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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回 胡彦江别语道绝唱 谢因书苦心修残稿

    话说,自谦离世,得幸有俞四、丛凤儿陪过临终几日,又应其遗愿,于落因谷老牛湾下葬。而静安、英子、俞可有,虽无缘死前见上一面,但终究赶上送过最后一程,也算稍是弥补了些许遗憾。

    这般,等将棺材掩埋后,再看着那一堆黄土,几女同俞可有皆一脸悲戚。从此真的是阴阳相隔了,合着情深若许,一并埋葬在了此处,故久久不恳离去。

    却是俞四叹道:“去已去了,再怎么悲伤也是无用,都回吧,让傻小子好生于这里睡着。”

    不想,偏是静安不肯,说道:“俞四伯,你们先回吧,自谦打小喜玩闹,而这落因谷幽静无比,只怕会一时孤独,我想再陪他会儿。”

    俞四便劝道:“眼见天色已不早了,这里又阴冷的很,若是伤了身子可怎好,还是走吧。”

    但静安仍执拗道:“俞四伯,您放心,我很快就回。”

    俞四看着她和自谦打小长大,谁知,不但未走至一处,如今还一个先去了,岂能不明静安的悲痛。这般,只得无奈叮嘱几句,便让俞可有赶着牛车,又拉过也不情愿离开的丛凤儿和英子,出落因谷去了。

    而待如此安静下来,四遭却显得甚是萧瑟。再等随着满山的枫红,被风吹地“簌簌”直响,又不时打布鸽唐,传来几声鸽子的悲鸣,整个落因谷更添了几分苍凉。

    且伴着孤坟、老牛湾、卧牛石,又有山侧之巅,嶙峋而立的鹰嘴石,以致鸾只凤单的静安,此刻落寞的,尤为孤独、凄楚。

    只见其,来至自谦坟前缓缓坐下,待怔过片刻,遂发觉自己满头的青丝,已被风吹地纷乱,方记起之前散开后,竟是忘了束发。

    就玉颜一红,嫣然笑道:“真是讨厌,这般丑的样子倒被你看到了。小蛮牛,我可告诉你,休想偷着笑话俺,不然咱定饶不得你。”

    言毕,遂绾发为髻,并理了理袄裙上的褶皱与灰尘,又笑道:“打小也没被你瞧见,如此邋遢的样子,只怕一定在偷着得意吧。

    不过可要想好了,若敢背地编排我,即使咱无法收拾你,但于那边,却仔细俞伯伯和伯娘给你好看,别忘了,他们是最疼静安的。”

    说着便“咯咯”笑出了声,而后却寻思着道:“对了,还有我爹爹,怕是见了你,还不知该怎般惊讶呢,那时他老人家定会这般说,”

    遂就学着步师爷的口气道:“小蛮牛,你好没羞臊,便是舍不得咱们,但小小年纪,倒急着凑的哪门子热闹,偏来也来了,竟不知拿几坛好酒孝敬于俺,先罚你一旁,抄写三百遍弟子规去。”

    待惹得自己一阵好笑后 ,遂之神色一黯,又叹道:“只不知爹爹,可认得出你今时的样子。若看得你如此,是否后悔当初所做的决定,让娘和我离开了鹰嘴崖。”说着,就嘤嘤啜泣起来。

    等哭过一会儿,再撇眼看见一旁的老牛湾,便凄然道:“若果真贱命□□之说,同你我有干,那这里葬的就是咱们的前世了。

    那时你能为情殉葬于此,请原谅这辈子静安无法做到,便是有心随你而去,但上有母亲健在,下有女儿待哺,只能委屈你一人上路了。”

    遂而苦涩一笑,又道:“你且先去入了轮回,下辈子等着我就是,静安哪日西归,定会投胎寻着你的。那时九世贱命已了,终得一场夫妻,再也不须分开了,咱们好生成个家,生养一群儿女,我陪你安稳过活。”

    谁知话音乍毕,突地一阵风起,竟将自谦坟头上的纸钱,吹地飘飘洒洒,似是白雪漫天飞舞。这般,便见静安含羞道:“小蛮牛,你听到了是吧,且放心好了,来世我只做你的牛娘子,哪怕情路如何艰难,静安都至死不渝,”

    说着,起身于老牛湾旁,掬了一捧水又道:“若你九世心怀弱水,惟静安一个,那今日,饮过咱们前尘的眼泪,来生我也只你一人。”遂仰首喝下。

    而此时,落因谷已渐是暗了下来,为怕俞四他们担忧,就算再怎般不舍,静安也不能多留。只得向自谦的坟茔作别一番,这才一步三回首的去了。

    果然,刚行至了源寺处,便看俞可有寻了过来,见她无恙,也就安了心。却当望着那一片废墟,两人不免又上前触景伤情一回,这才感叹着离开了。

    等再回到家后,少不得又往俞老太和俞大户、郝氏的牌位前祭拜过。且此时,俞四和丛凤儿、英子已将晚饭做毕,而俞可有自也被留了下来。

    如此,几人围坐一处,虽有满桌的饭菜,却皆无心去用。俞四看后便劝道:“人死万事休,咱们活着的,总还得过下去,都不许再去悲伤了。

    况且,你们几个也该知道自谦的性子,从不愿去累及与人,若都这般陷入悲痛,倒让他在那边如何安生。”说完,就率先吃了起来。

    却是刚用过几口,便盯着静安和英子,问道:“对了,你俩来鹰嘴崖,家里人可是知晓?”

    见二人默然摇头,遂急道:“我咋就没早些想到,这可怎般是好,那还不得找疯了么?”

    倒是俞可有稍一思量,宽慰道:“俞四伯放心,若是寻不着人,定会找去我家的,想必艳霓会告知的。”

    俞四责怪道:“你既然来前生了这等主意,却怎不知让艳霓那丫头,提前去同你林婶子说上一声呢。”

    俞可有叹道:“只担心自谦的安危,便一时忘了这茬。”

    静安忙道:“俞四伯,您也别责怪可有,就连我和英子心中急了,都没顾得进学堂告假。”

    俞四无奈道:“今夜便是去了,也无法进城,只能等明早了,让可有带着你们三个离开。既然傻小子临终有交代,所有习俗皆免,那后面斋七之日,都无须过来祭奠,自有我前去烧点纸钱就成了。”

    而静安却道:“俞四伯,我想再留几日,不但是为了自谦,离开鹰嘴崖已久,也顺便去拜访一下村里的长辈。每年的清明,有劳他们前往祭拜我爹爹了,且家中的宅子,还未去看过呢。”

    俞四听后,寻思着也是这个理儿,但仍担忧道:“那就不怕你娘,跟家里的男人担心么?”

    静安便道:“英子回去,自会替我说上一声的。”

    英子遂道:“那我该如何言语?”

    静安苦涩道:“事至如今,照实说了就是。”

    英子不情愿道:“可我也想留下,陪陪自谦哥哥,再去祭拜一下姑奶奶和舅舅、舅娘。”

    俞四便劝道:“我的英丫头,你可别再跟着裹乱了,既已祭拜过牌位就行了,有这份情意,你姑奶奶、舅舅、舅娘定会知晓的,九泉之下也当欣慰。

    且这位丛姑娘出来已有几日,你于赤心湾码头不是相熟么,便当帮俞四伯一回忙,将她亲自送往蓿威州的船上,否则我不放心。”

    谁知丛凤儿却拒绝道:“俞四伯,凤儿不能离去,我答应过俞大哥,要好生孝顺您老人家的。虽他不在了,但我又岂能食言,等过了头七,咱们再一起回蓿威州。”

    静安几个闻后,不禁动容,只为她对自谦能有如此情意。而俞四也不由眼眶泛红,苦笑道:“孩子,你的好意俞四伯心领了,可我不能丢下自谦离开鹰嘴崖。不然,那傻小子可就真的孤苦伶仃了。”

    听得此言,丛凤儿为之心头一酸,竟不知如何再劝。这时,英子猛地醒悟道:“原来你便是那位丛家的大小姐,我可真笨,怎就没想起来呢,”

    见她一脸疑惑,遂又道:“家兄江虎子,我曾闻他和清嫣说起过你。”

