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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回 迟水豪铁汉生柔情 段英杰冷面待佳人

    话说,自谦所愿得偿,不仅重逢静安,且还意外偶遇俞可有和步艳霓。当同夫妇俩聊起陈年旧事,话语间夹杂着诸多荒唐之言,也令他浮想连篇,对一切是否皆因胡彦江所起,而生了心思,以致回到车行后,竟一宿难眠。

    言不多叙。而待一晃又是几日过去,虽说自谦仍照常往北城拉车,转悠于青衿街附近,但却再未遇见静安。可即使这般,还是乐此不疲,更未患得患失,为之乱了心绪。

    自打上回两人重逢后,对他而言已甚是知足。能于一城默然守着,偶尔有机会看上一眼,不正是自己一路追寻,想要的结果么,那还有何所求呢。

    却说,这晚收工后,又因一时想起柳桃之事,也不知是否离开了牟乳城,于是便来到县衙,找马云峰一探情况。如此,二人遂外出寻了一路边摊子,坐下饮酒聊在一处。

    问过才知,原来柳桃并未回古郸县去,而是由马云峰寻了一家客栈,暂且住着。但她也甚是明白,两人如今的境况,终是不比从前了,那是一段难再回去的过往,只能怪有缘时相别,无分后却又重逢。

    故而,为了不过多打扰,几次提出欲要离去,但马云峰又岂恳答应。柳桃已是遭尽不幸,于今孤苦无依,还能投奔到那里呢,倘若自己再放任不管,倒叫一个柔弱女子怎般活下去。

    可他迟早要南下离开的,那时又当如何安置。偏也无法留在身边,更不能真的送回到古郸县去,那村中已无亲人,便是有自己的爹娘,能多少帮衬着些,但终不是长久之法。

    且北上后,曾先回乡去看望了一回,柳桃家中的几间房子,早已是破烂不堪,哪里还能遮风挡雨。如若再睹物思亲,又怎能安稳过活。

    也曾有心想托付给自谦,可他自己已然一堆乱事,岂能好意思再给添了烦恼。就这般,一连几日绞尽脑汁,终未想得一个妥善之法。

    如此,见马云峰愁眉不展着,一时只知闷头饮酒,自谦就道:“那你可问过勇哥,有何地方能让柳姑娘安身么?”

    马云峰点了点头,却是无奈道:“虽是问了,但寻个落脚之地虽说简单,可既想有一好的去处,又能有个依靠终身之人,日后全然顾着,实在不易。”

    自谦闻后,也是没有甚么法子了,却又待反复思量了一回,突然眼神一亮,便道:“你若是信得过,我倒是有个去处。”

    马云峰白了一眼,就道:“咱们之间何须矫情这些,有甚么主意赶快说来听听。”

    自谦一笑,遂将怎般安置柳桃之事讲了一遍,而后又道:“你且放心,在码头有我水豪哥照顾着,定不会让柳姑娘受半点委屈的。且他为人重情重义、极为正派,日后保不齐再成就一桩良缘,谁能知晓呢。”

    马云峰听过,心中为之一动,忙问道:“便是那日救了柳桃,赤心会的大当家迟水豪么?”

    自谦笑道:“正是。”

    马云峰又问道:“那客栈也是赤心会的产业么?”

    自谦摇摇头,遂叹了声道:“可还记得,我曾与你说过的江英子么?”

    马云峰稍是寻思,恍然道:“另一个与你两小无猜的姑娘?”

    自谦点头道:“那客栈正是她家所开的。”

    马云峰讶异道:“你俩竟已见过了,那她嫁人没有,可是与你相认了?”

    自谦不由苦笑,遂将一干事情,包括所用甄子健的假名,皆是说了出来。马云峰闻过,就感叹道:“你也是太过矫情,何必这般辱没自己呢。

    要我说,如此的女儿家实不多见,能于码头苦守多载,同那望夫石有何区别,干嘛硬要拒于千里之外呢。倒显得恁般虚伪,令人厌弃。”

    自谦笑道:“在说你的事呢,何又扯到我的头上。”

    马云峰自是知道他的性子,惟无奈摇了摇头,便不再多劝。随之又言归正题,说道:“若柳桃能同那等的女儿家相伴一处,我当然是放心。

    不过,那迟大当家的,是否真如你所言,我倒想亲自见识一下,这般方能心安。况且,乃是关乎着柳桃后半生的安稳,不得不多加考量。”

    自谦笑道:“理当如此,毕竟柳姑娘对你来言,非同一般,又岂可儿戏。”

    马云峰也笑道:“正好,我还未当面答谢,他上回相救柳桃之情呢。不然,咱们明日就往码头走上一遭,那时,再视情况而定怎样?”

