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探

    晚间,白日里装挂的灯笼都亮了起来,整个裴府被暖色灯光映得红彤彤。

    几个端着汤碗的婢女喜气洋洋在石子路上缓步行着,临近过年,她们也得了不少赏钱,彼此商量着赏钱与例银要如何使用,有人说年后要给自己添置些嫁妆,有人说要带回家给父母送去。

    打头的那婢女脚步一顿,见到来人,露出一个娇俏的笑容。

    “二公子好。”

    裴作潮理都未理一路与他行礼的下人,脚步匆匆冷着脸向明月阁方向走去。

    方才他听说那人的贴身婢女舒柳来寻自己时高兴极了。

    她不常离开她的小院,这几日他想方设法地也才在中亭见了她两面,且这两次都没说上几句话她就走了。

    裴作潮知道她不爱理会自己,这下听说她的人来找他,激动得手上茶杯都没拿稳,让茶水湿了他的袖口。

    他想都没想连忙让焦顺把人带进来。

    可谁成想,她却派人来说要给他相看亲事。

    裴作潮扬起的眉眼立刻拉平,恨不得当场把说出这话的婢女大卸八块,可这婢女是她的人,他不能动。

    而且他也想去见见她,上一次好好与她讲话还是他刚回来那日。与她同乘的半个时辰,叫他反反复复回想了好几天。

    不够,那日之后他才与她讲了七句话,怎么够!

    他虽不知她突然要为自己寻亲事是何意,但为了能见她,他也只好咬着后槽牙,面色不改对那婢女说了:“好,告诉嫂嫂,我稍后就到。”

    这边方施芸估算着这个时间裴作潮应该快到了。

    她拿起手边的锦帕轻轻擦拭嘴角,又将手伸进下人递过来的盆子里净手。

    果然,她刚把手擦净小厮便来报说二公子来了。

    “嫂嫂,你找我。”

    裴作潮跟在一个小厮身后进了膳厅,对方施芸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其余的小厮对裴作潮行了礼之后就继续撤起桌子。

    “小叔来了,不必多礼。小叔来得慢了些,不然还能留小叔在这尝尝我私厨手艺如何。”

    方施芸笑了笑,有些遗憾。

    裴作潮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桌上的膳食。想必她食量不大,这些吃食几乎原封不动地摆在桌上。看到那道明显少了一角的清蒸鱼时,他的眼神停了一瞬。

    “早听说嫂嫂的私厨是江南有名的大厨,改日潮儿定要来好好尝尝。”

    方施芸与他寒暄了两句才悠悠起身,带他去了摆好茶具的客堂。

    裴作潮与方施芸相对而坐,看着她十分优雅地做茶。

    他盯着她白皙的手指,喉结动了动。

    方施芸行云流水制好了一壶茶,倒了一杯在裴作潮面前的杯中。

    “上好的银针,小叔请喝。”

    裴作潮自然地把视线从她的手移向杯子,拿起饮了一口。

    “果然好茶!”

    方施芸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是子沛的友人从外地带回来的,子沛知我爱茶,便都送了我。我虽不小气,但此茶难得,寻常人来我都不拿出来的。”

    子沛子沛!她叫裴作清叫得还是真亲密。

    裴作潮放下茶杯,看着她。

    “啊,兄长真是疼爱嫂嫂,给了嫂嫂不少好东西,真叫潮儿惦记。”

    这话在方施芸脑子里过了一遍。他虽看上去人畜无害地讲了这句话,但结合最近他的作为,实在由不得她不多想。

    裴作潮能惦记什么,不外乎就是未来的家主之位。

    方施芸回以微笑,把桌上装着茶叶的精致小方盒推到他面前。

    “小叔既惦记,那我只能忍痛割爱了。小叔若是看上我这什么东西便都直说,只要不过分,潮儿要的东西嫂嫂都会给。”

    裴作潮不想管她是怎么理解自己的话,只是伸手将小盒往自己这侧扒了一下。

    “那潮儿便不客气了。”

    裴作潮知道她与自己说的不是一样东西。她指的是茶,他看上的是她这人。

    他今日与她讲了好几句话,刚刚听到她要给自己相看亲事的怒气也压下去了不少。

    “嫂嫂令舒柳告知有事相商,不知嫂嫂……”

    方施芸恍然一笑。

    “啊,小叔今年也十八了。前些日子沛与我提起,也该时候为你相看亲事了。不过这两天我身子不爽利,这年底又有些忙,今日才得出功夫与小叔商量此事。”

    裴作潮挑挑眉,没有接话,示意她继续讲。

    “小叔性情好,咱们裴家在萧州也算有头有脸的门户,这两年裴家生意在蓬州发展也算不错。小叔婚事对裴家来说不算小事,对萧州上流来讲更是大事。萧州城贵女我都算熟悉,也选了些不错的,想着提前与小叔商量看看。对了,小叔觉得天亨钱庄的马小姐如何?”

