹娘为你担了心事。”

    胡鑫虽心中不当回事,却还是点头答应。待又饮了会儿茶,相聊了几句闲话,便称厨房在等着为午间备菜呢,耽误不得,遂向哥哥辞行,就出门乘着采办的马车去了。

    这般,等他回到赤心湾码头,于一家‘待归人’的酒楼前停了下来,便忙召唤店里的活计,将一干蔬菜、肉类等采办之物,搬于后厨。

    而这时,就见打店内走出一名二十多岁的女子,含笑道:“胡大哥,你辛苦了。”

    胡鑫笑道:“本分之事,何来辛苦,胡某总要对得住那份薪资不是。”说着,便深深凝向于她。

    而那女子,身着青色缎面裙袍,发髻后绾、略施粉黛。虽减了些许少女的姿态,但沉稳内敛,且肌肤白净、体态丰腴,却多了不少成熟的韵味。

    此时见其如此看着自己,顿然俏脸一红,遂含羞的转身进了酒楼,徒留胡鑫怅然若失、黯然一叹。不必多表,列位看官岂会不明,这女子不是痴守赤心湾码头,以苦苦等待自谦的英子,还能是谁呢。

    原来那年雨夜,同自谦相逢不相识后,英子不是没有生疑,她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而已。况且,当时哪里能将恁的一个丑陋者,同自己心中牵挂的玉人儿并联一处。

    更何况在此之前,俞大户和胡彦江打皎青州回来,住于自家客栈时,二人皆不曾提过自谦有何意外,故而就再未多寻思。倒是那两年春节,曾央求着爹娘往鹰嘴崖走上一趟。

    可江远、迟兰丫两口子,皆是面薄之人,虽说眼下的日子也好过了,但因俞老太已经离世,若少了这层关系,即使俞大户、郝氏夫妇极讲情意,却总觉着拉不下脸来。更别提人家还帮衬着养大了女儿,而他们却无以为报。

    故此,任是英子如何思念鹰嘴崖,但仍这般拖拉下来。而心中也悔恨不迭,那年遇着胡彦江,竟忘了问其在城中的住址,不仅是想念涂七娘,且还会打她口中,知晓一些自谦之事。

    偏涂七娘又对迟心湾怀有芥蒂,打从搬至牟乳城,即便相离不远,也从未回过村中一次。如此,英子只得将心事掩怀,于煎熬中,思念着自谦度日。

    更因那年,逢着俞大户和胡彦江时,被告知步师爷已离世,且静安随着林氏去了烟祁城,后来一思量,这般岂不是她也同自谦分开了。

    即使明知二人情深,天涯犹如咫尺,但总觉着自己,也遂之多了几分机会,少不得还暗自窃喜一回。如此更加坚定了信念,只留守码头,盼能和自谦再续前缘,谁知一等就是恁久,而终不得重逢。

    但日子这般过了下来,随着江虎子于蓿威州混出了名号,江远和迟兰丫的生意也渐是做大。遂又将自家客栈一旁的店铺,盘到手中改成酒楼,并按英子的意思,仍用名为‘待归人’。

    后又因迟忠的儿子迟水豪,为了使附近渔民凝聚一处,安生做些买卖,便纠合了一些四外村中的后生,并找上曾同在牟乳城,混过一段时日的兄弟段英杰,遂开帮创派,成立‘赤心会’,几乎控制了整个码头。

    而迟水豪和江虎子打小一处,感情极为深厚,后来又见英子于鹰嘴崖回到村中,变的秀美俏丽,哪里还是从前的那个黄毛丫头,不免令其动了爱慕之心。

    且两家长辈,本交情匪浅,如此就更加顾着酒楼、客栈的生意,使之不仅没谁敢来闹事,且还兴隆不断。以致江远喜在心怀,自是不想再让迟兰丫和英子,跟着吃苦受累,于是,便打算雇专人帮忙打理。

    而恰巧那时,胡鑫与人合伙做买卖失利后,无意中来到码头寻找出路。江远见他聪明机灵,心地也不错,且之前还开过酒馆,又是牟乳县人氏,就未再多问甚么,遂将其聘于店中。

    一番絮叨,著者只为交代前因之事,咱们这便言归正传。却说,英子进得酒楼,俏脸上那团红晕还未退尽,心儿竟又“噗噗”地跳了起来。同胡鑫一段时日的朝夕相处,哪里看不出他对自己的意思。

