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柚！给我站起来！”
靠在窗边的女生紧闭的眼皮微微一颤，连带着纤细的睫毛扑闪着睁开了双眼，教室里大半人的目光都顺着化学老师的视线向她看去。
她缓缓地从桌上直起了腰，狭长的双眼向着讲台的方向一睨，鼻尖一皱，抿着唇慢慢站了起来，对一教室探究的目光不闪不避，甚至稍稍侧过脑袋，就着残留的睡意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班里立时有了窸窸窣窣的议论声，随着杨老师每一秒都比前一秒更难看的脸色，议论声中夹杂了隐约的笑声。
当事人却平静地站在那里发着懵，显然还没有从困倦中清醒过来。
“你就站着好好清醒清醒。”
南柚茫然地眨了眨眼，视线自然地垂落在桌面上，谢逸伸手过来替她翻了两页书，用笔盖点了点老师讲到的内容，而后偷偷地将左手探到桌下，趁着老师重新讲课移开了视线，捏了捏她的手指以示安慰。
李雪菲在后排将他们的小动作看得清清楚楚，按捺着满心的激动，压着声音起着哄，引得老师又看过来，她立马乖巧地噤声低头，恨不得把脑袋埋进书里去，杨老师瞪了他们那块儿一眼，恨铁不成钢地挪开了视线。
南柚扬了扬嘴唇，从被叫醒的烦躁感里逃脱出来，视线一偏对上谢逸关心的目光，冲他笑了笑，指尖微屈回握了他。
“赵珊珊，你看着南柚干什么，你也想跟她一起站？”
杨老师气得地方口音都出来了，南柚和谢逸趁着战火被转移偷偷地松开手。
谢逸将手放回桌上，冷静地将目光看向爆发边缘的老师，而南柚偏了偏头，对上赵珊珊不敢置信的眼神，甚至算得上嚣张地冲女生挑了挑眉，抬起刚刚和谢逸交握的手揉了揉眼睛。
情敌这种生物，气死几个都不过分。
到了课间，李雪菲把谢逸赶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往南柚身旁一坐，故作神情地伸出手去握住南柚的指尖，被南柚满脸嫌弃地甩开了：“别恶心我。”
李雪菲震惊地张大了嘴，用力地捂住心口控诉她：“谢逸可以，我就是恶心？女人你没有心！”
周超也挤眉弄眼地跟着起哄：“人家是男朋友，你是什么东西。”
谢逸笑着上手勒住他的脖子，两个人在后面打闹着，南柚也嬉笑着推开重新纠缠上来的李雪菲：“收收吧，戏精。”
四个人正闹作一团，突然有人走近了，轻轻咳了一声。
李雪菲以为是老师来了，吓得一下坐正了身子，谁知道一抬头是徐露，长吁了一口气：“你咳什么啊，我还以为老师来了。”
“不好意思。”
女生腼腆地笑了笑，小声地道着歉，倒让随口抱怨的李雪菲不好意思起来。
徐露个子小小的坐在前排，文文静静的一个小女生，不常和她们玩在一起，但毕竟是生活委员，跟班里人也算都有来往。
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周超直肠子先问：“有事？”
徐露“啊”了一声，推了推眼镜，看看南柚又看看谢逸，咽了口口水，不知道在紧张什么地小声问：“你们是在一起了吗？”
一个问题砸下来把四个人问得都有些懵，南柚微张着嘴下意识看向谢逸，茫然地眨了眨眼，能用眼睛看出来的事情为什么非要问得这么直白，谢逸看出她的尴尬，率先回答徐露：“嗯，怎么了？”
徐露张着嘴答不上来，眼神却下意识地看向不远处的赵珊珊。
李雪菲瞪圆了眼，死死地抿着嘴防止自己发出嫉妒的鸡叫，挑眉冲南柚比了比大拇指，南柚尴尬地转过身去对着墙摸了摸脸，避开了大家的视线。
待到徐露讪讪地离开后，周超迟钝地“啊”了一声，问：“不过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啊？”
“盲猜半个多月前。”李雪菲暗搓搓地举手抢答。
“怎么说？”前桌的王博远终于忍不住丢了笔，转过身来听八卦。
李雪菲舔了舔嘴唇，激动地趴过去跟他聊着自己的猜想：“谢逸过生日请我们吃饭来着，我们肯定是附带的，肯定是想和南柚吃饭不好意思开口。”
不，他是约了我才想起不好意思，然后叫了你们一起。南柚在心里偷偷吐槽着转头去看谢逸。
果然，谢逸不太自然地挠了挠眉骨，避开了南柚的视线。
“慕了，我也想要女朋友。”王博远撇着嘴转回自己的位置，一蹶不振地趴在桌上，失去了和作业战斗的斗志。
体育课分区块后，李雪菲开心地挽着南柚地胳膊朝室内体育馆去。
