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幸拉着陆乘予出了巷子，放开了他的手，径直往药店走去，不到五分钟又出来了，手上拿着棉签和药瓶子。
祈幸拉着陆乘予到长椅上坐下，打开药瓶子用棉签蘸着，抬手帮他擦着被打的红肿的嘴角和脸颊。
“嘶。”她棉签刚碰上，陆乘予就往后缩了下。
“活该，”祈幸骂了一声，可手上的动作变轻了些，“他打你就不知道躲吗。”
陆乘予看着她，她正皱着眉一脸认真的给他擦药，他突然觉得这顿打挨得值，虽然盛则燃那厮下手也不轻。
“好了，”祈幸收拾着垃圾，把药瓶子和棉签递给他，“回去自己弄。”
祈幸起身把垃圾丢进垃圾桶，又回到长椅上坐下，沉默好久，她才开口。
“我替他向你道歉，”祈幸看向陆乘予发红的脸颊，“他平时不这样的，估计今天没吃药。”
像是打趣，也是在认真的替盛则燃道歉，毕竟是盛则燃先动的手。
“为什么替他道歉。”陆乘予皱眉问她。
“因为他是我朋友，”祈幸停顿一下，“如果现在是在他面前，我也会替你向他道歉。”
祈幸觉得他们打了一场不必要的架，为她。
陆乘予什么也没说，站起身，“送你回家吧。”
陆乘予送她到北凛公园，祈幸和他告别，“你记得多擦几遍药，回去用冰敷一下。”
“知道了，”陆乘予挥手向她告别，“回去注意安全。”
祈幸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才转身回家，这条路她已经有些日子没有自己一个人走了，之前都是盛则燃送她回来。
他应该也很疼。
祈幸回到家，洗好澡，拿出关机了很久的手机开了机。
一大堆消息瞬间涌来，盛则燃打了十几个电话，微信消息也发了很多条，几乎是每天都发一遍，祈幸没有翻看，只是把消息点开又退出。
又点开盛则燃的聊天窗口，字删了又打，最后一个标点符号都没发出去。
她的关心现在应该会变得多余。
祈幸闭着眼睛揉着太阳穴，脑中乱作一团。
*
其实盛则燃这一周里来找过她，不止是在校门口等着，而是在她回家路上都一直跟着。
她闹了多久的别扭，他就持续了多久，可每次都只是走在她身后很远的地方，目送她安全的进了家门，他就离开。
唯一一次，祈幸记得周二放学回家时候她经过北凛公园，夜晚的江风宜人，祈幸就在北凛公园的江边坐了一会，看着夜晚钓鱼的人，他们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望着江面也不知道鱼儿什么时候会咬钩，又或许是会不会咬钩，他们就只是等着。
祈幸突然起身往江下边走，刚下台阶却被人一把拽回来，祈幸吃痛的看着自己被拉着的手臂，在抬眼就看到了盛则燃，他一脸的不解，还带着些怒气。
祈幸这才想起来要挣扎，她看着盛则燃的眼睛，“有病，松开！”
“你不知道夜晚江边不安全？”盛则燃将她从台阶上拉上来，直到两人是站在台阶之上安全的地方，盛则燃才松开抓着她的手。
祈幸觉得他莫名其妙，盛则燃把她放开之后她转身就走。
盛则燃跟上她的步伐，却也只是在离她五步开外的距离。
祈幸攥紧手心走出北凛公园，直到拐进玉兰巷子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身后的盛则燃，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点了支烟，此刻正微微低头吐出烟雾。
烟雾升空，盛则燃的脸突然变得不太真切。
像是没预料到祈幸会回头，盛则燃抬眼对上她视线的那一刻，下意识的把手里的烟往身后藏了藏，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的这个小动作，却被祈幸看在眼里。
盛则燃见她停滞不前，他才鼓起勇气向她走去。
祈幸本该是转身就跑才对，却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盛则燃向她走来的那一瞬，她的腿脚不听使唤，就像是被人狠狠钉在了原地。
盛则燃站在她面前，微微低头看着她，声音尽量压得平常一些，“以后太晚不要自己一个人在外面，下课了就回家。”
祈幸看着盛则燃身后的影子，他连影子都这么好看，祈幸听到了他的话，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烟味，倒不是特别难闻。
“不用你管。”祈幸说这话的时候，连头都不敢抬。
两人之间，沉默半响，只有风吹过两人之间的缝隙，擦过衣角发出的细微响声。
直到风停下来，耳边寂静，祈幸才听到他的声音。
“凭什么别人就能喜欢你，”盛则燃看着她，“而我不能。”
祈幸愣了一下，看着盛则燃指尖夹着的烟，刚被风吹过，露出一点猩红。
