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杀

    一道画卷凌空划过,眨眼功夫就生出鳞爪,变为栩栩如生的白色游龙。

    苏执象站在龙头,垂眼睥睨地上不知何时被污染的皮老板众人。

    他们被黑色物质覆盖,躯体产生或大或小的变异,无人幸存。

    挖矿时确实见到不少这种像是污染源的黑色物质。可问题是B级他们又没下矿,按理说没接触到污染源才对。

    也许是污染源早就遍布整个矿山,只是矿洞中浓度更大些,所以肉眼可见。

    苏执象挥手撒出一条画卷,卷住一个体型娇小的囚犯拉到龙背上:这女孩是其中变异程度最轻的。

    圆脸女孩对自己处境浑然不觉,她低吼着,尖锐的指甲神经质地抠着脸皮,好像脸下面有什么奇痒难耐的东西一样。

    苏执象膝盖压住她的下半身,将那张扭曲的小圆脸扳过来。

    扭过来的一刹那,女孩发狂尖叫,指甲沿着下颌狠狠一刮!

    伤口处,流出来的不是血,而是粘稠的黑色物质。

    污染是从身体里开始的。

    这不是卡牌师救得了的。

    苏执象无力回天,反手将女孩收进画里。

    聊胜于无,至少能保证她的情况不再恶化。

    游龙转完一周,矿山又恢复了夜晚的静谧。

    变异的B级一个不剩都进了画卷。

    看着长卷中的地狱绘图,苏执象叹了口气。

    别人的卡牌都是短小精悍、卡背边框都很华丽的,到了自己这就是这鬼哭狼嚎的图景,纸卷边翘角的,还不便携。

    回到地面,苏执象刚铺好床,却听见矿洞中传来凄厉的尖叫。

    得,里面那几个也出事了。

    ---

    翌日,A级女警向鑫带着司机回到集合点。

    但在这等着她的只有一人。

    字面意义上的一人。

    一块多余的金子都没看到。

    “其他人呢?”向鑫问,“都死了?”

    联邦对矿山异常的评级是B+级,理论上A级应该都能活,B级能活个一半,有S级镇场,存活率只会更高。

    “……我也不知道是死是活。”苏执象抖开两个画卷。

    一卷长,上面画着十几个被污染的B级,不成人形的连在一起。

    一卷短,上面是五个伤痕累累的A级,怀抱他们的宝贝金矿,面部因为恐惧扭曲,好在看起来没被污染。

    向鑫早就听闻顶尖的异能都出神入化,不是常人能够想象的。

    带着赞叹,她拿着两幅画看了又看。

    “绝妙。这能给实验室提供很多数据。”

    “已经成立实验室了?此处的污染不是第一起?”

    “当然不是。”向鑫收起画卷。“一年前就开始出现污染案例了,只不过都是个体的,被冠名为污染病。大范围、以地形为辐射中心的这还是第一次见。我们怀疑污染源就在这个矿山之中。”

    她朝苏执象展露笑意:“谢谢你保住了他们。虽然没有金矿,但这比金矿更有利于研究进行。”

    “等下,金矿也有的。”

    苏执象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手帕大小的画。随着她手轻巧一翻,金块凭空出现,堆满整个车厢。

    从摇晃的金子塔顶端,苏执象摘下一块疑似核心的黑色矿物,塞进向鑫带来的培养匣中。

    “这可能是核心之一。”

    ---

    矿山上天空很蓝,但是空气闻起来很闷。

    苏执象坐在车外,闭着眼睛感受微风拂面。

    车内,向鑫关起车门车窗在和上级通电话。

    “是……因为她是S级……异能?大概是卡牌类或者空间类,我没打听……”

    等结果的过程不太好受。

    苏执象主动走远,直到听不见向鑫的声音为止。

    五分钟后,向鑫出来了,怀抱狙击枪,俨然是蓄势待发的模样。

    “搁那干什么?过来。”她朝苏执象招招手,“你的成果转化过来能抵扣223年刑期,我领导汇报过了,等审批下来你就自由啦。我要先把这些受害者转移到实验室去,还要把金子上交给联邦银行,时间紧急,没法亲自把你送回去了。”

