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后，龙意终于重新回过神来，看他脸这么红，“怎么了，发热了吗？”

    她正想去拿温度计，才发现自己还扯着别人的舌头。

    “啊，不好意思。”

    嘴上虽然说着抱歉的话语，但扶着江景脸侧的另一只手毫不客气地拍了拍，“放松一点。”

    江景看不见她防护口罩下的表情，只是不受控制的遵从她的指令。

    他的心脏重新跳动了起来，眼前的视线却模糊不清。

    医护人员收起脉冲电流仪和针管，冲着龙意点了点头。

    龙意明了，转身迅速离开了这一张病床。

    等到江景重新清醒了起来，身边的人早就换了一批，医护们涌向一个接一个的病床，忙的团团转的。

    江景不紧不慢的坐起身来，施施然取下各种监测仪器，抹去了所有的生物信息残留，很有礼貌的将仪器恢复了原处。

    若是从举止神态来看，他没有一丝昏迷和脑震荡的迹象，除了略显苍白的脸色，与正常人无异。

    从口中抽出呼吸辅助仪的时候，他无意识垂着的嘴角勾起了一点笑容。

    最后，他轻轻拔掉了自己手背的针头，熟练地从医疗车里找出一张止血贴，贴在了手背上，消失在了人群中。

    “你又跟着他去了，还进了医院？！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有多危险，你的基因组很特别你不知道吗！”

    江景一回来就听见了张铁虎的吼叫，但他仿若未闻，穿过大堂，向里面走去。

    张铁虎的脸色更加阴沉了，“操你大爷的，一个两个都敢给老子脸色看了是吧。”

    江景是他收养的孤儿，从小话不多，内向、安静。当初收养他，就是看他文文弱弱的好控制，还是个精神系异能者。

    他站起来踹了一脚沙发，沉重的五人沙发在羊毛毯上拖出一条刺目的痕迹，狠狠的撞上了贴着金色墙纸的墙壁。

    在场的人都自觉的埋头缩了缩肩膀，生怕一不小心触了老大的霉头。

    张铁虎自顾自的发了一通火，他是B级特殊能力者，异能作用于身体强化，名叫钢铁之躯，这点力道对他来说微不足道。

    B级特殊能力者在社会上，也算是个有名有姓地人物，张铁虎也不例外。他曾经和几个兄弟一起，效仿几千年前的华夏侠客，创建了拂衣去。

    这么有文化的名字，当然不是高中辍学的张铁虎想出来的，是从一本小说里看来的。

    他最羡慕和钦佩的就是几千年前的侠客，因此决定要做一个义薄云天，义字当头的侠盗。

    只可惜拂衣去创立没几年，就被爱心堂兼并了。这个时代，已经不是只靠力气就可以胜利的了，爱心堂明面上是个儿童福利院，实际上暗中挑选、培育特殊基因组人类。

    加入爱心堂后，张铁虎半是被迫半是自愿的收养了江景。

    然而自从他加入爱心堂，哪哪都不顺。

    爱心堂干的事情可看不出半点爱心。其上隶属于和谐会，宗旨宣言为建设和谐的大同社丨会，他去过一次，只看见冰冷空旷的实验室和病房。

    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他入会后的主要任务，竟然是给精神病当保姆。

    基因变异频发，特殊能力不断涌现地同时，病患也同样增多。

    爱心堂的一把手，是一个二十来岁的精神系特殊能力者，名叫万昕。

    精神系能力者通常没有男性，一旦有不是早死就是脑瘫，那些基因病理的解释张铁虎听不懂，但他在现实生活中体验到了。

    看看自己顶头的那个和收养的这个，真的都是神经病。

    万昕不仅精神不正常，心理也不正常。

    万昕认为自己冷静、理智、客观，精准的记录实验人群的反应。

    而在张铁虎看来，他就是个变态。

    当然，如果他没有犯罪继续读书的话，就能知道，万昕应该是功能性精神类疾病。

    他自己无法产出很浓烈的情感，感受不到强烈的情绪，他日常所表现出来的病症，就是亲手策划犯罪，然后去现场感受人群中强烈的情感。

    在死亡面前，什么情绪都显得那么浓烈，亲情、友情、爱情，令人回味无穷。即使他感受不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也愉悦到灵魂都震颤起来。

    他向来只管杀不管埋，从不在意后果，等到警笛声响起还不肯离开。

    万昕是愉悦了，但是张铁虎的钢铁之躯都用来给小祖宗挡子弹了。好在特殊能力者数量稀少，因此公共安全部大多数使用的还是金属器具。医疗科技的卓越发展，如今的金属弹药都打不死人了，只是使人失去行动能力。

