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听众

    谢宏业捕捉到了祁暮话中提到的“我妈”,她不由猜测,难道祁暮方才的哭泣是因为“祁姐”吗?

    但她现在顾不上问,祁暮误解了她的意思,才平复好的情绪又如海啸般喷涌开,像被全世界背叛了一样,哭得天崩地裂,她只能尽量心平气和地跟祁暮讲道理,安抚他:“祁暮,你误会了,我没有觉得你很差劲。你有说到做到很好没错,但是情况不一样,你这回没有考虑到你的身体状态,你才退烧几天,身体还没好彻底,就这样乱折腾。即便你做到了又怎样,那些人,他们会给你什么实质性的奖励吗,并不会,你有去看评论吗,他们只是拿你当乐子,他们只会看戏起哄,不会真正的关心你,为他们‘说到做到’,牺牲自己的身体健康,真的值得吗?”

    “够了!你不要这么冷静地跟我讲大道理,我不想听到这些,这些话我妈已经跟我说过了一遍了,我不想再听第二遍,这只会让我感觉,我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白痴,智障,脑残!!”

    “不是的祁暮,你听我说。”

    祁暮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疯狂摇头,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不听,如果你不是,站在我,这一边的,那就请你,闭上嘴巴,不要说。我,我才被我妈,说了一大通,我已经很难受了,我本来只是想,自己消化的,所以才不,不想告诉你,影响你的心情,结果你也是,要来跟我,吵架的吗?难道你,不知道,你这样,高高在上的语气,才伤害我更多吗?你跟我妈是我祁暮,最在意的人,别人怎么想随便他们去,伤害不了我,但是你们的态度,你们对我的指责,才真的让我好伤心。”

    谢宏业看着祁暮泪水涟涟的满是失望的脸,默默把未出口的话咽了回去,对啊,她的原意明明是在担心祁暮,她看到了那个剪辑视频,她很担心他的身体会因为五百个俯卧撑吃不住,他可是一个连自己发烧都不知道的,令人担忧的笨蛋啊,她过来主要就是想确认他是不是还好,并不来跟他吵架的,怎么她就搞错了重点,没有准确传达出自己的心意,反而灼灼逼人指责他的不对,让他更加痛苦了呢。

    “祁暮。”谢宏业把一整包抽纸拿在手上,抽了两张出来,靠近他。

    “我不听我不听!”祁暮气愤地撇开脸,还往旁边挪了挪,跟谢宏业拉开距离。

    “祁暮,”谢宏业追着祁暮也挪了过去,她放低声音,也放低姿态,拉下他捂着耳朵的手,直视着他,对他说,“很抱歉,我没有为你考虑,这确实是我思虑不周的地方,我也没有要跟你吵架的意思,跟你说那些话,只是代表我也很关心你,不然我也不会在看到你强撑着做完五百个俯卧撑后,这么生气。没顾虑到你的心情,是我的不对,对不起。”

    谢宏业用纸巾拭去悬在祁暮下巴上的两颗水晶珠子,又说:“可以请你原谅我,原谅我的无心之失吗?”

    “那,”愣愣听完谢宏业说的话,祁暮狠狠地抽了两张纸巾,拍在自己脸上胡乱抹开,他别扭地躲开谢宏业认真的视线,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说,“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原谅你了,我祁暮也很好说话的。”

    “嗯,是。”谢宏业抬手捏起黏在祁暮脸上的一小片纸屑,要是她的动作再慢一点,这纸屑就该让泪水冲走了,“我们家祁暮可棒了。”

    祁暮嘴角一撇:“你又敷衍我了。”

    “哪有,我说的是大实话,”谢宏业弯起眉眼,扬起一抹浅浅的温柔的笑,伸手把祁暮汗湿黏在额上的发拨开,说,“要知道我们祁暮可是一个能做五百个俯卧撑的人,当然棒了,只可惜我没能看到现场直播,你说,要是我在旁边给你加油鼓气,是不是你能做到六百个,七百个,八百个呢?”

