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插曲过后，鬼乐师捧起了他的琵琶，琴韵汇聚成悠扬的旋律，盖过乱七八糟的声音，成为主导乐声，宴会中央舞姬伴着乐曲翩然起舞，仔细看能发现混了几个手脚僵直的男女，不过没几个人在意台上，他们得以浑水摸鱼。

    五音不全不具备任何乐器技能的苏小爻利用规则躲到小角落里艰难谋生，时不时观察鬼乐师的脸色。

    好在鬼乐师在秘境过了上万年，如今只应付工作而已，没有戏耍人的乐趣，既然擦着规则过关了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比起周围连同苏小爻在内为保命吹拉弹唱的修士们，他的注意力更多放在了自己的琵琶上，没一会儿弹得如痴如醉心无旁骛。

    悬着的心放下，苏小爻东张西望，在宾客中觑见了君回炼二人，深吸口气瞄着鬼乐师鬼化后尚未完全恢复正常的青脸继续吹口哨，解放的双手朝宴席挥了挥，颇有他乡遇故知的激动。

    君回炼给了她回应。

    “那乐师弹得不错，死前是个音修，对音律有执念，不愿投胎和老许做了交易。”君回炼一语道出鬼乐师生平。

    “他要是愿意收编，可以让他去编音游曲子。”君非白很高兴，他对下落式敲击节奏鼓点的游戏模式很感兴趣，攻击性强的兽类通常都喜欢捕捉移动状态的靶子。

    君回炼动作比他说的还快，趁着宾客席交谈笑语声与优美音乐交织时自顾自尝试给系统加了点程序，完成后满意抬头：“没问题，以汇聚灵力的方式敲击音符，重了轻了快了慢了都不行，很像我学炼器时精细控制火候与灵力。”

    “我来做个新手指导，教他们如何使用灵力前将灵力运转一周期，有助于增进灵力。”君非白主动提出分担。

    一场宴会各怀心思，侍女穿梭在酒楼中，为宾客们倒酒上菜，恰到好处地满足了每个人的需求，微妙的和平持续到城门口的白脸出现之时。

    白脸阴冷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嗤笑一声径自走到金玉宝座旁边，他没敢坐下，站在了离宝座最近的位置，瞥见君回炼时瞳孔黯了黯，有些忌惮。

    “庆典即将开始，但是我家主人说了，名额有限，就看各位的诚意与决心了。”他清清嗓子，傲慢地说道。

    “我来！”宾客席上一个魁梧男子率先站起，从乾坤袋中拿出一把泛着寒光的长刀，“这把斩妖刀虽只有上品，但最适合鬼修使用，且暗藏一道散光符，有助鬼修在青天白日下行动，还望城主笑纳。”

    白脸挥挥手让侍女将斩妖刀收起，碾了碾指面目露思索。

    魁梧男子并不如他表现出来的那样豪迈，紧盯着白脸额头冒出细密汗珠。

    正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进过秘境的人说，进城门时名字中带“鬼”或与“鬼”同音的字便有大概率拿到象征上等贵宾的白牌，进城中酒楼后会按照体质与鬼修的契合程度安排座位，白牌掌握绝对优势，不仅能规避危险，不需要像其他人一样担惊受怕忧心触到鬼怪霉头，还能有一次与城主“交易”的机会。

    所谓献礼其实就是以宝物换取庇佑，品阶越高、同品阶之下越适合鬼修使用的东西越得枉死城不露面城主的喜爱。

    危险往往伴随着机遇，秘境越危险想要来闯一闯的人更多，虽说绝大多数人不知道这个秘境的主人是谁，但能支撑如此大规模的幻境，收纳鬼魂无数，想来必是一位鬼修大能。

    拿到白牌的基本没有机缘巧合进来的，都是高价买了前人攻略做好准备来的，有的甚至自上回秘境关闭便开始做打算，熟悉秘境幻境的大致流程。

    魁梧男子正是其中一人，他肉疼地拿出上品灵器，就是为了搏一把。

    白脸似笑非笑打量他，吊了人胃口半晌后才拿出一个平安福袋样式的东西交给他：“此乃我家主人的回礼。”

