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湖师大全体教师九日开完教师会，开始放寒假。年前森湖师大组织下面县城的中小学老师开展各种培训，从元月十二日到二十二日为期十天，修梵在英语培训教师名单里。年后倒轻松，本来还以为翻译培训班还要继续招生，可是今年过年时间在元月底，春节时间一过，很快就要开学，时间太短，就延迟到暑假和平时周末和夜校班。

    十号这天，唐岚一大早就打来电话，要修梵陪她逛街买新衣服穿，一来是为了犒劳自己半年来的辛苦，二来买新衣服过年，三来，到手的年终奖趁早买衣服穿，否则过春节的时候，亲戚朋友聚在一起，麻将桌子上一坐，恐怕只出不进。修梵也感觉自己没有像样的衣服，加上这个冬天特别冷，是该添加衣服。

    这天天气很不错，两人一家店一家店试衣服，买衣服，肚子饿了拐去餐馆吃饭，再接着逛，接着买。修梵感觉腿都麻了，唐岚还意犹未尽。唐岚自己买了好几件，给女儿，自己爹妈，侄儿侄女都买了，车子后备箱装得满满当当的。修梵给爹妈和嫂子买了，自己也买了，倩倩的不打算给她买，到时候封红包给她，那孩子，不是她自己挑的，都看不上眼，以前也给修旭阳买，这次没有买，如果给修旭阳买，就得给吴小薇买，首先她打心里不愿意给吴小薇买，其次真要买了，吴小薇收不收还是问题，收了又得给自己还礼，这样一来二去拉拉扯扯的麻烦，等以后他们的孩子出来了，直接给孩子买就行了。

    唐岚说要去肖丽艳的店里给周顺买两件衣服。修梵陪着去，店里人客不少，言欢欢和肖丽艳忙着招呼。修梵和唐岚自己看，一边看一边议论这件给周顺穿好不好看，那件怎么样。唐岚拿起一件灰麻格子的长风衣，道：“这衣服的款式特别洋气，可惜了，周顺个儿不够高，穿不出那种味道。”

    修梵却想象着这件衣服穿在梅凯文身上的样子，唐岚偏着头又看了看风衣道：“这衣服要梅凯文那样的身材才撑得开，保准他穿起来好看。讲实话，梅凯文真是个衣架子。个儿高，不胖不瘦，关键，笔直。”

    修梵没说话。肖丽艳终于送走了最忙的一拨客人，笑着到唐岚身边道：“你俩看上哪一件了？唐岚我知道给周顺买，小梵是陪着唐岚来的吧？”

    “也是陪她来，也有别的事。”修梵把手里的袋子递给肖丽艳：“这是我给你买的衣服，过年的礼物，请你笑纳。”

    肖丽艳满脸堆笑接过来：“还是我妹妹好，有什么事情都记着我。每年都给我买东西，谢谢！”

    修梵道：“牌子名字没有你这个店的响亮，但也不算太差，你有空的时候试试看，大小要是不合适，可以去换，收据在里面。”

    肖丽艳道：“我现在就试试，那边有欢欢在应付。”

    唐岚道：“你这里有言欢欢帮忙，是不是感觉更得心应手啊？”

    肖丽艳一边穿衣服一边道：“欢欢这孩子真是做销售的料，我店的业务一大半竟是靠的她，不亢不卑，客户就信她！”

    肖丽艳穿上衣服，唐岚和修梵都笑道：“好看呢，大小也正好合适。”

    肖丽艳自己在镜子前转了一圈道：“颜色款式我都喜欢。哎呀，小梵，你真是有眼光，知道什么衣服穿在我身上好看。”

    唐岚道：“嫂子，一半是她眼光好，一半是你身材好。你看看刚刚进来那几个女的，年纪跟你应该差不多，那身材，跟你简直没法比。”

    修梵附和道：“就是，我也注意到了。”

    这时候门响了，欢欢热情的声音“欢迎光临”之后，修梵只是那么不经意地朝门边一瞟，身上立刻像过了电似的，通身上下都僵住了。

    从玻璃门处进来的是一家三口，男人穿着灰色休闲大衣，戴着金边眼镜，头发梳得铮亮，女人穿着咖啡色收腰大衣，里面是白色长裙，围着浅灰色围巾。个子高且瘦，脸色偏苍白，化着红唇，给人凌厉的感觉。两人牵着一个穿着红色羽绒服的小男孩。言欢欢看见客人，立刻迎上去。

    肖丽艳试完衣服，伸过脖子去看新进来的客人，小声惊呼道：“哎，哎，哎，小梵，小梵，那不是那谁吗？”