    见其点首应允,马云峰顿然开怀不少,连日来的郁闷,也随之弃去一半。少不得又和自谦推杯换盏,痛快的吃酒一处,大有不醉不归之感。

    二人一番豪饮,竟如同又回到了皎青州大学堂那会儿,每每相伴一起,把酒言欢、互诉衷肠。这般,直至戌时已过方是散去。即此一夜无话。

    且说,次早饭毕,自谦同仇大少将事情言明,便拉上人力车去接着马云峰后,遂直奔了赤心湾码头。如此,待寻得迟水豪,将二人做了一回引见,自是说起了搭救柳桃之情。

    但迟水豪却甚不当回事,称那等不平,任谁都不会坐视不管,让马云峰莫要放在心上。再且,又是自谦仗义在先,自己不过顺手帮了一把而已。

    再待相聊下来,马云峰看他性情豪爽,虽说混迹帮会,但却一身正气,遂生有不少好感。竟暗自寻思着,若是柳桃果真能苦尽甘来,此人确实是值得托付终身之辈。

    而又等自谦言明来意后,反倒惹得迟水豪是一阵好乐,就道:“这有何难,只要你言语一句,英子哪里会拒绝。”

    自谦便难为情道:“水豪哥,你就别打趣我了,怎般情况你又不是不知。”

    迟水豪笑道:“那咱便不说你俩如何,就是冲着你和虎哥的交情,她也会收留的,”

    说着顿过片刻,又顾虑道:“虽说客栈没甚么体力营生,可起早贪黑的,也着实有些辛苦,只不知柳姑娘能否受得了。”

    马云峰忙道:“这点还请迟大当家的不必担心,我那妹子打小勤劳明事,也是吃苦之人。”而后叹了声,便将柳桃的遭遇说了一遍。

    迟水豪闻过是怜惜不已,遂豪情道:“马兄弟你放心,且不说你跟我自谦兄弟的交情,就是冲着柳姑娘所经的磨难,只要迟某还在赤心湾一日,便定会护她周全。但凡以后出得半点意外,你只管上门骂我好了。”

    马云峰听后顿喜,忙起身施礼答谢,一颗心这才落肚。待又聊过一会儿,因还须回去同柳桃相商,而迟水豪也要往客栈,跟英子知会一声,于是就省过午间吃酒,遂和自谦各忙其事的散了,也亏是迟水蛟不在,否则,岂恳错失此等大醉的机会。

    便这般,当柳桃被马云峰告知事情后,不曾有半点考虑,遂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只因这几日待在客栈,每每无所事事,只会胡思瞎想、哀怨嗟叹,害得夜夜无寐,为前景堪忧。

    而今闻得有此等去处,又听乃是搭救过自己的迟水豪所办,不知为何,竟心中一阵窃喜。遂生出一种道不明的情愫,更迫不及待的,想往码头安顿下来。

    如此,等到次日头午,就在马云峰和自谦的陪同下,来到了赤心湾,同迟水豪、英子汇聚在‘待归人’客栈。待引见过后,柳桃自是好一番相谢。

    而英子打小性子温善,又已闻过了她的遭遇,岂能不心生同情,遂与柳叶一起,道尽了宽慰之言。只不多时,三女竟投缘的,如同久违的姐妹一般,欢声笑语不断传来。

    见此,马云峰如何不感到欢喜,为柳桃能寻得这般归处而欣慰。却是再看着英子,恁的一个好女儿家,竟是跟自谦无缘,便顿生惋惜,且难以理解,二人怎就走不到一处。

    又不禁想起当初的崔雪,何尝不是如此,但最终也只得遗憾他嫁。难不成自谦当真贱命,担不起这诸多儿女之情,遂对他的人生,更添了几分叹息。

    再待到晌午时,英子便不顾马云峰的推辞,硬是于自家酒楼摆下一桌,为柳桃洗尘。为此,还特意让柳叶喊来了刘金源,同自谦相见,又算上胡鑫,随后自是一通热闹,不必细说。

    但等散席辞行后,面对着即要离去的马云峰,柳桃难免就不舍起来,遂一直送出码头。而自谦知道二人定有话要说,便拖着车默自远远跟着,以容他们单独相处一会儿。

    就见此时的柳桃,双目凝泪、月眉攀愁,只垂首不语、难以作别。而看其这般,马云峰虽也不舍,可又能怎样,便忙安慰道:“你自己千万顾好身子,莫要再为往事伤怀了。

    那迟当家的和英子姑娘,皆是可靠之人,且同自谦颇有渊源,定不会怠慢于你。我离开牟乳城南下,还须一段时日,抽闲就会来看你的。”

    柳桃点点头,强颜笑道:“你不用担心我,飘零这久,我知道怎样照顾自己。”

    可对着她如此可怜之相,马云峰岂能不心疼,却又不知再怎般宽解。想着曾有情不得相守,于今重逢偏物是人非,惟暗自一声长叹,便道:“别送了,快回去吧,咱们又不是不见了。”

    但柳桃仍一脸黯然,垂眸立而不动,竟让马云峰一时怜惜的,几乎动了带其离去的念头。但冷静过后,自也知道一切都难以挽回了,如今邵菱和一双儿女,才是他此生的归处。

    惟狠下心来,并又隐晦说道:“你同迟当家的相遇,也算一桩奇缘。谁想会是这等的巧合,竟因自谦之故,令那份萍水之情得以延续。

    他为人光明磊落、极讲情义,倘若日后有事,你只管去寻。那般的汉子,最见不得女儿家委屈,当要珍惜才是。”说完,便向后面的自谦招了招手。

    而柳桃岂会听不出这话中何意,就俏脸晕红着,是既酸涩又羞怯,一时不知如何言语。又待自谦拖着人力车上得前后,少不得也安慰了一回,因来前已大体说过,自己和英子之事,难免又嘱咐了几句,便拉着马云峰去了。

