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初开,世间被分为五界。
神界,幽冥道,魔界,妖界和人间和平共存。
千年后,魔族与神族产生分歧,互不让步,致使神魔大战,生灵涂炭。
五界重归混沌,四大尊神以身殉道,魔神陨落,五界众生彼此达成协议,五界往后互不干扰,众生平等。
四大尊神留下神器,其一意外掉入人间,被凡人所捡,助其修炼成仙,至此建立仙门——玄天宗。
玄天宗作为与天界神族沟通的唯一渠道,被世人敬仰。
而遗落的神器六极镜也成为了玄天宗的镇门之宝,百年间六极镜不断预言,庇护人间。
——《浮华录·神魔篇》
他们都说我是个妖女,是个被人人唾弃的大魔头,可我不在乎…
我这一生只为复仇而活,杀了虚空好像在无形之中成为了我这一生最重要的任务。
如今他死了,我也要死了…
可真是不甘心啊……
昭颜只觉得往事像走马灯一样在她眼前一件一件的掠过,她试图去抓,却发现怎么都抓不住,怎么都停不下来。
就这样,昭颜陷入了如蛛网编制的梦境中,久久无法脱身。
*
玄序,暮冬,岁暮天寒。
玄天宗宗主仙逝,霜于天降,如梦幻泡影,仙门中人长跪于天元殿前,为宗主守灵。
殿门大开,从殿内走出一位蔻梢色衣裙的女孩,脸上的泪痕还未干涸,显得楚楚动人。
女孩衣裙的蔻梢绿倒是让素白的天地平添一抹春色,显得不再凄凉。
女孩走下殿前的台阶,明明年龄不大站到众人和长辈面前却依旧气场十足,丝毫不漏胆怯之色。
“师叔,师伯,师父死前并未决定新一任宗主,还请各位师叔师伯自行商定安排。”
昭颜瞟了一眼此刻正跪着的众人,发现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看来师父说的不错,他们确实更在乎宗主之位。
“师父仙逝前还说…”
昭颜故意停顿,等着看眼下这些人的反应。
吸气声异口同声,让少女觉得当前的场景着实有些好笑,噗的一声便笑了出来,十分不合她平日里所学的礼数。
底下的人探究着看来的同时昭颜察觉一道不善且厌恶的目光,压了压嘴角,沉声说道。
“师父说,待他仙逝后不必为他守灵三日,也不必在天元殿前跪着了。”
免得扰了他的清净。
“是,谨遵宗主之命。”
少女穿过跪着的人群,径直走了过去。
她知道眼下这些人急着抢夺宗主之位没空搭理她这个魔女。
待所有事都尘埃落定时,便是他们一起对付自己之时。
没错,她是个魔女。
出生在槐序之时,一出生便被六极镜预言为灭世魔头,师父找到她时她早已奄奄一息。
师父慈悲,不忍杀死一个婴孩,留下了自己的小命,将她养在山下的一家屠户家。
屠户家女主人早逝,只留下一个岁数已高的孤寡老人,将自己养至十岁便送上了玄天宗。
老人对自己很好,对待自己就如同对待亲孙女一般,丝毫不嫌弃自己与他人的不同。
因此,拜师学艺的这五年,昭颜也总会经常回家,看看爷爷。
明日便又到了回家的日子,昭颜回到寝殿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如今师父不在了,她也就无需再待在这里了,此次回去便再也不回来了。
从此便隐姓埋名,专心伺候家中等候的爷爷。
至于六极镜预言的事…
管他呢!
———
雪一直在下,许是天公也在惋惜世间又少了一位如自己师父这般的人才。
天色渐沉,昭颜总算到了山下。
下午她留在玄天宗,顺便听了听那些自称仙风道骨之人的商讨,虚假的礼让让她不免有些恶心,最后的结果也是那么的不尽人意。
虚空师叔最终还是当上了玄天宗的宗主,昭颜与他向来不对付。
昭颜始终觉得他太虚假,他也始终对昭颜充满敌意。
只是,她一介小辈又怎么能去随意地评头论足。
更何况他还是师父的同门师弟…
刚准备踏出玄天宗结界,就被一道剑光拦住去路。
“师妹,宗主下了命令,无令者不得擅自出入,你跟我们回去吧!”
“我竟不知道,玄天宗何时多了这条规矩。”说罢,昭颜继续着方才被打断的动作。
“既然师妹如此不听劝,那就休要怪我们动手了!”话还未完男人便提剑向昭颜砍去。
昭颜还未来得及唤出弯月刃,便被剑刃刺伤。
“师妹,别挣扎了,你天生就无法修炼术法,即使前宗主教你习武又能如何,对上我们你还是毫无胜算。”
昭颜捂住伤口,心里早已盘算起来。
“我确实打不过你们!”说罢昭颜便做出一副投降状。
对面的人看她这副模样,也收起了佩剑,刚准备上前,就被突如其来的粉末迷了眼。
“各位师兄,后会无期!”