    裴作潮的左手在桌下握成拳狠狠攥着,青筋暴起。

    听这话他也知晓了她的意思。不就是知道了他最近与钱庄来往密切,怕他结合钱庄暗中操作搅乱裴作清下一年的计划。

    他皱了皱眉,有些撒娇的意味:“嫂嫂!我知以裴家目前地位来讲,潮儿婚事不是自己能决定的。可我才刚满十八,蓬州生意现在也忙,待过两年那边轻松些再说吧。况且,我虽是裴府次子,可也不是那小小钱庄老板女儿能配得上的。”

    “我知你性情高傲。也罢,那我再与你兄长说说,届时定为你寻一个最好的女子。”

    裴作潮这回似是认可了她的话:“嗯,我只要最好的女子。”

    他顿了顿,又稍整神色,没了方才的孩子气。

    “不过钱庄之事,嫂嫂消息倒是灵通,看来嫂嫂很关心潮儿。”

    方施芸看他不装了也知两人该说到正题。

    她左手压在右手上放到腹前,姿态放松。

    “小叔野心不小。”

    裴作潮低眉笑道:“嫂嫂这刚一听说我与钱庄来往密切,就着急见我,果然很在意家业是否稳当。”

    方施芸嘴角轻轻上扬,不过眼中毫无笑意:“我嫁你兄长便是裴家人,家里安稳,我也能安心。”

    裴作潮听完没做声只是看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又突然大笑起来,像是听见了什么极有趣的事情。

    “原来嫂嫂竟如此在意兄长的家业。”

    他笑完又敛了敛神色。

    “我本无意家产,可一听说兄长要为我说亲我好生害怕。潮儿的人生大事可不能假于他人手。今日潮儿明白了,这人啊,还是得有些能为自己说话的筹码,届时才不会被人左右,嫂嫂,你说对吗?”

    裴作潮这话说的不假,他确实无意与裴作清争家产。他在蓬州时,的确有人要与他结盟不过被他拒绝了。那时他才知裴家在萧州树敌众多,不过明面上却一片祥和罢了。

    他这次见那些钱庄的人,也不过是引蛇出洞,看看有没有对裴作清有敌意的人联络他。

    多的他都未曾想过。

    不过他现在有些改变想法了。前几日她对自己爱答不理,多说一句都嫌烦,可自己那无心之举竟引起她如此大的重视。又是与他玩笑,又是请他吃茶。

    看来,她还真在乎他那好兄长,真为裴作清操心。

    裴作潮突然想到,如果他一直若有似无地露出想要争家业的想法,她是否会一直留心他,时刻关注他。

    方施芸见他那奇怪模样,心里厌烦极了,隐隐觉得有什么事要脱离掌控。

    “看来小叔是真有意要自己张罗婚事了?”你真有当想家主的意思?

    “自然。”争家业不重要,让嫂嫂的目光注意我才是头等事。

    若是此举能成,我便想试试。否则便会被你当做垃圾一般无视,看都不看他一眼。

    “那小叔好自为之。这茶凉了,小叔将茶叶带走回去自己泡吧。”

    方施芸没想到他竟如此坦诚地表露出自己的野心。他既不遮瞒,她多与他做戏也是多余。聊了这么多久她早就厌了。

    “不送。”

    裴作潮嗤笑一声。

    “嫂嫂脸变得还真快。”

    又道:“不过我还真是期待,有一日我做了家主,嫂嫂待潮儿是否还会如此做派。”

    方施芸还是面带笑意:“小叔说的哪里话,我方施芸的丈夫,一定会、也只会是家主。”

    裴作潮听言更是兴奋了起来,他死死地盯着她,道:“那嫂嫂可要记住今天的话。”

    方施芸再懒得与他应付。

    “舒柳,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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