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在上的仙人略微抬手，一道流光从他的指尖飞出。
那道流光飞过众人，一路疾驰，撞在远处的大钟上。
“咚——”
又是一道悠长的钟声，钟声浩荡绵长，似乎要响彻整个修真界。
清霄大比正式开始了！
清远尊者淡去身形，笼罩在广场上空无形的压力散去，各门派长老纷纷被小童引去自己的座位。
宁雪枝站到星仪派最前方，她的旁边穆青青依旧对她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
宁雪枝不理会这个小屁孩，她缓缓按顺序上前代表星仪派抽签。
等上一个修士走后，宁雪枝的手刚伸出，还未碰到这个红匣子，就听到守在旁边的留仙派长老轻“咦”了一声。
她眨眨眼，无辜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那女子只是以袖掩面，一双桃花眼弯起，和善地对宁雪枝说道：“无事，小友继续抽签吧，只是看小友有些面善。”
宁雪枝笑了笑，将手探进箱中。
在箱中摸了几下后，取出玉片，其上龙飞凤舞地刻着一个墨色的“捌”字。
“是个好数字呢。”陌生的长老温柔地看着宁雪枝，都给她看得不好意思起来。
似乎意识到自己看太久了，女子略微垂下眼眸，轻声发问：“小友是来自星仪派的吧，不知怎么称呼？我看着与小友特别投缘。”
“回前辈，晚辈姓宁，名雪枝。”宁雪枝不卑不亢地回答。
“……”
女子的声音有些模糊，消散在风中。
宁雪枝疑惑地看着面前的女子，没有听清她刚刚说的话。
女子笑了笑，温声说道：“留小友太久了，再留下去怕是师兄要来说我了。若是小友愿意，说不定我们还会再相见。”
宁雪枝知道她的意思，清霄大比不仅是证明自己实力的地方，也是众门派内招调动的一个场所。
小门派一向没什么资源，门中弟子若被大门派看中，自己能得到更好的修炼环境，大门派也会回馈小门派。
来参加清霄大比的最高修为不得超过金丹圆满，前期都是打基础的时候，因此也不用担心会泄露门派绝学。
宁雪枝满肚子疑惑地走了下去，背后似乎还能感到女子怀念的目光。她不明白，自己一个小小的筑基修士，怎会莫名得到一个长老的青睐。
排在宁雪枝身后的穆青青抽完签追了上来，她还没开口就有一股好大的酸味弥漫。
“就你还合眼缘，也不知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宁雪枝向来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被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当面挑衅，她也不想再让着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
“那是，谁让长老偏偏看上我了呢，偏偏和我说话呢，有的人在边上都挨不着。”
“你你你，宁雪枝！”穆青青气得大叫。
“在呢～”
虽然她不在意刚刚长老递过来的橄榄枝，但看到穆青青气急败坏的样子就值了。
别人不高兴，她就高兴了。
宁雪枝带着笑意往前走，留下气呼呼的穆青青在后面无能狂怒：“得意什么，守着抽签的就算是留仙派又能有多厉害，怕不是还没我爹修为高呢。”
宁雪枝摆摆手，继续气死人不偿命地说道：“总比进不去留仙派的好，到时候都见不到那个谁了哦。”
“宁雪枝！”
“在呢～”
抛下炸毛的穆青青，宁雪枝回到星仪派。
一到队伍中，就看到众人奇异的眼神，刚刚台上的交谈，不仅穆青青看在眼里，其他人自然也注意到了。
面对众人隐晦打量的目光，宁雪枝只是浅浅一笑，但因为她平常作威作福惯了，一时间也没人敢问她。
倒是沈不归投来的复杂视线……
宁雪枝望天，有些无奈，刚刚气穆青青的那些话，他不会又误会了吧。
*
抽完签，很快，第一道试炼开始了。
宁雪枝又回到刚来留仙派的白玉台阶下，第一关试炼就是要踏过台阶，登顶。
这台阶被布下重重阵法，无法使用灵力。
宁雪枝望着长长的台阶，恍惚间，她好像也曾踏过这里一样。
白玉台阶静静伫立在那，仿佛已经过了千年，万年。
听说这是留仙派自开派之时就一同创立的石阶，万年来，它见证了留仙派从一个不知名的小小门派长到了如今的庞然大物。
说起来，留仙派能发展到今天这样，也是得益于修真界最近的两个尊者都出自留仙派。
修真界一向以实力说话。
