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和布莱恩陪同阿洛伊修斯走了出去，卢修斯则去招呼别的来宾。六月份的马尔福庄园几乎是一年中最美的季节，一望无际的绿色彰显着勃勃生机，冬日里躲了起来的白孔雀现在正在草坪上散步，远处能看到婚礼现场，不少家养小精灵正在嘉宾之间穿梭。

    突然，雷古勒斯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一团熟悉的黑影。他全身血液仿佛在这个瞬间凝固了，心也高高悬起来，他怎么会忘了这件事呢？他皱着眉头想看得更仔细，却发现四周没有任何黑色的踪迹——难道这只是他太紧张才产生的臆想？

    布莱恩注意到儿子的脸色突然变得异常严肃，他咳嗽一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雷尔，怎么了？”

    “没事，父亲。我想我应该去换衣服做准备了。”他想去验证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幻觉。跟他们告别后，雷古勒斯在周边的小树林里转了转，但除了偶尔出现的鸟鸣声外再也没有别的动静了，他只得心里默默祈祷今天会一切顺利。

    克洛托没有邀请任何朋友出席婚礼，毕竟参加一个涉及到食死徒和众多纯血家族的婚礼更像一场危险的试炼。既然决定孤身深入这个圈子，那至少能做的就是藏在暗处将那些快靠近危险的人推得远远的。

    所以，婚礼当天她只挽着父亲出现了，当然，赫拉克勒斯一早就跑去跟他那些狐朋狗友炫耀了。即便她没有联系任何人，来参加来婚礼的巫师仍然不少。除了因为这场婚礼彰显着家族的荣耀与身份，或许这样一场代表温馨与幸福的婚礼是生活在这般喋血世界里的人所共同期待的，就像令人筋疲力竭的长途巴士中偶遇的驿站。

    纳西莎客气地为她准备好一切后将剩下的时间留给了她和父亲。克洛托正在草坪附近由温室临时改成的等候室里，阿洛伊修斯则坐在门口的凳子上抽烟。她看向远处热闹的人群，觉得自己跟父亲像两个错入的异类，甚至产生了连这场婚礼都与自己无关的错觉。

    过了一会儿，家养小精灵来通知他们婚礼准备开始了。父亲熄灭了烟头，她主动挽上他的手臂。他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叹了口气：“我的女儿，你今天真美。你母亲也会为你感到骄傲的，这样出色的女儿……”

    她知道父亲舍不得自己，于是将另一只手也搭在他胳膊上，就像小时候拉着他撒娇一般：“我白天还是待在博金博克。另外，那对衣柜，我准备在布莱克家放一个。”她低声说道。

    听到布莱克，阿洛伊修斯突然顿了一下，想起刚刚看到的茶叶碎渣，皱起眉头：“他们会允许吗？据我所知，他们家的防护咒可不一般。”

    “放心吧，我可不是鲁莽的孩子——不，就算还是孩子时我也不鲁莽。再说，这是我自己的东西，凭什么要经过他们的允许？”克洛托有些得意道，“没人会知道它的秘密，哪怕是雷古勒斯。”

    看着女儿轻快的样子，他回想起二十多年前自己的婚礼。但他马上摇了摇头，将回忆驱散。“注意安全……如果有任何问题，别忘了告诉我。”他朝她挥了挥拳，“如果他欺负你，我会折断他的魔杖，然后用麻瓜的方式狠狠打断他的鼻梁！”

    她按下父亲的手，笑着说：“没想到你跟赫拉克勒斯还有这样的共同点，”他装作生气瞪着她，克洛托马上补充道：“但他永远不会像你这样好。”

    闲聊中，他们来到了被鲜花簇拥的长廊，两边坐满了来宾。她扫了一眼，发现有不少认识的人。曾经一起在霍格沃兹读书的同学，出现在这儿意味着他们都成为了食死徒或支持他们吧？这个想法让她不寒而栗……不少杀人放火的凶手也正西装革履、拖家带口地坐在座位上，一脸平静地参加这样圣洁的婚礼。