    修梵木然站着，不讲话。唐岚感觉奇怪，转头去看，也惊呼道：“对对对，江楷，是江楷！那是他媳妇还是丈母娘呀？不是说是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吗？”

    修梵道：“小姑娘是前妻。”

    唐岚道：“怎么回事？”

    修梵道：“待会告诉你。”

    肖丽艳和唐岚迎上去，假装不经意地道：“哎哟，这不是江教授，江主任嘛？”

    江楷点头，快速地一扫房间，看见拿着灰麻色风衣的修梵的背影。

    江楷妻子奇怪地道：“老江，她们是你熟人啊？”

    肖丽艳道：“熟，很熟。”

    江楷道：“对，这两位是我的朋友，这是唐小姐，这是肖小姐。这位是我太太，雷小敏。”

    唐岚道：“江太太好。”

    雷小敏略微一点头，道：“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江楷道：“对，我们是老朋友了。”

    雷小敏道：“倒从没听你说起过。”

    肖丽艳道：“你们要看什么衣服？是江教授穿还是？”

    雷小敏道：“我们随便看看。”便牵着孩子的手去看衣服。

    江楷微笑对唐岚道：“你是给老公买衣服？”

    唐岚笑道：“对啊，小梵也给她男朋友买。”旋即朝修梵摇手：“小梵，走不走？”

    修梵始终没有回头，拿着衣服朝柜台走去：“等我买单。”

    唐岚压低声音，对江楷微笑道：“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呀。还跟以前一样精神，看来日子过得不错呀！”

    江楷道：“你过奖了。我们将来见面的日子将会更多。你不知道吧，我下学期调到你们师大。”

    唐岚道：“是吗？为什么呀？民族学院待的不好吗？”

    江楷道：“你问修梵，她知道。”

    唐岚微微有些诧异，修梵没有告诉过她，但是她笑一笑道：“行，我问修梵。你先忙着。”说完便朝收银台去找修梵。

    言欢欢给修梵收钱，小声道：“修梵姐，怎么回事啊？感觉刀光剑影的啊。还有，你男朋友是谁啊？我怎么不知道？”

    修梵小声道：“这中间有故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改天告诉你。”

    修梵提着袋子离开，跟江楷面对面错过，江楷意欲叫她，她只对他轻轻一点头。

    唐岚知道修梵一定心情不平静，要请她吃饭，修梵说不饿，腰酸背疼，只想回家。回家路上便把江楷见他的过程详详细细告诉了唐岚。唐岚道：“想不到江楷的故事还怎么三回六转的呀。我今天看他那老婆，就一眼，我就看出来，绝对不是个善茬。江楷真是个官迷，就那么喜欢当官。还非得到咱们学校来。到时候免不得会碰着，你难道就这么见一回，伤一回，失落一回？”

    修梵道：“不会了。那天见过面之后，我对他，是彻底放下了，真没感觉了。”

    唐岚道：“真的？”

    修梵道：“真的。说来你不相信。其实见面之前，我曾经想象过无数次跟他再见面的情景，每一次都是伤感失落，可是真正见面了，所有对他的感情都没有了，真的很奇怪。”

    回到家，梅凯文不在，微信留言说有事去见朋友，晚点回来。修梵躺在沙发上，把刚才的一幕过了一遍，特别他们一家三口手牵手的场景，江楷最后对她那欲言又止的表情，修梵的心里，并没有像对唐岚云淡风轻讲述的那样，已经放下。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烦意乱。他的妻子，跟他那么相配，他们一家，看起来那么幸福。心里的嫉妒，压下去又浮上来，压下去又浮上来。

    修梵强迫自己找事情做。先去泡了个热水澡，拒绝了肖丽艳的邀约，不愿意出去吃饭，就爱待在家里。来来去去边走边扭腰锻炼，忽然想起厨房里有周顺带过来的两瓶上好的红酒，从架子上取下酒杯，坐在电火炉边的沙发上，一个人自斟自酌起来。

    一瓶酒喝完，电视上的字幕开始看不清楚，甚至跳跃，她知道酒上头了，那就彻底醉了吧。还要再去开另一瓶，才站起来，梅凯文回来了。走进客厅，看见她在沙发上，便说道：“你在家怎么也不开灯啊？”

    梅凯文把灯打开，看见空酒瓶，跑过来问道：“你怎么了？怎么还喝起酒来了？”

    修梵一开口就感觉舌头不灵活，笑道：“你别管我。你跟我来！”

    她摇摇晃晃站起来，拉着他去她的卧室，拉开衣橱门，取出长风衣，递给梅凯文道：“给你买的，试试看合身不合身。”