    她通过终端给军用星港发了个加急定位:“我喊飞船接你。辛苦你再忍耐几天了。”

    苏执象将装有伤员的画卷交给她,并告知将人放出来的方法。

    目送履带车下山远去后,苏执象抱膝坐在原地。

    她其实想过逃跑。

    但抑制手环已经切回控制模式,察觉到囚犯定位偏离一定范围之后也会自动引爆,靠两条腿逃跑不是明智的选择。

    好在向鑫叫的加急快船是从最近的星港赶来的,并未让她久等。

    苏执象看见矿山东北方向很快驶来一艘白色中型飞船。

    但是,中型?

    要接应的只有她一人,犯得着这样么?

    白色飞船盘旋在半空,似乎是在寻找迫降位置。

    但苏执象没见到它放下舷梯。

    她眯起眼睛,看向飞船舱门。

    一个、两个、三个。

    能感觉到的S级有三个,并且有一个在刚进入矿山上空就展开了异能。

    是领域系异能。能感觉到展开,但说不出来哪里受了影响。

    ---

    飞船内,魏双卷起袖子,拿起附魔完成的双刃。

    “我感觉这样不太道德。”她说。

    “确实。”魏蝉附和道。

    她们是一对S级双胞胎,穿着针对各自异能特性设计的战斗服,如此之下,还是有八分相似。

    飞船指挥位上,二人的长官转过身来。

    他温润清隽地笑着,一头长发整齐地束在身后,跟他为人一样滴水不漏。

    说小话被长官听见,两姐妹一下紧张起来。

    但连束没有责怪她们。“我理解,兔死狐悲。看见别的S级被赶尽杀绝,心中悲戚在所难免。”他推了推眼镜,微笑道:“但这是我们的工作。况且,所有事情都有原因。那位小友被视为大患,背后一定有不为人知的故事。在其位,谋其职。我们既然是联邦的收尾人,那就只当自己是一把刀。”

    “去吧。”他催办道:“‘棋盘’已经到位了,有我在身后,你们大可放心。”

    “是!”姐妹俩对视一眼,带着A级作战编队跳出舱门

    ---

    云层之下,依稀能够辨认出有人跳了下来。

    苏执象揉了揉被日光刺痛的眼睛,与此同时,正背后传来奇异的波动。

    ——来了。

    苏执象脚步轻挪,一个下腰躲开背后的攻击。栖息在枯树上的纸鹞子飞下来,以身为剑,狠狠啄在偷袭者脸上。

    是瞬移。

    来者擅长近身战,身体素质很好。

    限制器开着,苏执象基本没有一战之力。

    她毫不恋战,抓住纸鹞子的腿腾空而起。

    “哪逃!”

    魏双的瞬移不需要冷却时间,下一瞬间,她就出现在苏执象身后,从半空中将纸鹞子斩为两段。

    没了鹞子的牵引,苏执象朝地面坠去。

    魏双乘胜追击,心中却传来魏蝉的惊呼:“别追!”

    她回头,双眸中,鹿角牛耳的兽首越来越大。

    “......龙?”

    一只白色巨龙嘶吼着穿过云雾而来,接住苏执象的同时张开血盆大口朝魏双咬去。

    考虑到白天之后异能受限,苏执象留了一手,让化形的画卷都侯在暗处。

    本来是提防变异者的,未曾想在这里派上用处。

    见魏双瞬移到较远的位置,苏执象自认为初次交锋已经告以段落。

    她手拢成喇叭状朝魏双喊话:“我刚刚还给你们警官挖了矿——是否有什么误会——”

    飞船中身坐高位的连束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他设想过这个S级很多种反应,也许是早有预料,也许是悲愤不满。

    唯独没想到她会继续跟要杀她的人沟通。

    “都S级了,怎么还会如此天真?噢……也许正因为是S级,才能总是维持天真。”

    他叹气,摇头,从一旁棋篓中取出一颗黑子,两指夹住。

    “征子·定石!”

