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让你们来的?”
充满咄咄逼人的质问语气让震惊的众人沉默下来。
这般犹如凶杀现场的场景,加上亓官夫人和金沙台掌门这两尊煞神似的人物……
莫不是嫌弃他们碍眼了?要将他们一并除去?!
秦争春对他们的头脑风暴丝毫没有意识到,执剑等了片刻,却见没有人回话,不禁眉头皱的越来越紧。
终于在她耐心即将到达顶峰时,玄明子终于上前一步,行了个卑礼,可惜众人都沉溺在乱七八糟的思绪里,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
“听闻陈家藏书阁有青阳秘境和……洞虚真仙的相关记载,我们才结伴过来想借来一观。”
“你从何处听说的?”秦争春问。
玄明子似乎噎了一下,回答道:“这……渭水到处都在传言。”
秦争春似乎也没能想到这种局面,陈其容将骨鞭上残留的血甩干净,朝暗处打了个“彻查”的手势,命令瞬间传递下去。
纠结在这个问题显然不是明智之举。秦争春收剑侧身,露出身后哀嚎不止的回南峰弟子。
“这弟子是你们峰内的吗?”
身后众人瞧见此人惨状皆是一惊,听她语气,怕是这人偷偷潜入陈家想要窃取什么秘宝,却被主人抓个了正着。
有人眼角一跳,瞬间联想到方才金沙台掌门的质问,突然意识到自己怕是被人算计了。
玄明子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更何况这人还穿着自己峰内的弟子服,明摆着是想栽赃嫁祸。
她谨慎上前几步,仔细打量。
此人面目周正,除去断掌,竟没有其他格外显眼的特点。
她看了半晌,道:“我峰内弟子众多,许是哪个山头的外门弟子,只是我没有印象了,还请稍等片刻,我唤大弟子前来认一认。”
话罢,一道流光飞快闪过天际。
众人没有等候太久,不过半炷香时间,回南峰弟子们就浩浩荡荡赶了过来。
看着眼前瞬间充盈起来的空间,众人:……
玄清赶忙上前解释道:“方才师尊消息传到时,我们正和其他门派的弟子们切磋,所以……”
所以这群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不等他反应过来就起哄非要跟着过来。
玄明子瞥了一眼大徒弟脸上没来得及摘下来的纸条,沉默几瞬,才硬生生将那股现场教训徒弟的怒气压了下去。
旁边的师妹机警意识到了什么,顺着师尊的目光看向大师兄。
师妹:“!”
她赶忙低头扯了扯师兄的衣袖,私下传音:
“师兄师兄,脸上!我们方才摇骰子,你输了被贴的纸条还差一张没取下来!”
玄清温和的笑差点裂开:“你们怎么不早说!”
他在一众灼目的眼神里缓缓摘下碍眼的纸条,语气自然地转移话题:
“师尊唤我们前来是要……?”
玄明子狠狠闭眼,那股想抽人的冲动怎么也压不下去。
秦争春见状不妙,连忙替这位昔日的同门接话。她指向躺在地上如同一滩烂泥的回南峰弟子,问道:“你可认识他?”
玄清闻言上前几步,仔细看了半响,给出一个令她惊讶的回答:“有几分眼熟。”
秦争春挑眉,要知道玄清极其擅长交际,且擅于识人面目。曾经她同这人一起出过任务,队伍内混进来一只扮人的魔物,皮相同那名弟子没有差别,她也是靠魔息才发觉不对。
但玄清不是,他只看了一眼,便断定此人不是原先的弟子。并且那名弟子只是璇玑阁的一名外门弟子,在队伍中的存在感极低。
这人连一个没见过几面的他峰弟子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但此时,他居然说这人只是有几分眼熟……
玄清似乎也有几分苦恼:“我此次带队,似乎在队伍中见过他,但不知为何现在仔细看他的脸却觉得模糊。”
旁的弟子们跟着看了半天,都说似乎在队伍中见过他,但言语间都是不确定。
秦争春眉头越皱越紧,忽然想到了什么,眸光一顿,缓缓移动到这人身上:“蜃景?”
陈其容訇然看向脚下的男人,一字一顿重复:“蜃、景。”
她霍然出鞭,骨鞭划破那张平凡的脸,霎时间仿佛有什么东西突然破碎,众人盯着那人的脸,如梦初醒。玄清感觉自己的脑袋嗡的一声响,再看时,惊讶道:“此人不是回南峰弟子!”
“怪哉!我记得来时没有他,但是我们前几日借住陈府,离开时却多了一名弟子,我那时竟丝毫没有发觉不对!”
秦争春没有第一时间回复他的疑问,而是快步上前按住陈其容的肩膀。陈其容同那混进来的奸细离得很近,这个动作在外人看来是金沙台掌门突然上前想要审问细作。只有她们两人知道,秦争春在安抚她心底抑制不住要喷发的恨意。
“蜃景是魔界上一任魔主手下一名魔将独有的能力,比之单纯的易容术,厉害之处在于他在改变样貌的同时,还会改变其他人的认知。”她语气轻缓,隐约带着些山雨欲来的意味。
玄清没能听出来,奇怪问道:“百年前仙魔大战,上一任魔主连同部下都被灭杀了啊?难道魔界还有其他魔物有此等能力?”
秦争春挑眉,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向他:“谁说他们被灭杀了?”
玄清莫名:“仙历就是这么记载的,修仙界人人都知道的事。”
“人尽所知的就是真相吗?”
“先人记载的就是事实吗?”