    “啥?!”祁暮瞪大了他肿成核桃的两只眼睛,“还六百个,七百个,八百个?这五百个都要了我半条小命,要不是我请了专业团队和医护在旁边守着,然后还有小宝也给我做了修复,要不是他们,我估计都不能保留‘全尸’下来,还八百个,你不是又在阴阳我呢吧!”

    “这你真是错怪我了,这回我可没有其他意思,只是说辞稍微夸张了一点。”谢宏业把祁暮擦过眼泪的纸团丢进了垃圾桶,她回过头来,又看着他说,“但是我希望你以后在做这种反人类事情之前,也请换位思考一下,想一下你在意的人,比如你妈妈,你的朋友,他们会不会担心你。你别生气,我不是在说教,也不是大道理,我只是给你提供另一个看法,可能你也没有考虑到,你在伤害自己的同时,也是在伤害你在意的人的心。”

    祁暮吸了吸鼻子,带着重重的鼻音,追问道:“那你呢?我在意的人还有你,你会担心我吗?”

    “当然。”谢宏业点头,“如果不是担心你,我现在在这里做什么呢?你也说了,我跟你妈妈是一个态度,是不是也可以证明,我跟她一样,是真心在关心你的人呢?”

    祁暮不由一阵脸红:“哦,我知道了,我以后会三思,四思,五思,n多思而后行的,我不会再让你们为我担心了,你们说我是对的,我确实太冲动了,总是脑子一热就干上去了,我确实要反思要改正,我要争取做一个沉稳的有担当的真男人,而不是一个碰到事只会哭的懦夫。”

    谢宏业笑了笑:“没关系,你可以做你自己,哭也没关系,排毒嘛,而且真实的你也很可爱的啊。只要以后再有这种事,多跟我们商量就好了,有些话要是没法跟你妈妈说,你大可以跟我说,我跟你还没有那么多代沟,可以理解你的吧。”

    “可是这个事,要我怎么说啊,”祁暮扁了扁嘴,说,“五百个俯卧撑已经是看起来最正常的断更惩罚项目了,其他的更反人类哎。你有看断更前最后一条视频的评论区吗,虽然他们现在都转性,不骂我了,但是改出坏点子了呢。你有看到他们给我出的什么馊主意吗,热评的那些才叫夸张呢!”

    谢宏业诚实地摇了摇头:“这我倒是没注意看。”

    “那些家伙良心大大滴坏!”祁暮就是现在想起来,也很生气,可惜他面前没有桌子,只能连连拍着自己的大腿,“他们要我丝袜套头哎!要命!我怎么可能会去丝袜套头啊,我可是全网粉丝加起来过千万的超级网红哎,我可是有偶像包袱的,怎么可能去丝袜套头呢!”

    谢宏业抿唇偷笑:“嗯,这个确实有点过分了。”

    祁暮瞪她一眼,接着说:“然后热评最高的还有一条是什么,让我穿女装的,还高开叉旗袍,配上高跟鞋和黑丝,然后还要我一边唱《青藏高原》,一边跳钢管舞,简直绝了啊他们!要是说唱歌,那我没问题,跳钢管舞,也不是不行,但是女装旗袍,这涉及道德底线了,怎么可以啊!!”

    谢宏业看着祁暮的脸,在脑海中想象了一下祁暮穿旗袍的样子,她说:“也还好吧,你穿女装应该也挺好看的,而且只是换个不同风格的衣服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属于能接受的范围,这怎么就涉及道德底线了呢?”