    当望着二人渐是远去,柳桃也终忍不住泪撒风中,直至那人力车失了踪迹,方才转身返回。自此,飘零过后随缘而落,于赤心湾码头安顿下来,殊不知,也正有一桩美事在等着她。

    却说,日子这般过着,柳桃也逐渐适应了客栈的环境,且跟柳叶又处的甚为不错。两人皆有一段不堪的往事,难免就生了一种同命相连之感。

    但其闲来无事,却暗自琢磨着,蒙英子收留于此,方不至再四处飘零,是不是该多做点甚么,以来回报。又想着,曾在烟祁城的酒楼,靠弹琴唱曲儿过活,故便在这块儿打起了主意。

    虽柳叶也深谙此道,但毕竟与自己不同,曾经的恁般屈辱,令她至今都无法走出噩梦,又怎肯再重操旧业。于是就跟英子商量后,在忙完客栈的营生,便于午间和晚上,往酒楼弹唱,以此来招揽客源。

    不想,如此未过多久,竟惹得码头上人尽皆知,争相前来一饱耳福,遂那生意更是好上不少。不但令胡鑫欢喜不已,也同英子的情感与日俱增,竟似亲姐妹一般。

    而迟水豪,初时只因自谦的嘱托,另对柳桃遭遇的同情,常去看望一回,嘘寒问暖一番。但这般以来,就难免令其为之所动,也不禁暗自揣测,从而渐是心慌意乱。

    谁知,她日渐的反常,反倒令英子和柳叶,瞧出了一丝眉目,便少不得常拿此说笑。哪怕是迟水蛟这种浑人,在闻得事情来龙后,都前去凑上了一回热闹。

    当见得柳桃,不仅生的端丽、素雅,且体性柔顺、甚明事理,又毫无做作之态,便更替迟水豪感到满意。自此就一口一声的嫂子喊着,害得其既心喜又羞臊。

    可随着时日一长,便是迟忠和江远、迟兰丫两口子,都听得了传言,皆跑过来相看。再见她品貌端正、善良贤惠,自是心中十分喜欢,竟也当成了真事。

    特别是迟忠老爷子,自从江虎子有了意中之人,被英子传出后,就更加着急起来。一个迟水蛟只知吃酒犯浑,拿他已无办法,只得由着去了,但如何再恳让迟水豪,跌了自己的脸面,于是,便恨不得将柳桃尽快娶进家门,以了却一桩心愿。

    但世间之事,往往就是如此微妙,当多数者皆认为是真的,即使假的,都能传闻成真。反之,若认定为假,真的也当不得真,可笑真真假假,竟成了人云亦云,变得无关乎对错。

    虽迟水豪并此类中人,但一段时日的接触,已对柳桃生了好感,而今又见得这等情况,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便也当成真有那么回事般,常借着听曲儿之名,借机去聚上一聚。

    话不多表,只言这晚。当酒楼的客人已是不多,眼看就要歇业,柳桃便向胡鑫告了声,欲回一旁的客栈。却是刚出了门,竟见迟水豪徘徊于外。

    不免心中一喜,遂而上前问道:“迟大哥,你怎在这儿,为何不进去?”

    迟水豪就打趣道:“进去岂不耽误了你们的生意,有赤心会大当家的在,还不得吓走一众客人。”

    柳桃掩嘴笑道:“说的那般正经,像是平时你少来了似的。”

    迟水豪仍调侃道:“那也是被你吸引来的,哪里怪得了咱。”

    柳桃顿然一羞,遂垂眸低语道:“迟大哥莫要说笑话,俺一个孤零在外的异乡女子,可当不得这般。”

    迟水豪忙宽解道:“以后休要再如此轻贱自己,须知道,自打你于这里安顿下来,便同往日无干了。咱们都是你的亲人,断不会再令你委屈半分,当开心过活才是。”

    柳桃不由动容道:“迟大哥,我知道了。这辈子能遇到你们,是柳桃之福,俺定会珍惜的。”

    迟水豪点头欣慰一笑,又仰首望了望,那星空的一轮明月,就提议道:“时辰还早着呢,又难得这般月色,不如咱们往海边去走一走好么?”

    柳桃又是一羞,但却戏谑道:“想不到迟大哥还如此诗情画意,倒以为你只会舞枪弄棒呢。”

    迟水豪笑道:“咱粗人一个,便连私塾也不曾上过几日,确实不懂这些,”

    待顿过片刻,凝着她又道:“只不过,今夜我有些心里话,想同你说。”

    柳桃一愣,遂之,就小鹿撞怀似的心跳不停,便含羞默然点首。这般,等二人来至海边,寻了一处岩石坐下,当沐着习习晚风,听着波涛阵阵,再仰望满天的星斗,及那一轮清魄,并撒入水面的月华,竟恍如远离了一切烦恼,是恁的娴静安逸。

    就看柳桃愉悦道:“俺们古郸县,虽也临近大海,但我却从未想过,夜晚的海边,竟是这等之美。”

    见其神似纯真少女,迟水豪心中一叹,这大概才是她本应有的样子吧。只可惜如此活泼的一面,竟是被那过往的苦难,给消磨尽了,故而便疼惜不已。

    遂暗自发愿,从此绝不会让柳桃,再受任何磨难。这般一想,就忙说道:“你若喜欢,以后我常陪你来就是。”

    柳桃俏然笑道:“迟大哥,这可是你说的,断不许食言哦。”

    迟水豪郑重点头道:“怎么会,往后只要是你想的,我都会尽力去做。哪怕拼了命,也在所不惜。”

