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花木司住下的第一日，黄舸很早便醒了，她盘腿坐在床榻上看着窗棂透出的天光。
昨日梁生去驿站借了匹马，将黄舸送到花木司。一路上两人没有进行任何交谈，直到临别时梁生才说了一句：“叶司主，人很好的。”
“嗯。”黄舸回应着，她心想梁生应是在宽慰自己，道了声谢：“梁生，今日麻烦你了。”
“没事。”
抵达花木司后，司主叶如棠将黄舸安排在东边合院的一间厢房住下。大夫也来花木司看过，说黄舸身体确实已无大碍，应是太久没有活动，此次上山元气损耗过多，休息两日便好。
“你的行李已经让人放置屋内，今日早些休息，其他事情明日再谈。
“谢谢司主。”黄舸对着叶如棠一揖后离开。
黄舸起身下床，披了件短衫，打开房门走进院内。昨夜光线昏暗，未能看清合院的全貌，此处由三间小屋形成凹字形的围合，周边有廊道与其他合院相通。院内盆栽堆砌，有一株藤蔓攀附房壁而上，如今眼前虽只见枯荣景象，但也足以想象春夏的盛状了。
“黄老阁主的孙女是不是就住在这里？”
“对，小姑娘好像是叫黄舸。”
院外传来讨论的声音，黄舸听到自己的名字，往前走了两步听起了墙角。
“她怎会选择来咱们花木司？”
“听说这姑娘去年病了一场错过擢选。老阁主不想让自己孙女再等三年便写了封推荐信，让她来我们花木司里当学徒。”
“怎会选择花木司？谁不知晓咱们花木司在三司的地位是最低的。要我说，凭借着老阁主的面子就算让她去园主阁也没人敢反对吧。”
外面的讨论声突然停顿了一下，先前说话的阿婆似乎反应了过来继续道：“哎，我差点忘了咱们阁主是个不近人情的主儿。”
“害，你小点声。”
“我只是为这小姑娘感到有些可惜。”
“可惜也没用，司主来了，走吧走吧，快去花圃干活。”
脚步声散去，黄舸看见叶如棠走了进来，自己赶忙走上前行了一礼。
“阿舸，我想着你还未用过早饭。”叶如棠递给她一份用芭蕉叶裹住的玉米糍。“司里的阿婆们闲来无事常谈些他人的家长里短，她们说的话你莫要放在心上。”
“无妨。”黄舸说。“需不需要我推荐你去山水司？”叶如棠问。
黄舸不解：“为何是山水司？”
叶如棠有些诧异，三年大选，一是遵守旧制允诺龙树之约，二是三司为自己挑选人才进行人员更替。如今落榜学子大多选择去热门的山水司，就连在造园体系中亭台为配角的木作司也炙手可热。而眼前的小姑娘却全然不知此事。
“三司之中，山水司和木作司最受追捧，你刚才不也听见阿婆们的谈话，难道真想待在我花木司？”
黄舸现下才反应过来，明白昨日沧海为何愿意退让一步。她原以为三司应是没有地位高下，可是却忘记有人的地方就会产生比较。
日月城靠须弥山，自然环境优越，园境又建于山内，大家日日与山川草木为伴易忽视其珍贵。如此对比下来，山水与建造在城中确实更为实用。可黄舸心里还是觉着花木也应是造园中重要的一笔，自然的生命活力如何用人工的雕琢去代替。
“司主，我还是打算留在花木司。”黄舸认真地回答。
叶如棠点点头 ：“既然你决定了，便跟我来吧。”
叶如棠带着黄舸走出小院，小径旁有一道白色的隔墙，七步之外便有一扇花窗。隔墙外面是花圃，穿过花圃往更深处走去则是林地。
“藤阿婆。”叶如棠朝着花田里招了招手，一位饲花的阿婆抬起头应了一声，然后朝叶如棠走来。
藤阿婆看着叶如棠身边的黄舸：“这次咱们花木司终于来了一位年轻的小姑娘呀。”
叶如棠笑道：“算是吧。”
“阿婆好。”黄舸向藤阿婆行了一礼。
藤阿婆抬手虚扶了一下，“你叫什么名字？”
“黄舸。”
“哦～原来是你。”藤阿婆今早也听到传闻，现在就见到了本人。
叶如棠拍拍黄舸的肩膀，“阿婆，那这孩子就暂时交予你了。”
藤阿婆笑着应下，对着黄舸说道：“那我老太婆先带你四处逛一下，熟悉熟悉。”
花木司内分为三科，营造科配合园主阁进行花木配置，书录科统筹境内花木科属及数量，匠作科则安排饲花匠人以及处理花木的相关养殖事宜。
阿婆带着黄舸在花木司大致走了一圈又回到花圃内，“远处的林地分有几个区域，用于木作的建造圃、苗圃还有观赏性林圃。穿过林地走到尽头是园境的禁区，其中古木甚多，能通达的道路也只有花木司这一处。我们作为花木司的匠人，也算是古木林的守护者，这大概也是花木司至今还在园境中尚有地位的重要原因。”
黄舸站在藤阿婆身侧默默听着，觉着仅饲花一事就足够自己学大半年了。
就云殿内，沈文元站在桌前唉声叹气：“一朝落为种花匠。”
“这难道不是她自己的选择吗？”沧海一边翻着手中的书卷，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着。
沈文元看着沧海毫不在意的模样，“龙树大典的时候，你自己去和老阁主交代。”
“龙树大典？”
“是啊，算算时日该准备起来了。城主说了今年还是和往年一样，由我们园境来负责。”
沈文元走到沧海身前，在案桌上取出一册书卷，将其翻开来，上面写着：“二月二，祭龙树。”
龙树大典祭祀是日月城重大传统节日之一，当日祭祀会取城中镜花湖水与园境内水月台之水浇灌龙树，等待其生长出果实，取之做芥子剂。
造园需场地与财力，非人人均可为之。神明见状，以龙树降圣果。取其做芥子剂，城中百姓成年后饮之，可让元神短暂出游，或游于窗边盆景，或桌上顽石，皆可从方寸之地体验园林乐趣。
沈文元看着堆在桌上的其他书卷，有些疑惑， “你怎会突然想起翻阅这些历年纪事和堪舆图？”
“提前准备一下后面的考核主题。”沧海说道，“文元，龙树大典后，正式考核也该开始了吧。”
“嗯。”沈文元点了点头。
“那此次便让那五位新秀配合三司一起主办大典，算是评比前的热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