昭颜拿出师父给她的幻移符,默念着咒语。
“可恶!”为首的人朝昭颜的方向甩出一把毒镖,想要置她于死地。
待烟尘散去,众人再睁眼之时早已不见她的踪影。
“空聿师兄,怎么办?让她给逃了去。”
为首的白衣男子上前看着昭颜方才站的位置,冷笑道:“她中了我的毒镖,跑不远的,先回去向师父禀报情况吧!”
昭颜再睁眼时已是身处于一条陋巷中。
“大哥,她…她醒了!”面前之人衣衫褴褛满身恶臭,想来是这里的乞丐。
“怎么办大哥,她若是日后报官了,咋们就真的没有活路了啊!”另一个乞丐慌张失措。
“不过是个小娘子,你怕什么!?”
说罢几人就想继续在昭颜身上翻些好东西出来。
“滚开!”
“诶呦呵,小娘子脾气还挺爆!”
虽说那些仙门中人自己打不过,可平常对付这些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奈何昭颜中了毒…
看着昭颜模样,为首的乞丐起了歹心,色眯眯地笑起来。
“姿色真是不错啊。”
身后的几名乞丐也懂了其中的含义,笑了起来,随后走到巷口把关。
昭颜冷眼看着他们,等待着时机。
乞丐迫不及待地扑上去,可也是一瞬间就没有了生机。
昭颜有些诧异,自己明明还未动手,况且也并未想要了他的命。
随着乞丐身躯的倒下,也漏出了他身后之人的脸,是一位少年…
只是脸上有许多的污渍泥垢,让人无法看清他原本的样貌。
少年上前拉起昭颜,将她背起。
“小心,前面有他们的人。”
少年微怔,只觉得这声音甚是耳熟。
那些乞丐根本不是少年的对手,三两下就被吓得落荒而逃。
只是身后又出现了一队人,似乎是这少年的仇家。
这少年身上的衣物也不像是寻常人家,倒像是…
斗奴场里的兽奴…
眼皮越发沉重,不一会儿昭颜就再次陷入昏迷。
未来的几天昭颜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度过的。
只是偶尔觉得有人给她喂水有人给她喂吃的,有时甜有时又极苦。
有时又能听到兵器碰撞的声音,打斗的声音…还有少年的喘息声。
她极力地想睁开眼睛,想去帮帮他,但最后发现始终是白费力气。
再次清醒时,已是几天之后。
身上的毒已经退了,只是还有些虚弱。
“你醒了?”
“……”
昭颜静静地打量着他,随后又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是个山洞…
山洞阴冷,可少年把最厚的衣物都盖在了她的身上。
少年见她不想说话,方才开口提议:“我出去找些吃食,你在这好好休息!”
说罢便欲起身离开。
“谢谢你救我。”
少年身形微顿。
“不用谢,我平日也不会多管闲事…不过是那天我心情好罢了。”
待他走后,昭颜也起身不留痕迹地离开了。
找了间客栈后,又换了套干净衣物,才终于安下心来。
她还要回去找爷爷,不然那些宗门之人定会去找爷爷麻烦。
昭颜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只是她和那少年加在一起便是有两拨人追杀,对谁都不好,更何况她还受了伤。
对他来说就是累赘。
只是这一切少年都不知道,只知道她抛下自己离开了,握在手里的果子也隐隐裂开。
……
……
那时的昭颜也不过刚满十五,仍是风风火火的样子,还未到家便先叫出了声。
“爷爷!”
人上了岁数,耳朵总是不太好使,每次昭颜都要喊着讲才行,不过昭颜愿意,也乐在其中。
炊烟袅袅,万家灯火,总有一盏是为她而留。
“是…阿颜回来了吗?”苍老的声音从屋内传来,老爷子也慢悠悠地走出。
“是阿颜回来了,爷爷走得这么慢,一看就是不想阿颜,真是好伤心。”昭颜总是爱逗老人家,但老者似乎也乐在其中。
“哈哈哈…爷爷是老了,走不动了,怎么会是不想我们家的小阿颜呢。”爷爷笑眯眯地看着昭颜,朝她走来。
“爷爷才不老,爷爷最年轻了!”