    丛凤儿恍然,两人遂亲可不少,且经这般一说,俞可有遂想起步正升也曾提过,便道了出来。而静安方才知道,她竟有如此家世,却还对自谦痴情一片,难免对比自己,又岂能不心中低落。

    这般,待再饭毕,几人遂往西耳房收拾自谦的遗物,欲往山神庙旧址尽数烧了。而当俞可有寻到那只玉笛时,却令英子顿然酸楚,没想到他竟没有带走,遂认为于其心中,自己到底还是轻了几分。

    不想,俞四看后却懊悔道:“瞧我这脑子,自谦最喜这只笛子,回了村常于后院吹起,竟是忘了将它随葬。”

    而俞可有自也认出来了,正是自谦旧年过生日时,英子赠送的,于是就瞧了她一眼,见其不吭声,便对俞四道:“俞四伯,这玉是无法烧化的,还是等哪日,您再送往自谦坟前埋了吧。”

    俞四接过去点头道:“也只好如此了。”

    却当听他说起,自谦最喜这只玉笛,英子也遂之缓过心绪,又稍是寻思,就说道:“俞四伯,这是自谦哥哥过生日时,英子送给他的,能否让我带走,以留做念想。”

    俞四思量片刻,便递给她道:“好生保存着,就当你自谦哥仍在身边。”

    英子登时秀目泛泪,忙郑重点头。但这般以来,丛凤儿的青丝中,有自谦的白发绾于一处,自已然满足,倒是静安看后,不禁生了羡慕,忙问道:“俞四伯,小蛮牛打小的那只竹笛呢?”

    俞四叹道:“前段日子埋在了后院,陪葬了那头老黄牛。”

    静安闻过,虽有几分失落,但又想起早年,两人于和尚王黄昏牧牛之事,遂也宽怀不少。那是只属于她和自谦的记忆,而老黄牛乃是见证,理应埋葬一处。

    便如此,等从山神庙烧过遗物回来,约好次早回牟乳城的时辰,俞可有遂就直接家中去了。而俞四少不得收拾好客房,让静安、英子、丛凤儿住在一处。

    这般,虽感身心疲惫,但三女却无半点睡意,且已是熟悉,更同俞鸿菲、俞清嫣、步婉霞几个皆为旧识,于是索性将灯熄灭,躺着相聊起来。

    待闻得静安、英子忆着自谦打小的趣事,丛凤儿也说起了,打丛宗武那里听来的,他于皎青州的一些过往,并两人是如何在蓿威州相识的。

    岂不知,三人几番感叹、几把眼泪,几声苦笑的正聊着,此时在牟乳城,林氏同胡家兄弟,及谢因书、涂七娘,正为不见了静安和英子,而乱作一团。

    原来,因江远、迟兰丫去了蓿威州,英子每晚下了学堂,都是于家中酒楼用饭的。却等黄昏过后,仍不见她回来,胡鑫便有些坐不住了,待又匆忙往迟心湾家后瞧过,结果也可想而知,故就不由得慌了神,遂雇车往城内去了。

    如此,自是先往学堂寻过,看得大门紧闭,便又去了哥哥家中,谁知,胡烨也正为静安不曾回来,而心急如焚。当听得英子又不见了后,兄弟俩顿然大惑难解。

    而林氏虽也心慌,但仍安慰道:“你俩也不用着急,可能是结伴送小胡涂,去了你婶婶家中,不妨往那边瞧瞧。”

    但胡鑫却认为,英子断不会提前不告知一声,就私自留在城内过夜,可此时无法,遂只得同胡烨去了。而恰巧今日是谢氏过世后的斋七,谢因书便没往学堂,且涂七娘也将小胡涂留在家中,以尽份孝道。

    待闻过来意后,二人也是不解,谢因书遂安抚几句,忙又让周氏招待着,就匆匆出门,往其他先生家中打听去了。却再等其回来,当得知静安和英子今日皆没到学堂,胡烨、胡鑫便彻底乱了心神。

    倒是涂七娘沉思一番,说道:“也或许是去了艳霓家中,咱们再往那里寻一下。”

    而为怕谢因书耽误了祭奠母亲,涂七娘就让他留在家中,答应有何事情,定会及时告知,便带着胡烨、胡鑫,匆忙出了门去。

    因步艳霓在俞可有离开前,就已知晓了事情,本也欲随往的,偏是小清流不知为何,今早起来竟哭闹的厉害,送往邻居那边偏又不去,无奈只得留在家中照看。

    自谦的病情,她自是清楚,当等到掌灯后,仍不见俞可有回来,便知怕是不好,遂那眼皮也不停地跳着,整个人就莫名的烦躁不安。

    此时见几人来到,岂会不知怎般情况,但也不想当着胡烨、胡鑫的面前去说,便将涂七娘拉至里屋,低声道:“七姑姑,静安姐和英子,今早随可有往鹰嘴崖去了。”

    涂七娘一愣,遂气道:“她俩即使急着去鹰嘴崖,何至于连招呼也不打过一个,难道就不怕家中担忧么。”

    步艳霓不禁秀目泛红,便道:“自谦哥生病已久,俺们中秋节也回家看望过了,不想更加严重起来,可有说,不知能不能撑得过去。”

    涂七娘愣过神后,一时不明道:“甚么撑不过去,你给我说仔细。”

    步艳霓含泪道:“只怕时日不多了。”

    但涂七娘哪里恳信,稍是缓过,竟不由好笑道:“你这丫头莫不是疯了,自谦那小子拉人力车时,不知多壮实呢,怎就时日无多了。”

    步艳霓流泪道:“俞四伯和我公爹,曾于中秋节之前,去寻可有医馆的肖老郎中,往鹰嘴崖出诊过。回来说是心疾已久,一步步拖着,才致今时难以治愈,那会儿,便已交代准备后事了。”

    涂七娘顿然眼前一黑,若不是有步艳霓扶着,就险些摔倒,方才不得不信。好不容易稳了心神,遂泣声斥责道:“出了这般大的事,你们为何要瞒着我?”

    步艳霓委屈道:“俺们也是后来才知晓的,且自谦哥又嘱咐过,要替他瞒着。”

    涂七娘气道:“那今日能告诉静安和英子,为何便不知与我说上一声?”

    步艳霓无奈道:“我俩唯恐自谦哥,若果真有个好歹,那对静安姐和英子来说,只怕毕生也难以心安了,方商量着与她俩说明。

    但七姑姑因为胡先生之事,已是忧愁在怀,故才不忍相告,可这会儿他们仍然未回,哪里还敢半点隐瞒,不知道会不会??????”

    涂七娘心中虽也感不祥,但仍挥手打断,冷笑道:“不会的,命贱寿长,我家自谦且好着呢,谁死了他也死不了。”说着,就出了屋子。

    而胡烨、胡鑫,见其神情不对,且又不理会自己,竟扬长便去,哥俩相视一眼,皆感迷惑,遂也来不及同步艳霓打声招呼,就匆匆跟上,急忙询问因由。

    却听涂七娘冷声道:“先回去再说。”

    如此,等兄弟二人一头雾水的,随着她回到寥端巷的家中,却刚是进门,便看林氏慌忙迎上前去,问道:“七娘,静安和英子可是在你那里?”

    岂料,涂七娘也不搭话,径直寻了张椅子坐下,却是那脸阴沉的可怕,即使玲儿将茶水奉上,都不瞅一眼。林氏见后,心中不禁着慌,又急声问道:“七娘,你可不要吓我,难不成真出了甚事?”

    此时,胡鑫早已沉不住气了,就道:“婶婶,您有何事倒是说呀,这一路回来也不言语,可急死俺了。”

    胡烨便扯了他一把,又让玲儿去照看自家女儿,而后方忐忑道:“婶婶可是已知晓,静安与我家弟妹发生了甚么,若果真这般,只管实言相告,咱们再一起想法子就是,何苦一人心堵。”

    但涂七娘仍不理会兄弟俩,倒是冷笑一声,来至林氏跟前,盯着她道:“静安和英子在鹰嘴崖呢,姐姐便不想知道她俩做何去了?”

    林氏闻过虽说不解,但也暗松了口气,就干笑道:“你说这俩孩子,倒不声不响的跑去那里作甚?”