    柳桃闻后顿然泪落,自打爹爹和弟弟殒命,自己漂泊无依。好不容易寻了依靠,不想却是短命之人,待机缘巧合下,又重逢了马云峰,谁知偏是南雁北往、两般境地。

    本已经认命,活到哪算哪便是,岂料老天看她命薄,竟让遇到了迟水豪,这等一个好男人。可再寻思起,自己已是败柳之身,又如何般配得上,不禁悲打心生,嘤嘤啜泣起来。

    而看她如此,迟水豪只当是郎有情、妾无意,就忙劝慰道:“我知道俺浑人一个,且以帮会为生,高攀不得。若是你实在无意,只当我胡言瞎讲好了,切不可往心里去。”

    谁知这一说,更令柳桃一时哭地难受,任迟水豪怎般劝慰,只停不住。好是一会儿,方才抬首叹道:“迟大哥,你误会了,俺不是那个意思。

    我是恨自己,没能在完璧之身时,同你相遇。如今已然残花败柳,又哪里配得上,迟大哥这般的伟岸男儿,只怪柳桃命运不济,没恁好的福气吧。”

    迟水豪听过,这才松了口气,遂揽过她的身子,笑道:“我当何事呢,难道你以为,咱又是甚么好人不成?自小打架上瘾,那时为了一口吃的,都不惜以命相博。

    而今在这牟乳城,试问有谁不知咱的凶名。你如此一说,俺倒是放心了,人家都是才子佳人、天生一对,咱俩乃猫狗互不嫌,物以类聚。”

    柳桃闻后,遂破泣为笑,便秀拳一握作势要打,并嗔道:“说谁是猫呢,你才不是人呢。”

    迟水豪顺势就将其搂于怀中,附与耳畔轻声调笑道:“原以为是只小家猫,没想到却是小野猫。”

    一句话臊的柳桃面红耳赤,等挣扎了几下脱不开身子,就只好任由抱着了。但此刻依偎在那宽阔的胸膛上,心里竟有说不出的踏实,而这般感觉,却是她从来未有过的。

    两人紧紧拥在一处,听着急促的喘息,闻着砰砰的心跳,恨不得融入彼此,再也不要分开。如此直至夜深,已然有了一丝凉意,方才相伴离去。虽说一宿无话,但于一对□□初定的男女来说,必将是一个不眠之晚。

    且说,日子这般一晃,便已是金秋九月,迟水豪抱得美人归,每每出双入对,令人好不羡慕。也因此,为了顾及他赤心会大当家的脸面,柳桃就也不再于酒楼弹唱了。

    而迟忠老爷子,更是整日乐地合不拢嘴,便常常让迟水豪,将未来儿媳接于家中,摆上一桌可口的饭菜招待一回。如此,多年也没个女人的宅子,方显得有了不少烟火气。

    恰是柳桃也甚懂礼数,又明事理,每回前去都缝缝补补,忙里忙外的不停。那一副贤惠的模样,自也被迟忠老爷子看在眼中,这般,就更是甚为欢心。

    但世事两面、各有喜忧。虽迟水豪人生大事已定,但此时他的兄弟,却为另一番境地。日夜心情郁郁、黯然神伤,不是借酒浇愁,便是独坐于海滩发愣,往往一待就是半晌。列位,那失意者,不是赤心会的二当家段英杰,又能是谁。

    原来,自打上回同侯三郎,相遇‘宋家梨园’后,就一直耿耿于怀,怎能不知宋姬同他的关系。虽说这般,但却仍心有独钟,难放此段情感。

    任是侯三郎身居官职,又乃富庶人家,但毕竟已是有妇之夫。即使其身为混迹帮会的草莽之辈,也要前去挣上一挣,不仅是为自己,更是为宋姬。

    断不能眼睁睁看着心中所爱,跟着一个已有家室之人,不明不白、糊里糊涂的过上一辈子。哪怕是嫁入侯府去做小妾,都绝不允许,故而,便对宋姬大胆言过。

    可偏偏宋姬,经得上回之事,当望着侯三郎离去的背影,竟是恁般的落寞,难免日后就心中不忍。毕竟几载的情分,岂能说断便断了的,如此,遂陷入两难之境。

    一处是默默守护她的段英杰,一边是恩、情并存的侯三郎,轻易舍下哪个,都感觉是自己的亏欠。于是就苦恼不已,一时不知如何抉择。

    即使后来,段英杰频频寻上门来,也忍着以各种理由搪塞不见,未敢去坦然面对。便这般,终令其失魂落魄、害染相思,方有了今时这副样子。

    言不多叙,但说这日。当迟家兄弟俩,外出办事回来,却刚踏进赤心会,便闻得四处酒气冲天。也惹得迟水蛟狠狠嗅了几下,遂抱怨道:“定是二哥又在饮酒了,真是好不够义气,也不知等着俺。”

    迟水豪就瞪了他一眼斥道:“你当何时的酒都那般好喝?”

    但迟水蛟却不以为意道:“有何不一样,还不都一个鸟味。”

    迟水豪不禁一阵头大,同这种浑人说话,实是费劲的很,便也懒得再搭理。待进得正厅一看,果然是段英杰手捧着酒坛,饮地瘫倒在地,怔怔坐于那里。

    遂就气道:“你只顾饮酒倒有个屁用,若果真有本事,便去将宋班主抢了过来。每日自死不活的,也不嫌丢人,哪里还是我从前认识的段英杰。”

    而见其如未听见一般,只默然不语,迟水蛟却故作深沉着,摇头晃脑的叹道:“果然是好汉难闯美人关,古来红颜搅祸水,”

    说着上前又笑道:“二哥,你如此吃法实在糟践了,还是交给俺吧。”就忙将他手里的酒坛夺了过来,仰头便豪饮了几大口,直呼痛快。

    这般,也更令迟水豪气不打一处来,就猛地一脚将其踹了出去。再待迟水蛟缓过神后,便坐于地上嚷道:“为何要拿俺撒气,咱又没惹着你,”

    随后起身拍了拍屁股,又不忿道:“要俺说你们俩也忒不爷们,不就是一个逢场作乐的戏子么,倒何至如此鸟样?”

