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老师基本上都在工位，大部分这个点都在低头吃外卖。

    “优秀的小许来啦?”语文老师看到她进来，咽下口中的饭打趣道。

    “夏老师晚上好，我来帮班主任整理下试卷。”许淮南侧身去看背后的夏老师，镜片下细眉月牙般现出恰好的弧度。

    “优秀的小许”也算是许淮南的一个代词。

    许淮南有礼貌惯了，平日里在学校是办公室的常客，经常是一有时间，掐着点进来问题目。

    夸张点来说，她还总结出了每位老师的作息，每次卡着时间进来，老师必定刚从外面回来。

    有时请假回来，要补卷子。写完试卷拿去给老师批改，倘若遇到自己后面又来了一堆学生问问题，闲聊，老师被围住，有时顾不上自己。

    她便从人群中努力探出来脑袋，声音比平日里大些，凑去说道“尊敬的老师，我的卷子您还没拿。”

    久而久之，老师前面加一个尊敬，负责，善良等名词，让人一听便联想到许淮南。

    各科老师偶尔看到她，学着语调模仿，像是与她独有的乐趣。

    “小许，你赶着回去上晚自习吗？”

    夏老师吃得差不多，收拾好桌面，翻开一沓试卷。

    “夏老师，我最近把卷子什么的做完了，今晚时间比较宽裕些。”许淮南站在班主任工位旁边找下午测试的卷子，停下手中动作答道。

    “嘿，刚好！”霞姐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班主任工位的电脑前面，“老陈，待会小许帮我整下试卷哈，你跟值日老师打个招呼。”

    “行，”随后他转头看向许淮南，“淮南，我到时候打声招呼，你整理完就直接从后门走进去，不用打报告了。”

    “好的，麻烦老师了，谢谢老师。”许淮南说话都是柔声细语的，在口罩和眼镜的衬托下乖张尽显。

    -

    办公室又恢复了沉默，陆续有老师拿着卷子和资料上楼，大概是回班看晚自习去了。

    许淮南被安排在班主任后面的空位置，把试卷分出过关的和不过关的。

    班主任在前面带着老花镜改试卷，其余的老师也是如此。

    红笔划过纸张，簌簌声响从空旷的办公室萦绕在许淮南耳畔。

    “嗯？”许淮南用极其细微的声音在鼻腔里发出一个音。

    手中动作停下，仔细端详着最上面的一张数学卷子。

    八十八分的卷子，后面大题零零星星写着几个完全与题意不符的公式，前面的选择题错了几乎一般，惨不忍睹。

    瞥到旁边写的名字——苏寄北。

    许淮南盯着“苏”字，微微蹙眉，似乎在记忆中寻找着什么。

    少时，实在是一时想不起来，她也不恼，便了当地放弃了，继续整理起试卷。

    卷子不多，很快便分成两份。

    许淮南小心地起身，走到班主任旁边，“老师，试卷整理好了。”

    “嗯，好，谢谢淮安，你去找霞姐吧。”班主任放下手中的红笔，往后转椅子，手臂一伸，将卷子拎到自己的办公桌上。

    “嗯，好的，老师再见。”许淮南稍稍屈身，轻手轻脚地走到夏老师身后，“夏老师，我需要做什么呢？”

    夏老师回头，看到斜后方的许淮南，笑了下，从桌面拿了试卷给她，随后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许淮南会意，凑到她的旁边，弯腰听着。