    涂七娘冷哼道:“那是她们尚有情意,想去见臭小子最后一面。”

    林氏脑中,登时“翁”地一声,身子晃了晃,有些站立不稳,遂而惊问道:“甚么最后一面,七娘,你倒是把话说清楚,莫要吓着俺。”

    涂七娘冷声道:“我是说小蛮牛心疾已久,只怕时日不多了,这回够清楚了么,”

    之后,面色凄然的又道:“如今那孩子快要死了,姐姐你可是满意了吧。”遂也不再理会,竟痴傻一般的笑着去了。

    林氏稍是怔过,顿觉胸口疼痛难忍,便腿脚一软瘫倒在地,许久缓不过来。只怔怔着坐于那里,双目失神的,不住向外淌着眼泪。

    而听得这番话,胡鑫知之不多,但胡烨如何不清楚,分明是涂七娘在怨恨林氏,当初隐瞒静安自谦之事,才造成了今日的后果,待醒过神来,吓得忙去将她搀起。

    却见林氏已言语不出,只无力的向屋外挥了挥手,示意快去看一下涂七娘。因担心岳母,胡烨只得叫胡鑫赶快跟上,莫让婶婶有何闪失。

    再等将其扶于椅子坐下,方低声惊慌道:“娘,婶婶的意思,可是那个自谦不行了?”

    林氏缓过口气,就哭道:“我那可怜的孩子,俺这都是造的甚么孽呀。”

    胡烨也不由心中苦涩,想着自谦家破人亡,于今又染得重疾,怎能不生有惭愧。若当初在烟祁城,便对静安实言相告,或许事情就会是另一番结局了。

    如此想着,便站于一旁,不知怎般相劝。这时,又见胡鑫悻悻而回,就忙问道:“婶婶呢?”

    胡鑫无奈道:“不用我送,自己雇车回去了。”

    胡烨不禁苦笑,只怕涂七娘,是连带兄弟俩一并起了芥蒂。静安、英子同自谦打小情深,想不到皆是缘无分,反倒都进了他胡家的门,而今又生得这事,那心里岂能好受。

    却仍责怪道:“那你也该跟着,大晚上的,婶婶一个女人家别出了意外才是。”

    但这会儿的胡鑫,早已不耐烦了,遂嚷道:“今个都好是奇怪,婶婶不待见人便也罢了,你说嫂子和英子倒往鹰嘴崖作甚。偏又死了活了的,就是去看谁最后一面,怎可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以致生出这些乱遭之事。”

    却不待胡烨搭话,林氏便气道:“你胡言语些甚,知道她俩无事就成了,倒有何可嚷的,好赖等明日再说。”遂回自己屋子去了。

    胡鑫不明所以,便一时愣住了,而后疑惑道:“老太太是怎的了,发这大脾气?”

    胡烨叹了口气,但也未加解释,只让他先往客房歇下,等英子回来自知分晓。这般,待将胡鑫安顿好后,本还想往林氏屋中宽慰一回,却于门外,闻得里面已是哭声不止,惟有无奈离开了。恕不再表。

    却说,涂七娘回到启源街,正赶上谢因书、周氏夫妇,于一三岔路口,喊着谢氏的亡灵,在擎香烧纸,此时就算心中如何悲伤,也得随着祭奠一番。

    如此,等礼俗完毕,涂七娘也不隐瞒,便将静安和英子,今日所做道了出来。得知自谦病重,周氏简直难以相信,才那点年纪,怎会说不行就不行了呢。

    而谢因书,更是心慌不已,打从皎青州时,二人亦师亦友,那感情自非比寻常,又怎能不担忧于怀。再想着自谦所遭受的磨难,如今却吉凶难料,便忍不住悲戚起来,遂跟涂七娘商量着,次日同往鹰嘴崖探望一回。

    这般,待将事情定下,但经过今夜的折腾,涂七娘早是被压抑的身心疲惫。思量着,若怀此番情绪家去,当该如何面对小胡涂,于是就想等在外边缓过,稍后再回。

    谢因书和周氏劝慰不住,便只好由着她了。且在家门口,街上不时还有行人,想来也不会出何意外,就又宽怀几句,自先回去了。

    如此,涂七娘便一人游走于启源街,想着自谦的病情难料,就恨不得立时飞往鹰嘴崖。又寻思着,他若果真命短,自己何尝不须负上些许责任。

    打俞大户和郝氏离世后,实该将其留在身边,而不应任之四处胡闹。这下可好,且不说愧对兄嫂当年的恩情,便是自谦,这个打小被她带大的孩子,同亲生的有何两样,若果真有个好歹,倒让自己活不活了。

    这般胡思瞎想着,那心情更越发的沉重,以致步履都踉跄起来。却突地,竟听前面有人低吟浅唱道:

    富贵注定求甚么,命里无常莫叹嗟。

    痴男怨女恨甚么,因缘前修须相解。

    闻得这声音,涂七娘心头一震,分明就是胡彦江。遂加紧脚步,但看,远远有一身影飘忽于前,奈何只追不上,却听其仍在唱道:

    子孙运生忧甚么,世间难逢人自得。

    锦衣玉食算甚么,莫要愁虑且欢乐。

    涂七娘一阵无力之感,遂而泪如泉涌,便哭喊道:“胡彦江,你既敢回来,为何无胆相见,难道就连儿子也要忍心抛下么?”

    偏那身影只是不停,还在唱道:

    俗尘如梦苦甚么,死后一堆荒草没。

    今不知明争甚么,大荒逍遥乃真我。

    涂七娘听后,是心痛难耐,便又忍不住嘶声喊道:“胡彦江,你抛妻弃子为不仁,不顾兄嫂乃不义,如此不仁不义,就是你要寻的大道么?”

    但那道身影,只未闻得一般,仍不理而行。涂七娘无奈,惟硬撑着身子咬牙紧跟,偏任如何加快脚步,总是差了一点距离,直至来到一处荷塘边,实是走动了,竟摔倒于地,委屈的抽泣不止。

    这般,方见那身影飘然而至跟前,说道:“涂施主如此紧追不舍、陷入执念,岂不是苦了自己。”

    涂七娘抬眼一看,果然是胡彦江。但见其青丝尽削、身着僧袍,脸上不喜不忧、目中淡然明洞,显得恁般清逸翛然、气度不凡,只是与以往相比,有些难以接近。

    等缓过神后,便气道:“胡彦江,你个挨千刀的,你倒是一拍屁股,随着那死瞎子走了,却留下俺们娘俩,以后怎般过活?”说着,起身挥拳就打,奈何竟如虚影,只沾不到身,遂一时怔于那里。

    而胡彦江一声“阿弥陀佛”后,便道:“既然只为幻相,何必再去执着。应当舍得舍,方机缘才至。”

    涂七娘遂委屈哭道:“那你早作甚去了,既知能有今日,当初何必还要招惹我。若不是因你入得鹰嘴崖,又怎会引来这般多的磨难。”

    但胡彦江却不悲不喜道:“一切皆乃因果循环,即使没有胡彦江,也会出现步彦江、俞彦江,不过换了另一番安排罢了。天命难违,岂是人力所能为。”

    涂七娘气愤道:“少与我说这些佛理玄机,难道就合该着俺们命贱,被耍的团团转不成?”

    胡彦江遂指着满塘的残荷,说道:“此时花败,但也曾绚烂极致,再熬过严冬、恨春,又换得一片高洁,这便是天地赋予它的宿命。难道你能说,面对眼前一塘子的凄绝,就忽略了那曾经的风骨么?”

    看她沉思不语,便又道:“世间万物皆是有灵,也终有归宿,一路而来、一路而去。行于不同之处,自要面对不同之境,所谓一时非一时,应如此即是,这般就是才对。”

    涂七娘为之气结,便哼道:“说了半晌,不就是得意,你与那死瞎子,皆为前尘不凡之人么?”

    胡彦江摇头道:“涂施主能如此言语,怎知自己前尘便不非凡呢?”

    涂七娘嘲笑道:“这位佛爷,咱一个凡夫俗子,可没你那般福气,还是好生留于世间应俺的罪得了。”

    胡彦江遂道:“若因果相结,应罪已满又当如何?”

    涂七娘恨道:“那我就将你告到阴曹地府,倘若阎王老子不管,哪怕受那刀山火海之刑,也要往西天去问问佛祖,俺于世间从来本分做人,凭甚要受这般磨难。”

    胡彦江一怔,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后,便说道:“七娘,难道你就如此恨么?”

