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冬

    刘氏这边眼中原本已经含了泪滴,可是那珠子在眼眶中滴溜溜打转,却硬是没有落下。

    待到武威侯气冲冲离开,她原本微弓的身子已经站的笔直,抬头深深看了江郗珧一眼,一言未发,转头便在婆子的搀扶下,安安静静地回了自己的屋子。

    看上去身形好似弱柳扶风,却又带着一股子倔强。

    这是自从刘氏进府以来,江郗珧第一次见她哭。

    刘氏本身出身不错,面容也无可挑剔,府里上下也是管的井井有条。

    虽两个人从无来往,还曾被她克扣过饮食,但说起来,江郗珧其实对这个继母并没有一点反感。

    她不一定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但却是个合格的侯府女主人。

    也是自从她进了府,父亲的官路才愈加顺遂。

    江郗珧此时盯着刘氏的背影,心思却飘了极远。

    同刘氏一样,令城每个深居内宅的女子都极瘦,虽然令城并未盛行姜幺幺所说的裹脚恶习,但是女人们长年被礼教“禁锢”在宅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个个都瘦得像片布。

    这些身形瘦弱的女人,只有男人不在场的时候,那瘦弱的腰背,才能够微微地直起来。

    素日都是弓着的,像只虾米。

    江郗珧怼了这么一回,出了口气,心中却并未多开心。

    等到了晚上,小厨房的菜色果然翻了新,多了好几种花样,同时李嬷嬷也传来消息。

    “小厨房的下人们有一个算一个,皆是罚笞二十,加停放半年俸禄。”

    这也算是侯府夫人自打脸面的赔罪。

    这场风波不过是池塘中落了一片残叶,两三日便没有任何踪影。

    刘氏继续深居简出,仿佛当时那个柔弱却处处为夫君着想的妇人从未出现在江郗珧屋中一样。

    而江郗珧却愈加渴求那个外面的世界。

    只不过,武威侯一声令下,江郗珧就被“困”在了庶姐的书屋,分身乏术。

    武威侯的意思也很明显,他虽然终年驰骋沙场,但却并不是个莽夫。江郗珧那一句看似轻飘飘的话,实则是在给自己的母亲上眼药。大户人家

    怎么能允许内宅女人之间发生一丁点龌龊呢?

    那些个条条框框要求女人们面容要貌美如花,性格要沉静似水,家中要管理的井井有条,在外要端庄娴雅,让女人全心全意爱他的丈夫,却又要求她们心中不能有一丝一毫阴暗的情感,不论是妒忌还是怨恨。

    在庶姐的书屋中,有很多账目册子,这是每门大户人家的女孩都要学会的本事。

    看账。

    男人们自然是要在朝廷里挥洒汗水的,而府里上至来往人情,下至柴米油盐,都是府上夫人的职责。而这些,哪里能少得了银子。

    哪有姜幺幺砍的电视剧里讲的那么闲情逸致,女孩子们天天在家中吟诗赋词,看看月亮赏赏花草,每天只负责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然后等待自己的心上人。

    银子向来是缠人的。缠人的身,自然也缠人的心。

    索性江郗珧是个聪明的,账目看的既细又准,一丁点纰漏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府上曾辅佐刘氏操持账目的嬷嬷都夸江郗珧是个当主母的料。

    原来女人再出色,最高的夸赞也不过是未来会成个贤妻。

    江郗珧将手中的账册翻着翻着,心里便长了草。

    待到下一次偷偷摸摸出逃时,便塞了些自己小金库中的银两。

    兜兜转转来到了一间门脸有些寒酸的书铺子前。

    书铺掌柜约莫三十岁左右,据说是个秀才,十五岁中举,之后便屡次落第。如今一晃便近不惑。

    “您说您要收我这铺子?”秀才掌柜胡子头发不知为何,已经半白,一双精明的狐狸眼滴溜溜转。

    “我是令城大府里主母的丫鬟,唤作栖霞。我们主母的确想收您这铺子!到时候您仍旧做掌柜,每月按时给您工钱。只是这铺子收成支出,需都是我们的。”江郗珧撒起谎来,眼睛都不眨。

    “哪有大府主母买书铺子的,不都是盘下胭脂铺子,成衣铺子么,再不济也是药材铺子啊!”掌柜一脸狐疑,一看就是人精。“再说了,你们能给多少?”