    梅凯文接过风衣，疑惑道：“这是买给我的？”

    修梵大笑着点头：“是啊，怎么了？都说只有你这样的高个儿才能穿出味道，你试试看。”

    梅凯文穿起风衣，笑着转了一圈道：“很合身，我很喜欢。”

    修梵道：“喜欢就好。送给你的过年礼物。”

    梅凯文一叠声的“谢谢。”把风衣拿进自己的房间，修梵去厨房开了另一瓶红酒，第一杯喝到一半，被梅凯文夺过杯子道：“你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红酒是不能这样喝的，后劲大得很！”

    修梵指着他道：“你别管我，把杯子给我，给我！”

    梅凯文不给，往沙发边走，又回头看走得歪歪倒倒的修梵，伸手扶她。把她扶到沙发上坐下，修梵手机响了，梅凯文看了一眼，念了号码，问：“接不接？”

    修梵道：“接啊，怎么不接？给我！”

    修梵口齿不清“喂”一声，那边是江楷的声音：“你喝酒了？”

    修梵：“有事请讲！”

    “今天没想到会在你嫂子的店里碰见你跟唐岚。”

    修梵不出声。

    江楷道：“你在哪儿啊？”

    “在家。”

    那边没有声响。

    修梵挂掉电话。

    电话又响起来，修梵接起来道：“你到底有什么事呀？”

    江楷：“我就问你一个问题，那件衣服你真是买给你男朋友的？就是那天晚上那个高个子？是不是他？”

    “对，就是他。”

    “他真是你男朋友？”

    “真是我男朋友。他叫梅凯文，是脊椎矫正师，脊椎矫正师你懂吗？就是你的背痛，腰疼，脖子痛，都有可能是脊椎出了问题。你如果有这方面的需要，我可以给你引荐，我男朋友是这方面的专家。”

    江楷：“小梵，我当然希望你幸福。但是我不希望你因为赌气随便找一个。”

    修梵淡淡道：“你想多了。”

    江楷似乎还要说什么，修梵挂了电话。

    梅凯文坐到她身边，道：“你今天遇到江楷了？”

    修梵点头：“对，还有他的妻子和儿子。”

    “所以你难过了，喝酒了？”

    “谈不上难过，就是心理很乱。”

    梅凯文看着她，不讲话。

    修梵感觉自己得说点什么，想了一想道：“我已经不爱他了，可是看到他那么幸福，我还是不舒服。我真是不明白，为什么他突然会联系我，还来找我，跟我回忆过去。”

    “男人都怀旧，你知道吧？是，他之前在那个学校，又才结婚，才有孩子，没有心思去想别的事情。如今调到你们学校，做了领导。首先，他要得到你的支持，他的领导做起来才没有后顾之忧，虽然你并不能影响道他什么，但是做领导的人，总希望方方面面的关系都是完美的；其次，他是真的想起你们的过去，并且真的忘不掉你在他过去的人生中扮演的重要角色。他肯定知道你对他的心意，他不过是装傻罢了。”

    “你们男人，怎么这么复杂？”

    “不复杂呀，他现在要的，就是希望你像以前那样，对他好，支持他。”

    “那他为什么关心我有没有男朋友？这不该是他的风格。”

    “你要有了男朋友或者丈夫，他对待你的态度会有所不同。他当然希望你还是单身一人，于他就是大大的方便。”

    她摆手道：“算了，不谈他了，没意思。”

    他看着她：“慢慢的，你会不在意他的。相信我。”

    她展眼看着他：“会吗？” 他点头。

    那一刻，她坐在沙发上，弓着身子，他半蹲在她的面前。他们的脸离得很近，能听见彼此的呼吸。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也许情绪的不稳定，梅凯文的棱角分明的脸，充满男人魅力的胡茬，使她迷幻。她定定地看着他，看了好几秒，忽然，她双手圈着他的脖子，嘴巴去吻他。她急促的呼吸，嘴里喷出的酒味，她一点也不娴熟的吻……他试图推开她，可是她抱得紧紧的，呢喃道：“吻我。”

    他吻着她，抱她起来，慢慢的把她放平在沙发上，他弯下腰去，吻得很动情，她也很动情，感觉自己像在云端，从来没有过的快乐感觉。她忍不住发出□□声，她叫他的名字：“凯文凯文”。他顷刻间沦陷。

    他抱她去卧室的床上，回客厅关灯的时候，看见沙发上的血迹，他很心疼，这个傻女人，从未真正的享受过爱，却因为一段精神上的所谓爱情，葬送了二十多年的青春，葬送了对爱情婚姻的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