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眠。
桑宁一大早醒来,只觉得浑身有力气,再不像前两天,每天早晨醒来骨头缝里都是酸痛的。
风吹铃铛响,阳光洒进公寓,原木色的地板上跳动着主人轻快的脚步。
桑宁拉开窗帘,看向窗外的大树,树上挂着昨夜下的雪。从高往低处看去,白色的雪将整片大地覆盖。
“今年Z市的雪似乎比往年都要大。”桑宁自顾自地说了一句。
雪地里突然冲出来几个黑色、黄色的小点,伴随着几声快活的狗叫,一根狗绳后拽着狗主人跑出来。
桑宁凑在窗户上,望向窗外的小狗。
快活的小狗在雪地里撒欢一般的疯跑,狗主人差点拽不住,只能喊着小狗的名字叫小狗站住。
一只服从性很强的黑背猛地刹车,摔在雪地里,一头扎在雪堆里。狗主人也是一个咧贴,摔个屁墩。
没等主人从地上爬起来,大黑背从雪堆里拔出来,猛的上前将狗头塞到狗主人怀里,伸着头一顿狂蹭。
桑宁笑出声。
她一直想养一条粘人的大狗,可是狗毛过敏的她从小就没和猫猫狗狗亲密过,只能像现在这样远远的看一看。
客厅里还是昨日张贴的铜钱、符咒,桑宁仔细的检查,将风吹下来的符咒重新贴回去,又把断开的红线绑起来。
做完这一切,累的桑宁气喘吁吁,她满意的上下打量一番室内。
纵横的红线、铜钱、黄符给了她很大的勇气。
这些东西没有像之前一样消失,那恶鬼一定在昨夜被她重伤,为了防止报复,这些东西还得摆着。
略略冲澡,换了身衣服,桑宁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正想着看什么好。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
桑宁拿起手机,刚接通,电话那头就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桑信善,五帝铜钱、桃木剑对付那恶鬼可有用?”
桑宁按住眉心,她的头忽然有些痛,“道长给的东西都挺好的,但是似乎对那只恶鬼没用。”
“不过,不用担心我的安危,我去小秋山找到一位方丈,他给了我一个手串,那似乎对付恶鬼有些用。”
“方丈?小秋山那个?”
桑宁应是。
“那就是个骗子!他的那些东西全都是从批发市场批发的。”道长咬牙切齿,“那群秃驴没一个好东西。”
桑宁不好附和,只能听着,等那位真性情的道长骂完。
“桑信善,缠着你的那恶鬼不是普通鬼物,那秋山寺的秃驴给的东西只怕不能完全将那恶鬼消灭,若是桑信善信的过我,我今夜可前往桑信善住处,将那恶鬼擒住。”
桑宁不太愿意让别人入侵自己的地盘,她没有一口答应下来,只说自己还要考虑考虑。
挂断电话,也没有继续看电视的心情,桑宁穿好衣服想要下去走一走。
这几天除了找大师之外,桑宁也不敢出门,害怕缠着她的恶鬼缠上别人,害了别人。
也幸得桑宁有钱,能找到一些有本事的人,将那缠在她脖子上的围巾给捆住,不然也不知现在是个什么光景。
桑宁叹了口气,脖子上凉,却也不敢戴围巾,她戴上帽子和口罩,穿上鞋出门。
整个公寓里空无一人,主卧的床底响起声音。
一条被铜钱串绑得结结实实的红围巾努力从床底下爬出来,它昂扬的、激动的朝着大门的方向爬行。关门声一响,打了鸡血的它啪嗒一下贴在地上,了无生趣的躺平。
桑宁本打算在外面吃顿饭,才走出小区,电话又响了。
是一个陌生电话。
骚扰电话,桑宁并不想接。
她点击挂断。
电话却被接通。
阴沉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乘客,你的车费还没付给我……”
桑宁面色煞白,将手机丢开。
掉落在地上的手机振动,那声音一遍遍重复。
桑宁不敢捡起手机,只想赶紧跑。一个路过的人看见桑宁的手机掉在地上,好心捡起手机,要还给桑宁。
桑宁摆手说不要。
那路人面色一变,整张脸皮如同融化的蜡一样,“不要!为什么不要?你为什么不要!”
桑宁尖叫一声,拿出口袋里防身的黄符扔向他。
那黄符飘飘荡荡,落在路人脚边,噗的一下化成灰烬。
滴答滴答的蜡是他的皮肤,他追在桑宁身后,伸着手要把手机还给桑宁,手机里还响着时而怨毒时而戾笑的呼喊。
两个声音都叫桑宁别跑。
桑宁怎么可能不跑!
她拼命的往前跑,几乎要跑出残影,可眼前的景象变也不变,她一直在打转!
鬼打墙,意识到这一点,桑宁几乎绝望。
她泪流满面却也鼓起勇气转过身去,面向身后追过来的蜡像人。
那人快化没了。
没有五官的脸,应该在脸上的五官融化成一团,嘴巴落在胸口,一张一合的正说话。
不知道在哪的眼睛看见了桑宁,嘴巴大叫一声,嘻嘻的笑起来。
“你的手机掉了。”
“我帮你捡起手机,你要怎么报答我呢?”