她终于抬起头，直视他的目光回避他的问题，“走了，就停在这吧。”
祈幸说完，转身就走，她听到了盛则燃跟上来的两步声，于是她停下，示意他别跟上来了。
“以后也被跟着我了。”祈幸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不会意料到盛则燃还是依旧每天跟在她身后，送她回家。
直到今天，她答应和陆乘予去吃夜宵。
今晚她又听到了那个她没回答的问题，
不是盛则燃不能喜欢她，而是她不能。
祈幸觉得自己不能喜欢盛则燃，他那样炙热耀眼的人，会把她灼伤。
——
手机突然想起的铃声吓了她一跳，睁开眼睛看见来电显示盛则燃，她心不自觉地加速跳动，内心挣扎着要不要接，铃声在此刻停止，不到五秒后又重新响起来，盛则燃像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祈幸手指微颤的划下接听，盛则燃像是不知道她会接，摁下接听后双方沉默一阵。
盛则燃率先开口，声线淡淡的传过来，“睡了？”
祈幸深吸一口气，“没。”
“见一面？”盛则燃问。
祈幸看了一眼时间，“很晚了。”
“明天周末，”盛则燃率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似的率先开口，“我在你家楼下。”
祈幸心口突突直跳，忍不住问他，“你来做什么。”
“来见你，”盛则燃看向她家，灯光还亮着，“你能下来吗。”
“不能，”祈幸拒绝，“我要睡了。”
盛则燃皱眉，语气依旧如前，“那我就一直等着。”
他说完兀自挂了电话，祈幸只听得见嘟嘟两声后又恢复了寂静。
她到窗边往看，路灯下有个人影，她在心底叹一口气，还是默默的穿上了外套下了楼。
周玲早已经睡下了，她轻手轻脚的下楼，出门。
盛则燃就站在她家大门口的路灯下，嘴里叼着一支烟，见她下来又把烟拿开用手夹着。
其实盛则燃真的做好了她不会下来的准备。
可她真的下来了，还穿着睡衣就套了件外套。
盛则燃看着她一步步的向自己走近，他觉得她瘦了。
祈幸手握成拳，一步步的走到路灯下，走到他身前。
抬起眼看他，他嘴角红肿，颧骨上也是，祈幸没开口，就这样看着他。
盛则燃掐了烟，低下头和她对视，指着自己脸上的伤，“有点疼。”
祈幸心下想笑，明明是他先动的手，现在反倒喊疼。
她想关心，可还是冷冷开口，“活该，打人的时候不见你觉得疼。”
盛则燃没说话。
“我家里没药。”她说。
“见也见了，回吧。”
祈幸说完转身就走，却又被他拉着手，她被带着一下子撞进他胸膛，脸碰上他的滚烫炙热的胸膛，她伸出手推开他，没推动，盛则燃手抱着她的肩膀，将她锢的更紧。
祈幸听着他凌乱的心跳，抬手推他，“松开。”
“祈幸，”盛则燃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语气温软且坚定，“我真的很喜欢你。”
“能不能不要躲着我，”他停顿一下又说，“你别不喜欢我。”
祈幸手垂在两侧，静静的听着他狂震凌乱的心跳声，逐渐忘记了挣扎。
盛则燃的体温很高，身上好闻的像是午后阳光的味道还伴随着点烟味，温暖且热烈。
那种感觉又来了，她吸吸鼻子，“没讨厌你，我只是……在讨厌自己。”
“盛则燃……我好讨厌自己，”祈幸鼻子发酸，“我对你说了好难听的话，让你每天的期待都落空。”
她眼泪开始涌出眼眶，“我觉得自己好作。”
她觉得自己很矛盾，语气冰冷的说出伤人的话，说了不要做朋友，却又在他一个电话之后跑下来见他，她在作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
“对不起，”祈幸吸着鼻子，“对不起……”
盛则燃慌了，他明显感觉到自己胸口湿润一片，她在哭，声音颤抖。
他拍着她的背，语气温软的说，“不用道歉，也不许这么说自己。”
“你只是害怕别人的关心和喜欢，”盛则燃一遍遍的顺着她的背，“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
“这都没关系。”盛则燃松开她，低下头看着她的眼睛，果然湿润一片。
他抬手给她擦着眼泪，“你不用做什么。”
“我没觉得你作，”盛则燃弯腰和她平视，“也没觉得你的话有多伤人。”
祈幸看着他的眼睛，眼角的泪又滑落，“你……骗人。”
“没骗你，”盛则燃看着她红着的眼，摸摸自己的头发，开玩笑的说了一句，“好吧，是有点。”
祈幸哭着哭着又笑了，语气此刻听起来很像撒娇，“你看就是有。”
盛则燃见她笑了，觉得她应该心情好了大半。
“好了，别哭了，”盛则燃给她擦眼泪，“我被打还没哭呢。”
“你那是活该，”祈幸骂他，“让你动手打人。”
“你那同桌下手也狠啊，”他指着自己的嘴角，“你看裂了。”