    但言语乍落,便闻段英杰喝道:“再敢这般言语宋姑娘,休怪我不认你做兄弟。”

    迟水蛟环眼一瞪,就喊道:“怎的,为了一个娘们,还要跟俺绝交不成。亏咱平时恁般敬重你,不想也是个沉醉温柔乡的货色,真是没出息。”

    却还未等段英杰搭话,迟水豪上前便又是一脚,谁知竟被他闪身躲开,并于一旁嘿嘿直乐道:“你当俺是傻子么,让你再踢上一回。”

    迟水豪气极返笑道:“你懂个屁,浑人一个,整日个只知吃酒,难不成还真想孤老一辈子么?”

    迟水蛟撇嘴道:“那有何不好,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倒像你似的,整日跟在柳嫂子屁股后面转,丢不丢面子。”

    令迟水豪是一阵无奈,遂而好笑道:“跟你这种浑人,我实在说不通,想怎般就怎般吧。”

    迟水蛟遂不悦道:“说的你不是浑人一般,小时候哪回打架,不是你和虎哥带着俺的。”

    迟水豪听后是哭笑不得,却也不再多言,省得他蹬鼻子上脸,便忙去将段英杰搀扶起来坐下。但面对着眼前一副万念俱灰之相,又一时不知怎般劝慰。

    而看二人皆不言语,迟水蛟反倒取笑道:“亏得你俩还混迹情场呢,倒不如俺一个孤家寡人瞧得明白。要我说,这诸多症结都在候巡长身上,宋班主之所以不见二哥,无非是左右为难,只要那边给出回应,一切不就迎刃而解了么。”

    迟水豪闻过,待稍是寻思,便颔首道:“你总算讲了句人话,继续说下去。”

    迟水蛟就嘿嘿笑道:“其实也简单,既然侯巡长已经成家,且还是那种门闱,咱说句不中听的,便算是娶妾,也轮不到宋班主头上。两人无非是日久生情,这才于外偷会一处、不舍放下。

    俺倒不是瞧不起宋班主,实在是他们身份有别。且上回我见那候巡长,也不是甚么仗势之辈,应是晓得事理,倘若咱们托人前去说和一番,让来成全好事,这不就结了么。”

    迟水豪点了点头,遂戏谑道:“没想到你粗中有细,竟还能如此见解,平时倒是小瞧你了。”

    迟水蛟得意道:“那是,你以为俺真是粗人一个。”

    迟水豪知他性子夸不得,就也不再插科打诨,便思量着道:“我与侯三郎倒是打过交道,但远还未到,去说这等私密事的地步,那倒找谁好呢?”

    迟水蛟沉默稍许,就嚷道:“实是不行,俺便往衙门一闯,去将事情来龙,说给他叔父候知县听。等这般闹大了,看那候巡长如何收场。”

    迟水豪白了其一眼,就道:“刚夸你几句,便又找不着北了。若想吃牢饭,没人拦着你。”

    迟水蛟撇嘴不言,想了一下又道:“上回俺同候知县的护卫吃酒,倒是投了脾气,不然托他去说和一番怎样?”

    迟水豪摇头道:“只是一面之缘,又能了解多少,倘再生了甚么事端,就得不偿失了。”

    这时,便见段英杰木然道:“你俩别为我操心了,只要宋姑娘一日不嫁人,我就一直等下去,相信总会守得云开月明之时。况且,那般上门求来的,不要也罢。”

    迟水豪叹道:“你若能如此想得开,咱们倒佩服你性情所至,乃痴种一个。可每日这般借酒浇愁,又算哪门子事。”

    段英杰仍面无表情道:“时日一长自会好的,大哥你无须担心便是。”

    迟水豪摇摇头不予理会,却寻思一回,又对迟水蛟道:“你再将那日,相遇侯三郎吃酒之事,详细说与我听。”

    待迟水蛟一一说过,迟水豪又问道:“你确实看得出来,自谦同他们关系匪浅?”

    迟水蛟笃定道:“那是自然,他不但同衙门中人熟悉,还和宋姑娘也是旧识呢。”

    迟水豪讶异道:“哦,还有这事?”

    说着,倒是想起了甚么一般,忙又问道:“那衙门中人可是姓马么?”

    迟水蛟疑惑道:“大哥怎会知晓?”

