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
依旧是：鲜艳夺目的红灯笼。
依旧是：【风神雷门】四个硕大的字。
依旧是：嵇刊刊幽怨的叹息。
又来了，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循环了。
2021年春天，师父派她去浙江天台国清寺协助国清寺分部交流，支援他们的工作。
一阵突如其来的雷雨把她带到了2008年的东京浅草寺。
她莫名其妙成了日本四大财团之一，织田财团的大小姐。
每当她试图乘坐各种交通工具回到中国，就会在回国途中沉沉睡去。
然后，回到这个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
2008年，10月1日，东京，浅草寺，风神雷门前。
不同的是，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死死拽住她脚踝的那妇人……
哦不对，那女鬼……
只在最开始出现了一次：先是死死地扒拉住她的脚踝，接着轻轻抚摸她的头发，然后……身体一点点变透明，最终在空气中消散无踪。
此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她。
她叹了一口气，开始倒数：三、二、一。
“织田小姐，我是东京警视厅公安部警察，麻烦您跟我们走一趟吧。”印象中的声音如约而至。
“走。”嵇刊刊回过头，熟练地展开一个假笑。
女警对于她异于常人的反应有些惊讶，眼神中闪过一缕疑惑。
***
“织田小姐，您都不好奇我们为什么来找您吗？”
警车上，女警率先出声打破了眼前稍显诡异的静谧氛围。
有什么可好奇的呢？
嵇刊刊抬头看了眼车上的时间：11点29分。
再过两分钟，她“父亲”织田龙一郎的秘书就会开着他们家的车，把警车拦住。
那时会有一通神秘的电话打到女警的手机上，然后自己就会坐上那辆加长林肯回到织田家的别墅。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传唤，反正，织田龙一郎早已替她摆平一切。
一句“并不”差点脱口而出的时候，嵇刊刊急忙抿紧了嘴，突然意识到，她循环了无数次，在她踏上回国的路途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几乎都会随着她每次作出的反应的不同而发生变化。
但唯独她要被带到警局和她会被织田家的管家在路上拦下这件事情，是稳定不变的。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无限循环的问题就出现在这里……
不行，得改变一下既定的流程。
“当然好奇……”嵇刊刊对上女警的眼睛：“不过你把我带上车之前就需要告知我被传唤的原因和依据吧。”
女警嘴角抽了抽，心想不是你啥也不问就跟我上车了么。
“我们是公安部第七课，异能者特别对策课。”
嵇刊刊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默默挪开了视线注视着车外，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之前培训的时候学到过：
异能者特别对策课是日本异能者专门成立以对付反派，用以维护异能者社会稳定的。
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织田家的车马上就要来了。
怎样才能说服秘书让自己去警视厅？
然而现实不容她多想。
“唰——”
很快，黑色加长林肯如约而至，逼得警车一个紧急刹车。
“调头，换条路走。我要见你们老大。”她大声对坐在前排的男警道。
男警有些疑惑地回过头，视线与女警交汇，随后在女警肯定的眼神中迅速转动方向盘，一脚油门压过实线，疾驰而去。
***
东京警视厅公安部第七课，课长办公室。
“织田小姐，您喝茶。”课长赤西递给嵇刊刊一杯热茶。
嵇刊刊瞥了眼冒着热气的茶，“我们之间的时间不多，我家里人应该马上就到了，您还是长话短说吧。”
“是演员四月一日失踪案。我们接到匿名举报，说织田小姐您与这件事情有关。”
在听到四月一日的名字的那一刻，嵇刊刊皱了皱眉，感觉这名字陌生又熟悉。
“匿名举报？那你们有什么线索吗？怎么证明我和这件事有关？”
赤西给女警递了个眼神，女警拿出手机，打开录像，播放了一些织田萌萌进出一家一建户小别墅的画面，画面右上角标注着许多不同的时间段。
别墅门口正写着【四月】二字。
嵇刊刊做了个简单的推断：这应当是织田萌萌频繁进出四月一日家的录像。
四月一日这个名字到底在哪听过？
她眨巴了几下眼睛，终于回想起来：
在前几次的循环中，好像在新闻播报里看到过这个人失踪多日后被宣布死亡的消息。
死亡的地点和原因是……
她在脑海中不断搜索着有些模糊的记忆碎片，最后拼凑成两个词：“雪山”、“冻死”。
嵇刊刊直觉四月一日的事情或许和她被困在循环里的经历有一定的联系。
如果能把他救出来的话，或许我能成功回国……
嵇刊刊低头看着氤氲的茶气，在心里腹诽。
“织田小姐，如果您这边有什么消息的话，也希望您能如实告知我们。”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女警突然开口说道。
赤西闻言，剜了女警一眼，暗示她不要多嘴。
嵇刊刊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示意赤西她并不介意。