    如果遇到紧急情况，会使用激光或电磁类武器进行击丨毙。

    张铁虎提心吊胆，通缉令一张接着一张。

    他除了一身力气别无长处，被迫来了爱心堂后，发现和谐会基本上掌握了所有不在编的特殊能力者，越想越害怕。从此不敢反抗，不得不供着这个活祖宗，处处给他善后。

    如今一个万昕还不够，江景也朝着神经病的方向一路发展，跟着万昕去凑热闹。

    他今天赶到现场的时候，万昕正拿着捧花在人群中默哀。而江景因为站的离现场过近，被爆炸的冲击波及，正被医护抬上救护车。

    对于江景会不会出事，又会不会暴露，万昕没有思考过一秒钟。

    张铁虎感觉自己气的太阳穴直跳。

    江景仿佛才回过神来，回复道：“有一点脑震荡，不是什么大问题。”

    张铁虎看着他进了走廊，转头冲着站在一旁的人群眼神示意，压低了声音道，“进去看看，交代的事情别给我忘了。”

    “是。”

    看着身边的小弟们散去，张铁虎摸了摸口袋，只摸了个空，才想起来，昨天从实验室回来，就连忙丢了自己所有的烟和酒。

    万昕拿着一个试管对他说，“知道这是什么吗？”他并没有等张铁虎回答，就自顾自的说下去，“靶向基因成瘾性药物。”

    可以令特定基因的人群对烟、酒、药品的瘾更大，从而定向加速他们死亡。当然万昕的话没有这么的客观，他带着傲慢和不屑，\"我不过是在为民除害。\"

    万昕的原话是这么说的，“越是低劣的基因，越容易对这些外物成瘾。你知道的，烟酒和这种药品，从来就没有安全剂量，是他们非要自欺欺人。”

    万昕的话语很冷静，他的声音从来不带一丝感情，像个尽职尽责的博物馆解说员，“那些低劣的基因，早就该灭绝了，我不过是在帮助全人类进化。”

    他露出一丝微笑，“我是正义的朋友，是进化的推动者，总有一天，人们会知道我的伟大。他们会将我奉为传奇。”

    张铁虎知道万昕所说的他们是指官方实验室——特殊基因研究所。

    如果不是他身上的潜在犯罪基因，和过往的犯罪记录，甚至还有他父母的犯罪记录，他应该也会去到那里，不必效仿什么侠义好汉，他会真的成为一个伸张正义的人。

    张铁虎回过神来，只看见万昕冰冷的眼神，吓得他一哆嗦。张铁虎心里明白，他也是万昕口中的低劣基因。

    万昕从来不会因为是他的手下而留情，他只会觉得近水楼台先得月，离得越近越好杀。

    他战战兢兢的丢了手中的烟，再也没敢买，谁知道如今的市面上，有多少掺了料的。

    江景径直回了房间，他仔细的洗手、换衣、消毒，如今异能者虽然稀少，但也不是个秘密。除了官方在编的异能者，各方势力中也有不少，比如他们和谐会，和爱心堂。

    异能之外，现代科技还产出了许多合成品人工激素，同样可以影响一个人的情绪，甚至感情。因此同为心理系异能者的江景，对于这些手段最为熟悉。

    他这种人的世界里，永远只有枯燥麻木的重复和一瞬的贪图享乐。身为精神系异能者，他对那些东西的危害非常清楚，他宁肯就这样，也不想见到他们口中的极乐。

    他们说极乐中会感受到爱，只有这个时候，江景会有些动摇。

    但他仔细想想，又觉得可笑，一个人，也可以感受到爱吗？

    门外又在轰轰烈类的示威，满大街的横幅和发表演说的人。

    “依据基因信息选拔是否合理......”

    公开测序派和保守人士争论不下，究其根源，只有一个问题，“低等基因是否有权力出生？”

    除了权力问题，低等级因是否措辞不当，过时基因也不好听，非进化基因和原始基因，同样带有歧视。

    毕竟大家现在认为，这个东西，生来就是不好的。就算再怎么更改名字，也是一样的。

    “基因等级将会引发，更深层次的人类生存问题，人是否生来就不同，就有阶级......？”

    他看了一会，躺回床上，耳畔依旧响着各类人士慷慨激昂的声音。他自认为消除了一切可能的生化影响，他依旧感受得到，一种奇妙的情绪蔓延在心间。

    “已经出生的低等级基因人士，是否有自主生活和追求幸福的权力......”

    那双眼睛，那个人，接触到她的时候，那种沉稳安定的心绪，无一不在诱使他，再去见她一面吧。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再说，再回到二院去，找到她。

    他脑子有病，江景自己也知道，日常生活中有时会产生幻觉、幻听。

    尤其是使用过异能之后，脑海中的每一根神经都在钝痛，不致命，却折磨的人难以忍受。

    太疼的时候，就会出现幻觉，江景已经习惯了。

    这就是他们的基因，生来注定的东西。

    从前人们相信命运，相信命中注定。如今人们以更科学的方式，将一个从出生起就判处死刑，那就是基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