    迟水豪笑道:“他是自谦兄弟的大学堂同窗,也算是柳桃老家的亲人。”

    迟水蛟挠了挠头,乐道:“这事扯的,闹来闹去敢情还成了一家人。”

    等默然一时,就看迟水豪一拍大腿,自嘲的笑道:“都说这人一急头脑必乱,竟忘了自谦曾与我提过,同侯三郎也稍有渊源。既然还和宋姑娘也是旧识,如此两边皆为熟人,那说客便非他莫属了。”

    迟水蛟也哈哈笑道:“是啊,咱们怎就忘了自谦兄弟呢。”

    迟水豪点头一笑,便嘱托道:“既是这般,那你傍晚就去寻自谦过来,那时他应在车行,然后咱们再详谈一番。”

    迟水蛟忙乐得答应,心中是欢喜不已,只因知道自谦一来,自己今夜又可以痛快吃酒了。而兄弟俩以为将事情敲定,不想,段英杰却拒绝道:“大哥,还是算了吧,如此实令我觉得,像在乞求侯三郎一般。”

    迟水豪一听,便顿然斥责道:“你口口声声情待宋班主,难道就连这点面子都要顾忌么。身为男儿郎,哪怕受再多委屈,但此等苦恼之事,也绝不应让自己的女人来担着,这会儿你倒知道脸面了,倒早作甚去了。”

    见其闷头不语,便又好言安抚道:“你且放心就是,我自谦兄弟甚有学识,断不会闹出甚么难堪之事的。有他在,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另有迟水蛟,因惦记着夜晚一顿好酒,也于一旁极力劝着,段英杰心中虽仍有芥蒂,却也不好再多说甚么,免得拂了二人的好意,就只得由着去了。

    便这般,待日落黄昏,迟水蛟遂进城来到了‘仇记’车行。当得知他要找自谦后,仇大少就告知还未收工,应尚须些时候,因上回于戏园子,两人已是熟识,少不得又斟茶倒水的,陪着相聊而等。

    而此时的自谦,却是刚离开了‘渡世医馆’。只因原本以为,俞可有同步艳霓,已是去看望了林氏,身为生来被其哺乳的孩子,且分离恁久,又岂能不心中挂怀。

    另自己有些时日,未曾再逢静安,难免也担心她有孕在身,倘是胡烨,仍在外地未归,家中再没个男人,那诸多不方便之处,可是怎好。故此,方急于来打听一回

    偏是俞可有因近段时日,感染风寒者颇多,医馆实是脱不开身。而步艳霓,虽也急于想见静安,但却是期待夫妇俩同往的,倘若自己独去,一旦透露了不该说的,那可就对不住自谦了,故才耽搁了下来。

    但当明白了自谦所忧,俞可有遂一口答应,定尽快抽闲去看一下,林氏和静安的近况,让他莫要担心。如此,任其焦急如焚,也只得收住性子,以待消息。

    因俞可有,仍有病患需要诊治,便连晚饭都不曾用过,哪里还有空闲招待自谦。而他也不好意思再过多叨扰,于是,忙又叮嘱了几句就去了。

    这般,等回到车行见到迟水蛟后,刚是寒暄几句,仇大少就欲外出安排酒席,但却被谢绝了,无法只得作罢。又看出两人有话要谈,如此也不便留下,遂打过招呼自行离去。

    而得知迟水蛟的来意后,自谦心中恍然,就笑道:“我当何事,水蛟哥,你先回去吧,只管交给我好了。”

    想着今夜的酒,绝不能轻易泡汤,迟水蛟登时便急了,就嚷道:“那可不成,咱们还须同你细细商量一番呢,”

    说着一把揽过他,又笑道:“好兄弟,快随咱走吧,只当是疼哥哥一回。俺可有些时日,没痛快地吃酒了,有你在,大哥才不会拦着。”

    自谦登时好笑道:“水蛟哥,你到底是因段二哥之事过来的,还是为了吃酒寻我。若想痛快一番,今夜便留在城中,咱定陪你好生热闹一回”

    迟水蛟嘿嘿乐道:“这不两者兼有么。再且,大哥家中等着信呢,俺若留在城里,回去他不得扒了我的皮么,咱们还是同往码头去吧。”

    自谦笑道:“你若知道两者轻重,就先回去,待我办完段二哥和宋姑娘的事后,那时我再往赤心会,定一起饮个痛快。”

    迟水蛟寻思了一下,便疑问道:“兄弟,你不会是在故意搪塞俺吧。我可告诉你,再怎么说段二哥也是自家兄弟,定不能瞎糊弄,只顾着那边的义气,而忘了咱们之间的情分。”

    自谦又好笑道:“水蛟哥,怎么会呢,你听我的就是,回去同水豪哥言语一声,最迟次日后午,我定往赤心会给个音讯。不过好酒好菜,可要提前给咱备好了。”

