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儿不孝，今日原是那刘赛等人不知从何处得知姑母与人为妾，便在书院中大放厥词，说，说姑母乃贪慕虚荣，不安于室之辈，儿，”说到激动之处，黎阿麦脸色通红，神情愤然，“儿如何能忍，便上去与之理论，谁料他们竟仗着人多动起手来，儿一时不查，这才受伤归家，让爹娘担心了。”

    黎父黎母听儿子一番话避重就轻，始终不提在书院被人欺负一事，便知这傻孩子还想继续瞒着，一时间满腹心疼与不甘，更是痛恨自身无用，让儿孙在外受苦，再忍不住，双双痛哭失声。

    黎阿麦见自己说完，父母竟然如何悲痛，大惊失色下就要起身安抚，却被一旁的明月摁了下去，不禁满脸急色，“阿满，快快劝劝爹娘，这是怎么了？那些人不过小人碎语，如何能往心里去，还这般大哭伤身啊！”

    明月重重冷哼一声，“大哥不把我们当家里人，爹娘自然伤心不已。”

    “这，这是说的什么话，大哥什么时候。”

    “你还要瞒到何时？！”黎母再也忍不下去，她大喊一声打断黎阿麦的话，扑上去把他的衣襟扯开，满脸泪水的指着对方身上大大小小的淤青哽咽道，“你说！你说这些都是怎么弄的！”

    “我，”黎阿麦张了张口，意识到父母已经知道真相，多日的委屈便再也藏不住，年纪本就不大的少年眼眶通红，却还倔强的侧过身试图把眼泪憋回去，“不过是些小伤，我皮糙肉厚不足挂齿，爹娘莫要伤心。”

    “哥，那些人为什么欺负你？”明月昂头倔强的盯着黎阿麦的眼睛，“送你回来的大哥哥说了好多，你不要骗我们。”

    黎父黎母闻言也都看过来，黎阿麦见此咽下本来要搪塞的话，手指微蜷，“我与那刘赛是去年同时进的书院，且年龄相近，一开始因为他出手阔绰又颇善交际，很是受其他同窗的欢迎，可是后来每次小考，我都在他前面，这让师长总是将我二人放在一起对比，夸赞我却批评他，那时他便总是恨恨的盯着我，不知何时我的纸笔不是丢就是坏，我原以为忍忍就过去了，没想到他们竟然还时不时的对我动手，这些都是避着人的，不过想来就算有人知道也没人会为我多管闲事。”

    “我一个小娃都知道，这种人，你越是忍，对方就越是得寸进尺。”

    黎阿麦扯了扯嘴角，“大哥又何尝不知，可是，可是我进思岳书院是爹娘找了姑母，姑母求了那主母许久才让我得以进学，那刘赛的父亲是个捕头，不仅跟官场中人有关系，还颇认识些三教九流，我若是为了争一时之意，丢了读书的资格，或者给家中以及姑母惹了麻烦，怎对得起，对得起爹娘的辛苦抚育。”

    黎明月第一次深刻的感受到什么叫做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她大哥如今才十二岁啊，“大哥，你疼不疼？”

    黎阿麦一直憋着的眼泪唰的就流了下来，他抬手把心疼自己的妹妹揽进怀里，“不疼，大哥不疼。”

    黎母见状上前把两个孩子都抱进怀里，低头吻了吻他们的额头，“都是爹娘无用，孩儿放心，这件事儿，爹娘就是拼了老命，也要让那刘家给个交代！”

    “你娘说的对！”黎父站起来对着桌子重重来了一拳，“这件事不告诉你姑母，也省得拖累她，爹叫上你大伯大堂哥，还有族长里正，一块去那刘家问问，他们还能把我们都打杀了不成？”

    “不行！”明月与黎阿麦异口同声道，二人对视一眼，黎阿麦继续说道，“爹娘和大伯众人是能找上去，他们是不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赶你们出去，可又能怎么着呢，无非是说两句无关痛痒的话把你们打发走，等你们走了，恐怕就再也没有上门的机会了。”

    “这，这是何意？”

    “咱家这么大张旗鼓的找上门，对方一定会怀恨在心，届时不说孩儿还能不能在书院呆下去，可咱家的生意怎么办？爹娘的鱼塘好不容易有了起色，可受不了一点打击，姑母那儿天天要立规矩，若是这件事传了过去，那个女人定要借此嗟磨姑母。”

    “那咱们就只能这么忍下去吗？他要是以后再欺负你呢？”黎父恨恨的说道。

    “孩儿知道父母对孩儿的心，可是世道如此，不过些许皮肉之苦，孩儿能忍，”黎阿麦释怀般的笑了笑，露了几分少年意气，“只要咱们一家人平平安安，孩儿努力读书，将来未必没有能收拾他刘赛的一天！”

