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级卡牌师

    苏执象闭着眼睛,手搁在填充海绵抛出的车扶手上。

    矿山路很崎岖,她带着银镯子的手随着载具的颠簸,从左滚到右,手镯上的灯红了又绿,绿了又红。

    她换了个位置,好让手放的更稳些。

    犯罪的异能者都要戴联邦定制的异能限制手环。如果被判定有异常使用异能或是通过外力脱掉手环的行为,自爆程序就会启动。

    显然,车内其他囚犯也是这么想的。

    他们都小心地注意着限制器的颜色。脾气大些的,嘴里开始骂骂咧咧,但都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因为这是难得能减刑的机会。

    联邦会时不时发布一些抵扣刑期的劳动内容。犯人在劳务中的贡献会等比例折算为功劳,抵扣刑期。

    在座的都是刑期50年以上的重犯,谁都不想熬成一把老骨头再出狱,因此再大的不满也吞了下来。

    车里一共二十来个人,14个B级,5个A级。联邦为了方便管理,每个犯人脖子上都会烙上代表等级的刺青,一看便知。

    苏执象的脖子被披散的长发挡住,同车的其他人看不见她的等级,只能开口来问。

    苏执象撩开侧边头发露出一个S,看得那人倒抽一口冷气。

    “联邦没‘招安’你?”瘦长条羡慕地问。

    S级异能者是金字塔顶尖的存在,大多数在定级之后都被联邦吸收为办事人员,非富即贵,都是人上之人。

    当然,历史上锒铛入狱的反骨仔S级不是没有,只是看守S级的成本过高,为了节约人力和成本,联邦会尽可能开出丰厚的条件,把他们都挖到正式岗位上,戴罪立功之后成为“干部”。

    成为养尊处优的“干部”之后,S级们一般就不会再搞事了。

    招安?

    为联邦做事?

    苏执象想起事故发生时,她坐在猩红的土地中,接到报警赶过来的联邦办事员看她的眼神。

    厌恶,又畏惧;鄙夷,又震撼。

    “这里是庆典广场的中心!你知道你害死了多少人吗?”西装革履的办事员涨红了脸。

    他颤抖着掏出一副异能限制器:“我们组的人都把你当偶像!你不是平息天灾的救世主吗?为什么会做这种事?”

    苏执象交出双手让他拷住。

    被限制的异能的感觉不好,好像血液流速变缓,整个人都随之迟钝。

    但此时此刻,这种被束缚的感觉居然让她感到几分安心。

    “我刚刚突然控制不住异能了。”苏执象说。

    失控的那一瞬间,S级磅礴的异能将庆典广场夷为平地,在此庆祝的人们连一捧灰都没留下。

    还没等她从惨剧中缓过神来,包里装订成册的画卷就颤动着散开,在她回天乏术的半分钟里纷纷化为飞鸟飞向天际。

    这些画卷是苏执象的卡牌。一半是师父传下来的,一半是她自己制作的。

    但不管是哪一种,苏执象和它们之间的联系都断了,怎么也感知不到。

    没有时间纠结卡牌的去向,她几乎是立刻被关押着入了狱。即便在顶尖律师的求情下,还是被大法官判了二百年刑期。

    每一条生命都是无价的。

    被判这么久,苏执象心甘情愿。

    不堪回首的经历又翻上来,苏执象不愿再想,自嘲道:“没有。我大概不能为他们派上用场。”

    瘦长条以为她在秀优越,顺着话拍马屁:“怎么可能!联邦没找到您那是他们有眼无珠,放着现成的S级不要。要我是办事员,跪着爬着也要招您。”

    “是真的。”苏执象实话实说:“我是卡牌师,但身上没有卡牌。”

    不仅是瘦长条阿肆,其他佯装聊天实则偷听的人也都卡了脖子,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巨大信息噎住了。

    车内陷入沉默。

    车窗外的景色一点点攀升,透过车窗已能逐渐看见矿山的全貌。山体被开采成梯状阶梯,网桥密布,表面金黄的砂土像麦田一样迎风招展。

    乍看之下,崎岖之中难掩繁荣。

    几个B级被转移了注意力,难掩喜色:“难道走狗屎运了?”

    在狱中时,早就听闻联邦让重犯参与的劳务都异常危险,非死即伤。只有花钱都找不到人干的腌臜事儿才轮得到囚犯。现在看来,似乎是撞了好运。

    不等他们那点侥幸淡去,幽深的矿洞中爬出一个手脚并用的人形,嘴里发出不成声的低吼。

    他目眦尽裂,白沫顺着合不拢的嘴滴出来,似乎早已失去理智。

    苏执象也看过去。

    中年人身上荧光的矿工制服已经崩开,伛偻的身体不知道为什么像被注了水,臃肿膨胀有一层楼那么高大,身上的皮肤发黑龟裂,甲壳质一般,随着行动从身上剥落。

    他双手高高举在身前朝履带车追来,漆黑的手掌中长了吸盘,“咚”一下牢牢吸附在车窗玻璃上,竟是黏在车壁上随着随着车一起节节攀升。

    窗后面离得最近的一个B级正对上吸盘中的眼珠,当即捂着嘴呕吐起来。

    不等众人清理车内污秽,履带车一个急停,车门上掀开来,矿区的沙尘气味漫进车厢。

    “下车。”副驾驶上,怀抱狙击枪的女警扔下一个字。

    “怎么可能?!没看见那个怪物吗?”

    “联邦明摆着把我们当炮灰?”

