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你等一下。”
听到昔瑶的声音，顾洵停住了脚步，马上转回身来，“什么事？”
昔瑶从小黑身后的平板车上翻出一块面积还算大的雨布，先前走了两步，递到顾洵手中。
“刚才遇到石大嫂，说大概运河水涨了些，淹到舍利宝塔那边了，估计有地方在下雨，大人带上块雨布，万一下雨了，好用来暂时遮一遮。”
顾洵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晴空万里无云，没有半点要下雨的样子。
“那我回去啦！”
昔瑶冲着楞在原地的顾洵挥挥手，牵着小黑，拉着一大车的食材，进了县衙后院。
不止怎地，手中握着昔瑶递来雨布的顾洵，眼前又浮现出送别丈夫的妻子，依依不舍地给丈夫递伞的样子来。
直到昔瑶身影消失，顾洵仍然楞在原地，他诧异于对方明明是个男子，自己却再次冒出异样的感觉，一时间心中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原来，昨日下午，县衙里面相安无事，钞关里却风云迭起。
顾洵带着一袋子冲洗干净的金豆子，亲自上门拜会钞关榷税分司主事杜辽。
却只见到了潘静远，未得见杜辽。
“水至清则无鱼。”潘静远意味深长地对顾洵说，“希望顾大人能明白这个道理。”
“嗯，但不是我的应得的东西，还是物归原主的好。”
顾洵起身将装满金豆子的布袋放在潘静远身旁的高几上，便转身离开了钞关。
钞关内，官宅的书房中，杜辽将顾洵送来的布袋子狠狠地摔在了地上，霎时间，布袋口张开，许多金豆子撒了出来，在地面上乱蹦。
“主事息怒，我已经提点过他了，只可惜，榆木不可教也。”潘静远立刻上前劝说。
“什么不可教也，我看他就是不想踩泥，殊不知，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呵呵，清渊县这个知县，可不是那么容易就当了的。”
“是呀，大人，我看他当不久的，您就别跟他计较了，怒气伤身啊。”潘静远不紧不慢地说着，表面上是安抚杜辽，这话里的深意却更加刺激了杜辽的怒气。
“中午他让人带回来的那什么信，我让你看，你看了吗？”
“主事，我看了，无非就是想去董坤之前放县衙文册的地方看看。”
“看看？”杜辽怒声道，“是看看那么简单吗！他分明就是怀了心思的。”
“那不让他看就是了，主事何必动怒。”
潘静远为杜辽面前的青花茶盏续了水，缓缓道。
“不，我就让他来，我倒要看看，他有命来，有没有命走！”
说完，杜辽伸手招过潘静远，二人低声密语起来。
进了小食堂的院子，昔瑶把小黑栓到桩子旁，又从王大娘给的袋子里掏出几个果子，喂到小黑嘴里，空出手来拍了拍小黑的驴耳朵。
“乖乖在这别乱动，我要卸车啦。”
转身走到车旁，昔瑶看着满满一车的食材，颇有成就感。
自从开始了每日熬制辣椒酱挣外快的路子，不止昔瑶，小食堂也终于有了些进项，不用再顿顿玉米面窝窝头了。
今天，肉摊子上的猪肉格外的新鲜，昔瑶特意要一大块肥瘦相间的前腿肉和一块猪板油。
用猪前腿做出来的卤肉，吃起来肥而不腻，瘦而软糯。
小黑吃饱了，乖乖地站在原地，昔瑶则先把那一大块猪前腿卸下车来，用清水洗净后，泡在大盆里，又水里往撒了些生姜片，拔出猪肉中的血水，也去去腥。
猪前腿得泡上半个时辰，昔瑶又回去继续卸车。
个大饱满的青椒，才三文一斤；枝叶繁盛的芫荽，十文一斤；还有红彤彤的西红柿，紫的发亮的长茄子，能在腰上围上两圈的长豆角，以及土豆、青菜等等。
昔瑶每卸一种食材，脑海中不自觉就会盘算起用它来做什么菜。
青椒和芫荽剁碎了，配上一会儿要做的卤肉，加到馍里，浇上卤汁，那腊汁肉夹馍的味道，绝了！
西红柿可以配上肉沫做肉酱，酸酸甜甜，老少皆宜，茄子就做怪味与酱烧，一茄两吃。
昔瑶原本想做做蒜蓉烤茄子，只可惜没找到合适的蒸茄子的容器。
瓷盘子火上烤肯定会炸开，这里有没有不锈钢，昔瑶十分想念那烤茄子的味道，便决定下次去集市时，到铁匠铺看看，有没有类似托盘之类的东西。
豆角和土豆就做焖面，浓郁酱汁在小火慢熬中咕嘟咕嘟冒着泡，面条吸饱汤汁，变得圆润且更有滋味，那口感，光想想就要流口水了。
正想着，昔瑶抬手擦了下嘴角，果然馋了。
至于最后的青菜嘛，就是万能的搭配，煮个面熬个粥，都可以，随心来就行了。
卸完一车蔬菜，昔瑶要卸最重的，也是大家最期盼的面粉了。
对于身材依旧纤细的昔瑶，那一袋五十斤的面粉是老板帮忙搬到车上的，这要卸下来还真得费点力气。