    涂七娘冷声笑道:“原来佛爷还记得我叫七娘,你若每日承那街坊四邻的流言蜚语,又被指指点点的滋味,便知道俺恨是不恨了。”

    胡彦江劝道:“当情断恨消才是,又何必孽海沉沦,苦的只是自己。你若放不下,那心里岂能轻松,此生缘尽,须想开些才是。”

    涂七娘宣泄一通,已是好受不少,就无奈道:“不想开些又怎样,我若能将你留下,何至费这般口舌,便只当俺家男人死了吧,”

    说着叹了口气,又道:“我也不知你今夜是为何而来,但就不想再看看小胡涂么?”

    胡彦江点头道:“已是见过了,且入得梦中陪伴了一回。那孩子虽小,却心明性慧,必不会受之影响,从而负累此生,你无须担忧。”

    涂七娘叹道:“你怎般对我便也认了,可小胡涂年幼就没了爹爹,实是咱们的罪孽。”

    胡彦江摇头道:“往情起源于此,便是因果宿缘。他能有因书夫妇疼着,当算幸事一桩,哪怕日后缺爹少娘,也断不会苦着的。”

    涂七娘遂啐道:“休要胡唚,他爹可以忍心相舍,但俺这个做娘的,却绝非狠毒之人,且要守着娶妻生子呢,倒要你来瞎说,”

    看其沉默不言,就又道:“这辈子注定是你欠了我,俺也不求回报甚么,今夜听闻自谦病重,你若果真是大能之辈,可否助他度过此劫?”

    胡彦江便道:“了却九世贱命,而得一世夫妻,皆是前尘要下的,夙愿得偿,当为他欢喜才对。”

    涂七娘呸道:“休要胡说,你倒来的哪门子欢喜,莫要瞎言语这些没头脑的话了,只给个答复就是。”

    胡彦江叹道:“你明日便会知晓,又何须急一时。”

    涂七娘略一寻思,遂疑问道:“你说的欢喜之意,可是自谦命不该绝?”

    胡彦江摇头道:“命,不过一数字而已,你又怎知死而不能后生呢,”

    见她低头思量,便又道:“家兄那里我也去过了,且交代的清楚,今后你皆可一切从心。罢了,此生因果已结,望涂施主好生珍重。”说着飘然而去。

    如此,待涂七娘回过神后,哪里还见半个人影,惟听虚空传来声道:“他日俗尘别去时,大周山上有机缘。”

    遂周遭寂寂,除了秋蛩悲鸣,再无半点声响。也顿令涂七娘觉得,有如幻梦一般,竟不由得掐了一下自己,才知道皆真实不过。

    这般,也终是明白,此生同胡彦江,当彻底缘尽,故而,那眼泪就止不住了。又等嘤嘤哭泣了一通,方才恍恍惚惚的去了。

    而待回到家中,谢因书和周氏皆在等着,看她无事,就也安心歇着了。而涂七娘来至西耳房,果然小胡涂正睡的香甜,且嘴角浅笑,似是入得好梦。

    遂也上床和衣而卧,再将儿子搂于怀中,想着同胡彦江的见面,如何不感到惊奇。方对诸多神秘之事,有了新的认知,并终在心累体乏中,不觉睡了过去。即此一夜无话。

    且说,次早的鹰嘴崖,俞四同几女将饭用毕,便忙于村中雇得马车,等俞可有来到,遂让其带着英子和丛凤儿尽快离去,免得林氏等人,倘若慌了心神,再往报官可就麻烦了。

    二女虽然不舍,但也无办法,自谦已不在了,留下除了枉然悲痛,还给俞四添得麻烦。倒不如背负这份沉重尽早离开,随余生去铭心刻骨算了。

    这时,便见丛凤儿含泪道:“俞四伯,虽说俞大哥走了,但您仍是凤儿的长辈,日后若是改变主意,不管正升、清嫣他们哪个回来,您皆可跟着往蓿威州去,这辈子由我来奉养您老,”

    说着,又掏出一张银票,嘱咐道:“俞四伯,这个您收好,千万别苦了自己,让俞大哥在那边不得安心。倘若您始终不肯去蓿威州,每年养老的银钱,凤儿自会寄来的。”

    俞四闻后潸然泪落,即使不想收下,但此时如何忍心,去拂了这番好意,遂忙将银票接过揣于怀中,颤声道:“好孩子,俞四伯记下了就是。”

    如此,也令静安羞愧不已,俞四看着她打小长大,但从离开鹰嘴崖,竟彻底断了往来,未曾记得孝敬半分。不想近二十载的情意,却不及丛凤儿几日的陪伴,遂暗自立誓,余生定要好生顾着。

    而英子心中又何尝好受,自己从小被寄养这里,可说俞四同家人无二。偏是回了迟心湾的几载,再不曾前来探望过,还谈甚么孝敬,更别提后来才知晓,俞大户一家的遭遇。

    故便双膝一跪,哭道:“俞四伯,是英子不知感恩,负了姑奶奶、舅舅、舅娘和您的情分。且放心就是,下半辈子,英子替自谦哥哥给您养老送终。”

    俞四自明其意,就忙将她扶起,宽怀道:“英丫头,有你这话,俞四伯知足了。昨个你步晨伯说的对,到处皆不太平,哪里是一个女儿家,能随便外出的,况且迟心湾离鹰嘴崖,也有些路程,你无须往心里去。”

    就这般,待一番辞行后,丛凤儿和英子,少不得又跟静安,说过几句贴心之言,便随俞可有上了马车,万分不舍的离开了鹰嘴崖。

    再等一路快马加鞭的紧赶,未至晌午,就已进了牟乳城内。于是,英子遂让俞可有下了车,往胡烨家中说明因由,而自己,则将丛凤儿送去码头。

    如此,待到了赤心湾,因那车夫,乃步姓的一位兄长,英子自是认识,免不得又给了份车钱,方打发去了。而这般,当同丛凤儿分别之际,便问道:“凤儿姐姐,自谦哥哥的事情,可要告诉我哥他们么?”

    丛凤儿叹道:“虽说早晚都会知晓,但这等噩耗,已令你我痛彻心扉,又何必提前让他们陷入悲伤呢,倒不如顺其自然吧。”

    英子点头道:“也是,他们皆和自谦哥哥情意极深,若乱了分寸,那山高水远的回来,也实不方便。”待稍许沉默,竞对其深深施了一礼。

    慌的丛凤儿忙扶住她,疑惑道:“你这是作甚?”

    英子就道:“凤儿姐姐,多谢你陪了自谦哥哥最后几日,这份情意,英子自会铭记心中的。”

    丛凤儿苦笑道:“这是我跟俞大哥的情分,能陪他走过最后一程,对我来言,何尝不是一段铭心的记忆。余生有此相伴,也知足了。”

    如此,等互诉了几分衷肠,英子便寻了相熟的船东家,拜托路上多照看着丛凤儿,才将其送走。而后,也顾不得往自家酒楼,同胡鑫说上一声,遂喊过人力车又返回城内去了,出了这般大事,她应让涂七娘知道。暂且不表。

    却说,静安家中,胡烨心中虽也担忧,但还知晓轻重,尚算稳得住。倒是留下等信的胡鑫,直至晌午也不见英子回来,故就沉不住气了,便嚷着要往鹰嘴崖寻人。

    但却被林氏呵斥道:“当初若不是自谦的爹爹,你哪来的机会往蓿威州求学,英子只不过是前去探病,你就不乐意了,倒恁的小家子气。”

    胡鑫一愣,方知竟是如此情况,便讪讪着道:“昨个婶婶只说臭小子、小蛮牛的,我哪里晓得是谁生病了。”

    林氏白了他一眼,也不再理会。而胡烨心里却更加愧疚,以前瞒着静安自谦之事,竟是忘了俞大户曾相助自家兄弟,往蓿威州求学过,这般岂不是说,间接着忘恩负义了。

    而正当三人心烦意乱着,这时,玲儿怀抱静安的女儿,带着俞可有走了进来。就见林氏忙起身上前,却只可怜巴巴的瞅着他,不敢相问半句,惟怕听得甚么祸事。

    便看俞可有点了点头,又忍不住落泪道:“婶子,昨个俺们回去时,人已经走了,未能见上最后一面。”

