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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南柚第一次见到谢逸那样灰败的脸色,长长的眼睫低垂着,在眼下落了一层浅淡的阴影,眼底的光也黯下来,他向来站得笔直,现在却不自知地缩着肩膀,像是要将脑袋埋进胸口里去。

    李雪菲常说谢逸是小太阳,如今太阳藏进了云层里,南柚站在那狭小的空间,周身只剩一片阴翳。

    南柚移开视线,面上露出一点讥讽的笑来。

    要不是办公室里坐着脸色更难看的老师们,她几乎克制不住自己走向谢逸的脚步。

    为什么要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耷拉着脑袋?

    “你也给家长打个电话。”黄涛叹了口气,把手机递给她。

    南柚突然就冷静了下来,她紧攥了手心将指尖的颤抖按捺住,接过手机拨出一串熟悉的号码。

    电话接通的过程中她冷眼扫过办公室里的每一个人。

    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谢逸的四班班主任杨老师,眉头紧锁地等待着她接通电话的班主任黄涛,甚至连他们高一班主任老张也在,大抵是觉得自己当初在安排同桌这件事上做错了,老张一只手扶着额头,把脑袋侧向另一侧,谁也不看。

    “喂?”

    “班主任让我叫家长,你得过来一趟,现在。”

    那头沉默着,办公室里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南柚身上。

    唯独谢逸没有,他像个雕塑一样僵硬地站在那里,连视线都没有移动过一瞬。

    “到了学校我再打电话吧。”

    “嗯。”

    办公室里的空气像是凝固了一般,没有一个人开口,老师们都沉着一张脸等待着家长们的到来,只偶尔发出一声无奈又沉重的叹息。

    南柚站了一会儿,开口问黄涛:“老师,我可以坐吗?”

    谢逸的班主任横着一双浓眉不可置信地瞧着她,对她的厚脸皮感到荒唐:“你干了什么好事还要坐?站着!”

    老张带了她一年,多少了解些这个女孩儿的脾性,怕她顶撞杨老师正想让她坐吧,却听南柚已然一声轻飘飘的笑出了口:“我痛经,站久了不舒服。”

    杨老师正要说不舒服也站着,那边老张伸手制止了他,终于偏过头去看了一眼南柚,女生脸上果然是一副破罐子破摔的神情,他皱着脸说:“坐。”

    其中一个坐了,总不好让另一个站着,老张叫谢逸:“你也找个凳子坐着等吧。”

    先到的是谢逸的妈妈,杨老师起身出去接她,后脚陆笙就到了。

    黄涛看见陆笙的一瞬间表情就不太好,这么年轻的一个男生,南柚简直是明晃晃地糊弄他们。

    倒是陆笙看出来了,先上前跟黄涛打招呼:“老师好,我是南柚的哥哥。”

    黄涛勉强咽下了这口气,带着陆笙进了办公室,杨老师看见这么个年轻男人,脸色比刚才还要难看,要不是人多,几乎要站起来骂胡闹了。

    坐着的人中只有老张最清楚实际情况,一脸头疼地再次撇过头去。

    好不容易人都来齐了,黄涛咳了两声解释了一下现下的状况:“之前我们了解到谢逸同学和南柚同学早恋的这个情况,两位都是成绩优秀的同学,但是早恋这个事情,学校还是反对的,本来早就该说的,但是之前呢,怕影响你们小高考,所以现在才说这个事。”

    南柚嘲讽地扬了唇角,还真是令人不适的体贴呢。

    谢逸妈妈的脸色一下就变了,两道眉微微一蹙,眼中尽是失望和责备,嘴巴张了张碍着这么多人在场,又将话咽了下去,轻声问谢逸:“谢逸,是这样吗?”

    谢逸没说话,只是将头埋得更低,谢逸妈妈又将视线转向坐在一旁的南柚,女生坐得笔直,面无惧色地对上她的视线,甚至还很是友好地冲她笑了笑。

    那样坦荡的眼神让谢逸妈妈有一瞬间失语,她目光一转,骤然看见南柚身边站着一个如此年轻的男人,面上露出一点困惑的神色:“请问你是?”

    陆笙好脾气地重复着那句话:“您好,我是南柚的哥哥。”

    谢逸妈妈抿抿嘴,不是很满意的样子:“你们家长呢?怎么叫你来了?”

    陆笙不易察觉地挑了下眉,心里生出些不耐的情绪,面上却保持着礼貌:“我妈还在上班,南柚的事情我来也一样,”他说着看向一旁的老张,两个人也算是见过几次,“今天让我们过来,老师们具体是什么意思?”