    魁梧男子大喜，拿了东西宝贝似的揣进怀里。

    有他打头，其余修士咬咬牙都送了礼物，没敢送次品，最低都是中品宝物。

    看着宝贝流水般送出去，只换来一个阵脚粗陋的福袋，他们只能安慰自己，白牌以外的人连送礼资格都没有，他们已然先人一步，以如此庞大幻境构成秘境，秘境的主人定然藏了好东西，只要探得秘境深处，他们不会亏本。

    修士们想通了便收好平安福袋，暗自与其他人比较福袋的差别。

    整个宴席上除了NPC，只有宝座右首的两个人一动不动了。

    白脸眼神飞过去，不明白这两人有什么特殊。

    君回炼掀了掀眼皮，理解错了他眼底的探究：“还带索礼的？”

    她冲面前的未动过的菜肴抬了抬下巴：“这包子送你了。”

    白脸正要发作，忽然想起她“看”到的不该是包子，脸色变了又变。

    他冷哼拂袖：“这种东西也敢放到我家主人面前？主人不收！”

    “我没说给你家主人，我说送你，大人守城辛苦，忙碌一天也该饿了。”君回炼敲了敲桌面，看向旁边的侍女，“给他端过去。”

    侍女瘪了瘪嘴。

    这是她存了好久好久的口粮，世上记得她的人都死光了，没人再给她烧贡品，余下的最后一个包子舍不得吃用来望梅止渴。

    她的珍贵口粮被转送给了一只死鬼，呜呜呜好难过。

    白脸警惕地瞪着君回炼。

    这个人有问题，他摸不清对方底细，自身实力受限，暂时不敢得罪。

    左右等庆典开始，管她是谁都得死，他便姑且蛰伏下来。

    他知道干瘪包子是不太聪明的女鬼每天捧在手里呵护的口粮，女鬼没有动手脚的智商，便象征性咬下一块。

    算起来他好久没吃过真正的食物了，倒有点怀念，不过包子是这个味吗？

    白脸嚼了两口忽然顿住，阴恻恻的视线僵硬地转过来，恨不得把君回炼和侍女一同按死在座位上，可他来不及动作，朝旁边的护卫丢下一句“看着他们”便匆匆离去。

    “好大的火气，他是鬼诶，要把自己烧死吗？”君非白莫名其妙。

    “烧估计烧不起来。”

    “那他怎么了，刚才脸色很差。”难为他从涂满□□的脸上看出“脸色”。

    君回炼淡淡：“吃坏肚子了吧。”

    放了一万年的贡品可不像她特制乾坤袋里储存的食物一样时间流速停止。

    侍女鬼歪了歪脑袋，动了动生锈的脑筋，理解了她话中含义，面上一赧。

    君回炼没在宴会上看到萧停渊和江昀，留意到苏小爻替换了一班乐师，人也不见了，于是打开系统面板看了一眼她的方位。

    三个任务者不知不觉又聚到了一块，似乎在被什么东西追逐，移动速度很快，在一个岔路口三人又奔向不同方向。

    酒楼内歌舞升平一派平和，酒楼外鬼哭狼嚎危机四伏，直到庆典正式开始，屋内屋外割裂的景象才缓缓合一。

    时间到了，白脸一直没回，鬼乐师不得不走过去替他宣布，把宾客都赶去酒楼之外。

    他一板一眼照念白脸的台词，语调没有顿挫：“诸位怀揣心愿，都是为了鬼仙而来，时辰到了，能不能见到鬼仙就看各自福源了，请吧。”