    林氏闻过眼前一黑,遂一个趔趄的站立不稳,幸亏被俞可有急忙扶住。之后,就怔怔不动,更不悲不泣,双目失神着,宛如丢了魂般。

    良久,方沉声道:“可有,麻烦你再陪婶子走一趟吧,让我去那孩子灵前瞧上一眼。”

    俞可有心痛道:“婶子,并未给自谦办丧事,只按他的遗愿,昨个后午埋去了落因谷,也没进俞氏祠堂。”

    林氏一愣,遂苦声道:“也好,落得因果而葬。那孩子心里的沉重,岂是小小的祠堂和大王山,所能承受住的。”

    俞可有一听,不禁想起静安于落因谷,那一声‘九世贱命,换一世夫妻’的嘶喊,故而便感叹道:“或许是自谦同老牛湾,有某些宿缘吧。不然,何以硬要归去一旁相伴。”

    林氏闻后,心中不由“咯噔”一声,那传说的故事,她又岂会不知。再寻思着自谦打小喜牛,方被步师爷戏称为小蛮牛,难不成这之间真有何因果。

    又想着,自谦打小玉人儿一般的孩子,岂料长大后,竟会如此命舛,且还早早去了。等将诸多之事凑与一处,终于悲痛生怀、泣声而出。

    遂又惨然一笑,也不再理会俞可有,只步履蹒跚的自行回屋了。却是那口中,竟不住地喃道:“去了好,去了好,不了怎能好。”

    如此,一旁的玲儿也被惊住了,哪里不知,自谦便是曾来家中拉车的甄子健,为这,还一直瞒着胡烨,未敢透露半句。当听得人竟已不在了,怎能不吓得一跳。

    而见林氏恁般凄苦的模样,俞可有也不知该如何相劝,逢着这等事情,即便再多言语,纯属枉然。故只得又对胡烨说道:“静安因要拜访村里的长辈,并看一下家中的老宅,还须待上几日,让你无须担忧。”

    但胡烨只神情郁郁的点了下头,并未过多去问,依着静安同自谦的情意,就是怎般都应当的,何况人已不在了。这会儿的他除了愧疚,却更担心的是,经得此回,夫妻俩往后,还能否像以前那样,安稳度日。

    这般,俞可有又告知了,英子已是回家,便辞行去了。而闻得妻子无事,胡鑫更不多留,遂告了声胡烨,就迫不及待地离开了。容不细表。

    且说,谢因书前午,将小胡涂送去学堂后,本想往鹰嘴崖探望自谦的。偏是涂七娘,昨夜听得胡彦江之言,说今日便能知晓,即使不明其意,却也想暂等,一看究竟。

    其实,她心中如何不怕,但若能待来一点意外的惊喜,总好过冒然前去,有甚难以承受的,在等着自己。虽也明白,该来的终究会来,不过拖得一时罢了。

    如此,正当二人心焦万分的待至晌午,终于耐不住性子,欲外出雇车往鹰嘴崖去,恰在这时,英子来到家中。随后自是一番哭诉,将自谦已走,又怎般下葬等事,前后告知。

    谢因书闻过,不亚于惊天霹雳,许久缓不过来,直至周氏连番相喊,这才悲戚着醒过了神。想要说上几句,怎奈凝噎难语,惟有失魂落魄般,去了自己的书房,遂趴于案几失声痛哭。

    而涂七娘,虽也有几分预感,但若果真得到证实,又岂能承受得住。只感五脏俱焚,好不容易,才悠悠喘过一口气,随之,就一声凄厉喊叫,便瘫倒于地、哀伤欲绝。

    哪里想到,胡彦江所谓的知晓,竟是自谦已去的消息,分明是他昨夜早是清楚,却不恳实言相告。此时,虽已哭地泣不成声,但心里仍将其咒骂个不停。

    偏是英子在鹰嘴崖时,未能将悲痛尽情释放,这会儿,于打小疼爱自己的七姨娘面前,就如寻到了主心骨般,也随着一通哀泣。倒害得周氏,左右相劝不断。

    这般许久,方令两人有所缓过,却皆是沉默不语。而如此一时,等涂七娘又仔细询问了详情,为怕胡鑫家中担忧,便好言劝英子回迟心湾去了。恕不再表。

    却说,静安于鹰嘴崖,待送走了丛凤儿和英子后,就一一去看望了,步晨、俞然、俞儒几人。当提及过往,少不得又谈起步师爷,无非再赚了一回伤感罢了。

    而后午,又来到了自家的故居,虽说宅外杂草丛生,但里边却甚为干净,不似荒废已久的房子。显然,皆为俞四常来打扫之故,便少不得对陪同而来的他,谢过一番。

    就看俞四摆手道:“都是自己人,无须见外,”

    遂之,不禁叹了口气,又道:“且我时常过来瞧瞧,总能想起以前的事情,何尝不是一种慰藉。再说了,也不知你们娘俩,甚么时候便能回来,若见到家不成家的样子,那滋味岂会好受。”

    静安听后心头一酸,这辈子,也不知道自己的娘,还有没有机会再回来。只因爹爹临终之言,竟强忍思乡之情,此生不踏进鹰嘴崖半步。

    可即使离开了又能怎样,悲痛何时少过半分,倒不如当初留在村中,顺其自然的好。那般同至亲之人守在一处,便是有天大的磨难,总会一起扛着,哪怕一了百了,也比留在尘世间,闻着一桩桩噩耗,用余生去承受来的干脆。

    正胡思着呢,听得俞四又问道:“如今你也回来了,这房子就一直闲着么,还是另有打算?若想出手,我再慢慢寻摸着,为它找个好人家。”

    静安回了神,便道:“俞四伯,劳您费心了。不过还是搁着吧,毕竟根在这儿,就算以后坍塌了,终究也是家在,归来仍有个地方可寻。”

    俞四点头道:“那好吧,只要我还活着,便会常来照看,留着也算是个念想。”

    这般,等两人说着话,又来到了北房,当看着一个个空荡荡的屋子,静安如何不睹物思人,想起过世的步师爷。另有,自谦离去的悲痛未消,故而就呜咽不止。

    俞四便劝道:“孩子,别哭了,再怎般伤感,他们都回不来了,又何必坏了身子。”

    静安凄楚点了点头,而为怕他留下来,随着自己难过,且已如此年纪,就忙稳住情绪,并宽解道:“俞四伯,静安没事,您老先回吧,我想再待会儿。”

    而俞四哪里不知,逢着自谦病逝,又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中,那心情岂会容易缓过,还不如留她自己发泄一番。故便嘱咐了几声,就暗叹着去了。

    果然,待其离开后,静安遂毫无顾忌的放声恸哭。再想起俞大户、郝氏的离世,及同自谦打小竹马青梅之情,最终却落得个逢而不认的悲哀,且于今还阴阳两断,更是悲痛难耐、几近晕厥。

    这般,不知过了多久,方才收住哭声,却只怔怔坐于那里,失了神般一动不动,直至夜幕降临,都不曾察觉半点。若不是俞四做好晚饭,见其仍未回去,从而担心寻了过来,还不知会留到何时呢。

    如此,等两人回到俞大户那边,皆勉强用了点饭后,因一别几载,之前又因自谦下丧,不曾好生叙过,这会儿,怎能不将那所生的诸多之事,再提上一回。

    而待一通叹息后,静安竟不顾俞四相劝,硬要回自己家中过夜。倒不是为了避嫌,只因知道,这般机会,以后断不会再有了,何不趁着眼前,去重温一番那旧时之情呢。

    俞四拗不过她,也只得由着了。但因步师爷家中久未住人,难免屋子潮湿发霉,于是便给拿了一套干净被褥,又前往烧了热炕,这才啰嗦几句去了。

    却等静安歇下后,正感怀着,以前同爹娘住于此处的时光,竟听打院落里传来,似人打喷嚏的尖利之声,就不由吓得一惊。

    但从经历过幻境,又隐约知晓自己前尘身份不凡,倒未十分害怕。待稳住心神,遂穿衣下炕来到正间地,打门缝里向院落看去,却无半个人影。

    谁知,当轻轻将门打开,又借着清亮的月光,向南院墙上望去,竟见到几只似猫一般之物,拖着长长的尾巴,正蹲坐那里,前爪合十向夜空作揖而拜。

    这神奇的一幕,顿令静安愣住了,等缓过神后,便猛地想起,曾听孤僧瞎说过,黄鼠狼拜月的故事。本以为只为传闻,不想今夜却亲眼目睹。

    终究幻境中游历过,故也未多少惊慌,只不声不响的看着,并不想去打扰。万物皆有灵,能至这般道行应是不易,又何必乱其修行。

    倒是那几只黄鼠狼察觉后,皆爪捶胸口的“咔咔”尖叫着,似在恼怒,被扰了吸月华之气。遂又纷纷跳下院墙,竟直奔她而来。

    静安见后,难免心中一吓,但遂而仗胆呵斥道:“真是不知羞臊,既然尔等借住于此,就当知恩图报,却还敢对主家不敬,难道想遭天谴不成?”