昭颜是在爱里长大的。
小时候,昭颜自卑过,自卑她与常人的不同,自卑自己情绪激动时,周围的花草会枯萎,动物会死亡,自卑大家不仅孤立她还要欺负她。
“昭颜就是灭世魔王!预言镜都已经预示了!大家都不要和她玩!她是灾星!”脸上满满是肉的男孩指着昭颜的鼻子骂着。
凡人只知仙山上的玄天宗里有一面镜子可以预言,但极少有人知道那叫六极镜,故,人间称呼其为预言镜。
“我不是的!我不是的!我不是的!”昭颜一遍遍地喊,可没有人会听。
那是昭颜第一次情绪失控。
天空骤然变暗,黑云压城,狂风大作,阴风四起,植物迅速枯萎,院里养的鸡也惨死在地,昭颜的周身不断有黑红色的黑烟从她身体里涌出。
那场景就如同世间会永远沉寂在黑夜之中,永不得光明。
那些小孩年岁还小,哪见过这种场面,吓得瘫坐在地,哇哇大哭。
爷爷不顾腿疾地飞奔出屋,一把抱住失控的昭颜,嘴里不断安慰。
“孩子,爷爷在呢,不要害怕,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昭颜缓过一点神志,呆呆地看着这个将自己紧紧拥入怀里的老人。
“爷爷…”
“爷爷在,爷爷在,小阿颜要冷静好不好?”
“爷爷,阿颜是不是干错事了。”
老人有些心疼,昭颜说的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爷爷,他们都说我是灾星,我生而为魔就该去死。”
“他们胡说!昭颜,你要记住,错不在你,生而为魔也没有错,只要心怀善念为魔又如何?”
“真的吗?”
“千真万确,爷爷何时骗过你?”
“众生平等,唯善永恒。”
昭颜终于卸下所有防备,扑进老人怀中,大哭起来。
这不是她第一次被欺负,从前她不想爷爷担心总是瞒着,这次她没想到那群小孩会欺负到家门口,导致她情绪失控差点酿成大祸。
那年昭颜六岁,本就被孤立的她,经过此事后,更是被传的近乎荒诞。
灭世魔头奇丑无比,力大如牛,可唤阴风,灭万物,小儿见之啼哭不止,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成了家家户户饭后茶余的谈资。
六岁的昭颜一夜长大,也不再在意这些荒诞无稽之谈。
众生平等,唯善永恒。
——
朝见日上天,暮见日入地。
光景去如飞,岁月人间促。
晚饭后总是那么惬意自在,昭颜侧卧在房檐上,手里的一壶罗浮春散发着酒香,飘香十里。
七年间,昭颜带着爷爷东躲西藏,早已厌倦。
“阿颜,少喝些。”老者抬头望着房顶的昭颜。
“知道了爷爷,最后一壶,最后一壶。”撒娇的意味连昭颜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嘴上说着最后一壶,手上却又偷偷取了一壶藏于身后。
老人自然看出了她的小把戏,只是笑笑不语。
女孩飞身下檐,站到老者面前。
“爷爷,我出去转转,回来给你带你最爱的芙蓉糕!”
“罢了罢了,你出去注意安全便好。”
“爷爷最好了!等我回来!”
“好,好。”
昭颜瞥见老人手里的弓。
“爷爷,你这弓也该换换了,既当弓又当拐杖的。”
“这弓可是你阿婆送我的,威力可大着呢!”
看老者满脸的骄傲就知道年轻时与他口中之人是何等的相爱。
“爷爷,最近我的酒铺生意可好了,等我赚了钱便给你也买一把上好的弓!”
“好,还是我们家阿颜最孝顺了。”
昭颜冲老者摆摆手,潇洒离去。
*
“小昭啊,又来卖酒啦?”说话的是猪肉铺老板娘,他们都叫她赵阿四。
“不啦,赵姨,今日不卖酒,来进货!”
“去吧去吧!”
昭颜来择水镇已经一年了,商铺老板见她年纪小对她都颇为照顾,昭颜也就此隐姓埋名,与邻里一家亲。
但世事难料,变幻莫测,她就算如何东躲西藏也还是被找了出来。
“小昭,今日有两人拿着你的画像找到我了,问我认不认识你!”
昭颜神色一凛。
“你怎么说的?”
“我说,我认识你,但是我感觉不对劲,所以给他们指了和你家相反的方向。”
昭颜将铺子上的芙蓉糕拿起,让老板装好,又疾速付了钱,转头就走。
“哎!你等等我!”
对方见昭颜没说话,急忙追上又说道:“昭颜,你是不是犯什么事儿了?那些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嗯,我知道。”
“你知道?”
“你没有告诉他们我家的地址,做的很好,但是我现在必须要走了,你要是想活命,就不要跟上来。”
和昭颜说话的男子,同昭颜一般大,是昭颜收的酒铺的伙计。
伙计显然有些震惊,什么事儿还能要了他的命。
“酒铺后面的桂花树下还有好几坛桂花酿,你找到后还能赚些钱,这些钱全归你,就算是对你的补偿了!”
“后会无期。”
说完扬长而去。
等伙计回过神时,昭颜早已不见踪影,可还是不禁喃喃道。
“还挺义气。”
随后,便转头没入了这盛世喧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