    “这些鬼听话，但是脑子都不灵光，还是需要教一下才能干活。”君非白皱眉，重新考虑员工岗前培训的事。

    “卖身给许不悔循规蹈矩一万年，迟钝了很正常，没消散就算不错了。”君回炼回首望了眼酒楼，敛去眼底思索。

    常理而言再凶的厉鬼修炼千年魂体也该散了，这些鬼竟然能活这么久，许不悔肯定藏了好东西。

    边聊边往外面走，出去了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到夜半时分了。

    深夜的枉死城，月光躲在云层之后若隐若现，浓雾弥漫，散发出阴冷的气息，无数鬼怪褪去正常的外表，幽幽鬼火萦绕在他们周身，脸色变得青黑，身形逐渐诡谲。

    身穿华丽衣袍的侍女们与站在门外踌躇不前的宾客错身而过，幻术消失，影子在黑夜中扭曲变形，取而代之的是面目狰狞、形态奇异的恶鬼。

    沐浴在月光之下，他们终于不再受到束缚，戏弄地盯着每一张外来的面孔。

    鬼乐师脚下不动，身影闪烁几下移到队伍前头，抱着琵琶轻轻一拨，奏出妖异的曲调，引来阴风阵阵，低沉的呻/吟与尖锐的嘶鸣跟着鬼曲一同回荡在错杂的街道上，犹如鬼界之音。

    枯败的枉死城彻底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酒楼内富丽堂皇的景象皆是虚掩，百鬼夜行才是鬼域真正的盛宴。

    君回炼随着人潮一起混入百鬼，浩浩荡荡的长队绕城一周，最后在一处祭坛停下。

    祭祀庆典前死的修士并不多，她观察从酒楼出来的白牌修士，瞧见他们紧张的神情，意识到这才是秘境最凶险的地方。

    恶鬼们朝祭坛跪拜，这当中似乎出了岔子，出现一个空档的时间。

    拖了一会儿，鬼乐师放下琵琶走上祭坛，亲手燃了三炷香。

    他僵冷的脸做不了夸张的表情，但谁都能感受到他的抗拒。

    “时辰到了不能拖，他在代白脸祭祀。”君回炼诧异，“馊了的包子威力这么大？白脸到现在还没回来？”

    君非白眨眨眼：“馊了的包子不可怕，但是馊了一万年就不一定了。”

    君回炼看向离他们不远的吊死鬼，感叹其杀伤力。

    吊死鬼对她的视线很敏锐，跪伏磕头还不忘偏过脑袋朝她看去。

    为了防止磕头时舌头掉地上，她把舌头缠在脖子上绕了三圈，一双全白的无神眼珠看到是她，心情很好地笑了起来，保持张开的嘴角随之上扬。

    这一幕有点滑稽可笑，让她骇人的外形看上去没了攻击力。

    不过仅仅是看上去。

    当鬼乐师祭祀完毕，咬词不流利地说“以畜祭天”时，她的无害陡然被煞气取代，紫黑的指甲随手一挥便撕碎了右手边的一只小鬼，接着对一名修士张开血盆大口。

    君非白反应迅速干起了老本行，捧着灵符任其贴上试图靠近的每一只恶鬼。

    有人注意到他们的不同寻常，想要下手抢夺灵符却发现这举动比对付恶鬼死得更快。

    凶态毕露的恶鬼无差别攻击，修士亦然。

    吞噬过同类的恶鬼身躯更加庞大，魂体更加殷实，但君回炼注意到它避开了一部分人。

    正是酒楼里拿了平安福袋的人。

    很快不止她注意到这一点，更多的人将手伸向同类，他们夺过白牌发现无用，继续撕扯他们身上其他的东西。

    幻境中的福袋收不进乾坤袋，持有者只好护着宝贝抵御。

    有的人福袋被夺走，一时不查被恶鬼偷袭撕碎，也有人失去福袋依然不受恶鬼觊觎。

    “哈，叫你们吝啬！”宴会上见过的魁梧男子失去福袋时慌了一瞬，却发现旁边的恶鬼依旧视他无物，反应过来原因后得意洋洋道。

    有人看不过眼他的嚣张嘴脸，提刀就砍，魁梧男子躲开后骂骂咧咧朝祭坛跑去。

    “有工夫砍我不如多杀几只鬼！开启祭坛下的鬼仙府需要五千祭品，人死完了都不够！”

    五千祭品的数目听了叫人心头发冷，意识到互相残杀不管用后他们才把武器对准恶鬼。

    君回炼在人群中看到了熟悉的簪花双髻，苏小爻与萧停渊江昀又汇合到一块，身上有些伤痕，可见庆典前过得并不顺利，他们三个通力合作才勉强干掉一个恶鬼，正想松口气，三道系统的声音同时响起。