    可虽说其相貌、人品皆无挑剔,并甚得爹娘欢喜,几次有意透露,想招胡鑫做上门女婿。但自谦的影子,就如同长在了心里一般,日夜相随着,如何都摆脱不掉,又怎能装得下他人。

    况且,这几年于码头讨生计的日子,若不是有迟水豪常陪伴左右、呵护照顾,还真不知该怎般熬过呢。此番情深意重,又岂能视而不见。

    却偏是迟水豪用尽心思,并有迟忠上门表明意图,但终入不得爹娘眼中,不过自己倒能体会二老的担忧。家中有一哥哥,已是于外混在堂口,常年不知着家,令他们操碎了心,又怎可能再找一个,同样身处帮会的女婿呢。

    虽然迟水豪,对待恶徒心狠手辣,实不是那等欺压良善之辈,反而却有情有义。可偏按着老人的想法,混迹黑面的,终非甚么正经营生,也断不是能安生过日子的男人。

    这般想着,英子一时便乱了心神,思绪遂飘忽不定的四下蔓延。就似有根绳子在牵扯着她,一会儿向东,一会儿朝西,不知该落入何处、安于何地。

    正当如此纠结的好不难受,便见胡鑫走了过来,犹豫着说道:“英姑娘,我今早进城,瞧那‘宋家梨园’今日有新戏上演,不然咱们后午去听上一曲,待晚饭时定能赶得回来,应不会误了店中生意,你觉得怎样?”

    英子闻后,俏颜又是一红,默然片刻方道:“胡大哥,我今个午后要去圣母殿上香,不如改日我请你看戏吧。”

    胡鑫虽一阵失落,但仍玩笑般的说道:“要不我也随你走一趟吧,让俺诚心上炷香去。倒问问那圣母娘娘,几时才能赏咱一个美娇娥。”

    英子抿嘴笑道:“胡大哥又瞎讲了,圣母娘娘何时管过这事。你若想求姻缘,还是往月老祠去吧。”

    而胡鑫却一本正经的胡诌道:“英姑娘,我可不是瞎讲的,你想啊,当年圣母娘娘,为顾着四方百姓生计,就连性命都舍了,又岂会看着俺孤苦终老呢。咱也不敢奢求她老人家,拉一个仙女来凑成姻缘,只要不痴不傻便知足了。”

    英子不由“咯咯”笑了起来,就道:“不痴不傻的倒是多了,胡大哥说个样子,我让俺娘在迟心湾给你寻摸一个。”

    胡鑫脱口道:“便如英姑娘这般的就可。”

    英子顿时娇羞,却待沉默稍许,方后知后觉般的嗔道:“胡大哥好讨厌,可是在说俺不痴不傻的那般不堪么。”遂握起秀拳作势要打。

    胡鑫忙佯装讨饶道:“东家饶命,小的错了还不成么。”

    英子秀目一白,便道:“偏是没个正行,不与你闹了。”说完,就坐于那里将头别过。

    胡鑫见她丰唇嘟起,低眉垂眸、煞是可人,便忍不住看地呆了。而他恁般憨傻模样,英子又怎能不觉,就更是羞涩着,纤手揉着裙摆,一时不知所措。

    如此,两人皆不言不语,各自表情的怀着心事。因胡鑫来到自家酒楼已有一段时日,起初因男女有别,且也不十分熟悉,英子还不知他是牟乳县哪里人氏,正欲打破尴尬询问一回时,却看打酒楼外走进一条混实汉子。

    但见其二十七八的年纪,有七尺长短身材,生的是虎头燕颔、面方口阔。再细端量,刀眉金睛、鼻峭如山、双耳招风,一袭黑色衣衫短装打扮,一条泛黄长辫垂于胸前,一对蟒皮皂靴蹬在双足,端的是异相奇貌、威武不凡。

    列位,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长在迟心湾,码头上讨生计,令牟乳县诸多黑面人物闻风丧胆,更受那一众渔民、商贩所拥戴,赤心会的大当家,人送外号“火阎罗”的迟水豪是也。

    当看着眼前的胡鑫和英子,一副小儿女之态,不禁心头一酸,眼中遂闪过一抹黯然,却仍打趣道:“你俩这是为何,如泥塑的童男童女,莫不是在为酒楼招财进宝么?”