    一颗巨大黑子凭空落下朝龙头砸去!

    白龙摆尾,鳞甲和黑子边缘擦过,溅起漫天火星。

    “看来这就是那个领域的作用。”

    苏执象心下了然。

    即便如此,她也没露出反扑之意。

    “为什么不还手?”脑内响起弥殃的声音。

    苏执象驾着龙不断躲避瞬移者和落子者的攻击,抽空挤出几个字:“我还有徒弟和学校。”

    学校是师父留下来的,徒弟是自己招的。

    不能还手,不能一走了之做通缉犯,不能让千里门成为一个校长是逃犯的学院,不能让两位徒弟因为自己蒙羞。

    “好吧。”弥殃表示知道了。

    这句话过后,他就恢复一摊死水,没有半点出手相助的意思。

    苏执象也不屑求助他,咬牙唤起断成两截的纸鹞子护在脑袋两侧。

    纸龙受损的位置很小,还能撑——

    “双倍。”

    远处,魏蝉十指交扣,发动异能。

    纸龙身上的焦黑伤痕迅速在龙身另一侧蔓延,龙鳞飞溅,直到伤势和棋子造成的那一处对称才停下来。

    腹背受敌,伤势加重的纸龙动作不再灵活。地面上的A级也已架好狙击枪发射带电弧的特殊子弹。

    渺小的电弧子弹连接成片打在白龙腹部,纸龙难耐地扭动身体,发出痛苦的哀嚎。

    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苏执象低头看向手腕。

    不知道这所谓的抑制器爆炸会有多厉害。

    是只能炸死人呢,还是会波及整个区域。

    材质很脆,突破的那一瞬间用画卷护住自己就可以了,也许可以——

    “征子·大角!”

    又是一粒白字落下。

    这一击正中纸龙七寸逆鳞,失去平衡的画卷不再受苏执象控制,断尾朝地面俯冲而去。

    “咳!”苏执象咳出一口血。

    起初,她以为是纸龙坠落导致的,直到她低头看见胸口戳穿囚服的刀尖。

    “还好你是个循规蹈矩的人。”

    魏双盯着苏执象因为失血开始失焦的双眼,转动刀柄。“要是你不怕抑制器一通乱来,那还真有点难办呢。”

    苏执象的血染红了洗到发白的囚犯服,随着魏双带血的双刀抽出,她缓缓向前倒下,双臂软软搭在纸龙头上。

    “怪可怜的。”魏蝉不忍细看,掩耳盗铃地遮住眼睛。

    魏双倒习惯性地检查尸体看有没有死透,但被衣角内侧口袋吸引了注意:“嘿,这家伙还藏了一幅画,小情人的画相么?”

    她抖开画卷,“呦呵”一声:“小蝉你看,这男人长得挺不错呢,难怪这卡牌师惦记。”

    “卡牌师……”魏蝉对苏执象展现出来的实力心有余悸:“还是放下吧,这说不定是苏执象的卡牌,别被反咬——”

    话音未落,画中男人展颜一笑,俨然是发自内心的莞尔。

    等二人再度确认时,原本男人站着的位置已经空空如也。

    取而代之的是现实之中,一个身披余烬星火的高大男人踩在龙头上抱起苏执象的尸体。

    “谢谢你们。”

    他抬眼看向姐妹二人。

    “谢谢你们。”

    “谢谢你们。”

    “谢谢你们。”

    ……

    重叠的絮语充斥二人耳膜。

    简简单单四个字居然能同时用这么多种语调念出。

    惊喜的,沉抑的,雀跃的,绝望的,幽怨的,尖刻的……

    想当年天灾出世,第一批奔赴战场的人中,精神力弱的大半都栽在了这诡异的声音上。

    魏双魏蝉没有防备,陷入天灾编织的幻觉。

    “真的很谢谢你们放我出来。”

    弥殃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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