“这个四月一日是异能者吗？为什么他的失踪案件是你们第七课来调查呢？”
“根据我们的观察，他应该不是异能者。”赤西的神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他从抽屉里抽出一页纸放在桌子上。
“只是他这张脸，应该是和鬼做了交易获得的。”
她眼神落在纸上，只见上面印着两张截然不同的脸：
一张脸丑陋不堪，一张脸俊美诱惑。
她盯着这两张脸有些出神。
此时，一阵敲门声打散了她纷繁的思绪。
是秘书来了。
今天是织田家二公子织田仁从英国留学回国的日子，织田龙一郎特地为他举办了一场接风洗尘的家宴，织田家所有子女都会出席。
前几次循环里面，她完全不认识这一家子人，在家宴中漏洞百出，有几次她甚至用失忆梗搪塞了过去。
这回她基本上已经把织田家所有人的名字、身份、性格都摸清了。
希望这回不要再闹笑话、再让人起疑心了。
办公室门被打开，门外除了秘书还站着一个看起来气度不凡的男人，他的双手手指微微交扣，显示出一种从容不迫的态度。
赤西课长疾步走到男人身边，微微侧耳。
男人在他耳边不知说了一句什么。
他身体一抖，头上瞬间渗出几滴汗珠。
“大小姐，我们回去吧，老爷他们还在等您。”
嵇刊刊同情地看了眼赤西，眼神最后在桌上的纸上停留了几秒后，转身出门。
***
虎之门别墅豪华版。
车子缓缓驶进别墅区，嵇刊刊看着织田家别墅名字，嘴角抽了抽。
这个别墅的名字，真是不管看多少遍都……让人忍不住想笑。
嵇刊刊解开安全带，刚从车上下来，便听到一阵跑车的轰鸣声在她耳边炸开。
她抬眼望去，只见一辆红色的跑车如同闪电般掠过别墅门口，然后猛地刹车停在了她的面前。
车窗缓缓下降，一个年轻男子探出头来。
他的脸型瘦长，面部轮廓分明，如雕刻般精致。那双狭长的眼睛尤其夺目，微微上扬的眼尾让他阳光开朗的脸上横生出一种邪魅、挑衅的气息。
“上车。”他轻轻开口。
不知怎的，嵇刊刊像是被魔咒操控一般，脚步不由自主地走到跑车的副驾车门旁，俯下身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她并不认识这个人，以前也从未见过他。
正当她感到困惑时，男子再次开口，做了个极简的自我介绍：“我是斋藤相司。”
嵇刊刊对这个人名毫无印象，也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瞥了一眼车外神色如常地站着的秘书，他似乎对斋藤的出现并不感到意外。
斋藤相司沉默了片刻，似乎有点受伤：“织田小姐，你好像对你未婚夫的名字毫无反应。”
哦，原来是未婚夫啊……
嵇刊刊愣了大约五秒钟，而后一个激灵，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什么未婚夫？”
她之前从没听说过织田萌萌什么时候还多了个未婚夫啊？
他整个人靠向她，彼此的距离近到几乎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许久未见，织田小姐是不记得自己还有个未婚夫了么？”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太……太近了。
嵇刊刊心跳漏了一拍，她有些尴尬地往后挪了挪身体。
之前一直都没有出现的未婚夫，这次突然出现，是不是跟四月一日的失踪有关呢？
嵇刊刊心里思忖着，试探性地开口问：“那你今天来找我是……”
“四月一日被困在了立山。”他开门见山，单刀直入。
嵇刊刊：果然和他有关！
他突然灿烂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大白牙：“所以，萌萌，今天我来……是想借你的寻踪一用。”
救命！
嵇刊刊两眼一黑——
寻踪……是什么？
看来还是循环的次数太少，嵇刊刊自以为自己已经经过前几次的循环掌握了不少信息了，这才发现自己对织田家的了解还是皮毛。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炯炯地盯着斋藤相司，给自己打气：没事的嵇刊刊，这次搞砸了大不了就再循环几次！
她索性“真不知道”装“假不知道”，身子往车门上一靠，双手抱胸，佯装出一副故意逗他的样子：“寻踪是什么，我怎么不知道呢？”
斋藤相司自诩是个一向好脾气的人，此刻却萌生出一种想揍她的冲动：“寻踪是斋藤家送给织田小姐的订婚礼之一，织田小姐不想借便不想借吧，还要用这种拙劣的演技和借口来搪塞我。”
呃，所以那到底是个啥呢？
嵇刊刊盘算着：
能送给别人的礼物，那应当不是法术。
难道是法器？
那她怎么知道那玩意儿被放到哪里去了？
算了，先应付过去，晚点进去问问管家！
她平复了一下心情，而后笑悠悠道：“我自然是没那么小气的，寻踪我当然会借你啦，刚才是跟你开玩笑呢，斋藤先生别介意。只不过今天是织田家的家宴，我先进去帮你找找，等家宴结束了再给你可好？”
她说完顿了顿，看到他人都在门口了，不邀请人家似乎不太好，又补充了一句：“斋藤先生要一道参加么？”
别答应别答应，我就是礼貌性地问问！
嵇刊刊在心中拼命祈祷，她用一双充满了殷切期盼的眼睛望着他。
她的信号是：千万别答应我！
斋藤相司接收的信号是：千万要答应我！
于是他思索片刻，道：“好吧，但是我们要抓紧时间了，去晚了……你的情人可就没命了。”
可恶，他怎么答应了？
嵇刊刊有点泄气，但又回味了一下他说的话，倏然瞪大了双眼。
他刚刚说什么？
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