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

    “珧珧,你怎么会来?”

    不过一瞬的功夫,庶姐脸上的表情就已经整理好,换上无可挑剔的笑脸,仿佛刚才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不过是江郗珧的错觉。

    “我,我有些想,你做的蝈蝈笼子了。”

    江郗珧并不会撒谎,眼见着不知道该怎么回,情急之下,竟然磕磕绊绊地扯了个谎。

    实际上,自从江柳烟十岁之后,因着武威侯总说女子大了不得吵吵闹闹地不像样子,所以江柳烟开始整日的拘在深闺,连自己的妹妹都没有再讲过几句话,整日里面对的就是自己的丫鬟嬷嬷。近日更是已经开始学打算盘珠子,为着以后当好管家的夫人了。

    其实,两个人幼时关系还是不错的。那时,心灵手巧的姐姐江柳烟总会给这个长相可爱的妹妹做蝈蝈笼子。只不过那已经不知道是多久之前了。

    不过五年,就能让两个人仿若陌路人一般,即便见了面,也是从头到脚一身的客气,一分熟悉也找不到了。

    江柳烟听到这句话,眼中却看着江郗珧脸上被寒气吹得粉扑扑,身后又没有仆人,心下了然,但却并未拆穿。

    “还真真是个孩子!看来是想我了。好了,快进来暖暖身子吧!”

    江郗珧本来还担心被追问,眼见庶姐已经示意嬷嬷将棉布帘子举得高高的,侧身迎自己进来,并未再提自己刚才那句痴话,放下了心。

    进了屋子,江柳烟让下人将桌上厚厚的账目本子一一收了起来,换上了一杯甜姜汤。

    不过动作间,还是叫江郗珧发现,一摞摞的账目本子间似乎有一本薄薄的小册子,似乎是令城流行的话本,江郗珧还是前些日子在自己园子里闲逛时听聚堆的下人们咬舌头时说的。

    最近流行一个话本子,故事新奇,十分大胆,写了一个厌倦了薄情丈夫,自请休妻,拿手里的零用在外城开了个豆腐铺子的传奇女子。

    这边接过姜汤之时,江郗珧才发觉自己浑身已经冻得有些僵了,冰凉的手指被盛着热乎乎姜汤的海棠瓷碗一温,指尖有些许的肿胀感。

    喝完一碗姜汤,江郗珧感觉自己似乎脚已经踩在了棉花上,眼前也开始朦胧起来。

    不知何时已经没了知觉。

    中间半睡半醒间,江郗珧似乎听见父亲的声音。

    “无妨,毕竟还是个孩子,那今儿就在你这儿睡下吧!不过以后不可如此了。”

    父亲声音里并没带着怒气,江郗珧熟睡中仍揪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转头又沉沉入睡。

    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的晌午。

    刚刚醒来,江郗珧便看见江柳烟皱着眉坐在桌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还是江柳烟身边的大丫鬟流夏第一个发现江郗珧醒了,小碎步出去寻了府医进来。

    “回大小姐,二小姐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昨夜似乎是受了风寒,二小姐体弱,这才昏睡过去,开几剂药,每日两次,三五天便可驱寒。”

    府医兢兢业业地隔着帕子把脉,之后恭敬地低着头回话。

    “有劳了。不过,二小姐这事,既然没什么大碍,我看,就不必叫父亲知道了。父亲日夜操劳,我们做女儿的,没得叫父亲再为我们忧心。”江柳烟说这话时,语气轻轻柔柔。

    府医连连称是,之后便跟着流夏转头进了侧厅拟方子。

    “我跟父亲说是我快出嫁了,怕以后再见不着血缘妹妹,便叫林嬷嬷去了你屋子邀你过来小叙。你不必担心。”

    眼见着屋里下人走了大半,江柳烟手里轻轻捏着一盏荷花碗,细细地品着茶,淡淡开口,听不出情绪。

    江郗珧知道,是庶姐帮自己瞒了过去。

    自己昨天没带一个下人,风尘仆仆的样子,一看就是有鬼。真要是叫父亲知道了,怕是少不得一顿细竹条教训着。

    是了,即便江郗珧如今已经十二岁,快是个大姑娘了,可是一旦犯一丁点错,还是少不得挨家事嬷嬷的板子。

    还没等江郗珧慢慢坐起身子回答,江柳烟放下茶,坐到了江郗珧的床边,边帮她掖被角边幽幽开口:“别想着出去了。我们这样的人家,不认命又能怎么样呢?难道还能抛头露面,真出去卖豆腐不成?”

    不知道这句话是在说江郗珧,还是说她自己。

    “庶姐,你”

    江郗珧听到这句,想要坐起身子,结果双臂无力撑起,又滑回了温暖的被子里。

    “你不愿嫁的,对嘛?”