    想着今晚的酒,算是没着落了,迟水蛟心中一阵无奈,但仍忍着郁闷一拍胸脯笑道:“那是自然,到时咱们兄弟不醉不归。”遂又闲聊几句,因怕迟水豪家中着急,便辞行而去。

    等将其送走后,自谦不由感叹,任是怎般铁血男儿,一但身陷情网,哪怕百般本领,都无用武之地了。自古也不知有多少英雄好汉,皆趟不过那潭红颜之水。

    遂也暗暗思忖起来,自己之所以对段英杰之事,心中有数,无非早就知晓,那夜侯三郎已被宋姬,将两人的关系摆上了桌面,并他又强忍不舍有意放下。

    而宋姬闭门不见段英杰,并不是对其无情,只是同侯三郎将事挑明后,心中又感到亏欠罢了。倘若再另投他人,非但自觉别扭,岂不还有水性杨花之嫌。

    故此,所有根本,并不在侯三郎身上,而是宋姬自己心惑情迷、不得解脱。若不打开她的郁结,只怕这般下去,不但错过一桩好因缘,还要害得一双有情儿女,耽误了终身。

    如此想过,就忙盥洗一下,换了干净衣衫出得车行。本还想喊上侯三郎,但再一寻思,既然已是分开,又何必仍藕断丝连、相互折磨呢,于是,便独自往‘宋家梨园’去了。

    却说,宋姬这段日子,也果然如自谦猜测那般,陷入纠结、无法挣脱。偏又寻不到人倾诉,惟独怀忧郁、默自伤感,此时正于屋内,孤影落寞、苦闷难解。

    而当看得自谦突然造访,虽感意外,却也十分欢喜,就赶忙端上糕点之类的,斟着茶水招待起来。两人有些日子未见,自是好一番寒暄。

    待问过彼此的近况,只听自谦说道:“宋姑娘,咱们打小就已相识,虽说不过一面之缘,但实是拿你当故人一般看待。即便久难重逢,也时常挂念,忆那童年趣事。”宋姬心头一暖,就微微叹道:“其实,我又何尝不是。你是不知呢,那会儿跟随爹爹四处跑江湖,难得遇上一个,能耍于一处的玩伴,为此回来后,常吵着爹爹,再回鹰嘴崖唱戏。”

    自谦笑道:“哦,那宋大叔怎般说?”

    宋姬面色一红,抿嘴笑道:“我爹爹只顾逗趣,哪里能有甚么好的言语,不说也罢。”

    自谦却是不甘,仍笑着追问道:“快说来听听吧。”

    宋姬嗔了其一眼,羞道:“我爹说,只怕你唱戏是假,想去偷会小情郎是真吧。不过那孩子着实不错,不但模样俊俏,且家境又好,若果真能嫁给他,倒了了一桩心事。”

    自谦闻后不禁哈哈大笑,却害得宋姬嘟嘴臊道:“我不说,你偏让俺讲,听完经又如此取乐,真是好没正经。”

    自谦赶忙闭嘴,却仍忍俊不住,又“噗嗤”笑了出来,惹得宋姬秀目翻白,遂将头别过佯装生气。而待这般说闹之后,再提着那旧年往事,不想二人如今,竟皆无依无靠,不知何处为家,免不得相对感伤,彼此安慰了一回。

    这时,便见自谦稍作犹豫,遂郑重说道:“宋姑娘,我今日来有一事相言,若是有冒犯之处,还请你原谅。”

    宋姬笑着调侃道:“刚才还没个正行,这会儿倒严肃起来了。咱们之间有甚么原不原谅的,你只管说来就是。”

    沉默片刻,自谦方道:“你同三郎之事,我已尽是知晓。那夜你俩所言,他也皆说与我听了。”

    宋姬闻过,顿然双靥晕红,便不自然的笑道:“不想你们之间,倒是无话不谈。”

    自谦忙道:“你别误会,只不过三郎心有所感、不吐不快,并无他意。”

    宋姬苦笑道:“没甚么,已然过去之事。只要你别因此看轻我,把俺当做那等,不知检点的女人就成。”

    自谦遂宽慰道:“怎么会呢,那时初次相见,我便知你是个好女儿家。而今又以这副柔弱之躯,撑起了诺大的摊子,实在难为你了,倘不是宋大叔过早离世,断不会令你游走男人堆里,来如此辛苦的讨生计。”

    宋姬顿时被触动心事,忍不住潸然泪下。自谦忙又体谅道:“还好,让你遇着了三郎,他是重情意之人,这点你比我更清楚。不然,也不会令你陷入这般境地。

    虽说你俩有缘无分,但终归曾有一段,铭心刻骨的往事。哪怕以后再想起来,也不过是一笑而叹,但却从未有半点后悔,去怨恨彼此丝毫,”

    见宋姬仍低眉不语、神情凄然,自谦心中一疼,就出口吟道:“妾逢君已娶,君遇妾未嫁。相对分连理,错乱满枝桠。”

    待吟毕,一声叹息的又道:“这诗正是三郎近来所作,想必其中的心酸,你当也明白。世间儿女之事,还有甚么比此,更令人无奈呢。

    可即便怎般情深,但终奈不得一个‘缘’字,横在中间无‘分’而拦。不如当放就放下吧,何必不舍不得的苦了自己,又难为了他人。”

    宋姬听后是心痛万分,便苦涩道:“想不到,你竟是做说客而来的。只是我有些不解,苦了自己那是我自寻的,明知有妇之夫,却还飞蛾扑火。

    近三载来,不顾名声的陪伴左右,背后任人指指点点。可于今既已相舍,又怎般难为他了,莫非仅剩那一点情意,也硬要践踏一番么。”

    自谦忙解释道:“我并不是为三郎而来,但你为难之者,却是另有他人。”

    宋姬心中随之一动,已隐约明白了几分。却仍故作不知的问道:“是谁?”

    自谦无奈摇了摇头,遂将打迟水蛟那里听来的,有关段英杰的近况,一一说了出来。而后又道:“段当家的看似冷面无情,但往往此类中人,才是最为性痴。你若心结不解,放不开过往,只会令他苦等终身、郁郁一生的。

    既是你俩皆有情意,为何要错过这等姻缘呢,须知道,那可是前世修来的,倘若不知珍惜,岂不白白辜负了。况且,有段当家恁般的为人依靠,余生定不会委屈于你。”

    而此时的宋姬,早已是泪雨连连,哪里想到,只因自己郁结难解,却令段英杰陷入苦恼。等哽咽过后,方凄楚道:“这久以来,我怎会不明他的情意呢,可我又何曾好过,”遂就幽声一叹,将心中顾虑说了出来。