    老张其实是不想管这个事的,但毕竟是他带过的学生,又是在他执教的时候搭上的线,才不得不坐在这里,他避过两位家长的视线,朝黄涛使了个眼色。

    你来说。

    “两位同学都是比较优秀的同学,我们找家长呢,就是想私下把这个事处理了,也想让家长注意一下这方面的问题,事后呢,双方都交一份检讨和保证书。”

    南柚嘴角的弧度随着黄涛一字一句的吐出逐渐上扬,眼里却满是讽刺。

    黄涛被自己的学生气得快要讲不下去了,杨老师看不过去,吹胡子瞪眼地拍着桌子站起来:“你这个女同学是什么态度?本来是要记过的,你知不知道?”

    南柚点点头,不甚在意的模样:“记吧,是不是还要全校通报?”

    他们都是班级里乃至年级里拔尖的学生,早恋这种伤不及根本的问题,老师们根本就不愿意为此往前途大好的学生身上泼一盆脏水。

    没想到南柚根本软硬不吃,再仔细看她这个哥哥,也根本没有要管一管的意思,黄涛和老张知道南柚的脾性又拿她没办法,都头疼得紧,只有杨老师一个人简直气得要炸了。

    满办公室的人最着急的就是谢逸妈妈了,她心里觉得这个小姑娘一点都不懂事,但还是忍住了满心的焦灼,好声好气地劝导南柚:“你们现在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你们还小,谈恋爱的事情可以以后再说,最要紧的是学习,你说阿姨说的对不对?”

    南柚看着谢逸妈妈认同地点了点头,开口说出的话却将人噎个半死:“最要紧的是学习没错,但阿姨这事儿也不影响学习,我也知道我要什么。”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谢逸妈妈的脸上隐隐有了怒意,但她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跟孩子计较根本无济于事,她转而看向陆笙,“你做哥哥的不好好劝你妹妹?”

    南柚抬头看了看假模假样装着礼貌的陆笙,心想,我和你儿子恋爱的事,他可一清二楚,有什么好劝的。

    果然,陆笙垂眸瞥了一眼南柚,仍是那副礼貌又疏离的笑容:“我们家是新式教育,最重要的是孩子开心,而且南柚说的也对,她的成绩很稳定。”

    要不是男生家长的脸都被气绿了,老张几乎都要笑出来了,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南柚这个哥哥也不是什么善茬,还新式教育呢。

    谢逸这时终于抬起头看了南柚一眼,红着眼像是有话要说,谢逸妈妈察觉到了不着痕迹地瞪了他一眼,他又重新低下头去。

    南柚被门缝里漏进的那一点冷风吹得浑身冰凉,小腹处一坠一坠的痛感渐渐清晰,连带着心脏也隐隐地抽痛,一下又一下地细细地漏着凉意。

    “你们家里是这样教孩子的吗?你们父母呢,这种事情怎么能由着小孩子的心意?他们现在哪有能力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负责任?”

    陆笙脸上那点礼貌的笑容终于完全褪去了,他微微地皱起眉来,眼神也变得锋利又不耐:“希望阿姨你在指责别人的家教之前,先和自己的儿子好好沟通,据我了解,非要说的话,是您的儿子先由着自己的心意,也是您儿子一时冲动才有了现在这个局面。”

    谢逸妈妈被年轻人当场下了面子,气得牙关发抖,转过脸去看了谢逸一眼,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谢逸耷拉着脑袋一个字都不说,完全是默认了陆笙的话。

    她强迫自己保持着冷静,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小孩子不懂事,总不能大人也不懂事,我替谢逸跟这位女同学道歉,他这个事做得欠缺考虑,我回去会好好教育他,不会让他再打扰这位同学。”

    疼痛伴着呼吸的起伏,一时轻一时重,南柚已经没什么精力再在这个场面里搅和,她伸手抓住陆笙的手腕,指尖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陆笙有些吃痛地皱紧了眉头,却只是抿紧了双唇没有拂开她的手。

    南柚借力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抬眼看向谢逸:“你要跟我道歉吗,谢逸同学?”

