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我去看看,回家,回家,好好活,回家……”
老城区,巷尾,破旧的小屋里,血泊中。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拼死将纤细瘦弱的女孩塞进仪器,摁下开关。
再睁眼,物是人非。
女孩从撕裂般的剧痛中醒来,大口喘着气,不忘观察周围,眼神充满好奇和跃跃欲试:“老头,你来真的!”
此时此刻,这副不知天高地厚的张狂模样,会在她看见另一个她时,将一切鲜活和生机都悄然凝固。
女孩名叫何向夕,刚从原世穿越而来,就与儿时的自己撞个正着,并不准确,儿时的记忆里没有这幅场景,可眼前的人眼睛透亮,似是能一眼望穿自己,令人心悸。
“你是另外的我?”
“是。”
“不,不是。”
何向夕低着头看着小小的“自己”,缓缓卸下防备。
周围一片漆黑,只有远处璀璨夺目的高楼和繁华街市故作慈悲地将快要溢出的流光施舍给了这片土地,照亮的却是这里的脏乱、颓败和了无生趣。
两相对望,久久无言。
一个透过她幼小的身躯追忆自己曾经的模样,一个望着她纤长的身影充满希冀。
不知不觉中,小何向夕消散了,大何向夕慢慢变小,成为了她自己,这个世界的她自己。
何向夕呆愣在原地良久,小何向夕的记忆冲击着她的大脑,仅七岁的她过的相当惊险:小孩是个孤儿,奇迹般地没有夭折,被一个收破烂老头拉扯大,靠捡垃圾为生。老头几天前刚走,就连他们在垃圾场附近的落脚处也被洗劫一空,小孩还挨了顿打,也就没撑住。
何向夕长叹一声,这点与她很像,一样的孤儿,一样的老头,只不过她师父(老头)是个工程师,还自称是个发明家。
在疯人院时可是智商TOP(据说),坚信自己是从另外一个位面不慎掉落的天选之子,梦想造出时光机开启位面回家(没关系,何向夕乐意助力每一个不知死活的梦想)。
想到这里时何向夕嘴角微翘,才反应过来,师父没了,他差一点就能回家了,就差一点,思及此,笑容僵住,嘴角抿得平直,那句“回家,好好活”一遍遍在脑海中盘桓,眼眸里盛满后知后觉的落寞和彷徨。
直到今日,也就是她高一生活的第一日,师父说他要回家了。何向夕放了学就飞奔回家中,开门,进房间,一片鲜红,师父被几个奇形怪状的“人”连捅几刀,血沿着地板缝蜿蜒至她脚下。
何向夕跌进了师父的撕开的位面裂缝,来到了这里,他心心念念的家。
头一低,潸然泪下,借着远处隐隐绰绰的光默默地走回那个不剩下什么的住处,贫瘠的沙土上留下两团墨色。
从今往后,何向夕又是孤身一人。
何向夕在低矮杂乱的居民楼中穿梭,闻到愈发过分的臭味就知道——垃圾场到了。寻着小何向夕模糊的记忆,来到了她的家,一个废弃的停放站。
“她都经历了什么”这地方的环境简直恶劣到令人恶寒,何向夕根本不忍心想象她曾经的生活,咽了口口水一把推开半扇摇摇欲坠的破门,迎接自己悲惨的开局:什么都没剩啊!!!
颓然,迷茫,无措……直白又残忍的贫穷让何向夕想拯救自己惨淡的命运都不知从哪里下手。
她花了一个多小时才从小孩混沌如乱线的记忆里抽出线头,再过一会儿就是小孩儿捡垃圾的时间了,晚了就有大人来抢,现在就去。
走去垃圾场,
“呕”
很好,还算清明的脑子直接被熏迷糊了。何向夕只得先在外圈徘徊,以适应这股难言的味道,除此之外,她还发现像这样的停放站周围还有好几个,地处偏远又朽败不堪,没什么人住。
于是,新家就这么潦草决定了。
时间差不多了,何向夕的嗅觉也失灵得差不多了,她在废墟中一顿翻找,抄起块还算大的破布以做口袋就往垃圾场跑,巴望着自己渺茫的求生之路能迎来哪怕一丝的曙光。
一锐金芒划破黑夜,天就亮了。
暖意洒向高耸的玻璃大楼,似托天的塔,如触天的手;刺目的利刃带着灼热的温度盯向如蝼蚁般卑微又艰难存活的人们——正如何向夕,正如抢夺何向夕垃圾的人。
何向夕抬头望着远处高楼,阳光为它披上波光,“连阳光都偏爱那里面的人”她不合时宜的想着。此时的何向夕并不知道:楼顶正有人俯瞰这片土地,穿过茫茫人海,精准锁定了她。
“是她,从003号位面而来的?”
