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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你也信

    早晨堪堪破晓,他们便启程离开驿站。

    驿站外火把明亮,有一个将士打扮的青年把马递给驿站官员,出示文书后换马继续急行。

    江秋注意到他腰间插了枚赤羽,料想应是前线的消息。

    今年是陛下在任的第二十三年,最初继位时邻国存意试探,放任手下滋扰,西疆北疆战火连天,一时征兵无数,骨肉相离。

    十多年前,西疆蛮人屠戮了本国边境的一个村落,夺走财帛粮食后,将村民割喉吊血,大笑而去。

    举国恐惧震怒,陛下发令,斥太子为监军,着定西候为主将,纠集大量兵力,直指西疆!

    这一战就是三年。

    伴着户户哀恸之声,屋舍成了废墟,山景变为坟场,西境耗干了生机,许多人家就此绝户。

    但巨大的牺牲没有白费,蛮国朽木难支,国主系颈求和,允诺了天价金银作偿,以弥补西境百姓丧子丧夫丧父之痛。

    江秋的祖父也是功臣之一。

    那边连温连声催促,她收了视线,上了马车。

    约莫卯时末的样子,便抵达了公主府。

    府门恢弘璀璨,全门涂以赤金二色,足足有人脑袋大的狮兽叼着圆环,姿态凶狠狰狞。

    府内管家早早的候在门外,见过手书后,着人卸下门阀,将他们从正门恭恭敬敬的迎了进去。

    福瑞公主早已等候多时,香炉的烟都换过一炉,正堂之上飘散着丝丝缕缕的木樨香气。

    连温等人由仆从带着歇下,因此正堂之中仅她们二人。

    江秋先垂首行礼,将明黄懿旨中藏着的信交到她手中。

    福瑞公主等的够久了,也不避着她,当即展阅,尤其当看见信中那句——可尽信此人后,芙蓉面上笑意更显,将信纸塞回信封:“江大人一路可好?”

    江秋揣着手,微微一笑:“多谢公主挂怀,万事顺遂,未见波澜。”

    “既如此,那母后吩咐的事……”

    “公主不妨先说说事情经过,下官才好替您做打算。”

    福瑞公主想也是,就全都讲了。

    一个月前,晓沙楼来了批色艺双全的雏妓,一曲朱颜辞镜引得全城的男人竟相捧场。驸马在一群同僚的招呼下也去了,一眼瞧上坐在美人堆里的红纱,当夜就行了周公礼。

    福瑞公主最开始并未当回事。

    身为一国公主,她自然不是那般小气的人,自个儿夫君在外面幸了谁那是他的事。二人成婚两年有余,已然不再如胶似漆。

    没想到驸马第二天就牵着那小贝/戋人,跑到她面前说要纳妾,这可大大挑衅了她作为一府之主的尊严。

    当即甩了脸色让他跟那小贝/戋人一同滚出去。

    平时二人有何争执,只要福瑞公主坚持,几天的功夫驸马也就没了兴致,转头找个借口与她重修旧好。

    这次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吃了秤砣铁了心,转头就把红纱接进了公主府。

    白天琴棋书画,笑声不断,夜里把丫鬟仆人全都打发出去,卿卿我我,好不快活。

    “何锡这个王八蛋!何家不过是出了个有子嗣的嫔妃,他恨不得把本宫踩到地上去!”

    福瑞公主越说越气,眼泪涟涟,委屈的看向江秋:“当年他求娶我时指山为诺,说一世爱重,日长月浓……”

    江秋已然落座,捏着壶斟满了茶水,安静的听她抱怨。

    没想到福瑞公主越说越伤心,从何锡与她宴会初逢讲到二人成亲,一件又一件,她茶水都快喝完一盏了。

    江秋出言问:“公主想要什么结果?”

    被打断的福瑞公主不大高兴,捏着帕子,轻哼道:“何家敢如此欺辱我,必须要何锡跪下来求我,我才能原谅他。”

    这话成功的让江秋笑了:“何锡忘恩负义、胆大包天,公主还是换个驸马吧。”

    福瑞公主装不过三秒,忙慌道:“和离要母后主持,两姓见证,归还信物。更何况公主和离是大事,举国同知。本宫……本宫不想成为他们茶余饭后的笑点。”

    “谁说是和离了?”

    福瑞公主疑惑:“除了和离还有……”

    她想到了什么忽然惊恐的捂住嘴。

    “你你你……”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压住了嗓子里的喊声。

    “他可是驸马!”

    驸马又怎么样?不就是长了张好脸吗?

    陛下的嫡公主就配了四品文官的庶子,上数百年哪里还找得出第二件。

    说到他的脸,江秋又想起他昨夜假扮何铎的事,生出丝丝恼火。

    她掀了掀眼皮,虽然笑着,但山水色的眼仁黑黢黢的,瞧着阴森恐怖。

    “他没有尊卑,殿下也忘了吗?此地是您的封地,百姓是您的子民,府邸牌匾上书的是‘公主府’而非‘驸马堂’!”