    而这时,那几只黄鼠狼已来至跟前,却当看清静安的面容后,皆稍是一顿,不想又慌地逃往西厢房,眨眼间便顺着门底下钻了进去 。

    偏是静安仍不解气,就又喝道:“西厢房曾乃待客之地,岂容尔等放肆,还不给我滚出来。不然明日,便让人毁了你们的老窝。”

    言毕,不过一会儿,就见那几只黄鼠狼,又纷纷钻了出来,却是来至静安跟前,皆可怜巴巴瞅着她,并忙不迭的作着揖,似在向其告罪一般。

    静安一看,不禁暗自好笑,难得几个东西如此通人性,竟博起了同情。却仍玉颜一沉,喝道:“念尔等修行不易,又不曾于北房胡闹,便不与你们计较了,记住下不为例,”

    再瞧那几只黄鼠狼,似怀感激的,竟又作起揖来。遂而转念一想,倘有这等物种,捎带看着自家的老宅,日后倒也省事不少。

    于是就道:“想来此处,应对你等修行有益,不过若想留下,今后只准在东厢房安生待着,否则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可有异议?”

    果然,那几只黄鼠狼闻过,皆欢喜地上蹿下跳,待围着静安转过几圈,遂纷纷钻进了,搁置杂物已久的东厢房,且再也没了声响。

    这般,静安方才回了北房歇下,但惊异之余,少不得也一阵后怕,不知自己何时竟变的如此胆大。而既是世间无奇不有,便更对九世贱命,换一世夫妻的传说,深信不疑,以期她和自谦的来生。

    却为怕俞四担心,故次早并未向其提及半句。但接下几日,虽夜间再没被扰到,可每逢清晨起来,总会见到院落里,摆放着些许瓜果梨枣,至于为何这般,就显而易见了。

    便如此,转眼几日过去,等到自谦的头七,静安方同俞四辞了行,跟随前来祭奠的谢因书、涂七娘、英子、俞可有、步艳霓,一同回了牟乳城。

    话不多表。且说,日子过着晃眼就入了九月。之间,除了打蓿威州回来的,江远、俞晃两家子,得知自谦病逝,好一通伤心外,其余一众故交,仍不知他已经去了,包括迟忠老爷子,及迟水豪、迟水蛟兄弟俩,皆未被透露半点消息。

    谁知,偏是涂七娘、静安、英子几人,还未走出这份悲痛,却重阳节后,林氏又害了一场病。虽无甚大碍,但愈后身子已大不如从前,更失了往日的精气神,只早晚少言寡语的一人待着。

    而一日午后,涂七娘又来探望,见她这般样子,那心里怎能好受。且因自谦之事,曾言语过一些难听的话儿,今时再想起,便更有些愧疚,少不得好一回赔不是。

    只听林氏叹道:“其实我又何尝不恨自己,那时为甚要对静安隐瞒真相。至于两个孩子怎样,且由着去是了,好歹有他们的命运,而今倒落得如此罪过。”

    涂七娘闻后,不由想起胡彦江所说,哪怕没有他,也会有步彦江、俞彦江的出现,既是天意注定,终须会有另一个引子出现的。

    故而忙宽慰道:“姐姐你也别这般想,既然都是命,就算当初你不瞒着静安,以自谦的性子,也断不会同她走至一处的,只怕最后还是难逃如此结局。”

    林氏苦笑道:“只怨我也是没福之人,倘若不是静安她爹过世的早,又逼着俺们远离鹰嘴崖,何至于今日这般烦忧。留下孤儿寡母的不说,偏又不得一时的清净,他可倒好,于那世快活去了。”

    涂七娘听过,顿然寻思起自己,不也是如此么,胡彦江虽说心怀大道而去,但即便真是个佛爷,却与死了有甚分别。眼下小胡涂年龄尚幼,她还无生活来源,就算有亲朋帮衬着,可日子何时才是个头。

    待这般聊过一番,再令其忧着自己的处境,遂感心烦意乱,便也没了待下去的兴头。又好言宽慰了林氏几句,就辞行离开了。

    等一路黯然的回到往清巷,却同俞可恺碰了个正着。问过方知,因许久不见胡彦江,便寻了过来,欲再喊上谢因书,三人外出聚上一回。

    涂七娘一叹,只得实言相告,听的俞可恺满脸不可思议,愣是难以置信。当又闻得自谦病逝后,更是久久怔于那里,随之也不知说上一声,竟不言不语的去了,却是那落寞的背影,分明透出心中的悲伤。

    如此,待涂七娘回到家中,又看周氏不在,遂孤零零的一人,更加烦躁不安。想着打小被寄养迟心湾,后来年轻守寡,无奈投奔到鹰嘴崖,再至俞大户一家子的遭遇。

    又从胡彦江的离去,紧接着自谦的早亡,思人生无常,今日不知明日,却还要受诸多苦难,就恨不得也立时走了。这般以来,那情绪便十分消极。

    竟一气之下,将胡彦江的衣物尽数找出,于院落一把火点着了。而也在此时,胡彦江带着小胡涂下学,且逢着外出买菜的周氏,三人一起回来了。

    看得此般一出,吓得周氏慌道:“姐姐,你这是作甚?”

    涂七娘蹲于那里苦笑道:“人都离去了,何苦还留下这些东西,每日塞入眼中的瞧着难受。”说着,又将一堆稿纸抛于火中。

    而谢因书稍是愣过,哪里还顾得灼手,就急忙抢了出来,但已烧的残缺不全。便遗憾道:“嫂子,这毕竟是大哥的心血之作,咱们留作纪念也好,如此岂不可惜了。”

    涂七娘苦涩道:“他既然能果断舍了去,咱们还有甚好念的。再且,不过是些虚头巴脑的玩意儿,又何必留下辱了世人的眼睛。”

    谢因书无奈摇了摇头,惟将书稿上的灰烬,细细吹地干净,小心收拾起来。而后却见小胡涂,也嘟着嘴抱怨道:“爹爹与我说过,那些书本之类的,皆要留给谢先生,娘这般烧了,岂不是陷胡涂于不义?”

    涂七娘疑问道:“你爹何时说过?”

    谁知,小胡涂竟难为情起来,等顿过片刻,方道:“是在一夜梦中,爹爹亲口吩咐我的,不想却是给忘了。”

    涂七娘一怔,就立时记起,那晚同胡彦江的相见,说他入得儿子梦里,陪伴了一回,若不是亲身经历,实在难以相信。遂忙又问道:“你爹还交代甚了?”

    小胡涂想了一会儿,便道:“爹爹还说过,若哪日娘也离开了,只让我好生跟着谢先生和周母娘,其他之处,哪里都不允去。”

    却如此一说,周氏看了谢因书一眼,心中是惊的一跳,岂能不记得,自家婆婆临终前的言语。说他们夫妇俩,皆不是无子嗣的面相,只要诚心修积,日后定会有儿孙之福,难不成这其中果真何关联。

    而涂七娘却是心中一疼,如何想到,胡彦江竟有这般安排。再思着那句:‘他日俗尘别去时,大周山上寻机缘’,又忆起,圆音师太曾言语过的话儿,便不禁有些痴了,难道这就是自己的宿命。

    还未待缓过,便见小胡涂,又眼泪汪汪的问道:“娘,您也会像爹爹那般离开胡涂么?”

