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之夜

    天璟十二年二月,春寒料峭。

    久雨初晴的傍晚,一轮明月悄然升起,点亮了空中淡淡的云翳。

    未央大街上迅速亮起的五色琉璃灯光,沿着临街的店铺蜿蜒铺展,将依旧车水马龙、熙来攘往的京都渲染得繁华璀璨、宛如白昼。

    孩童骑竹马,娘子赏花灯,老叟弄棋盘……百姓安居,处处祥和安逸!

    已近戌时,京城内大大小小的酒楼茶馆,无疑是迎来了一天中最为繁忙与热闹的时刻。

    有那好友三五成桌聚于厅堂一角,喝酒划拳外加家长里短;有那文人墨客自恃高雅上座包厢,你来我往讨论时事切磋诗词;还有那些个下了朝的朝官们早就换好了常服,坐上四抬大轿晃晃悠悠专朝那最繁华的同福轩而去……

    附近一酒楼的三楼围栏内,一书生模样的中年人踉跄而行,其左手酒壶右手紧握一叠撕碎的黄白麻纸,面朝楼下行人,突然发出嘹亮肆意的诗词声:“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

    “人生达命岂暇愁,且饮美酒登高楼。”

    “登高楼!”

    “去他的登高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紧接着就见那人伸手一扬,那黄白麻纸碎片便洋洋洒洒,如雪花般从高处飘忽而下……

    小娃儿们见此情景皆惊奇不已,争相追逐飘落的纸片,似在一瞬间开启了比赛一般看谁捡得多……

    而大人们对此则见怪不怪,最多感叹一句“又一个自恃怀才不遇喝多了的酒疯子……”

    此时,哒哒地马蹄声掷地有声由远及近,两匹骏马铁甲覆面,沿街疾驰而过。

    有那几个眼尖的朝臣,虽酒意正酣,却透过酒馆二楼大敞的窗户,一眼扫到头马背上那个身姿清贵的身影。

    “咦,这是晚了一日哟,往常不都十五去的么?”

    “啧啧啧,经年不变的事儿竟给变着了……难不成要有大案?”

    “极有可能!许是我等位低身贱不知罢了!”说话之人臊眉耷眼,语带揶揄,说罢“滋溜”一声喝掉杯中酒。

    “若说起大案,你们近来可曾听闻,有血罗刹专吸女童精血的怪事?据说专挑在十五月圆之夜下手……”

    语罢,一桌人有做出确信无疑状的,有的则是一脸难以置信。

    但皆将窥探、猎奇之心挂于面上,几人七嘴八舌便将话题由策马而过之人转到了血罗刹上……

    “听说啊……”

    “就是就是,我也…”

    ……

    “咳…咳…咳…”正讨论的起劲呢,酒席中有人突然掩面,大力假咳起来,边咳边用眼神示意厢房门口,众人望去,那里确似有一道人影。

    官家对传谣者一向惩治严厉,他们身为朝官怎会不知?假若这会有心之人借此听去了,添油加醋一番想要参他们一本,那…

    那肯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众人脸色微变,赶紧闭口不言,为掩尴尬全都扶额摸颈,忽的又似一起想起来般,皆默契的举起酒杯“喝喝喝,今儿放晴头一天,咱哥几个可算是聚齐了……”

    “啊,久雨初晴,月色确实不错……”

    “来来来,今晚不醉不归……”

    门口黑影一闪而过的同时,伸手朝包厢的门边撒出几不可见的黄色粉末。

    “说得那么大声还怕别人听见?我可不爱听!呸!”

    “一群狗官既吃的如此欢实,老子不妨给你们加点料,痒不死你们!”

    此人一身土灰色长袍打扮的很低调,难得有人能劳烦让他亲自跑一趟。

    只那几人的对话中,开头一句确实让他心里直犯嘀咕:“那丫头不会恰巧今晚行事吧?真不是个醒目的!”

    他倒是不担心万一被抓了把他供出来。

    这丫头的性子他是拿捏过的,且是有股子一人做事一人当的义气在的,是个宁死不屈的主儿。

    只就这样折了的话,还真是有点子可惜了……

    *

    京都人皆知每月圆十五之夜,恒亲王便亲往伯爵府其姨母处赴宴,只今儿是初十六,确实晚了一日。

    说到这位王爷,其生母辰贵妃,本是先皇故人栗硕之女。栗硕少时曾在京中学医,与还是皇子的德隆先皇相识于微时。后其学成归乡再未入京。

    这年先皇南下出巡,恰好行至丹阳,栗女随父应召相见。

    彼时栗女还是豆蔻年华,生得活泼灵动、美艳大方,只一眼便入了先皇的心。

    而栗女亦心有悸动,栗父开医馆数年,她跑前跑后也是见惯了各种生熟面孔,从无女儿家的扭捏,只那日不知为何只敢偷着瞧几眼。

    只见其端坐高位,虽已至不惑之年,却温文儒雅尽显高贵气韵,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种他人比不了的气场。与他人相比有如云泥之别。