“是的,首长。”
“与001号穿越者采取的是同一路径。”
“001呢?”
“失踪了,也可能——死了。”
“可能?”
“你们的信息这么不准确?”
几名工作人员战战兢兢地站在全息屏前,只偶尔偷瞄屏幕那头一身军装,一脸威严的老者,在他的目光逼视下只敢进行简短的回答,生怕因为说错什么丢了这份极其体面的肥差。对面的人似乎没了与这几个蠢货交谈的兴趣,通讯戛然而止。
帝星,某军区会议室内,气氛凝滞,十几个一把年纪的老头脸拉的老长,机密文件凌乱堆叠在会议桌上,烟灰缸里塞满了五颜六色的烟屁 股。真是辛苦他们这把老骨头,已经在这里熬了一整夜,非得坐出个腰间盘突出才肯罢休。
过了良久,坐正中间的老头(就是首长[拉维德])拧开茶杯,抿了口泡得发福的枸杞茶,一锤定音:“去看看那个叛逃者。”
“呵……呵,咳。”一声中气十足的卡痰声打破宁静,声音浑厚,余音绕梁,似乎还带着亿些鄙夷之类的情绪,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目光齐齐向他聚集,肇事者吸了吸鼻子,若有似无地瞟了一眼主位上的人,又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一场会议,看似和谐,实则各怀心思。
还是帝星,不为人知的□□所内,拉维德站在大门前,通过虹膜识别,缓缓走进,一声闷响,厚重的合金门轰然闭合。一丝不苟的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沉稳的“哒哒”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发出阵阵回声,像一只身处黑暗的庞然大物巡视着自己的领地。
走进电梯,同时按下1和3,拉维德理了理自己的军装,掸了掸肩上的星星,试图用胜利者的姿态藐视“蜗居”在此处的人,“滴——”的一声,电梯停下,“哒哒”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再次停下,是在一扇铁门前,通风扇搅动着仅有的光亮,给屋内景象拢上一层潮湿和阴郁。拉维德往里扫了一眼,轻笑一声,“咔哒”锁开了。
一个人缩在角落,像一只蛰伏的困兽,一双浅蓝色的眸子雪亮,紧紧盯着面前的人,拉维德不怀好意地向前一步,挡住仅有的灯光,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曾经风光无限的发明家——阿列克谢。
如今,
落败的人只能是这个下场。
拉维德将档案袋扔在他身上,阿列克谢一脸“我看你能作出什么妖”的表情拆开封条,拿出文件漫不经心地看着。只是片刻,他的眉头越皱越深,捏着文件的手越收越紧,甚至颤抖,瞳孔骤缩,目光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热。
放声大笑。
肆意的,无所顾忌的,酣畅淋漓的。
如枯木般细而尖的手指直指拉维德,充满戏谑和鄙夷,嘲笑他为了利益不惜背离本心,成为叛徒;嘲笑他机关算尽终成一场空;嘲笑他一步步筑起的高塔终将土崩瓦解。阿列克谢从未如此确信,他像一支烧到尾部的烟花,豁然绽放出耀眼的光芒,刺痛维拉德的傲慢和狂妄。
“位面实验成功了!”
“成功了!”
“老何选的人不会差!”
“那个孩子终有一日会发现真相!”
“你老了!”
“输了!”
“你输定了”
“乌拉!”
“当时位面碰撞,你们世家决定抛弃废星让异族同化感染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今天!”
“妈的,卖地求和的懦夫!”
“道貌岸然的狗杂碎!”
……
“闭嘴!”
一句接着一句的谩骂将直白又残忍的事实血淋淋地摆在眼前,逼着拉维德承认自己终是从屠龙少年变成恶龙。
拉维德本想以何向夕作为筹码,谎称已经控制住她,以要挟他透露位面测试和初代机甲的信息。可是阿列克谢根本不会给他机会,他太了解他了,扯着破锣嗓子就吼,吼的人脑子嗡嗡的。
“咣——”的一声巨响,拉维德摔(落)门(荒)而去(逃),笑声慢慢地下去,阿列克谢倚着墙壁,慢慢下滑,眼眸中的生机被一滴澄澈的泪裹挟着滑落,隐没在黑暗里。他眸色黯淡,嘴角还挂着笑,破风箱一样的肺部还挤出几声“呵,呵”的响动,胸膛的起伏慢慢弱了下去。
通风扇依旧在转,浮动的光影是最后的鲜活。
而此时在废星上,生计都成困难的何向夕并不知道一群联邦巨佬正为了她和她身上薛定谔的位面测试和机甲图纸燃烧岌岌可危的发际线,在会议室里吵得不可开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