    自谦闻过恍然,便道:“看来你真是多虑了,三郎虽然于你万般不舍,但如何不盼你能得遇良人呢,”于是,也将那夜同侯三郎相谈之事,前后仔细说过。

    听的宋姬再是一通心酸,一时就呜咽了起来,随后竟又破泣为笑。而看她如此,自谦知是郁结已然得解,便打趣道:“看来我这月老,今夜算是做对了,倒也是功德一桩。

    怎么样宋班主,您是打算自己往赤心会走上一遭,去将那姻缘线牵在手中呢,还是仍要在下代为传上一声,让段当家的亲自赶来与您绑好。”

    几句戏言,说的仍在抹着泪儿的宋姬,是一阵梨花带雨挂笑颜,遂而嗔道:“讨厌,就不会多安慰人家几句么。”

    自谦笑道:“你是聪明之人,既然心事已解,何用我再多言。能想明白了,我自也替你欢喜。”

    闻其言语真诚,宋姬不由动容,便感慨道:“多亏那时与你相识,而今又得被解开心结,这番情意,宋姬此生难忘。”

    自谦就道:“说的这般严重作甚,咱们之间何须如此。”

    宋姬凝着他点首一笑,待思量片刻,又俏脸一红的,垂眸羞道:“那便再劳烦你,让段大哥抽个闲,哪日过来一趟吧。”

    见其一副小女儿的娇柔之态,哪里还像历经江湖风雨的戏班班主,自谦心中一阵好笑,就赶忙点头答应。待又聊过一回,看时辰已然不早,那戏园子也几近散场,只怕她还有事情要忙,便告了声辞行离去。即此一夜无话。

    且说,等次早饭毕,自谦遂拖着人力车,一路拉着活儿,就奔赤心会去了。而迟水豪,因昨晚只得到一个口信,便以为是在故意推脱,竟害得一宿难眠,此时正将迟水蛟好一通数落,埋怨办事不利。

    就见迟水蛟环眼一翻,遂有些不悦道:“也忒的婆妈,自谦既已说了交给他,你便耐心等着好了。怎的自从有了柳嫂子,跟个娘们儿似的,实是让人不喜。”

    迟水豪气道:“这哪跟哪儿,分明不挨着的事,也能被你胡说一通,足见你当真浑人不假。”

    迟水蛟也不甘示弱,竟嚷道:“你若不浑,怎会有凶名在外。这才找了几日的女人,就装起了白面书生。”

    迟水豪哭笑不得道:“你便胡搅蛮缠吧,寻不来自谦你还有理了怎的。”

    迟水蛟瞪着眼珠子道:“自谦都那般言语了,难道还得将人家绑来不成。再且说了,俺可是相信他的,”

    遂又撇嘴道:“不就是有了女人么,倒来的哪门子神气,改日俺也寻上一个,看你如何。”

    迟水豪不由好笑道:“那我倒要等着瞧瞧,看哪家的女人会瞎了眼看上你。”

    迟水蛟嘿嘿乐道:“你还别瞧不起俺,凭咱的名号,不知惹得牟乳城中,多少大家小姐仰慕呢。”

    这时,一直在闷头不语的段英杰,便苦恼道:“大哥、三弟,你俩别再吵了,我的事自会设法解决,就不劳你们费心了。”

    迟水豪登时不悦道:“你这是何话,难不成咱们一番好意还错了不成。”

    却是迟水蛟反而笑道:“俺倒也是觉着二哥说的在理儿,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这天下的好姑娘多着呢,干嘛非得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迟水豪气的指着他,正欲再呵斥一通,只听其又大笑道:“俺就说了,要相信自谦兄弟,你瞧这不是来了么。”

    迟水豪回头看去,果然是自谦走了进来。还未等打招呼,却见迟水蛟早已几步上前拉着他,故作委屈道:“俺的好兄弟,你可是来了,再晚到一会儿,便见不着哥哥喽。”

    惹得自谦好笑道:“水蛟哥,你这是怎的了,倒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

    迟水蛟遂指着迟水豪嚷道:“还不是那个没人性的,有了柳嫂子就忘了兄弟,这一大早的,可把俺给祸害死了。”

    迟水豪白了其一眼,也懒得去计较,就忙将自谦拉过,笑道:“你休听这浑人胡言瞎讲,快说,事情如何?”

    此时,落寞于一旁的段英杰,也急忙站了起来,满眼期待的看着他。自谦含笑点首示礼,便将昨夜同宋姬相谈之事,一一道了出来,令三人闻后是欢喜不已。

    而段英杰虽说不善言辞,但也少不得赶忙施礼道谢。随即就有心立时进城,前往相会宋姬,却再一寻思,若这般丢下自谦去了,又显得不近人情,故便踌躇不决。

    但自谦岂能猜不出他的心思,就笑道:“段二哥快去吧,莫让宋姑娘等的急了。我在这里,自有水豪哥和水蛟哥陪着。”

    见其如此为自己着想,段英杰顿然感激,忙又抱拳谢道:“自谦兄弟,这人情段某记下了,改日我做东,咱们再痛饮一回。”

    自谦还礼笑道:“段二哥严重了,自家兄弟无须这般,”

    遂又正色说道:“只盼日后你好生善待宋姑娘,切莫辜负了她的一番情意。”

    段英杰一愣,有些没明白过来,待再记起,他和宋姬乃为故人,遂就想得通了,便忙郑重应下。而后,又跟迟水豪、迟水蛟告了声,就迫不及待的去了。正是:

    世间百般情缘纠缠,

    痴男怨女各自心头。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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