    而看涂七娘仍怔怔出神,如未闻见一般,周氏只当其伤感所致,遂就对小胡涂笑道:“傻孩子,你娘怎会舍得离开呢,休再说这些胡话儿,冷了她的心,”

    随后,又安慰涂七娘道:“姐姐,童言无忌,你可别往心里去。”

    涂七娘回过神来苦涩一笑,但却眼神躲闪着,竟不敢看向自家儿子。倒是周氏将小胡涂拉过,疼爱道:“让你娘忙着,走,跟周母娘做饭去。”

    如此,等一大一小进了屋子,谢因书方蹲于涂七娘身边,劝道:“嫂子,可要想开些才是,哪怕日子再难,只要有我们在,断不会苦了你和小胡涂的。”

    涂七娘鼻子一酸,强颜笑道:“我知道,只是日后麻烦你和周妹妹了,这份恩情,涂七娘定会铭记终生的。”

    谢因书忙道:“嫂子何须客套,咱们是一家人,倒说这般见外的话儿。”

    却哪里听的出,涂七娘分明是话中有话。再想着,胡彦江是被自己的爹爹度化而去,又怎能不愧疚于怀,便心中更加坚定,今后要好生待着娘俩。

    可当寻思着,小胡涂一个孩子,竟能生出那等梦境,且还记得清楚,若果有机缘造化之说,莫非真是胡彦江,在为日后所做的交代。

    并暗自打量着涂七娘,难不成,她也将是出世而去的大能之辈。倘是那般,这一干因果宿缘,实是幻幻难叙,遂心里就有说不出的滋味。

    便这般,待是夜饭毕,周氏陪伴着涂七娘说着话,而谢因书指导了小胡涂的功课后,就迫不及待地去了书房,将胡彦江留下的书稿拿出来看。

    虽已被烧的残缺不全,更不知书题何名,但仔细读去,仍稍有迹可循。即便主人公以化名代之,可瞧着,竟像是在演绎自谦的故事。

    等看到一处,如此写道:

    要得九世自贱命,

    安换他生一夫妻。

    谢因书不明何意,偏后面又已不见,还好,待再看下去,方于另一页上,寻得些蛛丝马迹。正是步师爷,曾于空清庵中所梦到的,又被其记录的那段。

    却是之后又被烧毁,不由叹息连连。但已大体知晓,乃是有关九世贱命,换一世夫妻的故事,便顿觉多了些许趣味,只是不得详情,感到十分惋惜。

    这般,等粗略翻至最后,显然并未写完,而非被烧掉了,遂就有些疑惑不解,不明胡彦江,为何要将此留给自己。待思量一番,除了是希望能为之补全,以成完本外,应该再无其它了。

    却偏未料到,竟被涂七娘一把火几乎毁尽。虽也感兴趣,特别还是跟自谦有关,更值得编撰一回,但实在大量残缺,无法联想一处,且自己学堂、家中的两边顾着,如何能有那等精力。

    可若弃之不管,却又觉得甚是可惜。再待反复斟酌后,何不借着书中大概故事,将其分割成段,自己再以诗词、篇章,一一描述下来。

    如此,即使无法补全十成,却也七分差不了多少,且还不须消耗太多心神。而等主意打定,不禁为自己,能想得这等两全其美之法,感到欣喜。

    又思着自谦对静安的情意,打小之事虽说不知,但从皎青州至今时,却大体心明,不过空怀一梦罢了。于是,遂也得了名字,就拿过纸笔,书下了“怀梦录”三个大字,这才满意的歇息去了。

    这般以来,谢因书只要一得空闲,便将所有心思,都用在了著作之上。虽也想到绝对不易,但却未料到,竟会是恁的困难。只为理清残稿梗概,就已花费了近两个月,而此时已然入冬。

    接下来,便是去探寻,跟自谦有关的诸多之事。皎青州同牟乳城的情况,他已是大体知晓,但那根源之地的鹰嘴崖,却不甚清,故就只好求助涂七娘。

    而见他,竟对胡彦江留下的书稿,如此热心,涂七娘便不禁有些后悔,实不该那般鲁莽,一把火烧掉大半。哪怕不愿将过往,晒于世人面前,也终究是一番心血,。

    故而,就将所知道的步俞双姓村,并打俞老太那辈说起,至后来自谦的降生,且同俞大户、步师爷两家,及村中渐是发生的微妙变化,详细告知。

    闻得这般,谢因书再结合着那部残稿,故事便大体有了方向。但此书的核心,终是有关九世贱命,换一世夫妻的传说,又怎能不想到静安。

    且还有自谦于烟祁城的经历,想必她定会知晓,何况书写如此之作,又涉及当事者,实应告知一声。这般,就也没有再过多叨扰涂七娘,遂寻了一日,于学堂下了课后找到静安,将事情道明。

    本来,静安从自谦离世后,且明白了贱命□□的传说,并非空穴来风,是十分忌讳,于人前提及有关之事的,毕竟如此虚幻,还是少胡传为妙。

    偏恰巧英子也在,虽这会儿已有了身孕,却并未急着离开学堂,回家安养。当听得,胡彦江竟在悄默声的著作往事,如何不感到新奇。

    这般,遂撺掇着道:“静安姐,既然胡先生恁的热衷记录过往,而谢先生又如此有心,编撰所烧的残稿,咱们何不也助上一回,以来弥补遗憾。若果能传于后世,即使无法警醒世人,总算留了个念想不是。”

    如此,静安心中虽不甚乐意,但碍于谢因书的面子,又有英子一旁央求着,便只得将听来的,有关发生在臣远庄,放牛郎和员外女的传说,大体告知。

    当然,自是隐瞒了所经历的幻境,倘若实言相告,还不得颠覆了世人的认知,何况,那仅是属于她和小蛮牛的。而后,又只回忆了,同自谦打小以来的诸多之事。

    可有关烟祁县的,也只能说出自己的过往。至于自谦,那时虽同处一城,但终是未能重逢,到底所经甚事、又遇何人,就一概不知了。

    谢因书闻后,虽有遗憾,但即便胡彦江所写,也绝非纯属纪实,何尝不经过了一番编撰,而来重新演绎的。于是就不再纠结,多一段或少一段了。

    也恰好,英子打江虎子和俞清嫣口中,得知甚多,有关自谦在蓿威州之事,再结合着,她寄养俞大户家中后,两人之间,及同诸多玩伴所生的情意,并在赤心湾码头,怎般数次逢而不认,直至真相得解,皆是倾尽相告。

    并自己所听来的,自谦同于悍勇、侯三郎、马云峰、仇大少、迟水豪、柳叶、迟水蛟、段英杰、宋姬、刘金源、柳叶,诸人于牟乳城的事情,也尽数道了出来。

    并令谢因书、静安闻过,是感慨不已,哪里知晓,自谦竟交往过这多友人。又因仗义所为,撮合了三对眷侣,偏是自己一生空怀其梦、抑郁而终。

    但这般,却使谢因书,思着自谦在蓿威州和牟乳城之事,又忍不住对他在烟祁城的情况,重生起了兴趣,想来也应该有一段精彩方对。故而,便拜托静安、英子,若听得甚么定要及时相告。

    如此,谢因书就以那残稿为本,再感受着所经、所闻,遂以自己的方式,用阕阕诗词,编撰段段铭心过往,又凭深沉篇章,演绎缕缕浓情厚谊。

    每每笔触凄婉哀怨之时,再忆着皎青州的往事,而当下□□各地又举义不断,贾以真和马云峰、邵菱不知命运如何,更是苦涩难忍,几度泪洒纸笺,难以再书下去。也待这般点点滴滴的抒写着,晃眼已入了年关。

    却说,佳节到临之际,那泱泱□□历经沧桑,也正式迎来了时代的变迁。腐朽无能的朝廷,随着束缚于天下百姓头上的长辫,被一刀剪下,终于带着一身屈辱,被彻底埋进了历史长河之中。

    而步正强、步正东、步正升、王一飞几人,虽为吃皇粮糊口,却并未受到影响。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何况皆乃芝麻大的小官小吏,不过改头换面,另择主重来罢了,且别说像俞可庆那般的教书先生,就更不用提了。

    如此,虽逢着新朝的首个春节,也看不出有多大变化,但对鹰嘴崖来说,却显得尤为热闹。不但步正强、邢氏,并俞可庆、步婉霞两大家子,带着黄氏而回,便是步正东、俞妱蕊夫妇,也与离开已久的宋氏、陈氏归来。