    谢逸缓缓抬起头来,南柚的脸色苍白,比进门时还要难看很多,嘴唇没有一点血色,几乎是咬着牙在问他。

    班主任和妈妈也在一旁看着他,眼中满是催促之意。

    他的眼眶渐渐红了,眼泪在里头打着圈,强忍着没有落下来,谢逸妈妈气不打一处来,扬手一巴掌落在他的背上,谢逸终于双唇颤抖着低声对南柚说:“对不起。”

    杨老师和谢逸妈妈立时松了好大一口气。

    陆笙低头瞧见南柚的脸色,弯下腰来看她,小声地问她:“不舒服?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南柚拉着他的手腕借着他的力站起了身,走到黄涛面前:“老师,我晚自习请假,身体不舒服。”

    黄涛现在见了她就头疼,瞧着她脸色着实难看,又是不忍又是无奈:“一会儿下了课就回去吧,早点休息。”

    南柚得到了回答仍是没动,她的视线一一扫过这办公室的每一个人,老师也好,家长也好,甚至是谢逸,而后说:“检讨书和保证书我是不会写的,我没错,要是周一要全校通报,也没关系,我就站在主席台上给大家传传经。”

    陆笙扶着她嗤笑了一声,谢逸妈妈看向南柚的眼神越发不认可,看向谢逸也就更加恨铁不成钢,只差没戳着他的脑袋质问他怎么会看上这样的女生。

    黄涛显然已经不想再开口了,这一届的学生真的太难带了,你快滚吧。

    南柚又转过脸看谢逸妈妈:“要说教育小孩,我妈妈教过我,看一个男生,最重要看他有没有责任感,阿姨,你应该教一教谢逸,没有信心对自己的心意负责,就不要随意地表达。”

    说完这些话后,南柚真正地失去了气力,再也没去看在场的人各自的反应,陆笙扶着她走出了办公室。

    身后那间办公室里,谢逸妈妈还在和杨老师说着些什么,话语间不断传来谢逸的名字。

    南柚的手冰得吓人,陆笙把她的手握在手里,却怎么也捂不暖那双手,直至他自己也双手冰凉,南柚的手仍是一片寒意。

    “车就不要骑了今天,你一会儿自己打的回去,还是我打的过来接你?”

    “我自己打的回去好了。”

    南柚的精神实在是差到了极致,她恍恍惚惚回了教室,连陆笙是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李雪菲戳着她的手臂问她涛哥找她做什么,南柚也没有理会,只是将脑袋埋进手肘里,另一只手紧紧地按着小腹。

    “痛经了吗?”似乎是李雪菲在问。

    “嗯。”

    南柚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意识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南柚是被李雪菲叫醒的,连扰人的下课铃声都没能唤醒她。

    李雪菲手忙脚乱地从抽屉里找出纸巾,递到她手里,慌乱地问:“你怎么哭了?”

    南柚慢慢坐起身子,怔忪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手心一片冰冷濡湿,她茫然地眨了眨眼地对上李雪菲担心的视线:“你去吃晚饭吧,我没事。”

    “有这么痛吗?要我陪你吗?”

    是啊,很痛。

    南柚累得已经做不出表情,只能摇了摇头:“我请假了,马上就回家了,你去吧。”

    教室很快空了,学生们三三两两地离开了教学楼,耳边一下就静了下来,南柚耷拉着眼,收好了书包往外走,一抬头便看见站在门口的谢逸。

    南柚很快从他身上移开视线,转头走向后门,谢逸不管不顾地走进陌生的班级,快速穿过密集的桌椅追上了她,拉住她的手时,南柚掌心透出的冰冷将他也冻得一个激灵。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南柚恹恹地望着他拉住自己的那只手,到了现在,她也觉得那双手是如此的温暖。

    “嗯,我知道,你说过你和你妈妈,肯定是你退一步。”

    谢逸愣愣地看着她,嘴角忽地扬起一点惊喜的弧度来,灰暗的眼中重新绽放出光彩来:“那我们……”

    南柚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票根塞进他手心,脸色苍白却无比冷静地:“但是你后悔了。”

    谢逸听着她毫无气力但字字清晰地说着,在被水气模糊的视线里看清了手心里这张票根,是他们一起坐摩天轮的票。

    “你站在那里,对着一屋子的老师,对着你妈妈,你整个人都在说我错了,我大错特错,我不该做这样的事情,我让你们失望了,我对自己也很失望。”

    “不过也没关系,我也没期望你为了我反抗你妈妈,反抗老师,但是谢逸,你要对自己的话负起责任,你已经跟我道过歉了,你觉得那是个错误,你就要改。”

    谢逸那双干净又漂亮的眼睛失神地注视着她,似乎在恳求她不要再说下去。

    “如果谈恋爱是错的,我们已经分手了,如果喜欢我是错的,你就不要喜欢我了,如果你觉得……”

    南柚有些累了,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缓慢又坚定扯开了谢逸拉着自己的手,甚至不需要用多大的力气。

    “如果你觉得我是错的,那就不要再靠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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