    江郗珧在被子里急急开口。

    “愿,不愿的,谁又能说的算呢。”

    江柳烟把江郗珧枕下垫高了些,眼睛直直盯着江郗珧。

    “只要未来的夫君不叫我生下一儿半女便魂归故里,我就已经没什么好求的了。”

    两个人的母亲是同一年抬进武威侯府上的。只不过一个是正妻,一个是妾室。

    江郗珧的母亲生下她便撒手人寰。

    江柳烟的母亲生下江柳烟后的第四年,又怀了弟弟江羽迟,结果生弟弟时竟是寤生。

    最终弟弟九死一生活了下来,母亲却撒手人寰。

    饶是皇城里的贵人们,生产时也多是惊中带险。

    江柳烟似乎还打算说些什么,但是江郗珧已然听不到了。

    不知怎么,明明没什么大事,可是江郗珧这一病又是好些时日。

    府医也过来把脉了好多回,每回都看不出怎么回事,药也日日都喂着,但是江郗珧就是不醒。

    不知道是醒不过来还是不愿醒。

    日子也从尚未飘雪的节气,慢慢近了年关。

    腊月二十二,宜出行,宜嫁娶。

    鞭炮声吵醒了正熟睡的江郗珧。

    “怎的今日这么喜庆?难道近了除夕了?我怎么记着我病了没有这么久啊。”江郗珧强撑着起身到窗边朝外看,只见目之所及,皆是喜庆的大红。

    “回二小姐的话,今儿是大小姐的大喜日子。”身侧的栖霞恭恭敬敬地回复,抬眼见这会儿有些起风,连忙将窗户关了上。

    “侯爷吩咐了,二小姐您身子弱,不要吹久了风。”

    主子病了,这些个伺候主子的贴身丫鬟少不得挨骂受罚,现在自然不敢有一分怠慢。

    “姐姐出嫁了!”

    江郗珧仿佛被雷击中一般,半晌回过神来,口中念念有词,身上只穿着单衣便想要朝外走,不过三两步就双膝一软,又被栖霞给扶了回去。

    江郗珧半坐在窗边,手里握着透黑色的药碗发呆,碗中倒映着的是几个忙碌的身影。

    有江郗珧曾见过的程榴羊,姜幺幺的密友图案,还有两个不太熟悉的,交谈间依稀听出名字。

    唐尼,孟晚象。

    还有只小狗,是姜幺幺前些日子买回来的,叫淘淘。

    那头十分热闹,似乎也是冬日,几个人脱下了裹得严实的外衣,大喇喇围坐在一张桌子边,边嬉戏打闹边大快朵颐。

    趁得江郗珧这边更是孤零零。

    栖霞伺候江郗珧上了床便回了自己的侧厢房躺下,连日来衣不解带地照顾江郗珧也让她消瘦了不少,眼见江郗珧今日精神头好了不少,也敢回自己屋子里躺下歇一歇了。

    江郗珧听着外头一阵接一阵的鞭炮声,外头满院子的大红灯笼隔着窗户上糊的厚厚一层纸也能看得分明。

    手里原本温热的药渐渐失了温度,最后甚至带了几分恼人的寒。

    外头的喧闹渐渐停下,仿佛刚刚掉了石子的一汪清水,待到石子沉了底,不消片刻,水面又恢复如初。

    江郗珧最终还是唤了栖霞将药又热了热,一口饮下。

    第二日

    江郗珧醒的很早,早早便在桌边等着药来,一大口喝下了药,之后双手端着一杯清茶,静静看着园中下人们忙来忙去,拆院子中的各式装饰。

    前几日下床都着实费力的她今日却已经可以裹得厚厚的在门边呆好一会儿都不觉得累了。

    “你这样就对了。前一阵子你又倒下了,给我担心坏了!我好几天晚上都没睡着!”

    姜幺幺略带担忧地念叨,偶尔脸还会凑得非常近。

    江郗珧知道,姜幺幺准是又买了杯奶茶。

    奶茶是她那个世界的东西,用鲜的牛乳和各色茶汤一起煮出来的。据姜幺幺说,味道好喝的很。

    “幺幺,你帮我一起逃出去吧!”

    平日里江郗珧话少得很,一直都是姜幺幺在念叨,这回突然听到江郗珧的回应,姜幺幺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到听清之后,语气里满是兴奋。

    “天啊!我老早之前就像劝你这么干了!这简直是太激动人心了奥!你终于要开始解放自己,不做那个砧板上任人宰割的小绵羊了!”

    姜幺幺简直是看热闹一点不嫌事大,眼睛因为兴奋睁得大大的,活像一只见了腥的小猫。

    “你放心,这种事情我是最在行的,有我帮助你,你简直就是如鱼得水!而且我还有图案,图案你见过的,她从小就爱偷偷跑出去玩,逃亡什么的她最喜欢了!”

    姜幺幺那边已经开始给图案写小纸条了,江郗珧则喃喃自语:“逃亡?”

    确实,说的不错,这真算得上是一种逃亡。

    一场远离所有束缚,开始自己新的人生的,真正的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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