玄清被她的接二连三的反问噎住,下意识想反驳说人人都这样说自然有一定的可信度,但面前是级别甚至辈分高自己不知多少的长辈,反驳的话在舌尖滚了两圈,最终嗫嚅道:“那真相是什么?”
秦争春突然提起唇角冷冽笑了一下,像寒风呼啸裹挟着冰雪扑面,玄清猛地打了个哆嗦。
他听到金沙台掌门经玄铁过滤后如金石相击的声音说道:
“‘百年前仙魔大战,得凡界助z力,历经九百九十九天才将魔界封印至四无境内,其中第三代魔主同其部下余孽尽数诛杀,后,天下太平。’你们的仙历是这么说的吧?”
“假的。”
“当年大战只不过明面上扯了张正大光明的皮子,实则魔主连同他麾下主要的部下都没死,只是被封印到四无境——就是金沙台所处之地。”
玄清眼皮一跳,隐约异样飞快闪过心头,但又抓不住尾巴。这时,跟在回南峰弟子身后看热闹的人群中响起一道稚嫩的疑问:
“那又如何?”
他额角神经猛地一紧,霍然回头梭巡。所有人都神色如常看着金沙台掌门,根本找不到是谁说的。
秦争春却没露出众人想象中被反驳的怒意,反而笑了一下:“不如何,只是四无界往前数上百年,应当是四界之内最繁华之地,现在嘛,应当也算——不过转移到地下了。”
说着食指指了指脚下。
众人下意识随着她的动作朝地上看去,几息之后才恍然意识到这话里的深意,不禁打了个寒战。
“得了,好奇心别太重……”始作俑者却好像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出了怎样翻天覆地的言论,反而转身对着露出真面目的细作打量了起来,片刻,目光缓缓向下梭巡:“……这处剑痕不是我的。”
她忽然俯身一把撕开细作心口的布料,伴随着刺啦一声响,正心口处一道足以致命的疤痕坦露在众人面前。
看清的一瞬间,玄明子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
剑痕极其细长,乍一看几乎看不到,但细看之下,却见剑痕边缘隐隐约约有冰霜冻结的青紫瘀斑。
“同那团黑雾打斗时,我隐约感觉到有一道剑气,原以为是针对我的,如今看来是想杀人灭口。”
秦争春扫视一圈围过来看热闹的年轻小辈们,突然临时起意:“听闻万古宗济清峰乃是剑尊之处,虽说剑尊未能到场,但想来他弟子在剑道一途也是不差的,不如上前来辨一辨这痕迹。”
万古宗其他三峰弟子下意识看向他们当中身着青衣校服的同门。济清峰弟子来的并不多,粗略望过去只有十一人,此时正相顾无言,都摸不着头脑。
不过半响,人群中忽然举起一只细白的手,金沙台掌门眼含笑意,正要点她上来。突然,一男弟子大步迈出:“我来!”
忽然被打断,换做旁人,身为金沙台掌门不说当场翻脸斥责,至少也会面露不悦,但秦争春偏偏一副好脾气的模样,朝最先举手的女弟子点头安抚,才转向大胆出声的男弟子,眼中笑意不减:“你叫什么名字?”
陈弘宗竭力抑制内心的激动,面上装作一派平静,仿佛不卑不亢:“回掌门,弟子是剑尊门下二弟子,陈弘宗。”
话落,济清峰其他弟子们登时面露古怪,似乎压着火气。
秦争春嘴角也忍不住抽搐。
她着实没料到这人脸皮居然这么厚!
照着济清峰的规矩,后位弟子可以挑战前位,若是能战胜,便可以取代前位弟子的名次。她先前宗门大比假死脱身,按理说陈弘宗应当是晋位到大弟子,然而他没能打过兰领月……自然要屈居二弟子——
这么说起来他自报家门说的倒也没错。
只是,他的愿望落了空。剑尊此次许是因为在大庭广众之下,首席弟子被三弟子用阴损手段折损,面上挂不住,因此这些时日冷待陈弘宗,连着他的晋位申请都没能批准。想来因为这个他如今坐不住了,着急在此次仙门大比表现自己,以求高位者的青睐。
“你姓陈?”秦争春也自然乐于装糊涂,看向陈其容,“可是渭水陈氏一族的?”
陈其容也有几分讶异,道:“陈氏本家历来血脉不丰,不过许是我时间长没有回来,到不曾见过。”
“你是本家哪一支的?”她扭头和善问道。
陈弘宗似乎就是在等她问的这句话,急忙回答:“我是陈实原的儿子,就是家主、二爷、还有您兄妹三人儿时的伴读。”
陈其容眼里温和的笑意一顿,脸上飞快闪过一丝晦暗:“原来……是他的子嗣啊。”
陈弘宗没有听出来她话里的危险,自以为入了如今陈家掌权者的眼,难言激动。
金沙台掌门忽然挑眉轻笑:“既然如此,那便上前来辨认一番,让我也见识一下今世年轻一代的翘楚。”
陈弘宗先是做足了礼数,恭敬谦逊一二,才点头应是。
他虽常常嫉恨天资出众的天才,但论起识剑,他承袭母亲一脉真传,绝对担得起“翘楚”一词!余光不经意扫过注视着他的年轻一代们,兰领月、谢时霁、玄清、米古……还有上三族的天之骄子们。
什么仙门天才,什么大族精英,如今不还是要乖乖注视着他!
陈弘宗眼中隐晦浮起几分倨傲。
他漫步走到尸体旁边,强迫自己专注查验剑痕。
然而,只一眼,他陡然僵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