    座上之人与父亲谈话时却是始终和颜悦色、虚怀若谷,并不以高位压人,没来由地让栗女心生亲切。

    先皇左手戴一枚黑玉扳指,乌亮亮地泛着光泽。饮茶时,茶杯与扳指不经意的摩擦、敲击,直敲的少女芳心荡漾……

    后来栗女终是随先皇入宫做起了辰妃。

    虽年岁相差数载,但入宫多年两人却恩爱不减,甚至感情一年浓似一年。

    皇后早已仙逝,又得皇帝宠爱,唯一令人遗憾的就是,入宫多年辰妃一直无所出,看遍了太医院的名医依旧毫无动静。

    德隆先皇子嗣单薄,先前除了先皇后所出的两子、两女,并其他嫔妃所生的,拢共才七个子女。

    辰妃时常心有愧疚,先皇却是不在意,反而一直在宽慰她,甚至偶尔陪她出宫去道观上香。

    直至六年后,辰妃甚至已经放弃了做母亲的夙愿,却意外查出有孕,最终诞下先皇幼子。

    先皇大喜立即下诏册封辰妃为辰贵妃,册封小皇子为恒亲王。

    刚出生就被册封为亲王在本朝代中实属先例,可见先皇老来得子对其是有多大的宠爱与期待,甚至给他赐名‘时与’二字,寓意吉祥。

    只可惜这位小皇子虽自小荣宠无数、娇贵无边,却父母缘浅:七岁时父皇薨,八岁时母妃也意外早逝。

    七八岁的天之骄子,说到底也还是个奶娃儿,年幼失怙,天可怜见。

    幸而他还有皇兄即当今圣上的照拂、与伯爵府夫人这位嫡亲姨母的疼惜。

    当今圣上是先皇后所生,与幼弟年岁相差近乎父子,故在小王爷课业教授方面,便与年龄相近的大皇子一同待遇,叔侄俩成了同窗。

    课余之外,圣上更是时不时召小王爷进宫,与大皇子一同亲自抽查、教导,甚至有时单独教导小王爷一人,似是有所偏爱一般。

    小王爷也是不负众望,他本就天生资质聪颖敏睿,其五岁能诵六甲,十岁便通百家。

    再大一些,传闻其武可擒得天上苍鹰、文可匹敌孔孟之学。

    就连圣上都经常夸赞其世无其二,好在大皇子性子憨厚一直以这位小皇叔为榜样,不曾有任何嫉妒之心。

    再说伯爵府夫人,早年随姐姐一同入京,后被指婚给伯爵府薛爵爷,也因此留在了京城。

    看着寡姐留下唯一的骨血,软软糯糯的小娃儿,夫人心疼不已。府中只一个奶嫲嫲亲熟可不成,其他下人未必尽心。故每月中十五,薛夫人必亲自上门为其烹制佳肴,衣食住行也事无巨细嘱托一二才放心。

    这样亲力亲为地上门操持了整整五年,其间一次也不曾落下。

    直到小王爷长到十二岁,已是弓马娴熟,便改为月月亲去伯爵府,省了姨母奔波之苦。

    而今,王爷已满二十,刚行毕冠礼。正是京中贵女们私下互相打趣又芳心暗许的可心人儿。

    这不今儿终于等到王爷亲临伯爵府,马蹄声自远处而来逐渐放缓。

    此时,秦贵已如往日那般,早早候在府外,迎接这位大夫人的心尖尖。

    作为伯爵府的大管事,他也算是看着奶娃儿长大的老人儿了。

    前日王爷差人来说有案处理要晚着一日,这可是以前不曾有过的,所以不光是夫人,就是秦贵自己也是跟着心焦了两日。

    看着马鞍上挺拔的身姿越来越清晰,秦贵赶紧上前拱手。

    “王爷安好,夫人已经久候多时,快请入内!”

    直到确认王爷全须全尾,秦贵的心才放下来,带着一脸慈笑,令人接过王爷手中的缰绳。

    “秦叔你就是个老顽固啊,王爷都说不用您每次提早相迎,这节骨眼正是老寒腿犯病的时候吧?”

    说话之人是王爷身边的贴身护卫,与王爷自小一同长大,此时正一脸笑嘻嘻。

    其名唤雁回,不仅生得俊俏,而且武艺高强、忠心耿耿。

    “老奴这把老骨头想多看几眼表少爷不是嘛!托您的福,今年还不曾犯病。”秦贵一脸不当回事的拍拍大腿向小王爷示意。

    “秦叔既如此老当益壮,不妨让本王去向皇兄请命,给您封个护国大将军,把雁回也给您带上,去打那边塞胡蛮子吧!”王爷边说着边从马上一跃而下,动作利索洒脱。

    “嘿,我看成,舍了王爷陪秦叔去一趟也成!哈哈哈哈哈……”

    雁回也跟着一起打趣秦贵。

    “使不得使不得,不过听表少爷喊我一声‘秦叔’,老奴听着可比当大将军还高兴哩…哈哈……哈哈哈…”秦贵也会偶尔跟着夫人喊王爷“表少爷”以示亲近。

    众人在一片欢愉的调笑中,跟着恒亲王从伯爵府正门踏步而入。

    而前一刻,也有一位黑衣人自那侧墙悄然入府。

    现下,她正在府中琉宝阁内穿梭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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