盛则燃看着她的眼睛，碎发挡住了些，却也明亮，他试探着开口，“我们能和好吗？”
祈幸愣住，这话不像是他能说出来的，她抬眼看他这才认真的看到他脸上的伤，“嗯，我们和好。”
他们好幼稚，幼稚的和彼此闹别扭，又幼稚的和好。
她顿了一下又说，“可我家真的没药。”
“我车里有。”盛则燃笑着直起身子。
他来之前就故意买好的，还把秦洲仍在了路边，秦洲狠狠的骂了他好几句。
“那你自己擦。”
“你得帮我，”盛则燃没脸没皮的说，“我这下手没轻没重的，自己弄不好。”
“不要。”祈幸吸着鼻子拒绝。
盛则燃搭着她的肩，顺势靠在她身上，“不行了，我现在突然觉得头晕。”
“……”刚才还好好的。
“你演技很烂。”祈幸想挣脱他的手，没挣脱开。
“可能刚才被打到头了，”盛则燃说，“你得扶我回车上。”
祈幸认命的由他靠着自己走，他的车停在玉兰巷子外面。
盛则燃打开后座的车门，自己坐上去，然后看着她，“上来啊。”
祈幸没动。
“我不吃人，”盛则燃把药拿过来，“你得帮我擦药。”
祈幸看见他手中的药瓶，这才上了车，盛则燃伸手越过她把车门关上，把药递给她。
然后自顾自的把脸凑过去，祈幸打开药瓶子，用棉签蘸取药液，上手给他擦着。
他嘴角裂开一道口子，她下手很轻，将伤口周围全擦过一遍药，又换了新的，给他擦着颧骨。
“真是幼稚，”祈幸认真的擦着他的伤口，“下次不许动手打人。”
“行，你不让那就不打。”盛则燃看着她的眼睛，她还一脸认真的给自己擦着药，长睫毛被顶灯照着，落下了脸上的阴影。
“我要追你了。”盛则燃突然开口，祈幸的手不小心加重了些力道，疼的他“嘶”了一声。
“对不起，”祈幸的手力道放轻了些，“我不是故意的。”
“追你好像很难，”盛则燃兀自开口，“不过我这人最不怕的就是困难。”
“……”祈幸的脸开始发烫，耳根泛红。
“再说话你就自己弄，”祈幸收拾棉签，“行了，我走了。”
“别啊，”盛则燃拉着她，“我头还疼着呢。”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吧。”祈幸没好气地说，她刚才下楼时已经是一点半了。
“几点我头也疼啊，”盛则燃调整了一遍坐姿，“肩膀借我靠一下。”
说完也不等她的反应，顺势就倒了过来靠着她的肩膀，祈幸呼吸停顿一下，恢复正常后推开他，“我回去了。”
“十分钟，”盛则燃往她身边挪近一些，“就十分钟。”
祈幸任由他靠着，小手紧张的握在一起，脑中飞快运转，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够她消化一阵了，她抬起手揉着眉心。
盛则燃靠在她肩上，却也一点都不沉。
“我得回去了。”祈幸说。
“还没到十分钟，”盛则燃看了一眼时间，“这才过去了一分钟！”
他动了动调整姿势，“我刚才说的话是认真的。”
“我喜欢你，”盛则燃闭着眼睛，“而且是真的要追你。”
盛则燃的话一字一句的落进她耳朵里，祈幸心跳不自觉的开始加速跳动。
“追人之前需要提前告知对方吗。”她问。
盛则燃想过她会拒绝，没想过她会问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盛则燃勾起唇角，“原来……你是想主动追我啊。”
“我没追过人”，祈幸解释道，“就想问一下。”
“我还以为你要追我。”盛则燃笑着说。
“……”祈幸沉默了，她怕自己多说一句，他就开始犯贱。
见她不回答，盛则燃又说，“你不用主动，你就站在原地等着。”
他语气愉悦的开口：“老子追你。”
祈幸此刻的心跳如鼓点般落下，呼吸都不顺畅的感觉。
车里沉默半响，盛则燃直起身，“好了，说了十分钟就十分钟。”
祈幸肩膀少了些力道，她伸手开车门，“走了。”
在盛则燃开口之前她说：“别送。”
盛则燃舌尖顶了顶被打的嘴角，有些疼，但他脸上漾出一抹笑，“明天来接你出去玩啊。”
“你不来，我就站在你家楼下等着。”盛则燃说。
祈幸开车门的手停顿了一下，下一秒她下车，“砰”的一声关上了车门。
盛则燃感受着她关车门带来的一阵风，嘴角勾起，看着她的背影，突然觉得真他妈的可爱。
她怎么做什么都这么可爱。
跟他闹别扭，她可爱，跟他说狠话，她可爱，打架把他拉开，她可爱，骂自己活该她可爱，在自己怀里哭，更他妈可爱。
他觉得自己真的完了，一秒见不到她就觉得自己要死了。
真不知道，自己没认识她之前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那时知道自己的喜欢，但是感觉好像也不如现在强烈。
认识她之后，这种感觉就会越发强烈，就是想要时刻都出现在她面前，待在她身边。
或者只是每天能见到她一面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