蜡像人盯着桑宁,他融化的双腿不能支持他奔跑,他是流动的,身后的蜡像一条皮肉的河流,里面咕噜噜冒着泡泡,破裂的泡泡似乎有人在叫着救命。
桑宁颤抖着,眼泪模糊她的视线。
柔弱的、雪白的,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蜡像人越来越近,距离桑宁只有一步之遥时,他半个生日都融化在地上,眼睛飘在身后的蜡中,嘴巴却不知怎么到了头顶。
“你要怎么报答我?你要怎么报答我?”
那嘴一张一合,向着桑宁,似垂涎欲滴。
身后的蜡像鼓起的浪潮,咕噜噜冒着泡泡,那泡泡越来越大,露出一张张被封在蜡中人脸来。
惊恐的、安详的、迷醉的人脸。
那些人脸一齐张嘴,呼唤着桑宁和他们一起带着这里。
“你逃不掉的。”
“这里很温暖。”
“我们会和你永远在一起。”
……
不要!不要!
桑宁摇头,她死死的咬住唇瓣,不然尖叫逸出嗓子。
那手机几乎要伸到桑宁面前。
蜡像人的脸就要接触到桑宁的脚。
大片大片的黄符挥挥洒洒的落下。
一把小小的桃木剑插入蜡像人的头颅,从天而降的黄符盖住手机。
那些人脸也尖叫着,在蜡中移动躲避扔来的铜钱。
不动了。
他们不动了。
桑宁转头就跑。
鬼打墙怎么办?怎么办?
口袋里的黄符所剩无几,桑宁却跑不出这块地,她被禁锢在这里,像只无头苍蝇一样乱转。
“能有办法的,能有办法的。”
她这样安慰自己。
可是逃不出去,她围着蜡像人团团转。
那些符一直在燃烧,一张张快速地化为灰烬。
只要最后一张符也化成灰烬,就拦不住这些怪物。
桑宁将自己蜷缩在一起,她抱着双腿远远的盯着蜡像人。
难道她会死在这里吗?为什么不肯放过她呢,她只是想活下去。
噗。
又一张黄符化成灰。
插在怪物头上的桃木剑也冒起烟来。
那被怪物占据的手机开始嗡嗡的叫起来。
或许是认为自己死到临头了。
桑宁突然有些后悔还没有和妈妈介绍的帅哥相看相看。
她还没谈过恋爱。
要是知道会这么早就死,应该多谈恋爱的。
一下谈两个,白天和禁欲系谈,晚上和小狼狗谈。
呼的一声。
蜡像人头顶的桃木剑烧起来,一股绿色的火焰噗的燃烧。
桑宁闭上眼睛,颤抖着将最后几张黄符捏在手中。
等待良久,想象中可怕的情景并没有来临。
她颤抖的睁开双眼,对上一双温和却略带疑问的眼睛。
“女士?你需要帮助吗?”
是一双很剔透的双眼。
桑宁一瞬间觉得她再不会遇见一双如此让她喜欢的眼睛,在必死无疑的劫后重生中,看见普通人,这是多让人感到庆幸和喜悦。
那人将桑宁扶起来,“谢谢,”桑宁朝他表示感谢。
那人浅笑一声,“是我该谢谢你。”
?
桑宁疑惑。
那人又笑,他看到桑宁一双带泪的眼。刚到的恐惧让点点泪珠还留在她的眼眶,濡湿的眼尾,让她像沾了露水的花一样,勾着人去采撷。
她意识不到自己有多吸引他们这类人。
这对她来说不是个好事。
但对他是。
“遇到如此美丽的女士,难道我不该感谢吗。”
“……”
桑宁没有说话,衣兜里的手偷偷捏紧符咒。
一张名片递到桑宁面前。
“这是我的名片。”
黑色的硬卡上印花描金,铁画银钩的写着两个大字──成景。
“天师?”
桑宁瞅到边边角角的小字,那些小小的字被“成景”两个大字几乎挤到角落里。
那人或许叫成景,他装模作样地整理衣袖,小声说,“有编制的。”
?
这年头天师也有编制。
“嗯,就是道士。”
“所以大师是来救我的?”
桑宁眼睛一亮。
成景偏过头不看桑宁的眼睛,“咳,对。”
桑宁还想问。
成景将手伸出,“抓紧我,我先带你走出这片鬼域。”
桑宁丝毫不扭捏,紧紧握住伸出来的手。
“快走吧大师!”
这个鬼地方不远处蜡像人就站在那,两只眼睛一个在头顶一个在胸口,直勾勾的盯着他们。
成景没动,桑宁摇了摇他的手,着急的说,“怎么了大师?”
“没事,”很镇定的声音,“我正在找离开鬼域的路,一定要抓紧我。”
桑宁点点头两只手都抓的紧紧的。
刚走两步,整个空间颠倒,幽幽绿火噗的一下从地上钻出来,一个个鬼影重叠,在火焰中哭号,还有的竟伸出手抓向桑宁。
“大师,只抓手能行吗?”
桑宁害怕。
前方走路的人一咧贴差点被伸出来的鬼手抓到。
“可以。”
他走的飞快。
桑宁感到手心一片濡湿。
大师也害怕吧,鬼域一听就不是那么好离开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