    不，她甚至觉得自己的婚礼完全与圣洁无关——有的只有互相算计和利用。哦，梅林！她这是在做什么？她冰凉的手指紧紧抓着父亲的胳膊，想逃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一张张精致的假笑脸推着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克洛托强迫自己把目光移到远处的梧桐木下，雷古勒斯穿着与她身上蕾丝婚纱相配的乳白色西服和黑色西裤站在那里温柔地看着她。那是怎样的眼神？是期许、美好与向往吗？他到底是完美的演员还是痴心的爱侣？他旁边是穿着深色礼服别着徽章的魔法部证婚人，她也朝她露出了和蔼可亲的笑。

    随着离他越来越近，她觉得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了心上，心跳快得仿佛要冲破嗓子眼儿。她觉得困惑、兴奋又有些迷茫和害怕，虽然了解过自己选择的道路，但她终究无法预知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父亲、雷古勒斯、食死徒、弗立维教授……她觉得自己的脑海像一朵旋转的七色花，她想努力抓住什么，但一切都一闪而过，只剩下他那双明亮的灰色眼睛。

    或许这是也不是最好的选择，但她会努力让它变得更好——今天克洛托不愿意让任何丧气的话掠过脑海，破坏这样一个美丽的日子。

    直到他们在他面前停下，父亲将她的手交给雷古勒斯，克洛托的注意力才被拉回现场。她看向他，似乎阻挡在他们之间的一切阴暗都被明媚的阳光驱散了，她好像又看到了那个带领斯莱特林胜利的神采飞扬的找球手。他仍旧笑着看向她，与她并肩在证婚人面前抽出魔杖开始结缔婚约。

    克洛托看着从自己魔杖尖端喷出的银色细线与他的缠绕在一起随后化作一个整体，最后慢慢消失在空气中。接下来他们为彼此带上了她准备的戒指，证婚人退到一边，将平台留给这对新人。

    克洛托紧张地握住花束，睁大眼睛看着他。

    他也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似乎在询问或等待——不，她突然反应过来，那根本不是什么询问，而是胜券在握的笃定——

    “新郎该吻新娘了！”人群中传来的起哄声像是进攻的号角，他又靠近了一步，黑色西裤紧贴着她白色的裙摆。她感受到手里滑腻腻地出了一层汗。

    雷古勒斯仍然温柔而坚定地看着她，克洛托在他波涛汹涌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就像一艘无助的船——能渡能覆。她想后退、想逃跑，又想不顾礼节地扑进他怀里，将今日的落幕改写成她全部最美好的一厢情愿。但她不能，现在能做的只有微微扬起下巴。

    这个暗示很微小，就像夏风轻抚着柠檬树叶发出微不可察的沙沙声。她看到他的脸慢慢靠近，似乎在品味每一毫米的贴近，虔诚而痴迷。这一切简直让人无法忍受，于是克洛托干脆闭上了眼睛。

    他温热的双手终于轻轻捧住了她的脸并往侧面微微带了一下，碎发扫过她的脸颊，接着是他微凉的鼻尖，最后是他滚烫的唇。

    他没有吻她的唇，而是将这个轻柔克制得出乎意料的吻落在了她的嘴角。她偷偷睁开眼睛，发现他的动作正好遮挡住了其他人的目光——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在接吻，只有他们俩知道这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吻。

    但仅仅这样一个落在嘴角的吻也足够让她颤栗。她觉得一股酥麻感从脊椎冲向大脑，阳光酿成的美酒几乎让她醉倒。一——二——三，三秒后，在掌声和欢呼声中，他笑着放开了她的脸，转而搂住她的腰。

    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重新看向他，他温和的目光像冲刷着海岸的潮汐，又像振翅翱翔的飞鸟。刚才深沉危险的气息成为了她荒谬的幻觉，或许她只是看错了。

    她突然觉得一切并没有那么糟。只要还有时间，变化就能发生。或许他们的关系将停滞在这一步，这个落在嘴角的吻就是他们会拥有的一切；但也或许有朝一日，他们会成为一对真正的爱侣。

    树叶落下前，没人知道亲吻大地的是哪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