    “我是公主我也不能随意杀人啊,那还是我朝夕相处的夫君!”福瑞公主听的心惊肉跳,直接站起来:“这是我的封地是不错,父皇当初只赐予我查看我那部分税收的权利,其余都是知州管的。”

    福瑞公主戒备地看着她。

    江秋摸着杯沿,忽而一笑,诚恳道:“是在下不是,刚刚没说清楚,让殿下误会了。”

    福瑞公主心存疑虑,但见她说的真诚,细思一番又的确没听见要帮她达成‘丧偶’成就的话,便舒了口气,娇嗔着瞪了她一眼:“大人吓死我了。”

    江秋从茶盏里捏了片茶叶,翠绿的茎叶被捏住,随着指尖的磨搓而转动。

    “男人一旦变心,女人只晓得哭是没用的,眼泪打动不了他。就像换了锁的门,原本的钥匙已经开不了了。”

    福瑞公主下意识问:“那要怎么办呢?”

    江秋轻轻的笑:“……抓住他的命脉。”

    她将茶叶合进手心,略微动作,柔嫩的茶叶便碎成片片。翠色的碎渣躺在洁白的手心,更显她一双柔荑骨肉匀亭:“‘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再硬的骨头也扛不住这两样。”

    堂外金光满地,狸奴在花园里露出肚子,美滋滋的晒着太阳,堂内清幽一片,居然还有些冷意。

    从福瑞公主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她滴水成冰的半张脸,顿时惴惴不安起来。

    “江大人可别让……让滁州见血。”

    江秋低头笑了。

    她借着最高的权势,伸手即可搅弄一州棋局,完全犯不着杀人。

    “只要公主以自己的名义……”

    “我要见公主!”

    女人的哭声顺着风飘进来,夹杂着另外一道呵斥的女声。

    “公主在见贵客!你赶紧闭上嘴!”

    好似有人冲上去捂住了女人的嘴,她拼命挣扎,发出含糊的哭声:“再没有大夫,我家小姐就烧死了!”

    女声毫不心软:“死了便死了,做出这等不知廉耻的丑事,还活在世上干什么!”

    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女人大喊:“救命啊!公主要杀人了!!!”

    女声被她这手扭曲真意气的发颤:“你们一个个还站着干什么!?惊扰了公主与大人会面,都给我吃挂落!”

    乍一听见她这样说,女人闹起来。

    “好啊!你们天天说我家小姐不要脸如何如何,结果你们公主读了那么多书照样红杏出墙!”

    一道响亮的耳光声传来,女人尖叫一声:“不是吗?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谁知道她们在干什么!?”

    福瑞公主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了,冲着外头大叫一声:“芙蝶!”

    堂外的小婢女们慌张的扔掉手里的东西,合力按着捂住了女人的嘴。

    一个穿着水蓝色比甲,下着撒花象牙色裙的婢女小跑着走了进来。

    她一进来就低头告罪:“公主,奴婢马上让人把她绑了扔出去。”

    福瑞公主气的要扣断指甲:“扔到城外去!”

    红纱那贝/戋人成天给她找不痛快,一个婢女都敢乱诹罪名给她!

    “等等。”

    江秋抬手制止了要走的芙蝶,笑意浅了些:“她这样平白诬陷您,就扔到城外算了?”

    福瑞公主一偏头:“哼,那就是个大字不识的粗俗女子,唯有一张嘴尖利得很。”

    她瞧着气急败坏,却从没想过半点取他人性命的事。

    不似陛下,也不似皇后。

    江秋劝她:“如果放她出去,还会到处散播谣言,不如我同公主见见她,省的再乱讲话。”

    福瑞公主觉得有道理。

    如果红纱的婢女明明见过江秋,还污蔑她出墙,那就是实打实故意的,纵使何锡过来与她吵,她也有理由怼回去。

    二人起身,一前一后的出了正堂。

    女人趴在地上,四五个人压在她身上还在挣扎,好似有用不完的力气,像是条硕大的蚯蚓。

    她用力张口,捂着她嘴的小姑娘尖叫起来,坐在地上捧着被咬的血淋淋的手指呜呜的哭喊。

    一时其他人也不敢捂她嘴,生怕手指受伤。

    而她竟也得意起来,吐出一口血沫,张嘴就骂:“贝/戋蹄子,还敢捂你奶奶的嘴,晓得痛了吧!?”

    一只脚当空袭来,只踹她的脸。

    “哎呦!”

    仿佛水桶漏水,她的鼻子哗哗的流着血,几个小婢见到芙蝶的手势,也忙从地上爬起来,留女人一个人趴着。

    女人捂着鼻子,眼泪唰的留下来,脆弱的鼻梁骨被踢断,她差点痛疯了,操着锋利的指甲,就要站起来乱舞。

    “哪个贝/戋人!?”

    “你奶奶。”

    江秋勾唇笑了笑,抬脚一把她踩回地上,仿佛不够解气,她又使劲碾了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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