    【小心身后！】

    他们跟随各自系统的提示做出反应。

    三个暗地里较真的系统此刻也达成统一意见，每个负责一面的安全，以此保证自家宿主不至于腹背受敌。

    三人三系统配合越发默契，共同对付一个看他们好欺负想挑软柿子捏的修士。

    “江昀！”

    眼看那人朝江昀甩出一张灵符，苏小爻眼疾手快扔出一个重物。

    雷击符被药剂锅一口吞掉，苏小爻大喝一声：“***，*******！”十积分，给我把那符兑了！

    外人在场触发系统相关的词汇，她的声音自带消音。

    药剂锅爽快吃下下品赤火符，吐出一道中品威力的赤火直击修士面门。

    萧停渊一愣。

    吞掉下品赤火符产出中品赤火的锅……他也有一口。

    “保证不撞款”？

    他陷入了怀疑。

    难道苏小爻和他同属任务者，且碰巧都是那被照骗的十五分之一？

    可是有那么巧合吗？而且苏小爻甩出的锅造型奇特，跟他的大铁锅完全不是一个品类，100积分与100积分的盲购不至于差别那么大吧？

    “锅兄！咬死他！”苏小爻为药剂锅呐喊助威。

    看到大杀四方还懂得绕后的药剂锅，想到自己仓库里裂了条缝只会吐垃圾的铁锅，萧停渊沉默了。

    虽然外形都是锅，但这样两口锅放一块比较可以说是碰瓷。

    难道药剂锅只是苏小爻的高品阶灵器，刚巧和系统出品的神奇大锅特性近似？

    他想问1314，又记起它曾说过任务者不能主动暴露，想来问也问不出个名堂。

    萧停渊保留自己的猜测，打算回头试探一下苏小爻。

    药剂锅对付不了没有实体的恶鬼，但对付修为被压制的修士很有一手，横冲直撞闯出了一夫当关的气魄。

    有它开路，他们缓了口气专心对付恶鬼。

    沉入战斗的人几乎没有时间概念，天蒙蒙亮起他们才发现已经过去一晚上了。

    “鬼仙府！府邸开了！”

    没有人能在厮杀中观测全场数量，除了有系统帮忙的任务者和最为悠闲的君回炼。

    活到现在的人和鬼都不是能简单解决的小喽啰，到最后战斗时间拖得极长，给了早就知道鬼仙府将开的几人充足的时间靠近祭坛。

    活下来的人疯了一般冲向祭坛上出现的幽深府邸，谁也不想折损在没有尽头的鬼战场上成为多余的祭品。

    君回炼和君非白是第一批进门的人，才进去就开到一张并不陌生的脸，憎恶几乎化为实质射向她来。

    “你、该、死！”

    鬼化后的白脸怨气远超祭坛外的所有恶鬼。

    他在府邸的门内，而修士的降落地点正好是大门口。

    白脸没有主动袭击，说明他离不开府邸。

    “小冶！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后脚苏小爻到了，见到熟人她兴奋不已。

    随后弥散的阴森鬼气叫她浑身一凛，转脸她撞上了白脸冒着寒光的黑瞳。

    君回炼默默后退一步：“嗯，我们靠烧灵符进来的。”

    她说话的时候君非白的灵符自动锁定了在场唯一一只大鬼，还没靠近白脸五步之内就化作灰烬。

    “啊。”君非白收回剩余灵符，眉头攥到一起。

    苏小爻以为他因为灵符不管用担心，连忙道：“别怕别怕，这个BOSS我们一起攻下它！”

    君非白皱眉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白白浪费了一张中品灵符，消耗和浪费在他眼里差别很大。

    君回炼没去纠正，带着君非白躲到一边，没有动手的想法。

    修士越聚越多，当三百个人进来后歇了好久都没有人再进，他们便知道这里是存活下来的所有修士了。

    修士们聚在门外，没有人擅自闯进府邸。

    白脸的实力碾压他们当中任何人，要想活下来只有联手这一条路可以走，然而人太多了，谁都不愿意去听陌生人指挥。

    君回炼划过苏小爻三人，又衡量了一遍白脸的实力。

    吃完包子的白脸BOSS行动力概率下降，愤怒值翻倍提升，对任务者们来说是个很有难度的挑战。

    念头一动，她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个包子，往上抛高又接住，冲白脸挑衅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