做拉伸运动的时候，一群男生推着篮球车从场馆里经过，眼神不住地从女孩儿们身上瞟过，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而后被瑜伽老师吼着赶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南柚总觉得班里那群小女生好像聚在一块儿说自己小话，而中心人物就是赵珊珊。
她小声地问李雪菲：“赵珊珊她们说我坏话了？”
李雪菲吃力地伸手去够自己的脚尖，努力了半天没有结果，整张脸皱巴巴地直起腰来，看了看相互间挤眉弄眼的几个女生：“你跟谢逸都公开了，她看你能顺眼吗？别管她。”
南柚想了想，也不无道理，安心地弯下腰去，掌心着地，缓缓使劲往下顿了顿，感受到背部的张力才慢悠悠地起身，看着一旁满脸羡慕的李雪菲，笑了笑：“你说的对。”
体育馆内静悄悄的，除了老师不停重复地喊着“吸气、吐气”，再没有什么多余的声音。
外面篮球场上男孩儿们奔跑的摩擦声和篮球砸在篮筐上的声音异常清晰。
南柚不禁转头去看，奔跑的男生当中，谢逸确实是最为亮眼的那个，她跪在瑜伽垫上将腰塌下去，随着指尖的无限延伸闭上眼睛，脑海中出现男生低垂的睫毛。
“只要有过开心的时候，不就可以了吗？”
陆笙两瓣薄削的唇上下一碰间问出的那句话让南柚思考至今。
那天从公车上下来，南柚拽住陆笙的衣袖，吸着鼻子瓮声瓮气地说：“先不回去，我眼睛还红着，阿姨看到了怎么办？”
陆笙全然没了在车上时知心大哥哥的样子，不耐地环顾了四周，抬手将她的帽子扣在她脑袋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干什么你了。”
雨势比先前小了许多，小区里连人影都见不着几个，南柚在帽子底下平复着情绪，自顾自地撑着伞慢悠悠地走向小区广场。
陆笙犹豫了一瞬，还是跟在了她身后。
一座座方正的楼房被这场雨笼罩着，整片灰色调的画面里，南柚是最鲜亮的那一抹色彩，宽大的红色卫衣将她几乎从头到腿兜住了，整一片亮色缓慢地在这条一眼就能望见尽头的路上前行。
广场上所有的器材都被雨淋湿了，滴滴答答的，是雨水溅在金属上的轻响，南柚有点茫然地在细雨中站了片刻，发现无处可以落脚。
陆笙从身后拍了拍她的脑袋，几步跨到健步器上，一手举着雨伞，一手插在口袋里，慢悠悠地晃荡着朝她看了一眼。
南柚下意识地跟过去，也站了上去，两个人就这样沉默地，各自撑着一把伞，在蒙蒙春雨中轻轻摇晃着。
偶尔有人路过，都不禁回过头来看他们一眼，打着伞的少年和少女身后是白的墙、绿的树，还有在雨幕中沉默的楼房，他们在那里，显得散漫而自由，阴郁却鲜活。
“我现在，还不算很喜欢他。”
女生突如其来的声音横插进淅淅沥沥的雨声，陆笙愣了片刻，才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脚下的漫步也随之停下来。
他转过头去看，红色卫衣宽大的帽子依然扣在她的脑袋上，完完全全地遮住了她的面容。
“是吗？”他问。
南柚望着不远处的楼，许多窗户里亮着或明或暗的灯光，即使看不见人影，也不难猜到家里是有人的，真好，仅仅是一束灯光就能带来的安定感。
“但是他很好，也很温暖，他喜欢我，被喜欢的感觉，让我觉得……很安心。”
陆笙没有立刻接话，一辆轿车驶过，重物划破空气和雨势的声音混着地上积水被溅起的哗然，更显这份沉默的压抑，南柚不自觉地咬住了下唇，将头更低了几分。
“以前也有人喜欢我，刚开始我没有感觉。”
听见陆笙的声音，南柚转过头去看他，但他只是微微眯着眼睛，像是放空了一般望着天空的尽头。
“大家都很喜欢起哄、撮合，那种没什么感觉就变成一种，嗯……困扰，只要她出现或者有人故意开玩笑说起她，我就会很烦躁，”陆笙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转头对上南柚的视线，“不被他的喜欢困扰，其实也算得上一种喜欢吧？”
南柚怔在那里，牙齿下的力度渐渐松懈了，微微张开了口，难得地露出了懵懂的神色。
“你和他在一起求心安，他和你在一起求心动，也算某种程度的各取所需。”
是……这样吗？
“恋爱这种事情，只要有过开心的时候，不就可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