    另有,已喜获千金的步正升、郗纷红小两口,再同俞可有、步艳霓一家,除了俞清嫣因产子不久,且中秋节已和爹娘聚过,跟江虎子留在蓿威州外,可说已然齐全。这般难得的逢在一处,自是欢喜非常。

    惟美中不足的是,当面对自谦的病逝,诸人心里如何好受,无疑于被一道惊雷轰顶,那等滋味,绝非三言两语所能形容。等一番悲痛后,少不得再同往老牛湾,祭奠了他们之间不朽的情意。

    而步正东和俞妱蕊,更是无法接受,怎会想到,自烟祁城一别,再见竟是阴阳相隔,遂十分后悔,没能偶尔回来看看,哪怕书信一封也好。包括两人的母亲宋氏和陈氏,想着自谦的身世,且还如此短命,就心中可怜不已。

    但世间之事,来了走、走了去,除了枉添几回伤感,又能如何。逝者已矣,可活着的,日子还得继续,总不应心陷过往而无法自拔。

    故待到初三这日头午,除了邢氏和郗纷红,在家照看孩子外,余下步正强、俞可有等步俞双姓儿女,又皆齐聚在俞大户家中,相陪俞四。

    虽说自谦的离世,对其打击甚大,已明显老上许多,但有静安和英子偶来顾着,精神倒是可以。且此时,岂能不感叹连连,偏单单不见了自家的傻小子。

    并相聊着家常,俞四便将打静安、英子口中所听,林氏之前生过一场病,人已大不如从前。及胡彦江随着孤僧瞎,不知哪里胡闹去了,就同对着儿女般,唠叨了一通。

    因胡彦江之事,俞可有和步艳霓,自也知晓一些,遂又将细节说过,更是为其添了一层神秘。诸人惊异之余,也不由对孤僧瞎的来历,感到甚为好奇。

    这般以来,步正强有步师爷的恩情在,而步正东、步正升、俞可庆、俞妱蕊、步婉霞几个,不仅如此,还有同胡彦江的师生之谊,故皆有心前去探望一回。

    正商量着,欲寻上一日同往牟乳城,这时,却看涂七娘带着小胡涂来到。后面则跟着静安和英子,及各提着一大包礼品的胡烨、胡鑫。

    等一番久别后的寒暄,这才得知,原来几人是在臣远庄过年,方会顺便前来看望俞四。而林氏留在牟乳城家中,自有玲儿陪伴。

    除却胡家兄弟,诸人许久未见,再面对着熟悉的住宅,不免就说起了早年旧事。而俞四和涂七娘,也免不得因俞大户和郝氏的离世,再度骂了朱氏、苟氏一回。

    而待提起了这妯娌俩,又被步正升和俞可庆告知,朱氏未得善终,步欣随着步正京,在蓿威州过活的境况说过。如此,少不得又议论着,也不知步古一家今时怎样。

    因有胡家兄弟在场,故步正升便未去说,自谦那年于‘仇记’车行,被步正前陷害之事。只言语了,曾被其相告,步古早已过世,至于苟氏母子俩,就不得而知了。

    这般,倒是俞可有讲起了,年前从医馆回家,路上遇着了一个老女人行乞。等布施过后,却被她一番仔细端量,又喊出了自己的名字,方认出竟是苟氏。

    一问才知,原来步正前出狱后死性不改,不但偷光了她几年来,仅存的一点银钱,且还欠下高利贷,被人追逼着讨债打瘸腿后,只得逃离了牟乳城。而苟氏交不起房租,且娘家又无至亲,无奈惟有沿街乞讨。

    诸人闻后,再想着世事无常,皆是叹息不已。便是步正东、俞妱蕊夫妇,对胡烨和静安,于烟祁城的不告而别,曾心中生有芥蒂,但随着自谦的离去,又提起这些过往,也就烟消云散了。

    再或是,俞可庆同胡鑫断了往来,失了旧日的情分,而步正升又因为自谦,对胡家兄弟并无多少好感,但终究曾同窗一场,这会儿还有甚看不开的。

    因几人同胡烨、胡鑫皆乃旧识,而俞可有也是相熟,便忙将从未跟兄弟俩逢面的步正强,给引见了一回。且随着陈年旧事渐是释怀,遂也聊在一处。

    倒是小胡涂,待给俞四磕头拜年,又向众人一一问好后,遂追问他的自谦哥哥哪里去了。并称也不知找自己去玩,心里都有些想了,引得气氛又顿然压抑。

    却是涂七娘搪塞几句,再也无心相聊,就拉着他于宅子里转悠去了。儿子好不容易来一趟,如何不想让其知晓,自己曾经过活的家中。

    而此时的英子,因怀有几个月的身孕了,便难免被俞妱蕊、步婉霞、步艳霓呵护着,告诫各种事宜。并再忆起,早年于夜河岸畔的分别,如今事过境迁,怎能不秀目泛红、潸然泪下。

    如此,再等到晌午,俞四遂不顾步正强一干人的婉拒,硬是将年前打来的野味,在静安几个的帮忙下,满满做了一大桌子,欲好生款待一番。

    另有涂七娘,以主人的身份相劝,说是代替俞大户、郝氏和自谦来招待,这般,诸人还能再去言语甚么。虽听得此话不免伤感,但逢着新年,又久别相见,免不得也推杯换盏了一回。

    且席间,静安和英子,就记起谢因书的交代,却也是巧,能逢着步正强和步正东、俞妱蕊。便未提及胡彦江,只说自谦大学堂的先生,想著书留传,问其于烟祁城的事情。

    步正强、步正东闻过,如何不觉得有趣。遂将自谦怎般相识单仁,及单如玉最初对他的情感,只是最终却成全了岳君涯,不仅喜得千金,更官位荣升等事相告。

    且父女俩转过年后,就要跟着女婿,往省城述职去了。因不知自谦已然病逝,又嘱托步正强,回家过年与之带个话,切不可忘了,还有两个亲人在盼着团聚呢。

    并自谦在大学堂做门房时,巧遇贾以真,结识冯沁博。不想竟受自己先生所牵连,而被再次逮入大狱,几人方才得以重逢,细细道了出来。

    如此,也令俞四、涂七娘几个听后,直呼命运弄人,哪里想到,自谦在烟祁称又陷过牢狱。更为同单仁父女,曾有恁般一段情意,感慨连连。

    但这般一提往事,胡鑫虽也不免有所触动,却并未入怀多少,倒是惹得胡烨再度惭愧。何曾料到,自谦去过烟祁城,且当中为何,又岂会不明,故一时便郁闷在心。

    只不知,若被兄弟俩晓得了,那所谓的车夫甄子健,正是眼前诸人口中的自谦后,当又该怎般感想。不过也好,随着痴者已逝,何必再去添得一份心结呢。

    而对于单如玉的名字,静安岂能不记得,不想她那时的意中人,所谓的表哥竟是自谦。如此,对于相合的“钗头凤”便说的通了,只可惜两人曾近在咫尺,却终究还是错过。

    再看着身边的英子,又想起远在蓿威州的丛凤儿,并其提及的嫂子崔雪,于皎青州同自谦的情分,那心里顿然五味杂陈。倘若不是自己,只怕皆为不错的姻缘,遂对贱命□□的传说,更加怀有悲痛。

    如此,又待饭毕,涂七娘少不得再带着小胡涂,及静安、英子、胡烨、胡鑫,去给俞晃、俞然、俞儒、步晨、宋氏等人拜了年。这般之后,有相聚也总有分离,接着,自又是一番不舍辞行。

    却当要离开鹰嘴崖时,静安得知步正强他们,有心去看望自己的母亲,就将林氏已没了往日的精神,也不愿与人接触,更不喜言语等事告知。惟无奈好言相谢,劝着几人打消了心意。

    便如此,等新年之后,诸人怎般来怎般回,无非是为过往又添了一笔沉痛,留待余生慢慢消解罢了。而鹰嘴崖,也随之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却是谢因书,当闻得静安和英子说过了,自谦于烟祁城的往事,感慨之余,也不禁再添了几分欣喜。果然不出所料,又是一番别样的情深意长,这般,更为日后修补残稿,而生了诸多信念。正是:

    因缘暗生早相结,

    空留胡言挽悲痛。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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