    祁暮一手拧着被角,扫了一眼谢宏业,又低下头去,小声又不好意思地说:“当然涉及道德底线了,高开叉露大腿,还黑丝高跟鞋,这是属于我女朋友的私人福利哎好不好,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给别人看呢。如果你想看的话,我二话不说,就是钢管舞我还不会,得去学,那歌也不适合,得换一个别的比较好。”

    谢宏业瞬间僵化:“这,这就不用了吧,我没这癖好。”

    祁暮摸了摸鼻子,略微有些悻悻:“好吧,没兴趣就算啦,不然我还真有点想试试呢,当然这种造型只能在家穿着玩,我是绝对不可能拍视频给别人看的,他们能看五百个俯卧撑可以了。”

    “这段过去了,就先pass吧。”谢宏业无奈抚额,把跑偏了的话题拉了回去,“说说现在,你现在身体怎么样,直播结束前那段,我看你脸都白了,动也不动了,只能靠别人来扶,那你现在感觉还好吗,不去医院没事吗?”

    祁暮摇头:“没什么事,有专业人士在看着的,不会有事,而且我有秘密法宝——小宝,不用担心啦,真的没事。”说着,他还举起自己的胳膊,来了段大力水手招牌姿势,证明给谢宏业看,他确实还好好的。

    谢宏业伸手拍了下祁暮鼓起的弘二头肌。

    祁暮“哎哟”了一声,把胳膊收了回去,委委屈屈道:“别这么大力啦,还是有点酸痛的,没完全好呢。”

    “那你还这么嚣张。”谢宏业挑眉,然后她回想了一下,她的眼前浮现了一张二刺猿标配脸,她问,“你说的小宝,是你那个朋友?在医院见过的是吗?他是医生?”

    “他才不是呢,”祁暮当即否认道,但他猛然想起了敬宝不可明说的真实身份,他又很快把话硬生生圆了回来,“但也差不多,能算医生,可以给人看病,他是家传的,所以不算正规医生。”

    “哦。”祁暮的眼神在躲闪,谢宏业当然看得出来他的纠结和不自在,所以她很贴心地也不再问,点点头略过。

    祁暮稍稍呼了一口气,摸了把冷汗,差点就没兜住呢,然而下一刻,他的小心脏又重重地揪了起来。

    谢宏业语气温和地问他:“那么,我刚进来的那会,你在哭,是因为你妈妈?”

    祁暮呼吸一窒,在沉默了半刻后,他丧丧地点了下头,答:“嗯,是的。”

    “如果你想说,我会当你最好的听众,如果你不想说,我就把这件事彻底忘掉,再也不提。”谢宏业说。

    祁暮神情落寞,但他没再犹豫,直说道:“就是直播的事啦,麻麻她也知道了直播俯卧撑的事,她跟你一样,很生气。但是她在外地开研讨会,没法回来揍我,就只能飚电话说我。你俩说的话真的都差不多,不能说毫不相干,只能说一模一样。”

    他嘴角耷拉着,“我也知道我这次闹得有点过头,所以就算她说了很多我不想听的话,我也没跟她生气,反而我还逗她开心,还撒娇,说等她回来给我炖鸡汤,给我好好补补,可是,她理都不理我就挂断了电话,我再打过去,她就关机了,发消息也不回,我又等了好一会,她才回我消息,说她在开会没功夫搭理我,要我懂事一点,然后她就又消失,不理我了,然后,再然后我就炸了。”

    谢宏业往他身前又靠了靠,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祁暮...”

    他抽了抽鼻子,隐隐又有了要哭的腔调:“我也不想炸的,就是突然情绪上来了,忍不住了。我也不是真的非要喝鸡汤,我只是想要得到她的一个夸奖,她是我的妈妈,她的表扬比陌生人的一千个一万个还要重要。”

    “嗯,我明白。”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我妈以前就也这样,她的心里装的都是她的学业和学生,我只能排到最后面,每次我需要她的关心的时候,她都不在,我只能乖乖在家等她,等她回头看到我。不可否认我妈是爱我的,她一个人养我很不容易,也没缺我吃穿,生活条件也很不错,所以我应该心怀感恩的。但是说真的,我想要的不是这些,穷一点也没关系,我就想要她可以多陪陪我,回应我的情感需求,而不是让我一个人孤零零地长大,然后等她有时间回头,再用物质方式补偿我。”