但大家终于可以吃上白面馒头了，再重也得想办法弄下来。
昔瑶回身进了小食堂，找了一件干净的麻布袋子，准备先把面粉搬到麻布袋子上，再拖拽进食堂。
虽然前半程的卸车还算顺利，昔瑶用麻布袋子拖着面粉走到小食堂门口的门槛处，又犯了难。
这么高的门槛，得搬起来面粉才能过去，可昔瑶根本没有力气将那袋面粉搬起来。
就在昔瑶四下找木板，想在门槛上搭个临时的斜坡时，一位好帮手及时的出现了。
“阿尧，你干啥呢？”周成探头探脑的进了小食堂的院子，“哎呦，我来我来，想你也搬不起来。”
周成轻轻松松从昔瑶跟前的麻布袋子上提溜起那袋面粉，就像拎了一块布头那么简单，三两步就放到了昔瑶指定的位置。
“周大哥，你来的真是时候！”
“那是，我外号及时雨，那可不是浑叫的。”
“哎，对了，你今天不是休沐嘛，怎么又回来了？”
“想吃你做的饭了呗，我媳妇天天在阳春面馆忙活，我只能回家自己做饭，可我做的哪有你做的好吃，所以，我又回来蹭饭了，嘿嘿。”
周成略有些不好意思地搓搓手，又抬头问道，“阿尧，今天做什么好吃的？我看你院里泡着的那么一大块猪肉，中午要炖肉吗？哈哈，我又来着了！”
“是呀，今天吃腊汁肉夹馍。多亏嫂子帮忙卖辣椒酱，咱们小食堂也跟着沾光，也有多余的钱买些硬货给大家解解馋！”
“嗨，客气啥，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周成嘿嘿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反正我今天也没事可做。”
“有有有，”昔瑶感觉这个帮手十分可爱，“周大哥，会和面吗？”
“会，手到擒来！你就说和多少吧。”站在案板前的周成意气风发，自信满满。
昔瑶从橱子里取出大瓷盆，打开面粉袋子，舀了不少面粉倒入盆内。
“活这些，就差不多了。这是老面，辛苦啦周大哥。”
“辛苦啥，一会儿让我先吃就行！”
昔瑶今天运气好好，不知吃到了梦寐以求的油酥火烧夹五香鸡蛋，回来还有人帮忙干活，真是太开心了。
最后从车上卸下来些零散食材，哼着小曲儿的昔瑶，开始专心致志地调制卤肉的汤汁。
大火将大地锅里的水烧热，倒入猪板油，昔瑶用长柄大勺子在锅内搅拌，将汤熬肥，这样煮出来的肉更香。
接着，昔瑶准备了几种简单的调料，没有味精耗油浓汤宝的时代，越是简单的调料，反而越能凸显猪腿肉本来的鲜美。
猪板油的香味已经熬出来了，大地锅里汤汁肥美。
昔瑶将事先准备好的香料包放入锅内，又放入大块的生姜和长段鲜葱，倒入一小盆酱油，搅匀后继续熬煮，让香料的味道与汤汁融合。
旁边小锅也没闲着，美食讲究色香味，不仅好吃还要好看，卤肉好看的关键就在于糖色。
糖色熬的好，卤肉就能肉汁鲜亮，光泽红润。
小锅起锅烧油，倒入一小盆白糖，昔瑶开始不停地搅拌，先让白糖在热油中融化，再满满熬出深枣红色，最后将整锅糖色倒入大地锅的卤汤中，让汤底增色。
猪前腿泡出血水后洗净，切成长条，放入卤汤中，再加上盐调味，白酒去腥，肉夹馍的精髓——卤肉正式开始卤制。
周成那边的面也和的差不多了，昔瑶在面团旁撒了一把碱面，让周成继续和，把碱面和进面里。
活好的面醒发一会，就该昔瑶上场了。
只见案板上的面团从圆圆一大个，变成长长一条，再变成几十个圆剂子。
昔瑶将每个剂子都擀长又卷起，压面擀成圆饼，用手围着圆饼捏出花边，放在一旁等着上锅烤制。
“你说的馍，我还以为是蒸馒头呢，没想到是烙饼。”
“哈哈，这叫白吉馍，一会儿夹着肉吃。”
“早说好了，我可要第一个先吃。”
昔瑶冲着周成比划了个ok的手势，继续做起了白吉馍。
时间很快就到了正午，衙役们排着队在昔瑶这边领腊汁肉夹馍。
“放不放青椒、芫荽？”
“放，放，吃着爽口。”
“不放，我就喜欢吃纯肉的。”
每个人的口味不同，要求也不一样，昔瑶耐心地给每位小食堂的食客做着符合他们口味的腊汁肉夹馍。
“陈主簿，今天怎来的这么晚？”
一大拨人已经吃完走了，陈思姗姗来迟。
“早上有大安国寺的僧人来求助，说寺门口积水很深，有些昨天住在寺里的香客，今早上完香出不去了，这不刚忙活完。”
“我今早遇到石大嫂，也是这么说，说都淹到舍利宝塔了呢。”
“是啊，这水来的有些奇怪，我感觉像是上游泄洪了，可我们也没收到泄洪的信，大人吃过饭了吗？我再找他问问有没有收到信。”
“大人中午不回来了吃了，我看他出门往北走了。”
“往北走？”陈思迟疑了一下，脸色立刻变了，“糟糕，大人有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