    猛地几句言语,顿令胡鑫一惊,回头见是迟水豪,忙施礼道:“迟当家的过来了。”

    迟水豪点头一笑,当是回礼。而英子却起身瞪着他,娇嗔道:“水豪哥,若俺俩是童男童女,那你还是殿上的阎王爷呢,再敢胡言瞎讲,看我不告诉哥哥,说你欺侮我。”

    迟水豪哈哈笑道:“英子,这你可说错了,虎哥才是阎王爷呢,咱至多算是伴于一旁的鬼判官。”

    英子好笑道:“你俩打小都不是省油的灯,村里的孩子哪一个不怕你们,谁知长大了仍是这般。”

    迟水豪乐道:“不然俺怎能同虎哥亲如兄弟呢。”

    英子一阵无奈,便问道:“水豪哥,你今个怎得空闲过来了,难道赤心会就没事情可做么?”

    迟水豪笑道:“那边有你段二哥和水蛟哥在呢,刚才我自家中出来,听人说圣母殿外热闹的紧,又村外梨花开的正好,便寻思着找你去逛上一回。”

    英子顿然喜道:“定是赶上清明节气,游玩踏青的才多了起来,我也正想着去拜上一回呢。”说完,竟不由瞥了胡鑫一眼。

    而胡鑫闻得迟水豪此言,如何还能再去提及,同英子相伴往圣母殿上香之事。也恰在这时,已陆续有客人进店用饭,遂寻了理由就自忙活去了。

    见他如此,英子暗叹了口气,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再看迟水豪满眼期待的,于是忙点头应约。这般,待两人又于店中稍是用了点饭,便一起往圣母殿而去。

    且说,这圣母殿坐落在迟心湾村西首,因自古就有,那个动人的传说至今,便颇得当地渔民,及牟乳百姓的信仰,故而香火十分兴旺。

    远远望去,大殿于参天松柏间拔地而起,红瓦灰脊、古朴宏伟。九根五斗拱、覆盆式廊柱环在其周,正前板门、木棂窗,上有三层南龙北凤,飞檐翘脚、错落有致。

    山门前,雌雄双狮坐卧左右,正中有诺大的青铜香炉,两边是八宝玲珑塔。再拾台阶而上,但见一幅楹联,云:

    慈怀修得功成去,

    普渡后生因果事。

    东西石鼓相对,灯笼高高垂扬,漆红的大门上方,镌着‘圣母殿’三个大字的牌匾。

    而等英子同迟水豪来到,殿外游逛的人仍有不少,虽值晌午,但有几处小吃摊子,倒也无须再寻地方用饭。如此,两人自是随着闲逛一会儿,方进得圣母殿内。

    却当英子看着那丰腴端丽,身着凤冠霞帔,庄严盘坐上方的圣母娘娘时,竟不觉秀目中泛起泪水。而后才面目恭敬跪于禅垫,双手合十、磕首而拜。

    迟水豪见后,难免疑惑不解,但这般场合自不好多问,遂也面生肃然、诚心跪拜。如此,再待二人上完香出了圣母殿,就一路漫步着,又向村外行去,却不知为何,这时的英子,竟变得沉默寡言起来。

    直至来到一处梨树园,迟水豪再看她,只怔怔望着那白茫茫一片,于风中“簌簌”地梨花飞雪,仍是不语,便忍不住问道:“刚才于圣母殿,见你眼中含泪,可有何心事么?”

    英子缓了心绪,不禁难为情道:“没甚么,今个也不知怎的,当看那圣母娘娘时,竟觉着十分相熟,就像很久远的事一般,偏又摸不着头脑。”

    迟水豪遂调侃道:“难不成你是圣母娘娘的侍女下凡,来人间体会疾苦么。”

    英子嘟嘴道:“水豪哥,你又来笑话俺。我若是仙子下凡,那也是来度化你的,省得跟我哥哥一般,只知四处胡闹。”说完,便“咯咯”笑了起来。

    见其一副娇俏的模样,迟水豪顿然一痴,竟随口说道:“若是这般,咱巴不得被你度化呢,”

    可又看她俏靥含羞、垂眸不语着,自感话语有失,就干咳了一声,问道:“你刚才许了甚么愿?”

    英子遂不自在的笑道:“不过些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可迟水豪稍一寻思,便道:“怕是跟鹰嘴崖有关吧?”

    英子一怔,就讶异道:“你如何知晓?”