    “惹不起，那咱还躲不起吗？”黎明月从黎母怀里挣脱出来，“既然这书院待得不舒服，大不了不读了。”

    黎阿麦微愣之后就是一笑，“你还小，不懂，哪能不读书呢。”

    “是啊，”黎父长出一口气，摸摸明月的小辫，“咱们这种农家，谁不是拼了一口气供孩儿读书，只有书读得好了，以后才不用跟爹娘一般在地里刨食，咱们阿满也能借着兄长的光嫁个好人家不受欺负，所以不管再难，书还是要读的。”

    黎明月眉头紧皱，不赞同的挥了挥手，“孩儿不这么认为，我就问大哥，心中可欢喜读书？可否有信心以后挣个秀才功名回来？”

    “我，我会努力的，”黎明月抬手打断，“大哥回答我的问题就好。”

    黎阿麦瞪大眼看着自家小妹，这哪是六岁的孩子，眼下也只好实话实说道，“我心中的确并不爱读书，不过读书都是枯燥乏味，也谈不上非要喜欢，我只想认真学，将来考功名庇护家人，可，可我的成绩虽不至于垫底，但离成为秀才的水平恐怕还有不少距离。”

    “既如此，又何必浪费时间，我曾听大哥读书道，不破不立，难道就只有读书这一条路可以走吗？阿满不这么觉得。”

    小儿声音尚且稚嫩，一字一句却铿锵有力，黎阿麦心中一震，只觉有什么要破土而出，却不得其门，他抬手打断爹娘要说的话，再次看向明月的眼神带上了认真，“那阿满觉得大哥还有什么路可走呢？”

    明月晃晃脑袋笑弯了眼，哪还有刚才那副小大人的模样，她皱了皱眉头略略思索片刻，“我前些天同阿娘去城中，听见有人说顺风镖局正在招学徒，管吃管住，还有师傅教导武艺，大哥在同龄人中一向属的上高大，又有一番力气，再加上愿意吃苦，何不前去一试？”

    黎母闻言笑了出来，把人拉到身边，“你这小娃，还以为你有什么主意，你可知当学徒有多累，虽然有人教你本事，但你还要扶小做低，给人端茶倒水，就跟小厮一样，更不要那本事能不能学到手，就算没有学成，可这出镖一路上不一定会遇到什么危险，哪有读书好？”

    黎父也不甚赞同，却没看到听完后一直在沉默的黎阿麦却突然眼睛发亮，他看向一边的妹妹，发现妹妹也正悄悄冲他眨眼睛，兄妹二人心有灵犀，皆偷偷笑了起来。

    “爹，娘，是孩儿说错了，你们快去忙吧，我在这儿陪着大哥。”

    商量了半天也没能想到一个好办法，可家里的活也不能放着不管，黎父起身去看鱼塘，黎母交待了两句也匆匆去了院中，待看不见二人身影，明月把门关上跑到床边，黎阿麦熟练的探过手去，二人一跳一扯，明月就爬上床把小腿一盘，扯着黎阿麦的胳膊说道，“哥，你是不是也觉得妹妹说的有道理。”

    黎阿麦认真起来，“若真像你说的，或许可以一试。”

    “之前我们一块去城里，路过镖局的时候我就见大哥时常偷偷往里看，想必大哥相对于读书来说更想学武，只是之前一直以为只有读书才能出人头地，加上也没有碰上学武的好机会。”

    “小小年纪，心眼倒不少，”对着从小带大的妹妹，黎阿麦话多了很多，“大哥并不讨厌读书，只是做事看天分，大哥恐怕没有读书成材的天分，不如就听你的，换一条路走。”

    “那要告诉爹娘吗？”

    黎阿麦想了想，“先不说，招学徒肯定有考核，等大哥先去试试，若是能进，自然皆大欢喜，到时再告诉爹娘，若是大哥没能通过，便继续埋首苦读，定不辜负爹娘期望，也省得他们担忧一场。”

    “那到时候我跟大哥一起去！”黎明月开心的蹦下床，“我去给大哥拿酥糖吃，我给你留着呐。”

    黎阿麦看着妹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眉头微蹙，曾经他无意间听到爹娘说过妹妹出生时，为妹妹落名的道士曾言妹妹贵不可言，他之前跟父母一样并没有多在意这些，可如今看来，妹妹实在有些早慧，哪里像个六岁的孩子，爹娘身处其中看不出来，他常年在外求学，每次回来都要为妹妹的成长而惊叹。

    如此早慧，对妹妹来说，究竟是好是坏，黎阿麦尚还浅薄的见识给不了他自己答案，但他知道，他一定要努力变得强大，以后才能撑起黎家，保护爹娘，保护妹妹！希望顺风镖局真能是个好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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