    “淮安啊，回去把你这段时间写的作文手稿整理下，我打印出来当范文。”说到范文，夏霞语气有些自豪。

    “好的夏老师，我明天给您。”许同学点头答应，走到后面的空位又开始整理。

    卷子整理完毕，晚自习已经过了一半。许淮南把卷子交给夏霞，便上楼。

    -

    按照班主任说的，从后门进去。

    值日老师本来以为是哪位翘晚自习的不法分子直到看清白口罩和黑框眼镜，这才又逛到别的地方去。

    许淮南么，基本没怎么取下口罩和眼镜。

    久而久之，白口罩和黑框眼镜成了她特有的辨识点。

    再加上办公室常客，成绩拔尖，整个学校几乎没什么老师不认识她。

    绕到苏寄北身后，悄悄提起椅子，让椅子腿悬空，再无声地拉开。

    随后屏声敛息地坐到椅子上，许淮南松了口气，从桌面随便拽了本练习题便开始写。

    晚自习本来是有课间的，但考虑到高三紧张，且课间没什么人出来，学校干脆直接断掉高三教学楼的晚自习课间铃。

    九点半，正是可以休息的时间，许淮南吸了吸鼻子，染上困意。

    她写完最后一道题，翻到练习册后面看了眼答案——一模一样。

    撑着身子往前拿了支红笔，轻轻在满满一版的答案上打勾。

    -

    周边的同学三三两两地定好闹钟，睡倒一大片。

    许淮南从抽屉里拿出做题的白色计时器，定了个十分钟的闹铃，便披上衣服趴到桌面。

    苏寄北做题中断，停下来喝水，转身拿水杯的一霎看到趴在桌面的许淮南。

    脸是朝墙壁那边的，细细密密的发丝有些乱，扎进脖颈里，弯曲。

    高马尾有些松动，头绳耷拉着，脑袋小幅度地起伏。

    他本就是实在做不出来题目，有种飘飘然，魂魄要散尽的感觉，便放下练习册。

    随手抽出来一张草稿纸，苏寄北临时起意地拿起黑笔，手腕侧压在桌面。

    笔尖动作随心地滑动，墨线流畅地勾勒出许淮南大致的影子。

    寥寥几笔便完工，画中的她像窝成一团的猫，头发上白光交织，让人觉得柔软。

    计时器这时响起来，许淮南从外套里伸出一只手，将计时器捏在手心，翻转着寻找关掉响声的按钮。

    揉着眼不太情愿地坐起来，抖落身上的衣服，仰头隔着口罩打哈欠。

    “困死。”她的声音小，不过苏寄北还是听见了，在她眯着眼的时候笑了笑。

    许淮南很快又调整好状态，进入做题模式。

    先前趴下去的同学也起来大半，纷纷寻找着什么办法变得清醒。

    -

    晚自习结束，广播站放的是兰亭序。

    最近几天，晚自习铃声结束后，广播站还会在高三教学楼放歌，都是来自同学们的投稿。

    大部分学生晚自习结束还会在教学楼呆会，广播站放歌也不至于让黑夜这般荒凉。

    也算是给学生放松心情。

    许淮南本是打算直接回宿舍睡觉的，听到铃声结束，又响起另一首歌的前奏，便留下来，饶有兴致地听。

    -

    余光睨见苏寄北桌面放了一晚上都没解出来的题目，和草稿纸上七零八碎的算式。

    许淮南凑进去开口，“苏同学?”

    苏寄北看着她，连人带试卷和草稿纸转过来。

    本来还在想怎么开口给苏寄北讲题的许淮南，看到他草稿纸上的小人像，便有了主意。

    侧了侧身，指指上面的画“哇，那个是我吗？”

    苏寄北愣愣，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发现是刚刚无聊画的她。

    也不否认，把草稿纸离许淮南近些，回答道“嗯。”

    声音有些沙哑，低沉得像窗外的夜色。

    许淮南接过来，放到面前欣赏，眼里是欣喜“好厉害。能送给我吗？”

    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又道“我不白拿，我可以给你讲题。”

    苏寄北有些迷离的眼神恍惚一瞬，瞳孔有些放大，一副呆住的样子。

    几秒后方才发觉，颔首低眉，有些慌乱地点头。

    “诶，我刚好最近看到一题有点意思的数学题，刚好给你看看。”许淮南从抽屉里拿出来一张发的试卷——和苏寄北放了一晚上那张一模一样。

    翻到后面，指了指一道过程题，“就这题。”

    就是这题，他想了一晚上都没弄出来的题目。

    苏寄北有些惊喜，凑近卷子。

    许淮南清嗓，拿铅笔在上面作辅助线。

    等所有辅助线作完，拿出草稿本，开始在上面写涉及到的一些公式。

    每道公式都隔着一段距离留空，许淮南把草稿本推到苏寄北面前，“你先看看这些公式，然后说一下你的理解。”

    公式有些多，但是都在苏寄北能力范畴之内，他用蓝笔在留空的地方思索，凭记忆写下。

    许淮南看着蓝色字体，一一对应公式，点了点头。

    苏寄北基础不算太差。

    “这个图形作完辅助线，有些角是可以直接看出来的，题干也有隐藏信息，你可以先找找看。”

    许淮南在题干上圈画关键词，把试卷推到苏寄北面前。

    他垂眸，又看了几遍题目，浏览她圈点的关键词。

    有些犹豫，提笔，却迟迟不肯落下。

    “没事，先写出来，有可能是对的呢？”许淮南凝视他半空中的笔尖，带些鼓励意味。

    少年磕磕绊绊地写下三两个条件。

    许淮南从头看了一遍，“全都找出来了，厉害！”

    听到这话，苏寄北有些惊讶，可回想起来，许淮南的确是切切实实地说“全部找出来了”，好像还夸了他一下。

    “然后把所有条件先标注上去，这样做题我感觉方便点，或者你觉得碍眼的话也可以不写那么多。”

    许淮南重新在草稿纸上大致画出试卷上的图，把条件全部标上去。

    苏寄北就坐在一旁，许淮南语速放缓，细细地说出每一个知识点以及怎么把数据套进去公式。

    一点一点，乱成一团麻线的图被她一点一点用笔尖挑开，梳理，最后平平整整。

    许淮南的草稿纸写了一半，“所以，最后的答案是”

    “九加六根号二?”苏寄北和她异口同声答出来。

    许淮南放下笔，给他鼓掌，“没错！学的真快。”

    苏寄北此时看着自己说出的答案被许淮南写到试卷上，枯萎的内心似乎一瞬被盈满了生机。

    抬头，少年茶棕色的眼眸，弥漫着灯光，夜色，以及许淮南的倒影。

    广播响起“So funny”轻轻停顿，又接上“Ya i ya i ya i……”

    “悬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