    迟水豪笑道:“除了那里,还有甚么能令你如此呢,”

    说着,似陷过往一般,又感慨道:“你是不知,曾因你留在鹰嘴崖,虎哥回来后,无精打采了好一阵子。更整日于我耳边唠叨,恨不得也化为女儿身,去同你们守在一处。”

    英子好笑道:“你可别听我哥的,他那是饿怕了,担心再去过讨饭的日子。”

    迟水豪一笑,又感叹道:“想起那时,咱们虽苦了一些,但心里却十分简单,不过有一口吃的便可。可如今不再挨饿受冻了,反倒凭空多了恁多烦忧,实是让人费解。”

    英子闻后不由苦笑,待寻了一处坐下,失神望向眼前那一片梨花白,方幽声道:“谁说不是呢,可能因为人长大了想的复杂,而枉生了诸多欲念,才将这日子过的五味杂陈吧。”

    迟水豪走于她身旁,席地而坐,遂嘲讽般道:“可偏偏人生来,就是不断索取的。不是嫌乌沙小了、金银少了,便是厌糟妻、另她娶的。

    粗衣淡食不够,又思玉粒华裳,到头来不过是被一堆黄土,掩埋了荒唐可笑的一生。且不出三代,恐怕连个上坟的人都没了,谁还记得你是谁。”言毕,二人皆沉入思量。

    这般一会儿,只见迟水豪稍是犹豫,又问道:“英子,有句话我不知该不该言?”

    英子抿嘴一笑,就打趣道:“水豪哥,这可不像你赤心会大当家的样子,有话说来便是。”

    迟水豪无奈道:“我哪怕就是做了朝廷一品大员,在你面前也不敢放肆半分。”

    惹得英子娇嗔道:“水豪哥,你又来了。”

    迟水豪嘿嘿一笑,便问道:“英子,在你心里可还是放不下,虎哥所说的那位俞兄弟?”

    英子一愣,俏脸随即黯了下来,等默然片刻,才幽怨道:“放不下又能怎样,只怕他今时,早已和静安姐成家了吧。”

    迟水豪遂道:“既是如此,那你为何还要自寻烦恼呢?”

    英子稍许顿过,就苦涩道:“自从知道他在皎青州求学后,我每日于码头,看着那过往的船只,便是为了有机会能再度相遇,以期前缘。谁知几年来千帆望尽,终不得重逢。

    于今我也想有些明白了,哪里还敢奢求甚么,只要能见上一面、看上一眼,再道一声安好就足够了。问一下过的怎样,日子可是顺心,会不会也是像我这般,时常怀念过往,”

    说着,秀目顿然一红,待情绪稍缓,又凄楚道:“谁知这一晃便是恁久。虽从未遇上,但此般日子,却也被我过成了习惯,只在这码头盼呀、等的。”

    迟水豪听过顿生怜惜,不禁脱口而道:“可你如此为难自己,不知也苦了身边之人么?”

    而英子怎会不明他的意思,难免心中一疼,忙柔声劝道:“水豪哥,早些成个家吧,别再让迟忠伯急着了。”

    不想一句婉拒之言,却令迟水豪心中陡然来气。自己成不成家的,倒还另说,可英子这般陷入执念,枉顾身边人的担忧,只沉醉旧时过活,岂不等于在作践自己么。

    故而就愤然道:“为了一个久已不见之人,难道你还要郁郁终生不成么。倘若如此,我明日就带人去将他绑了过来,与你守上一辈子。”

    英子苦笑道:“水豪哥,跟他没干系的,缘浅分薄的理儿,如今我也算是懂了。世间儿女之事,哪里强求得半分,但终须些时日,让我自己来放下的。”

    迟水豪遂道:“那我便等你放下的那日,你若嫌俺混迹帮会,我也可以出海捕鱼去。”

    英子无奈摇头,就道:“这是甚么话,我哥哥也同你一般,何来的嫌弃之说。”

    迟水豪急声道:“那到底为甚?”

    又稍作思量,便为之失落道:“我明白了,怕是跟胡鑫兄弟有关吧。”

    闻得提起胡鑫,英子竟莫名的一阵恍惚,一时不知怎样言语。而见其这般,迟水豪只以为被自己说中了,遂暗叹了口气,也垂首不语,如此两人各怀心事的,陷入沉默。正是:

    不知尘缘皆幻梦,

    落入凡间身是客。

    欲知后事端详,且见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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