宁雪枝一边无聊地想着这些传闻，一边抬腿慢慢往上面走去。
白玉台阶在每一任的掌门下都加固了阵法，后来留仙派出了第一个尊者，更是由清霄尊者亲手改造。
现如今这台阶对外被用来考验弟子是否有资格入派，对内成为清霄大比试炼的一环。
因为无法使用灵力，宁雪枝向凡人一样走上去。
一登上台阶，其他试炼者都消失不见了，看不到尽头的道路上只有宁雪枝一个人的身影。
这条路还有一个别称，大家都叫它——红尘路。
忘却过往，得道成仙。
*
不知走了多久，可能一天，也可能就是一碗茶的时间。
宁雪枝陡然间被拉进一个幻境。
她知道，那是台阶的幻境，这也是试炼的一环。
宁雪枝视线里一片红色，她伸手，手下传来被子柔软的触感。
一把将头上的遮盖物扯下，是一个红盖头。
她抬眼望去，这是一个大红色的房间，大大的喜字贴在窗上，床上放着新被。仔细一摸，能感受到床铺下细微凸起，想必那必是桂圆红枣。
一道高大的阴影垂下，完全笼罩住自己。
宁雪枝回神，是沈不归，他此时一身新郎装，捏着喜秤，正满脸笑意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雪枝，怎么把盖头扯下来了，为夫还没挑呢。”
旁边立着的星仪派长老们也发出调笑。
“以前雪枝多喜欢你你又不是不知道。”
“是啊，现在总算圆满了。”
莲香长老更是拿来两个酒杯，“掀了盖头还有交杯酒呢。小枝你放心，一切都照凡尘来，保管和话本上的一模一样。”
宁雪枝只是冷漠地看着众人根本不可能的举动，要是原主陷在这个场景怕是要费一番功夫挣扎。
但是现在是宁雪枝，不好意思，她的心中只有大道。
众人仿佛看不到宁雪枝的面无表情，仍旧是那副其乐融融的氛围。
宁雪枝一把推开递过来的酒盏，撞开门，在酒杯的碎裂声和众人的惊呼中跑出。
外面同样是一片热闹的景象，一桌桌酒席摆起，她甚至能看到自己这具身体的父亲。
宁雪枝继续往外跑，她撞开宾客，撞开自己的父亲，一直往山崖下跑去。
终于，她推开山门最底层的大门，宁雪枝一下子撞到了沈不归的怀里。
她的顶上传来沈不归带着笑意的声音。
“怎么了，雪枝，怎么把盖头扯下来了，为夫还没挑呢。”
耳边是熟悉的调笑声。
“以前雪枝多喜欢你你又不是不知道。”
“是啊，现在总算圆满了。”
她没有一丝留恋地退出沈不归的怀抱，转头一看，还是那个喜房。
宁雪枝不理他们，推开门，还是那个喜宴。
她又一次往外跑去，她拼命地跑，打开山门下古朴的大门，再一次撞到了一个怀抱里。
“怎么了，雪枝，怎么把盖头扯下来了，为夫还没挑呢。”
“以前雪枝多喜欢你你又不是不知道。”
“是啊，现在总算圆满了。”
又回来了，这个喜堂设在山顶，通往山下的路只有一条。
宁雪之只觉得一股汗毛竖起。
明明是一副热闹的景象，她却只觉得诡异。
宁雪枝冷静下来，她仔细思量，要怎么样才能出这个幻境呢？
少女的脸在烛火的照耀下更显得唇红齿白。
宁雪枝看着沈不归微笑的面孔，她垂下眼眸，浓密的睫毛在脸上留下阴影。
莲香长老递来交杯酒，碎裂的酒杯完好无损地出现在长老的手中。
沈不归接过酒杯，一步步靠近宁雪枝。
她握紧了手中的佩剑，仿佛这样能带来一点力量。
忽然想到什么，宁雪枝眨眨眼，唇角勾起。
少女略微伸手，似乎是要接过酒杯，在场的众人笑意越发明显。
下一秒，酒杯被打翻在地，瓷片飞溅。宁雪枝抬眸，一道凌冽的杀意腾起。
刹那间，寒光闪烁，那柄剑穿过少年的胸膛，喜服上晕染出点点痕迹。
沈不归还维持着笑容，宁雪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没有一丝手软。
幻境崩塌，无数碎片飞舞，宁雪枝终于回到了台阶上。
她长吐一口气，差点第一个幻境就出不来了。
宁雪枝看着长长的台阶，继续往前走去。
她越往上走，脚下的脚步越发疲惫沉重。
又是一个幻境，宁雪枝看到了现代的车，她以前住的房子和孤儿院的大家。
宁雪枝叹口气，轻轻抱了抱院长，随后继续走去。
她看到了很多，有她自己的，有原主的，有前世的，有今生的。
纷乱的记忆错杂，早已分不清她和她的区别。
漫长的红尘路还在继续，仿佛看不到尽头，宁雪枝抬起爬满皱纹的手，坚定又孤独地往前走去。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面巨大的遮天盖地的镜子立在眼前，清晰地照出宁雪枝白发苍苍的面孔。
那是，终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