    他眼泪汪汪地看向谢宏业,“可我现在都二十多了,就算我很独立,可以照顾自己了,可她还是跟小时候的每一次一样,只会让我乖让我懂事,可我都已经这么大了,小谢师傅,我好难过啊,我真的,好难过好难过啊。”

    虽然祁暮嘴上说的是他这辈子人世间的妈,但他何尝不是在说天界琼衣的父母,更何况他现在的妈妈就有他母上大人的一缕魂,性格和处事方式都是一样的,两个人也可以算是一个人。

    每当其他人说起琼衣时,都会说他是天界最骄纵的主,但这也是因为他是放养长大的,有很多长辈宠爱他,可唯独没有他想要的来自父母的亲密,他以为人间会不一样,所以他曾满怀期待地来了,可是,期望越大失望也越大。

    他以为他长大了,他够坚强了,能享受阴晴的快乐,就也能够承受圆缺的痛苦,但此刻他不得不承认,他还是会因为得不到妈妈及时的关心和嘘寒问暖,而感到悲伤难过。

    祁暮越想越伤心,垂着头,眼泪又落了下来,一颗一颗坠在了被子上,把嫩绿色的背面染成了一片又片墨绿色。

    谢宏业是个被父母疼爱了两辈子的人,她无法体会祁暮的心情,但她很心疼他,她伸出双臂,将祁暮揽进怀里,轻拍他的后背:“嗯,我知道,我知道,祁暮小朋友是一个人长大的,你的长大很辛苦,没有人陪你,没有人跟你说话,也没人跟你玩,没关系,你现在有很多观众朋友,也有我,我会陪你,我会听你说话,我也会跟你出去玩,你以前没有得到的关心,以后会有我给你。”

    她抬手用自己的手背抹掉祁暮滚落而下的眼泪,与他对视,她想通过他的眼睛,看到他心底,她微笑着对他说:“所以祁暮,不要难过,父母是没办法选择的,既然相遇,就说明这是我们与她的缘分,别怪她,她也不是故意的。而过去的事情,既然我们没办法修正,那就尽情地把握未来,你可以继续做幼稚的小鬼,你也可以一辈子不长大,可以永远保持天真,做你认为最棒的祁暮。虽然我不能代替你的妈妈给你想要的爱,但我可以帮你把心脏补起来,我会在旁边一直看着你,一直看到你嫌我烦,想赶我走。”

    “我哪会嫌你烦,你统共才说几句话啊,你一个月说的话加起来都没有我一天多,我才会怕你会嫌我烦呢,我妈就老嫌我烦,你才认识我多久啊,这都开始说大话了。”祁暮抽抽噎噎地,怕把鼻涕给挂到谢宏业身上,他推开谢宏业,自己抽了纸擤掉,然后又半信半疑地看着她,说,“你不是在可怜我,所以才这样说来哄我开心的吧?”

    谢宏业噗嗤一笑,用指尖刮掉他垂在睫下的泪珠,说:“我有这么不可信吗,你不是应该很了解我的吗,你也知道我也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的吧。”

    “这个我不怀疑,我只是不想你只是因为可怜我才对我好,我不是为了得到你的怜悯才说这些的,我可是第一次跟人说这些呢,我妈都不知道,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因为我喜欢你,在你面前我就控制不住我自己,我会很想把我所有的心事都说给你听,”祁暮低垂着眼,右手慢慢挪过去,悄悄勾住了谢宏业的手指,“所以就算你想跑也来不及了,你已经见过了我最丑最丑,还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的样子了,我可是有偶像包袱的人啊,就算你现在要反悔也来不及了。”

    谢宏业手指动了动,却被他抓得更紧。

    他缓缓抬起头,哪怕眼睛很肿,哪怕脸上很狼狈,他的神情却是坚定不移的,他说:“你最好做好准备,这辈子,包括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我都不会放你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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