    江郗珧说了一个绝对不会被拒绝的价格,那掌柜立刻换了一副面孔。

    “桐儿,快给栖霞小姐看茶!我这就去拟字据去!您稍等~”

    之后,被称作桐儿的店中小厮就殷勤地端来了茶水。

    不消片刻,手起笔落。

    掌柜一手行楷,洋洋洒洒写下自己的名字,傅向文。

    傅掌柜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商人,本来书铺子所在的地界来往繁华,却硬生生落得个寒酸破旧的下场。

    江郗珧收好字据,当下并未想到该如何整顿,所以只片刻便回了府。

    回府之后,江郗珧才顿觉自己今日真算得上是头脑发热,她明明只想着多看些新书,多开阔开阔眼界,怎知竟然三下五除二,便收了间铺子。

    可是转念一想,这间铺子的存在,仿佛在像大家昭示,自己未来将会一步步踏破那些之前无形的网,走出自己的一方天地。

    因而晚上江郗珧破天荒的失了眠。

    自从每日活动身体,江郗珧已经有近半年的功夫没有再失眠过了。

    结果刚刚有了一丝睡意,就听见镜子前隐约有些嘈杂的声音。

    好像有一个女声在哼唱着一曲非常忧伤的歌。

    江郗珧听着听着,突然反应过来,起身便来到铜镜面前。

    原来是姜幺幺。

    许久未见的她穿着一身米色的衣服,长至小腿,发丝微卷,面容似乎有些变化,但又看不分明。

    镜面上光线十分昏暗,偶尔出现一些五彩的光亮。

    姜幺幺似乎并没有看到江郗珧,她自顾自坐在一块发光的墙边,半眯着眼,低低地哼唱。

    听不清具体唱了什么,江郗珧只隐约听出了一丝丝忧伤。

    姜幺幺在原地唱得十分认真,最后结尾时眼角还留了一滴未被任何人察觉的泪。

    江郗珧低声去唤她,也无济于事,索性边枕着歌声,边慢慢进入梦乡。

    梦里姜幺幺来到了江郗珧的面前,两个人手牵着手,一同跨过弯弯绕绕的各式假山,朝着不知名的方向大步前行。

    醒来后,镜子上姜幺幺的影子已经消失不见。

    江郗珧没有办法主动联系到姜幺幺,只隐约觉得,她似乎变化更大了。

    江郗珧只得满心扑在了书铺子上,想了办法将之前的陈年旧书都整理干净,放在铺子最里面的一个架子上,其余稍显新式的书则都分门别类的放在了中间的架子上。

    门口则摆了几张桌子,免费提供茶水,方便读书的人在铺子里歇息阅读。

    这还是姜幺幺给江郗珧的灵感。当年姜幺幺和图案总是爱去她们那儿一种名叫新华书店的地方,拿着书如饥似渴的阅读。

    书店的人从来不会驱赶他们。因此,在他们拥有手机那种可以随身携带的“书箱子”之前,可以阅读各式各样的文章,而不用花费太多银钱。

    江郗珧实在无法理解姜幺幺所说的手机到底是什么东西,只依稀觉得是一种能够发出声音,还能保存很多很多书的,袖珍书箱。

    这种非常新颖的书铺子立刻就吸引来了好多文人书生的好奇。在这个书籍只有大户人家才能够翻阅的时代,竟然有铺子会将书籍免费借给众人翻阅,虽然大部分都是一些又老又旧的藏书,但对于很多穷酸书生来说,都已经是不可多得的财富。

    就这样,明儒书社一时之间风头无两。

    铺子的名头江郗珧并没有修改,虽然听上去十分绕口,但是看傅掌柜一听改名字,胡子都不同意得快飞了天的样子之后,也只好作罢。

    本来傅掌柜对于大户人家主母心血来潮要收书铺子这事并没有寄予太多希望,他想着左不过自己有了钱,还能够月月再多赚些银子,足够参加两年后的又一次乡试。实则并未将这种小打小闹放在眼里。

    但是看着眼前人头攒动的小铺子,他心中却也不得不佩服这实在是一则妙计。

    不花一分一毫,竟然就将这濒临绝境的书铺子摇身一变,成了香饽饽。

    江郗珧其实也没有想到现在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反响,不止铺子里人多了许多,甚至开始依稀有人挑拣购买。虽然买的大多都是破旧的老书,挣不到几分银子,但是已经比之前角落里都结了蜘蛛网那一番破败景象强了不少。

    不过半月功夫,明儒书社便备受读书人赞誉。

    只是时间长了一些后,铺子里藏书甚少,许多读书人求贤若渴,已经将铺子里的书本翻了个底朝天。

    江郗珧知道自己这时候该收些新书了,只是看了自己花了大笔银子买下铺子,已经空空如也的小金库。江郗珧有些犯难。

    还是之前姜幺幺课上被老师罚写的经历提醒了江郗珧。

    自己可以叫人去收购一些残书,然后让慕名而来的书生抄写,书生抄写之后,自己则要留一份稿子,不就暂时解决了新书的难题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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