    囚犯们激烈反对,车内一片哗然,很快按照实力三五成群的抱成团,赖在其中不走。

    没人来和苏执象抱团,但她一人成群,也赖在座位上。

    “长官,我们还什么都不知道呢。下去之后需要收集多少金矿才算结束?有工具吗?旷工变异是怎么回事?我需要情报才好做事。”

    女警深吸一口气,不耐烦道:“入口就在这里,矿洞口装备都在。能挖多少就挖多少,回去折算功劳,给你们一天一夜的时间,24小时后在此集合。”

    “那个人的异化是怎么回事?”苏执象目光灼灼:“那种污染有无防治办法?会不会传染?”

    “这方面无可奉告。”女警说,“若是有应对变异的法子,联邦早就开展应对了。”

    说话间,她把狙击枪架在肩上,瞄准苏执象。

    “喂!问都不让问啊?!”车内其他囚犯都怒了。

    “是啊!你威胁谁呢!这些问题都是最基本的!”

    女警目不斜视,扣下扳机。

    车内惊呼着扑倒了一片,但苏执象看清楚了。

    那颗特质子弹擦着自己飞过,命中猎物后立刻张开纳米电流网。

    ——不是冲她来的。

    她回头,看见试图从车门爬进来的变异矿工被缚网死死困住。

    他的肚脐不知道什么时候裂开,从中钻出来一只更为粗大的第三条胳膊,带着巨大的力量在网络束缚下机械地抓来抓去。

    “快走吧。”女警从副驾上跳到车后驱赶车上剩余的人。

    “不知道这家伙会不会传染,我要带他会联邦检查病因。别在这碍手碍脚,趁机会多挖两块矿抵个十天半个月的才是正事。”

    苏执象多看了两眼变异人。

    临下车时,她提醒道:“限制器还没解开。”

    女警诧异地看她一眼:“你第一次出来将功补过?检测到你们定位进去之后会自动调整模式的。别担心,模式设置很精密,不会让你们空手对敌。当然,也别干蠢事——比如破坏控制器或者逃跑。”

    “明白了,谢谢。”苏执象不再多话。

    虽然问题重重,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卡牌还散落在外一天,她就一天不得安心。

    她比谁都需要减刑。

    ----

    下车后,高矮胖瘦各异的一行人停在矿洞前,畏畏缩缩不敢进去。

    交换完姓名之后,两个力量系A级从矿洞口捡了几个头盔出来分给众人戴上。

    “要不就在外面呆着吧。”一个尖嘴猴腮的B级士气低迷。“我看还是活着要紧。要真变成那样子还不如蹲牢子里呢。”

    他是抢银行进来的,姓皮,贪财惜命。

    这个简单可行的提议引起一众B级的附和。

    实力更强的A级们则陷入不愉快的沉默,毕竟他们进矿洞还是有概率挖出成绩的,没必要放着异能不用。

    苏执象看着缭绕着隐隐黑气的金山,总感觉这区域似曾相识。

    ——可她活到这么大从来没挖过矿。

    “既然这样——那就兵分两队吧。不想进洞的就在外面抱团休息,互相盯着点;想进洞的就跟着我,按贡献算成果。”A级的老胡发话了。

    刚刚就是他拿出头盔分发给众人,在一盘散沙的队伍中展现出些许领袖的担当。

    “好好好!”皮老板举双手赞成,不想进洞的B级立马围上他形成了队伍。

    余下几个A级、包括刚刚在车上和苏执象搭话的阿肆则是围住老胡。

    苏执象当然是愿意下洞派,刚要站队,袖口却被一股阻力拉住了。

    回过头,竟是贼眉鼠眼的皮老板。

    他压低声音,讨好地开口:“妹子,刚刚你在车上说没有卡牌,是骗他们的吧?叔听说高级卡牌师的卡牌一般不会丢的,再不济也会有好几张压箱底保命的。你能不能借一张给叔?明天就还给你。叔家里不差钱,出去之后给你打钱啊!”

    说话间,几个A级已经争分夺秒的下洞了。也不知是着急挖矿,还是怕那些B级缠不到苏执象缠上他们。

    苏执象被拖得落后一步,深吸一口气,努力耐下性子。

    “有是有的。”

    她从不知道身上哪里里摸出一卷空白宣纸,扯下一段递给B级为首的皮老板。

    “这……啥啊?”皮老板捏着这截软趴趴的白纸。质感上也太像卫生纸了,要不是看苏执象是个S级,他早就出口质疑了。

    “睡觉时候围在你们圈儿里薄弱的地方,它能保护你们。”苏执象解释说。

    “这……这……妹子、大人、您不是卡牌师嘛?怎么给我们白纸呢?”皮老板赔着笑。

    苏执象以为他不会用,主动将手搭在宣纸上演示:

    “这样,注入异能——”

    随着异能注入,皱巴巴的宣纸活了过来,一个鲤鱼打挺从皮老板手中挣脱,抻成一条白圈儿将众人护在当中。

    “啊哈哈——真是精妙绝伦啊。”皮老板敷衍地笑道,“但是……咱们几个B级到底还是没底,求求您了,给张正经卡牌吧。”

    苏执象这才听出他是在嫌弃白纸寒碜。

    高级卡牌不是明信片,不会满大街乱发。

    当然,价值只是次要因素,主要因素是……

    面对这个满脸算计的中年人,苏执象重复道:“我没骗任何人。入狱前,我的卡牌都飞走了。”

    “现在,我身上一张卡牌都没有,只有白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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